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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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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湖畔幽靜,有一個小身影慢慢爬出水面,往岸上跑去。不久又嗚嗚咽咽地跑回來,用樹葉疊成一個小舟,掬起一捧水小心翼翼地沖去街上。

水裏裝著一條深黑巖鯉,腹部銀白,有一道不甚明顯的傷口,正一點點往外滲出血來,不多時便將葉子裏的水染紅了。小丫頭跑得腦門一層細密汗珠,眼眶紅紅的,“衛泠,你不要死……”

她頭發衣裳都濕漉漉的,一路走來都有水跡,猛一看倒真有些嚇人。

渺渺拍響面前的木門,“有人嗎?救命啊!”

這種時候泰半商鋪都關門了,連醫館也是。街道上零星走著幾個路人,看到她忍不住側目,投以好奇的目光。

渺渺穿回了小丫鬟身上,許是好幾天沒動的緣故,手腳都有些僵硬,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可是衛泠不好,他變回了最初的模樣,還受了傷,渺渺不能跟他說話,不知該如何救治他,是以才眼巴巴地跑來醫館求救。

好片刻才有人出來開門,小夥計手裏拿著一副碗筷,“現在不看診了,明天趕早來吧。”

說著便要關門,渺渺眼疾手快地擋住,擠到門內:“求求你,我不能等到明天了……郎中在嗎?請他出來好不好?”

小夥計正跟師父一塊吃飯,本想拒絕她,但見她衣衫狼狽,神情哀戚,終究有些不忍心,“你等一會兒。”

末了想起來問:“你哪兒不舒服?”

渺渺搖搖頭,捧著雙手伸到他跟前,“不是我,是他。他受傷了,你們能不能救救他?”

小夥計瞪著她手心的鯉魚,氣呼呼地質問:“你在逗我?”

渺渺一本正經地搖頭,都快急哭了,“求你救救他吧,他受了很重的傷!”

然而這句話聽在夥計耳中,無異於鬧事找茬。

吃飽了撐的還是怎麽?小夥計擱下碗筷,推搡著她趕到門外,揮了揮手:“去去去,我家師父只治人,不治魚!”

渺渺踉蹌兩下,葉子裏的水灑出來很多,一路走來漏了不少水,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這樣下去真擔心衛泠會渴死。她仰頭殷殷切切地哀求,“可是……魚也是生物,不是都一樣嗎?”

小夥計懶得跟她多說,伸手便要關門。

渺渺側身擋住,被門板夾了胳膊,她卻連哼都沒哼一聲,“那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點水?求你了!”

大抵瞧著她委實可憐,小夥計瞪了她兩眼,“等著!”踅身便回去取水了,回來時順道給她拿了個白釉瓷碗,“放進去吧。”

渺渺感激不盡,小心把衛泠移到碗裏,“謝謝,謝謝。”

移動之間,小夥計看到了魚腹的傷口,像是利齒撕裂的痕跡,著實不淺。他沈吟片刻,讓渺渺在原地等著,回藥方取來幾味藥,“回去後碾碎敷在它傷口上,有沒有用我不大清楚,畢竟人和魚的構造有別,你只管試試。若是無用,還能煮了魚湯補補身子。”

渺渺自動過濾最後一句,接過藥物不住地感謝。

她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銀錢,抿唇赧然,“我……”

小夥計看穿她的窘迫,只覺得她跟自己差不多大,又瘦瘦小小的頗為可憐,或許腦子也有問題,嘆了口氣道:“罷了,不收你錢了,快走吧。”

渺渺露出驚喜,心直口快:“你真是大好人!”

她忘了剛才還在心裏罵人家見死不救,從醫館出來,渺渺端著瓷碗,停在路口上犯了難。

她現在該去哪兒?回王府嗎,會不會被人當成孤魂野鬼?

可是不回去,她有無處可去,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住不起客棧,今晚難道要露宿街頭?衛泠還受著傷,她得趕緊找個地方給他敷藥。

低頭看了看他,渺渺吸了吸鼻子,“你才笨,笨死了。為什麽要替我做這麽多?我明明……明明……”

明明可以自己去的,明明這一切都是她的事。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渺渺不敢再往下想,轉身躲進小巷中。她一意孤行要變成人類,卻從未想過後果,為此連累衛泠許多。如果可以,她以後都會一一補償他,再也不任性了。

不一會兒她從墻角出來,手心捏著幾顆珍珠豆兒,快步往前面最近的客棧走去。

一面走一面註意碗裏的水,不敢讓其灑出來。客棧樓下此時沒什麽人,只有掌櫃在撥弄算盤,她走上前去,“我想要一間客房。”

掌櫃的擡頭,笑容殷勤,“女郎稍等,我這就叫夥計帶您上去。”說著張口便喚,只見從樓梯口下來一人,肩上搭著巾櫛。

渺渺攤開手心遞到他跟前,趕忙問道:“我用這個付錢可以嗎?”

掌櫃的眸子放光,拿過仔細敲了敲,臉上笑意更盛,“可以,可以!”

這顆珍珠色澤明亮,圓滑細潤,一看便是上品,價值不菲,就算將他們這家小客棧買下來也綽綽有餘。掌櫃的對她愈發客氣,親自將她領到樓上,笑瞇瞇地招呼:“女郎若有別的吩咐,盡管叫我便是。”

渺渺點頭,關門把瓷碗放在桌上,照著小夥計的話,把藥物碾成碎末,摻和在一塊兒,用白紗布裹著纏在衛泠腹上。期間她問夥計借了藥撚子,用起來十分不習慣,索性磕磕絆絆勉強完成了。

給衛泠敷藥的時候她頓了頓,總覺得他在看她,明明都變成魚了,眼神還是帶著陰冷。

是不是錯覺……渺渺催眠自己,摸上他的魚肚子,將浸了藥物的紗布一點點纏在他腹上,折騰了好半響總算大功告成。

“你說要休息一段時間,究竟是多久啊?”渺渺伏在桌上,戳了戳他的魚尾巴。

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敢這麽放肆,不過現在他根本不足為懼,她也就隨之膽大起來。衛泠自然不會理她,擺了擺尾巴轉到另一邊。

這個碗實在有些小了,渺渺琢磨著明天給他換個銅盂,才不至於委屈了他。

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渺渺揉了揉紅通通的鼻子,依依不舍地從被窩裏鉆出來。

衛泠已經有所好轉,起碼傷口不再流血,應當是無大礙。渺渺有些著涼,一連在水裏泡那麽多天,昨天又濕著衣裳跑來跑去,這會兒有些頭重腳輕。

她給衛泠換了一回藥,便要到街上去:“我去給你買魚盆,馬上就回來。對了,你要吃什麽嗎?”

說罷見衛泠沒反應,她兀自笑嘻嘻地:“我知道了,你現在不能說話。那我就看著買了。”

她不知道街上有當鋪這種店面,一邊走在街上,一邊琢磨著怎麽用合適。直到成衣店掌櫃找了她一大堆碎銀,她才隱約知道一顆珍珠的價值,喜滋滋地往回走。

昨天的衣裳濕了又幹,穿在身上皺巴巴的,她索性換了新衣裳回去。白綾織金短衫配上百鳥紋馬面裙,她腳步生風,腳下像有鳥兒翻飛,步履輕盈。小丫頭臉上逐漸有了血色,紅潤幹凈,嫩生生的能掐出水來。

渺渺捧著銅盂回到客棧,桌上的瓷碗跟她離去時一樣,衛泠正靜靜地躺在裏面,模樣像時睡著了,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渺渺沒好吵醒他,這些天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她甚至沒來得及問,他便成了現在的樣子。說不愧疚的是假的,渺渺低頭,掰弄著她從西街買來的紅糖發糕,“你要是變不回來了怎麽辦……”

說著說著,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她抿唇忍住了,慢吞吞地咬了一口發糕,艱澀地咽下。

待衛泠動了之後,渺渺重新給他換了一次藥,她似乎在跟衛泠保證,又似乎在跟自己說,“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我一定不離開你。”

衛泠動了動尾巴,嘴巴一張一合。渺渺會意,忙不疊給他餵東西吃。

直到將他伺候好了,渺渺這才垂下肩膀,偏頭禁不住打了個噴嚏。瞅一眼外面天色,黃昏將至,她本以為著涼並無大礙,熬熬就過去了,未料想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趁著醫館還沒關門,渺渺去準備再出去一趟,給自己包些藥。

她匆匆跑到樓下,衣袂飛揚,身形靈巧,像一只振翅欲飛的彩蝶,眨眼便要從消失不見。行走之間,帶來一股淺淺的露水清香。

客棧門口停著一輛車輦,帷幔精致,四角挑琉璃彩球,裝飾華貴,一看便知車裏坐的不是普通人家。渺渺看了眼,並未多想,繞過車廂便往前走。

從車上下來一人,擋住她的去路。一襲藏藍荷雁草葉紋長袍赫然映入眼簾,渺渺連忙頓住,後退半步仰起頭來,霍地渾身一僵。

楊覆就站在她跟前,近看他更加疲憊,眼窩一圈青黑,唯有一雙黢黑雙眸定定地看著她。

渺渺吃了一驚,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轉身便跑。

不能讓他看見自己!起碼,現在不能!

然而才跑開兩步,便被一雙手臂環住,緊緊地禁錮在懷中。楊覆的身子微微顫抖,帶著震驚與狂喜,“真的是你……”

渺渺定住,傻乎乎地看著前方,連被他勒疼了都不自覺。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楊覆抱著她,全然不顧周遭眼神。渺渺動了動,“王爺,我還……”

她還準備去包藥呢。

這句話提醒了楊覆,他牽著她走向車輦,“先回府。”

聞言渺渺一驚,抗拒地甩開他的手,“不……我不回去。”她要留下來照顧衛泠,況且——

“王爺是不是又要把我交給太子?”

楊覆一僵,眸中閃過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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