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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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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知行雖然是遠達的負責人,卻無心處理公事,每天朝九晚五,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

腳傷後,他主動離開威達建設,將之拱手讓給堂兄趙知遠。

趙知遠其實只長他三個月,是他叔叔的長子。豪門之爭猶如政爭,從小到大,趙知遠便處處與他競爭,視他如敵。只可惜,他太過優秀,趙知遠無論如何努力都超越不了他的成就,可如今,趙知遠總算如願踩在他頭上了。

一回到家,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循著味道,趙知行來到廚房,就見紀凡希正在燒菜,讓他狠狠嚇了一跳。

雖說紀家是做餐飲生意的,他的岳母也燒得一手好菜,但紀凡希完全沒得到母親的真傳,她連煎顆蛋都有困難。

“咦?”感覺到有兩道視線正盯著自己的後腦杓,夏洛瑤猛地回頭。“你回來了?我沒聽見聲音。”

“唔。”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遲疑了幾秒才道:“你在幹嘛?”

“燒飯給你吃。”她笑道,“你先去把東西擺著,換件衣服,洗把臉,就快好了。”說完,她轉回頭繼續忙碌。

趙知行卻仍站在原地,有點出神的望著她。

他們結婚兩年多,他卻從來沒有結婚的感覺,就連兩人第一次上床,他都覺得是在跟一個陌生女子發生一夜情。

他們幾乎沒有什麽親密的夫妻生活,平時各過各的,除非必要,他們不會一起在眾人面前現身,他們的關系,連貌合神離都談不上。

可自從她落海失憶,回到這個家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每天待在家裏,跟家事公司派來的黃大姐討教如何使用各樣家電,並幫忙分攤家事。她變得親切有禮,連值班警衛前兩天在地下室遇到他時都跟他說:趙先生,趙太太最近似乎心情很好,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是的,除了外表,她真的完全不一樣了。失憶後的她,像個生活白癡,就連電視遙控器都不會用,可說她什麽都不會,她竟又懂得許多她過去絕對不懂的事。

這兩天早上她會幫他泡好茶,讓他帶去上班,說能補充體力,消除疲勞。他從沒喝過這種茶,茶色偏褐黑色,他本以為是難喝的青草茶,可當他試著啜了一口後,竟發現甘甜順口,而且最神奇的是,喝了茶之後,他真的有種元氣滿滿的感覺。

她什麽時候成了養生專家?又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賢慧?

夏珞瑤回過身要拿東西,發現他還沒去換衣服,不解的問:“你怎麽還站在這兒?”

聞言,趙知行連忙將飄遠的心神拉回來,耳朵也跟著發熱,好像做了什麽壞事被抓包似的,接著不發一語地轉身走開,但胸口卻悸動得厲害。

這幾日她的態度讓他漸漸有了一種感覺,他是人夫,他不是一個人。

換好衣服後,他回到餐廳,她已經將飯菜都端上桌了,雖然只是簡單的四菜一湯,但色香味俱全,挑動著他的食欲。

夏洛瑤幫他盛了碗飯,坐到他對面,興沖沖的道:“你試試這道菜,潤肺益氣。”

趙知行夾了一口放進嘴裏,眼睛微微瞪大,然後難掩驚誑的看著她。

“好吃嗎?”她滿懷期待的問。

“好吃。”他忍不住又夾了一口菜往嘴裏送。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夏洛瑤滿心喜悅,想起從前齊世文吃她做的菜時,也常常是這樣的表情跟反應。

思及過往,她不禁眼眶泛淚。

她一直期盼的來生,沒想到這麽快就盼到了,好幾次她從睡夢中驚醒,都擔心這樣的美好只是一場夢。

想到這兒,夏珞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碰了他額前的發。

此舉教趙知行一怔,猛地擡起眼看著她,驚見她眼中泛著淚光,他的心一緊。又是那樣懷念、陌生卻又熟悉的眼神。

“對不起,我不該……”她急忙抽回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掌心裏,定定的望著她問道:“你為什麽要哭?”

“我……”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如果她告訴他實情,他肯定會覺得她瘋了。

“你簡直變了個人,我是不是該找法師道士或是有陰陽眼的神通來看看?”夏珞瑤一聽,急忙搖頭。若是他發現她不是紀凡希,他會怎麽做呢?

“我沒事,只是什麽都忘記了,所以……”

“你是什麽都忘了,但卻有了全新的記憶。”趙知行的目光依然緊鎖著她。

“紀凡希從來不做家事,更不懂得下廚,你真的是紀凡希嗎?”

她膽怯卻果決的迎上他的眸光。“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只是突然就了。”

“是嗎?”他濃眉一揪,毫不掩飾懷疑。

突然就會了,這要他如何相信?但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

“既然你什麽都忘了,又怎麽會那麽輕易的就接受我是你丈夫的事實?”趙知行再問,“要跟一個你完全忘記的男人同住,你不覺得臀扭,不想反抗嗎?”

為了能和他在來生相遇,她沒有一刻忘記過他。

“我沒忘。”夏珞瑤反手將他的掌心往上翻。“你掌心裏的這顆痣,我記得。”

趙知行心頭一顫。在他們兩年多來的婚姻生活裏,她從不曾發現過他掌心的這顆紅痣,可如今卻說她沒忘記過?

他覺得心情好覆雜,有點受寵若驚,還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麽自她落海失憶之後,常常讓他想到夢裏的那個他說要等她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還會註意到這種小事。”趙知行的語氣帶著促狹,卻又夾雜了一點點諷剌。

“我知道過去的我不夠好……”她想起周嘉琦跟她說過的那些事,那明明不是她做的,可她卻莫名心虛。

“我做了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我也不是個好妻子,但……”她真誠的凝望著他。

“那是過去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個全新的我,我會努力做個好妻子,崇敬你,幫助你,陪伴你……”

聞言,他莫名覺得情緒有點激動、有點害羞,甚至不由自主地泛起雞皮疙瘩,他連忙抽回手道:“行了,我一時之間真不習慣你這樣的改變。”

夏珞瑤怯怯的望著他。“會慢慢習慣的,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他瞥了她一眼,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接到紀凡希的電話,趙知行知道周嘉琦去接她出門參加趴踢,她還說已經幫他準備好飯菜,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了。

從前不管她去哪裏、去幾天,從來不會向他交代,可現在她連去附近的超市都會跟他說一聲。

她說他會慢慢習慣,一切也會慢慢變好,這是真的嗎?什麽會變好,他的腳?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腿,一陣懊惱。

突地,敲門聲傳來,秘書打開門,探頭道:“趙總,總裁來了。”

趙知行微怔,才剛站起身,就見祖父推開門走了進來。

“總裁。”趙知行微跛的走向他。

在公司或是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公私分明的趙觀達規定子孫們一律叫他總裁。

“Miss李,泡壺茶進來。”趙知行吩咐秘書。

“不用了。”趙觀達說,“我剛從老張那兒過來,一肚子的鐵觀音。”

趙知行向秘書使了個眼色,她便立刻退出辦公室。

趙觀達坐到會客用的沙發上,看著孫子道:“坐吧。”

趙知行依言坐到祖父對面。“爺爺是特地繞過來的?”

“順路,就上來看看。”趙觀達淡淡的說,“最近好嗎?”

“老樣子。”他說。

“跟凡希也是老樣子?”趙觀達又問。

趙知行微頓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爺爺問的是什麽。”

趙觀達眼底閃著睿智的光芒,定定的看著孫子。“我只是不想過問罷了,凡希在外邊怎麽鬧,我其實都知道。”

聞言,趙知行並不感到詫異,畢竟沒有什麽事逃得過祖父的眼睛跟耳朵。

“但我去醫院看她的時候,覺得那孩子簡直變了個人。”趙觀達說,“我這人是不信鬼神的,可我真覺得她像是被什麽附身了一樣。”

趙知行蹙眉一笑。“爺爺這麽說,我還真覺得毛了,她若真讓什麽附了身,跟她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我不就……”

“反正你們只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不是同床共枕。”趙觀達打斷了他,意有所指的道。

趙知行明白祖父在暗指什麽,堂哥趙知遠已跟妻子育有兩子一女,而他跟紀凡希結婚近三年,卻無消無息,他很清楚祖父一直希望他能趕緊生個孩子。

他一直是祖父寄望最深的孫子,他父親,也就是趙觀達的長子趙世東,本是祖父預定的接班人選,但趙世東雖有經商實力,卻崇尚自由、熱愛藝術,十多年前便帶著妻子共赴巴黎生活。

此後,趙觀達全力栽培他成為接班人,而他也沒教祖父失望,豈知一場意外竟毀了他的前途。

“我知道你娶凡希只是聽命行事,不過人是血肉之軀,難道沒有日久生情的可能?”趙觀達問。

“爺爺既然什麽都知道,就該知道我跟她這近三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婚姻生活。”趙知行神情平靜。“我發生意外後,她一直想離婚,要不是家裏攔著,事情早鬧上新聞了。”

“唔……”趙觀達當然很清楚,他一度也擔心過他們這被稱為王子與公主的完美結合的婚姻破碎,可那是在紀凡希落海之前,現在,他不知怎地一點都不擔心了。

“不管凡希是失憶還是……”他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孫媳婦現今的詭異改變。

“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現在的她是最好的她。”

她的改變,趙知行比誰都感受深刻。現在的紀凡希沒有過往的嬌氣,變得穩重又賢慧,待人親切謙和,甚至還會下蔚,話說回來,一個連蛋都不會煎的人,為何突然廚藝精進?難道落海意外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脈?

暗忖之際,他也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得想笑,不過礙於祖父就在面前,他只好輕咳兩聲掩飾。

“好好跟凡希過日子吧。”趙觀達一嘆,“也許這次的落海意外是老天的安排,是你們關系轉變的一個契機,還有……”他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孫子,語重心長地道:“你也該打起精神了。”

趙知行沒搭腔。

趙觀達慢慢的站起身。“知行,爺爺還在等著你,別教我失望。”語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趙知行坐在原處,動也不動,眉頭微微抽顫了幾下,隨即緊緊皴在一起。

他太驕傲、太完美,以致無法接受任何的不完美,於是他放棄了自己,還有事業和婚姻。

可現在紀凡希變了,而她的改變讓他們如死水般的婚姻慢慢的流動起來,他是否該相信她一次,期待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來參加趴踢的全是周嘉琦口中的富二代,男女都有,他們喝著昂貴的香檳王,抽著雪茄,一身名貴的行頭,言談中不斷穿插著她聽不懂的英語。

周嘉琦是個小模,平常走走秀,偶爾接個廣告,不算紅,可她因為經常跑趴,認識不少小開名媛,成天跟他們廝混在一起。

她跟紀凡希認識兩年,經常以雙人組之姿出席各種趴踢及時尚秀,紀凡希對她十分慷慨,不時請她上館子,偶爾也會送名牌包給她,紀凡希之所以對周嘉琦這麽大方,全因她實在太寂寞了。

她一出生就是個千金大小姐,從幼稚園開始便是念貴族學校,大學畢業在家,然後又在父母作主下嫁給簡直是工作狂的趙知行,卻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她太孤單、太寂寞,需要有人陪伴,而周嘉琦剛好滿足了她這項需求。

這些,穿越並寄宿在紀凡希身上的夏珞瑤全然不知,她以為周嘉琦是真正的好朋友、好姐妹。

對夏珞瑤而言,趴踢就像是從前的宴會,她在宮中那些年也看得不少。

皇太後雖不喜熱鬧,但逢年過節還是會在寢宮設宴款待皇後及一些較得她歡心的妃嬪、皇子、公主及一幹皇親國戚們。

她深得皇太後疼寵信任,所以備膳的事宜大多都交由她打理。

她在宮中見過的達官顯貴、皇親國戚不算少,自然也琢磨出一套應付的辦法。就像現在,很多人圍在她身邊問東問西,感覺像是關心,但她卻感受不到真心。這種寒暄,她見多了也聽多了,是真是假,她心裏有數。

夏珞瑤虛應著他們,只求賓主盡歡,不掃了東道主的興。

待了一個小時,她實在覺得很無趣,想要回家了,於是她向周嘉琦道:“嘉琦,我想走了。”

“什麽?”喝得滿臉通紅的周嘉琦看了一下腕上某個凱子送的卡地亞女表。

“才十一點耶。”

“我有點累了。”周嘉琦九點半去接她時,她都已經在打瞌睡了。

“哇,紀小姐,你體力變差了喔!”周嘉琦調笑道:“你以前可是晚上活動,白天睡覺的夜行性動物耶。”

夏珞瑤蹙眉苦笑,她生活相當規律。“我真的有點困了,而且我丈夫一個人在家,所以……”

“噗!”她話未說完,周嘉琦便毫不客氣的噗哧一笑。“丈夫?你的失憶癥真的很嚴重,你以前可是都叫他趙先生的。”

“是嗎?”

“還早得很,越夜越美麗喔,聽說等一下還有濕背秀。”周嘉琦輕佻眉毛,興奮的道。

“濕背秀?那是什麽?”夏珞瑤一臉疑惑。“不曉得,喬治說的。”

喬治是這次趴踢的主辦人,是一間上櫃電子公司的小開。

“總之他說精彩可期,十二點準時開始,你再待一下吧。”周嘉琦拽著她的手。“走,我們去跳舞。”

“我不會。”夏珞瑤掙紮著想要抽回手,表情又苦惱。

“你會的,來!”

周嘉琦連路都走不穩了,卻還是拉著她不放,直往舞池走去,怎知一個不小心,撞上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

“啊!”

服務生手忙腳亂的護住托盤上的幾個酒杯,可是紅酒仍潑灑在周嘉琦那套白色低胸洋裝上。

“很抱歉!”頂多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服務生見狀,連忙驚慌失措的彎腰道歉。

一旁,另一名較年長的服務生立刻上前遞上幹凈的濕毛巾。

“很抱歉,小姐,她不是故意的。”

夏珞瑤註意到周嘉琦的表情瞬間變得鐵青,雖然白洋裝染上紅酒漬非常醒目又難看,但若真要追究原因,其實是周嘉琦去撞到對方的,既然對方都這麽有誠意道歉,周嘉琦似乎不應該多加追究。

但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周嘉琦一把搶過濕毛巾,惡狠狠的甩在年輕服務生的臉上,怒氣沖沖的質問:“你知道這件洋裝要多少錢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負責洋裝的清洗費用。”服務生卑微的彎腰道歉。

“你負責?你能負什麽責?”周嘉琦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那片紅色汙漬,更加火大。

“我不洗,你賠我一件新的!”

兩名服務生對看一眼,皆面有難色。

“嘉琦,算了……”夏珞瑤心想她許是喝多了,脾氣收不住,才會如此失控,於是溫聲勸阻。

“小姐,我們一定會負責洋裝的清洗費,可是你說要賠件新的,那實在是……”

“我知道你們賠不起。”周嘉琦一臉鄙夷的回道。

此時,其他人也湊了過來,都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他們都很清楚周嘉琦的性子,她平常人模人樣的,但只要喝了幾杯酒,個性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夏珞瑤感到不解也無法接受,這年頭不是連一國之君都能民選了嗎?既然早已沒有階級之分,怎麽還能這樣對待另一個人?

“本小姐也不要你賠了,你讓我打兩巴掌吧!”周嘉綺惡狠狠的道。

“什……”

兩名服務生都以為聽錯了,一臉錯愕。

夏珞瑤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周嘉琦一個箭步上前,高舉起右手,快速的打了年輕的服務生兩個耳光,接著便聽到服務生委屈的哭泣聲。

周嘉琦得意揚揚的笑看著對方。“以後走路要長眼。”

夏珞瑤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拿出手帕遞給正在哭泣的女服務生。

“凡希,你幹嘛啊?”周嘉琦不解的問,口氣有點沖。

夏洛瑤慢慢的轉過身,神情嚴肅而冷漠的直視著她。“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你在說什麽?”周嘉琦一震。

其他人也一樣驚訝,誰都知道她們一向是一個鼻孔出氣,遇到這種事,夏珞瑤應該會跟周嘉琦站在同一陣線,沒想到她卻出言訓斥。

“她已經向你道歉,也承諾要負責,你為何要咄咄逼人,甚至出手打人?”

“凡希……”

“誰不是爹娘辛苦養大的,你何苦這樣糟蹋人?”夏珞瑤疾言厲色的道,“做人別做絕了,給自己留條路走吧!別以為你永遠都能這麽風光,若是哪天別人也這麽對你,你是何感想?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也不小了,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有些妃嬪一朝受寵得勢就頤指氣使,高傲囂張,對其他失勢或是尚未得到皇上恩寵的妃嬪們十分無禮苛刻,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一旦風水輪轉失了勢,下場可就淒涼了。

這番話說得在場所有人都傻了,誰都料想不到紀凡希會說出這種話,而且還當眾指責好姐妹周嘉琦。

周嘉琦臉上陣青陣白,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瞪著夏珞瑤,過了好一會兒才氣憤難平的道:“凡希,我們是好姐妹,好朋友耶!”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點醒你。”夏珞瑤回道。

周嘉琦惱羞成怒。“你裝什麽清高啊!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去?你問問其他人,你紀凡希以前是什麽樣子!”

物以類聚,夏珞瑤的眸光掃過在場眾人,大概知道紀凡希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以前肯定是個混帳。”她毫不遲疑的自眨,“若非如此,哪能見慣這麽多不平事?”

她這句話不只狠狠打了周嘉琦一耳光,無疑也握了其他人一記。

“紀凡希,我們還要不要當姐妹啊?!”

“悉聽尊便,我沒意見。”夏珞瑤冷冷的回道。

“你……”周嘉琦顏面無光,羞惱至極。

夏珞瑤轉身看著眼淚還未幹的女服務生,溫柔一笑。“別擔心,不會要你賠的,不管要洗要賠,都算我的上,嗯?”

女服務生難掩驚詫的看著她,眼底的憂心害怕霎時不見。

“非常抱歉,掃了大家的興。”夏珞瑤朝眾人彎腰欠身。

“先告辭了。”語罷,她旋身離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周嘉琦及議論紛紛的人們。

“所以很抱歉,可以請你先借我一點錢嗎?”夏珞瑤一臉歉然的央求。

趙知行端坐著,兩手環抱胸前,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向來跟周嘉琦像對連體嬰似的她,竟然在趴踢上教訓了周嘉琦一頓,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她們從前都覺得像螞蟻一樣微不足道的服務生?!

盡管他不主動八卦,但也聽說過周嘉琦不少事,對她這種女人很不以為然,不過他不曾幹涉過紀凡希的交友自由,聽她說今晚要跟周嘉琦出去時,他還心想她縱然失憶,還是改不了愛玩的天性,沒想到他現在居然聽到這樣不可思議的……故事。

是的,因為太不真實,讓他覺得像個故事,而且與紀凡希無關。

“我不知道那件衣服有多貴,不過聽她那麽說,應該是那女孩賠不起的。”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一時義憤填膺,就說要負責,但是冷靜下來之後,我才發現根本沒錢……”

趙知行濃眉一蹙。“沒錢?你不知道自己有個戶頭嗎?”

“戶頭?”她擡起頭,一臉茫然的望著他。

“你爸媽給了你一筆錢當嫁妝,我每個月也會匯一筆錢給你當生活費,你不知道?”

夏珞瑤楞了一會兒,才怯怯的搖搖頭。

“不然你最近的買菜錢是哪來的?”他問。

“從寢室的抽屜裏拿的。”她在紀凡希房間的抽屜裏發現了幾張千元鈔票,可這幾日花著花著也快沒了,所以她才要向他開口。

趙知行先是一臉驚訝,然後又興味的睇著她。“你失憶的情況太嚴重了,讓我不禁懷疑你是不是從外太空來的。”

“外太空是……”夏珞瑤一臉迷惑。

“算了。”他懶得跟她解釋什麽是外太空,因為那一點都不重要。

“總之你有錢,只要用提款卡就能領。”說完,趙知行見她仍面露困惑,不禁皺起眉頭。“別告訴我你連提款卡是什麽都忘了。”

她尷尬的點點頭。“嗯,我不知道。”

“老天。”他倒抽一口氣,然後長長一嘆。“走吧。”

他起身帶著她到她房裏找到了存款簿、印章跟提款卡,先讓她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為何,以及她戶頭裏有多少錢,接著又帶她到附近超商的提款機操作一遍,讓她知道她缺錢時可以這樣提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當夏珞瑤依照他的指示操作,並拿到鈔票時,忍不住興奮驚嘆。

她那眼睛發亮,仿佛看到什麽奇跡般的神情,教他看了直想笑。

是的,他又想笑了。這幾日,他已經忘了是第幾次看著她各種奇怪的反應而有想笑的念頭。

從前看著她,雖不到面目可憎的地步,卻是相看兩相厭,可現在看著她,他卻總是能發現一些新奇美好的、令人驚嘆的……他實在說不上來的東西。

“我可以拿這些錢去賠她的衣服嗎?”夏珞瑤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問。

“錢是你的,你愛怎麽用就怎麽用,不過……”趙知行眉心微蹙。“你根本不必賠她。”

“嗯,是沒錯,不過……”她甜甜一笑。“我已經承諾會替那個女孩負擔賠償,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唔。”他沒多說什麽,逕自轉身走開。

她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超商。

電動門一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身形圓胖的男孩沖了進來,一頭撞上了趙知行。

趙知行被他撞得踉蹌,幸好及時一把抓住門邊的書報架才沒有跌倒。

男孩的母親跟同行的友人隨即趕到,見他是個瘸子,一臉尷尬,連聲道歉,“真抱歉,沒撞傷你吧?”

那種同情惋惜的眼神趙知行看得多了,他感到懊惱又沮喪,不發一語走了出去。

男童母親跟友人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議論--

“殘念捏,帥得跟明星一樣,卻是殘障。”

“老天是公平的。”

這些話,夏珞瑤都聽見了,她相信,趙知行也聽見了。

她幾步趕上走得又急又晃的趙知行,下意識伸出手想攙著他,可是當她的手一碰到他,他突然一個振臂,懊惱的甩開她的手,並轉過頭狠狠的瞪著她。

夏珞瑤從他眼中看見了夾雜著憤怒的沮喪,他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氣自己、氣老天,她的心一抽,難過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但她知道不行,因為她的眼淚只會更傷害他,他會以為她是在可憐他--

“別在意,剛才的……”

“你知道什麽?!”趙知行因受挫而感到憤怒,毫不客氣的打斷她。

“你知道我的感覺嗎?!”

“你的腳傷並不嚴重,你甚至不必拄著拐杖。”她仍試圖安慰道。

“我瘸了之後,你便吵著要離婚,你忘了嗎?”他冷冷一笑,眸光滿是挫折及受傷。

“我忘了。”夏珞瑤直視著他。“但我知道現在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的。”

迎上她堅定的眸子,趙知行的心一撼,因為他感覺得到,她是真心的。

她失憶了,所以忘了她曾經嫌棄他的殘缺,但若有一天她恢覆記憶了呢,會不會又……不知怎地,他竟因此感到惶恐。

轉過身,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透過張南卿的幫忙,夏珞瑤找到了趙知行的主治醫生,並從醫生那兒獲知許多關於他腳傷的訊息。

醫生教她如何判讀X光片,並和她分享許多相關的醫學知識。

她自小習醫,懂得許多古老的療法及醫理,古今中西,融會貫通,她相信一定能找出讓趙知行痊愈的法子。

張南卿看她如今這般關心趙知行,又突然懂得這麽多醫理,既震驚又歡喜。

女兒是她生的、她養的、她慣的,女兒那幼稚跋扈、我行我素又自私自利的性情,曾讓身為母親的她傷透腦筋,甚至覺得愧對親家及女婿。

可因為一場意外,老天仿佛重新給了她一個女兒。

她得說這是神跡,是恩典,而她衷心希望,這樣的奇跡能一直持續下去,縱使有天女兒恢覆記憶,個性也不會變回以前那樣。

這天,張南卿帶著女兒到自家的餐廳吃午餐。

紀氏莊園的菜色是道地的江浙菜,深受許多老饕及美食家的喜愛及推崇。

紀豐國的母親做得一手好菜,張南卿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可嫁進紀家、跟在婆婆身邊學做了十年的菜,不只將婆婆的手藝全數吸收,還自己開發一些新菜色。

紀氏莊園的廚師全數經過她親自面試及訓練,如今她已退居管理職,只有偶爾技癢才會施展一番。

“好好吃。”夏珞瑤邊吃邊讚美,一臉滿足。

許是小時候吃多了,吃膩了,女兒後來偏好西餐,不只不上自家館子吃飯,就連回娘家也不太吃她特地準備的飯菜,現在看女兒吃得津津有味,她著實難掩欣喜。

“真的嗎?”張南卿問。

“嗯,這幹貝白菜心好鮮。”

夏珞瑤在宮中多年,又得皇太後恩寵,自是看了也吃了不少南北佳肴,皇太後偏愛江浙菜,因此她對江浙菜懂得不少。

“香菇醉雞也很好吃,東坡清蒸騙魚也很道地……”她看著桌上的菜肴,一道道細數著,“這是寧式鱔糊吧?不過這道炒三泥油了點,若是油少些,吃起來會更順口。”

張南卿難以置信的看著女兒。“媽媽真要懷疑你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

夏珞瑤突地一怔,不知如何回應。

“你從前不愛吃江浙菜,既不識得這些菜式,也從來沒興趣知道的。”張南卿又驚又喜。“可你現在反倒……”

“可能是因為失憶,封閉了一些什麽,卻也開啟了一些什麽吧。”

這幾天,她學會用電腦,還會上網查資料,當然,她瀏覽的都是一些醫學方面的網頁及網站。

“腦子是很精細的東西,活了一輩子卻未能使用開發的部分多過於正在使用的,也許我在生死交關之際,腦子開竅了,以前接觸過的、看過的,如今突然想起來了。”

張南卿眼泛淚光,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感謝老天給了媽媽一個全新的你。”

看張南卿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模樣,夏珞瑤不知怎地有點難過,若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不是她真正的女兒,應該會很傷心吧?

前一世的她總是被爹娘犧牲,加上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身邊,父母對她的愛遠遠不及其他兄弟姐妹,她不是怨,只不過有時午夜夢回,還是難免惆悵。

可紀凡希有如此富貴的出身,還有這麽疼愛她的父母,卻不懂得珍惜。人便是如此,擁有得越多,越是不懂滿足,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方知擁有是多麽幸福之事。

如今她寄宿於紀凡希的身,她便會回應張南卿那滿滿的母愛。

她反握住張南卿的手。“媽,我以後會好好做人,不會讓您失望的。”

張南卿微怔,然後欣慰一笑,意有所指的道:“你是該好好做人,你跟知行結婚都快三年了……”

夏珞瑤一時沒聽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這孩子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張南卿悄聲道:“知行再怎麽說都是趙家的長孫,怎能無後?雖然你公婆都在法國,天高皇帝遠也不管你們小倆口怎麽過日子,但你的肚皮總不能一直沒動靜吧?”

聽到這兒,夏珞瑤才知道此做人非彼做人,頓時滿臉羞紅。“你現在跟知行不是處得不錯嗎?”

張南卿續道:“打鐵趁熱,好好培養感情,趙家老爺子年紀大了,誰都知道他盼著的是知行有後。”

夏珞瑤只能尷尬一笑。

前世她與齊世文雖彼此戀慕,但凡事止乎於禮,也僅僅只是握過手罷了。如今齊世文已忘盡前世之事,又與紀凡希感情不睦,至今分房,別說做人了,他們就連一起做塊糕都有困難。

再說,前幾天在超商發生了那件事後,趙知行就一直鬧別扭,不說話便罷,甚至連眼神都不跟她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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