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渺渺一個人用膳，她咬著筷子沈思，一張小臉擰成苦瓜模樣，滿腦子都是衛泠最後那句話。

姜阿蘭也去？可是楊覆並沒跟她說過……

她關註的重點錯了，整個晚上都悶悶不樂的。捫心自問，姜阿蘭跟四王委實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站在一塊就是一對璧人。

可是她也不差呀，渺渺鼓起雙頰，差就差在她沒有兩條腿，不能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身體站在他身邊。翡翠魚丸湯冒著氤氳熱氣，朦朧了她的雙眼，渺渺雖然不甘心，卻毫無辦法。

一旁的丫鬟連喚她三聲，她才恍然應道：“怎麽了？”

丫鬟笑著重覆了遍：“用過膳後女郎可要洗浴？婢子命人燒些熱水來。”

渺渺搖頭拒絕，行將開口，忽覺小腿微微發癢，她伸手撓了撓，並未放在心上，“不了，我用熱水擦擦身子就是。”

丫鬟依言行事，不多時便端了一盆熱水來，臂上搭著巾櫛，準備伺候她梳洗。

洗漱完畢後，渺渺立在床前，“我要睡覺了，你們出去吧。”

不一會兒，室內便再無其他聲音，只有燈芯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夜風襲入檻窗，將燭光吹得左右搖擺。打在墻上的巨大陰影隨之晃動，整個屋子都是溫暖的橘光，襯得床前身影愈發渺小。

渺渺縮了縮身子，走到床邊關了窗戶，重新回到床榻前，依舊盯著床上的衾被出神。

一刻鐘後，她轉身來到美人榻前，慢吞吞地爬到上頭蜷成一團，閉上眼睛睡覺。她很快就睡著了，越來越覺得身上冷，黛眉緊蹙，撅嘴咕噥了一聲。

少頃聽到穩健的腳步聲，接著便被攬入一個帶著屋外寒意的懷抱中，渺渺無意識地扒拉著他，在他懷裏拱了拱，“王爺……”

楊覆才從外頭回來，將她輕輕地放在床榻上，“為何不睡床上？”

渺渺迷迷瞪瞪地回答：“我怕睡了……以後會舍不得……”

舍不得什麽？

楊覆為她蓋上被褥，撥開她臉頰淩亂的碎發，凝睇她惺忪睡顏。他說道：“那就一直睡這兒。”

溫暖襲來，渺渺舒服地裹著被子，半睡半醒中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麽。直到過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睜開雙眼，正好楊覆在木架前更衣，她這一眼，恰巧看到他敞開衣襟，露出結實光潔的胸膛。

渺渺臉上一熱，忘了移開視線。

大抵是她的視線過於灼熱，楊覆偏頭覷來，少頃走到一旁櫃子中，取了件白綢中單回來。渺渺正不明所以，他已經俯身將她半扶起身，“把衣服脫了。”

渺渺睜大眼，“啊？”

難道他們要繼續白天沒做完的事嗎？雖然她沒經歷過，但潛意識覺得很羞人……

楊覆眸中隱含笑意，“渺渺，睡覺該換衣服。”

已經好些天沒見他笑過了，更沒聽到他如此和煦的口吻，渺渺頓時懷念得緊，既感動又感慨地點頭不疊，“我自己換就行了。”

楊覆恍若未聞，擡起她左手褪下粉衫，沒片刻便將她上身剝得幹凈，只剩下一件桃粉肚兜。胸前鼓起的弧度，像兩顆尚未成熟的小桃子，迎風顫栗。他眸色轉深，觸到她皮膚的手掌如烙鐵般燙人。

渺渺連忙扯過他拿來的衣服穿上，低頭笨拙地系上束帶，“我……我自己來。”

再讓他繼續下去，保不齊會發生什麽……看了看胸前兩團隆起，她無奈地癟癟嘴，王爺不嫌棄，可是她嫌棄啊。

這麽小，比她的小多了。一點也不窈窕美麗。

只是這衣服怎麽這麽大……渺渺擡起袖子，比她的手長了好多，罩在身上寬寬松松的。她不知道，這件中單是楊覆的衣服，穿在她當然大得多，倒顯得她更像個半大孩子。

她趺坐在床頭，好奇地端詳了好半刻，一擡頭發現楊覆的眼神漆黑深邃，好像要吃人似的。她一驚，翻身滾進被褥中，後腦勺對著他，“我睡了！”

她躺下沒多久，楊覆也睡在她身邊。起初渺渺還有些擔心，但他只是從後面摟著她，再沒有其他動作。

只是，渺渺不舒服地動了動，總覺得被什麽硌著了。

直到楊覆低啞的聲音命令：“老實點。”

渺渺默默地哦一聲，沒明白過來那是什麽。

在溶光院的這幾天，楊覆很少有時間留在王府，泰半時候都在宮中。

渺渺每天都會詢問一遍衛泠的情況，知道他沒有受傷，她才能安下心來。楊覆雖說過不會放過他，但到底沒對他動用私刑。

時間眨眼就過去幾天，到了去避暑山莊的日子。楊覆徹夜未歸，據丫鬟說是留在宮中了，渺渺獨自躺在床榻上，賴了半天都不肯起來。

她睡楊覆的床睡得越來越習慣，最初的那點兒猶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四王從宮裏回來，見她還在蒙頭大睡，露出個毛茸茸的頭頂，無奈失笑，將她從被窩裏撈出來，“馬上便要出發了，怎麽還不起？”

渺渺依偎在他懷中，頓了頓道：“想多睡一會兒。”

她半瞇著眼，仰頭打量他，他昨夜似乎沒休息好，眼裏略有疲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毫無預兆地：“王爺，去避暑山莊，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楊覆一頓，斂眸道：“不，還有姜太傅等幾位大臣。”

渺渺又問：“姜阿蘭也去嗎？”

他眉頭微緊，大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對上她澄凈的雙眸，最終還是道：“也去。”

渺渺懂事地點點頭，彎腰穿上鞋襪，跳下床站在他跟前，仍舊穿著他那一身碩大的中單，陽光從她背後穿透而來，融融日光下透出她幾許笑意，“王爺，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接受她？”

她的模樣忽然在眼前朦朧開來，這句話好像在暗示他什麽，讓他陡然生出一股不安。

楊覆擒住她手腕，直到將她按在懷中，才微微有些平靜，“別說胡話。”

渺渺抿唇，沒有出聲。

避暑山莊位於城外向西六七十裏外，馬車約莫要走兩個時辰。四王的車輦行在最前頭，後面是各位朝臣的馬車，陣勢浩大，普通車馬遇見紛紛退避一旁。

渺渺楊覆懷中，想換個姿勢，卻被他用下巴抵住頭頂，“怎麽了？”

她欲哭無淚，手都麻了，偏偏他很喜歡這個姿勢，從上車到現在就沒換過。他還可以閱讀文書，相比之下她就乏味多了，除了打盹兒，便是掰著自己手指頭玩。

渺渺擡頭，“王爺，我們做點別的事吧？”

她不知道這句話多麽有歧義，話剛說完，楊覆瞇眸，將她壓在車壁與胸膛之間，“渺渺，你想做什麽？”

渺渺沒料到他會想歪，頓覺大事不好，伸手扯了扯布簾子，“看、看看風景啊……”

楊覆是故意逗她，他自然知道場合不符，拍了拍她腦袋道：“看吧。”

於是如她所願，松開她，坐到一旁看書。

渺渺活絡了兩下胳膊，總算沒那麽僵硬了。方才問了車夫，據說還有大半個時辰，她托腮盯著窗外看了半刻鐘，覺著十分沒意思。

再扭頭看楊覆，他正看到一個麻煩處，神態嚴肅，眸色冷淡。窗外光暈打在他身上，不斷地轉換變幻，忽明忽暗地，慢慢勾勒出他的輪廓。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完美，連皺著眉頭都那麽雅儒俊美，渺渺無端生出幾分自豪感。

不愧是她喜歡了十幾年的人，這麽好，哪裏都好。

她一個人沾沾自喜，楊覆擡頭，便看到她一臉傻樣。頓時彎唇，“怎麽不鬧了？”

渺渺誠實得很，“我還是覺得王爺比較好看。”

楊覆低頭繼續看書，算是默許了這句話。

他們都很有默契，絕口不提渺渺身份的事，怕捅破了那層薄紙，連現在簡單的幸福都維持不住了。

渺渺最終還是拋棄了風景，選擇投入楊覆的懷抱，雙手環著他的腰，甕聲甕氣地說：“王爺，我喜歡你，可喜歡了。”

小小的聲音透著堅定，響在車廂內。

楊覆收攏雙臂，“跟衛泠比呢？”

沒想到他會提起衛泠，渺渺楞了楞，老實巴交地想了想，“不一樣。”

她遲疑的時間裏，楊覆眸色一沈。

渺渺說：“如果衛泠受傷了，我會很傷心很難過。可是如果王爺受傷，我會想替你承受疼痛。”

她又說：“如果衛泠要去很遠的地方，我希望他一路平安。如果王爺要去遠方，我就跟你一起去。”

楊覆許久未語，唯有手臂越收越緊，“那你願意同本王走很遠的路嗎？”

此時渺渺尚且不懂這條路的含義，她點點頭，“要是有時間，我當然願意。”

晌午時分，車輦總算抵達避暑山莊。

避免渺渺被姜太傅認出來，楊覆直接命車夫將她送入院中。此前已經安頓好了住處，楊覆在山莊東南方的禦宇軒下榻。

他只帶了兩個丫鬟，是以並未引起旁人註意。

楊覆同其他人有事商議，吩咐丫鬟照顧好她，他約莫傍晚才回來。一來到這兒，渺渺便顯得有些恍惚，一個人呆坐著也不知道想什麽。

太陽落山前後，胸口的玉石漸漸發燙，她僵了僵，遲疑地握緊血石，一開口竟然有些沙啞，“衛泠……”

衛泠察覺她的不對勁，“你怎麽了？”

渺渺搖搖頭，咬著下唇，“沒事，就是有點渴了。”

“屋裏沒水嗎？”衛泠問道，聽不出什麽情緒，“山莊後面有一條河流，順著此處能游到運河。”

他說：“六水，明晚你在此處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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