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物看不真切，只有雪地的反光就著車燈，偶爾驚起兩三只沈睡的鳥雀。

車尾端的環形座位上，諾朗背靠著裹皮的沙發椅，看著窗外發呆。圖拉終於覷著了機會，小心翼翼的湊過去，躡手躡腳的合上了中間的隔斷門，這才開了口：“那個……你聯系到克勞斯了？他怎麽樣？”

“我就知道你會問。”諾朗擡擡眼睛，圖拉老大不客氣的拽過個抱枕直接在他邊上坐了下來。

“我也只是跟他湊巧通過了一次電話。不知道他狀態如何，但是目前他是被派到與北歐狼人的前線了。也不知是在北歐還是英國。”諾朗看看窗外的雪，不知在想什麽。“具體的私事他沒有多談，還是等以後見了面，你自己問他吧。”

圖拉暗暗叫苦，讓自己怎麽問。人家屢次三番的救了自己，結果自己害的他破了血誓，他還有十分親密的人會因此喪命。不管怎麽樣，都會跟自己反目成仇的吧。圖拉想起之前最後一次見面，他看自己的眼神和那聲冷冰冰的“滾”，突然，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閃電一樣的劃過。

“等等，你之前不是說，血族如果不攝入人血，那麽會衰竭而亡？！”圖拉急急追問道：“那他怎麽還要素食？如果這樣，不出十年他不就死定了？他之前素食了幾年了？”

諾朗瞟了圖拉一眼：“既然他選擇了素食，那麽就算枯竭而死也是心甘情願的。結果被你這白癡一鬧，倒是死不了了。”

諾朗的一句話，像是天使的福音，圖拉好像心裏漏風的大洞突然被填上了一大塊。說她是自欺欺人也好，自我安慰也罷，圖拉突然覺得如釋重負。這樣看起來，雖然自己連累了他的什麽親人朋友，但是當時他血量將盡，而且素食又會枯竭而死，算不算自己還是救了他一命？如果這樣，那怨恨我就怨恨我吧，圖拉突然開心的笑起來。小強思維的圖拉，可不會覺得什麽“自願死亡”或者什麽“生命的廣度大於長度”這種想法多麽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無論如何，活著就是最好的，這就對了！

圖拉想著想著，自己反倒是卸下了心中的包袱，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盡管來恨我吧，克勞斯。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該喝血喝血，該殺人殺人，這樣才有力氣接著討厭我。以後見面了揍我一頓也好，捅我幾刀也好，只要不殺我，我都受著。

圖拉看著窗外被風卷起的雪粒在車燈的映照下反射著微黃色的光亮，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開心的哼起歌來。好像自己突然充滿了成就感，覺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偉大的大事。

“你就沒什麽別的要問我？”諾朗的聲音突然涼颼颼的從圖拉身邊傳來，圖拉只覺得靠近諾朗一側的半邊身子突然像是溫度降低了幾十度。不用問，一定是諾朗的心情十分不美好，尊長威壓跟著心情而動，形成了高壓冷氣團，降臨到了圖拉的身上。

自己哪裏又不對了？！圖拉的腦子立刻馬力全開，嗖嗖嗖的運轉著。

“諒她也不會沒良心的要問你關於那些事情。”赫爾嘉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拉開了門。

圖拉發現自己好像又一次忘記了她的透視眼功能，只好默默的往邊上挪了挪，努力的在“明戀”諾朗的大姐頭多想什麽之前，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並且趕緊偷偷的拉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沒等她這點小動作做完，諾朗已經站起身來。

“有事？”

“嗯，巨熊和我有事需要找你商量。”赫爾嘉看都沒看圖拉一眼，直接轉身走了。圖拉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小人之心了？大姐頭不像是會這樣斤斤計較狂吃飛醋的人啊。這樣想著，倒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多想了。以為人家會在意，結果人家根本看都沒看自己。圖拉抓抓頭發，掩飾著尷尬。

諾朗走到隔斷門口，擡手扶著門框，似乎猶豫了一瞬，但還是搖搖頭：“算了，再說吧。”緊接著，便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前面便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再說吧？再說什麽？圖拉轉轉眼珠，還有大姐頭說的，自己不會沒良心的問？問什麽？

“你還真是個心大的。”西格納斯一推門走了進來，自己在一邊坐了。

“餵，你還敢說我心大？”圖拉正腦子轉動，結果被他打斷。“也不知誰之前剛剛忘了卡莉朵拉的生日。”

“大姐你行行好，”西格納斯馬上習慣性的回頭看，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卡莉不在，這才松了口氣，轉回頭來：“好不容易這茬過去了，千萬別讓她再想起來了……”

車前方隱約有說話聲傳來，諾朗他們三個不知商量什麽去了，西格納斯自然被大姐頭趕到了這裏。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我怎麽就心大了？”圖拉拿手肘拐了拐這家夥。

“你就不想問問你老大以前幹過的那些事？”西格納斯一臉“你求我我就告訴你”的表情。

“不想。”圖拉呆頭呆腦的搖搖頭。

“誒，你別不想啊，”果然，西格納斯絕對憋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樣開始了信息匯報。“這事情還是要從1904大屠殺說起，你知道嗎，那件事之後，你這老大就有了個綽號，叫‘劊子手惡魔’。當時他的名號，簡直就是血族世界的開膛手傑克，不，比那還要厲害十倍。嘖嘖，你聽聽就知道，當時究竟是多麽大的事情……”

時間不知不覺的慢慢過去，圖拉甚至不知道老大他們三個什麽時候結束的談話，也不知道西格納斯什麽時候離開。只知道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再次被刷新。從來不知道殺戮有這麽多種方法，更從來沒想到，諾朗有過這樣的過去。

“西格講的還算詳盡？”諾朗不知什麽時候進來。聽到聲音傳來，圖拉一擡頭，看到諾朗的臉，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怕我？”諾朗的瞳孔驟然縮緊。

圖拉深吸一口氣，坦然的回望過去，搖了搖頭。

“我只是對你的過去更了解，解開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疑問。也因此，對大衛布朗有了更清楚的認識。你不用解釋什麽，我知道當時的情況。你受了大衛布朗的脅迫，卡莉朵拉都跟我說過了。”

“誰要跟你解釋。”諾朗坐下來，撣了撣羊毛大衣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無論如何，從被我轉化那個時候起，你我就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就是跟我一夥的，不管我是什麽人，不管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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