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隱約透出光。圖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朦朧的黑色和光點。有汽車行駛的聲音和震動傳來，讓圖拉知道現在應該是在路上。

或許是看到圖拉醒來的動作，有什麽套在頭上的東西被拽了下來，伊凡的臉在圖拉的面前，似笑非笑。

“這是哪？你綁我幹什麽？！”圖拉掙紮了兩下，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拷著，憤怒的質問道。

“哦，放松點，女孩。”伊凡那稍帶卷舌的俄式英語帶著些許的揶揄。“看來你不是什麽乖巧的類型，不是嗎？”

“放開我！”圖拉怒視著伊凡。

“你還是省些力氣吧，不然手腕磨破了頭發弄亂了，一會兒你爺爺看見也不好看不是？我還要費力氣解釋，你看，對大家都不好。”伊凡似乎十分耐心的勸著。

“我爺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克勞斯呢？！！我要見克勞斯！”圖拉驚怒交加，環顧車內，卻發現只有自己和伊凡兩人。

“或許他並不想見你呢。”伊凡還是掛著微笑，但眼底已然開始逐漸染上不耐的情緒：“為什麽就不能乖巧一點呢，如果你能乖乖聽話，也不用受這個罪了。”

“我·要·見·克勞斯！”圖拉只是回瞪著，一字一句的死死的咬著說。

“你還真是個蠢女孩啊，不是嗎？難道你真的認為，在你害死了他父親之後，他還能跟你同生死共患難稱兄道弟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不要再自以為是了，或許你該有點自知之明？”伊凡嘲諷的笑笑：“倒是托了你的福，多虧了你，不然克勞斯也不會背叛了你爺爺，轉投到我的麾下。”

“不，不可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不相信！還有諾朗呢？諾朗也不會讓你這樣做的！他是我的尊長！你抓我也沒有用！你有房子有地有錢，你還想要什麽呢！？你還缺什麽？！”圖拉的心亂成一團，像是一團毛線球，被鋒利的爪子抓成崩亂的斷裂線，之後又被狠狠的丟進火爐裏烤成灰。內疚、傷心和震驚交織在一起，仿佛要把圖拉整個撕碎。

看到圖拉眼底再也無法隱藏的震驚和崩潰的前兆，伊凡卻仿佛在欣賞什麽好戲，饒有興致：“我看你還是好好養精蓄銳，等會兒見到你爺爺，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圖拉卻只是恍若未聞，看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出神。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圖拉覺得自己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命，在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但是每一次，都會變成一場噩夢，一場災難。好像溺水的人，一直在拼命掙紮，但是每一次以為的浮木，最後多會變成擇人而噬的鱷魚。

“所以，這就是你從科南奎伊那裏救我出來的原因？”圖拉的聲音恍惚著。

“哦，不，當然不算。本來是去救克勞斯的，救你，就算意外收獲吧。”伊凡戲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圖拉卻連苦笑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平生第一次，她對關於血族的一切感到徹頭徹尾的厭惡。如果自己還在底特律，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打四五份工，拼命賺錢，只為了能去讀自己喜歡的化妝學校。現在自己應該已經攢夠了錢了吧？不知不覺已經春天了呢，如果一切都沒有變化，現在應該快到了草莓播種的時候了。漢斯叔叔很嫌棄自己的草莓派呢。

圖拉靠在車廂上，努力的把眼前的一切當做一場夢。一場很長的噩夢。當夢醒來，自己還是躺在底特律自己的小床上，小心翼翼的鎖好家門，打著哈欠去城裏，給小小的軟嫩的威利當保姆。路過漢斯叔叔家，不忘了在他冰箱裏放上一個順路買的外賣三明治，省得他老是宿醉醒來不吃早飯就上班……可是手上冰冷的手銬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她，那一切都已經破碎，再也不覆存在。

漢斯叔叔死了。世界秩序改寫了。自己成了權力博弈中的一只小小的螞蟻，任人揉捏。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沒有一個地方安全。或許就這樣去死吧。漢斯叔叔、自己從未謀面的父母、是不是就都能見到了呢。

圖拉正深陷在世界上最消極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突然，車胎爆裂的聲音猛然傳來，震動鼓膜的巨響甚至像是槍聲。

緊接著，是一陣像是槍支交火的聲音，圖拉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重新活了過來，眼睛立時便亮起來。伊凡推門而出，似乎在外面說了什麽，緊接著就是雙方的交火聲音漸稀，逐漸平靜了下來。伊凡重新上了車，一個質地粗糙的黑布袋子再次被套在了圖拉的頭上，然後就是自己被拖下車，很快便被塞到了另一個車上。

很快，便是車子再次啟動的聲音，圖拉頭上的面罩卻再沒有被拿下來。

沈默。圖拉明白，情況不明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沈默。但是耳朵依然在敏銳的接受著一切的信號，自己能辨別出來的很少。但是手背不經意間摩擦到衣料，自己身邊坐著的是伊凡。那大氅的毛皮質地還有氣味，自己不會認錯。那麽，至少還有一個開車者。汽油和火藥的味道沾染在車裏，圖拉不清楚現在開車的是伊凡的人，還是跟伊凡交火的人。

而這次，車程並不長。30分鐘的行駛之後，汽車似乎先是進入了市區，又進入了什麽安靜地帶，再之後，悄然停住。

車門打開的聲音帶進來一股外面的空氣，有土地和植物的氣息，還有隱約的草味。圖拉猛然想起曾經在什麽地方聞過這種氣息，心一下子被揪緊，大腦像被重錘擊中一般，突然間一片空白。

“圖拉，你該下來了。”伊凡的聲音響起，一雙手將自己猛然從車上扯了下來，緊接著，頭上的黑色布袋被一把拽掉。整個世界似乎靜默了3秒，直到圖拉的眼睛慢慢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光線。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搭滿了遮光布的暖房，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站在剛剛澆過水的土地的另一端，無聲的凝視著自己。

“爺爺。”圖拉不禁小聲的呢喃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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