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人房時，高月她們尚未醒來，渺渺松一口氣，慢悠悠地換好衣裳，這才一一叫她們起床。

平常賴床的主兒，忽然變勤快了，難免教人意外。

褔紋洗漱之後，“渺渺，你今兒怎麽起的這麽早？”

渺渺別開視線，“我昨天夜裏沒睡好。”

對方信以為真，沒多追問。收拾一通便去做自己分內事了，渺渺今兒不當值，待她們都離去後，才軟倒在炕頭上，蜷縮成一團。她發現了屬於自己的天地，忍不住竊笑，以後洗澡都不必發愁了。

這個時辰楊覆應當才起，渺渺估算好時間，興致勃勃地跑到大廚房裏。她以前偶爾來給王爺取膳食，是以這兒有幾人都認識她。底下打雜的夥計看見她，笑呵呵地道：“王爺的早膳已經拿走多時了，您是來安排午膳的？”

底下人都知道，王爺從別院帶回來的小丫鬟，近來得寵得很，是以說話都對她客氣幾分。

渺渺搖搖頭，“王爺一會兒要去書房，我只是想給他準備幾樣點心。”

小夥計得知後，連忙到裏頭跟廚子說了一聲，不多時又回來：“巧了，裏頭正好有才做好的紫薯山藥糕和杏仁豆腐，王爺最近喜歡吃糖蒸酥酪，姑娘不如也一並端上？”

渺渺來者不拒，又要了兩碟栗糕和梅花酥，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廚房。

小夥計摸了摸圓腦袋，平常也沒見王爺吃得那麽多，怎麽今天……

渺渺沒去溶光院，而是直接提著食盒去了書房。

以前在別院時，楊覆曾說過要教她識字。正好今日她無事，便趁此機會教一教她。渺渺樂意至極，這不巴巴的就跑來了。

書房外立著一個綠衣丫鬟，還有幾天未見的樂山樂水。

渺渺上前打了招呼，正欲進去，樂山善意地提醒：“雪甌也在裏面。”

她頓時止步，驚悚地往裏頭睇去一眼，蹭蹭地快速往後退。

就知道她是這麽個反應……樂山忍俊不禁，“你不必害怕，王爺也在裏面。”

渺渺握緊了食盒提手，他不說還好，一說她甚至能聽到屋裏傳來的喵嗚聲。實在太可怕了，她沒出息地打起退堂鼓來，將食盒遞給另一個丫鬟，“你……你幫我交給王爺，我還有是就先走了。”

對方稀裏糊塗地接過，渺渺踅身便要離開，哪曾想屋裏楊覆發話：“讓她進來。”

樂山同情地看看她：“王爺叫你。”

渺渺嚶嚀一聲，不情不願地重新拿回食盒，一步步極其緩慢地挪到屋中。書房以金絲楠大落地罩隔斷，外頭的紫漆描金花卉紋圓桌上擺著一副棋盤，黑白二子的博弈，渺渺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確實沒看懂什麽意思。

屋裏楊覆喚了一聲，她惕惕然收回神智，往翡翠珠簾後方走去。

她掀眸打量一圈，視線落在翹頭案上。雪甌懶洋洋地臥在楊覆手邊，與昨兒個狼狽的模樣截然不同，洗幹凈後的毛發柔順發亮。它掀眸往這邊看了一眼，覆又偏過頭去，舔了舔掌心肉球，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渺渺抿唇，一壁盯著它一壁走上前，將食盒裏的點心逐個擺放在桌案上，“王爺……這是我去廚房拿的，您若是餓了就吃一點。”

言訖躲得遠遠的，端是避之不及。

光點心就有五六碟，幾乎將整個桌子都占滿了。雪甌一見到糖蒸酥酪便兩眼放光，喵嗚一聲企圖撲上去，被楊覆以手制止了。他偏頭看向渺渺，大抵是不滿她站得太遠，眉心一擰，“過來。”

渺渺頭一回對他表現出抗拒：“我不……”

雪甌還在桌上，楊覆跟她說話時，這只貓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把她看得更加發虛。

楊覆逗了逗它的下巴，雪甌一臉享受模樣，“喵——”似在宣示主權一般。

好吧，渺渺也沒打算跟它爭，反正知道自己爭不過。她默默後退兩步，“王爺若是沒事，我就出去了。”

楊覆頭也不擡：“誰叫你出去了？”

“可是……”

不待她說完，楊覆便傳喚了門外的綠衣丫鬟，示意她把雪甌抱走：“抱回溶光院，找人看著它。”

丫鬟低眉順眼，“謹遵王爺吩咐。”說著準備上前抱它，誰知這只貓不馴得很，根本不讓別人碰觸。相反地，它從桌案上一躍而下，來到渺渺腳邊，找了個愜意的姿勢趴著準備睡覺。

渺渺四肢僵硬不能動，毛茸茸的被毛掃在她腿上，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你別睡啊……”

害怕到了極致，頭腦就有些不清醒了，她居然試圖跟貓講道理。

楊覆失笑，遞給綠衣丫鬟一個眼神。那丫鬟也是個聰明的，這次順利把雪甌抱到懷中，躬身退出書房。

沒了那股壓迫感，渺渺依然沒緩過勁兒來，她嚇得雙手沁汗，冰冰涼涼。

小丫鬟濕漉漉的眼眸投向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該不是被嚇傻了？楊覆朝她伸手，“好了，雪甌已經送走了。”

渺渺顫巍巍地觸上他掌心，一下子好似有了力量，嗚哇一聲撲到他懷中，攬著他脖子哭訴：“王爺，我不喜歡它……你能不能不養了……”

聲音裏嚶嚀帶著哭腔，但她一滴眼淚也沒落下。蓋因渺渺閉著雙目，在他頸窩蹭來蹭去。

楊覆唇角帶笑，無奈地拍打她的後背，“就這麽害怕？”

渺渺一個勁兒地點頭，“怕死了！”說完生怕他不信，忙又補上一句：“我一看到它，就渾身都不好了！”

楊覆沈吟，“雪甌是我養了一年的寵物，若是沒有它，閑來無事，誰會讓本王逗弄？”

渺渺不假思索：“我啊！”

單純的小丫頭果然上當了，她退出楊覆懷抱少許，睜著烏溜溜的水眸，鄭重其事地說道：“還有我陪著王爺呢，不管有事沒事，我都會跟著你的！”

楊覆眸中深色一閃而過，噙著溫潤笑意，“此話當真嗎？”

渺渺嗯嗯兩聲：“當真當真。”

他抱著渺渺換了個姿勢，讓她背對著自己坐在懷中，“本王可是記住了。”

渺渺沒深究這句話的意思，眼睛只盯著他的手移動。他解開糖蒸酥酪的蓋子，清冽甜香撲鼻而來，青釉瓷碗滲出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還冒著絲絲涼氣。白嫩嫩的乳酪上點綴著杏仁片和紅豆，光是看著便讓人垂涎不已。

楊覆一壁思索，一壁執起銀勺，“那就管事多留點心，先把雪甌交給其他人養著。”

聞言，渺渺雙眸驟然一亮，“它也不會找我麻煩了嗎？”

楊覆一笑，“不會。”

原來她跟雪甌之間的博弈，王爺還是會向著她的。渺渺心花怒放，捧著臉頰沾沾自喜，她在王爺心裏這樣重要嗎？比雪甌還重要了？

楊覆斂眸，見她傻乎乎地抿唇偷笑，舀了一勺乳酪送到她嘴邊，“張口。”

這是鮮牛奶制成的凍酪，味道鮮美可口，楊覆曾經餵過雪甌幾次，它對此情有獨鐘，是以方才才會露出饞相。渺渺聽話地吃掉，入口清涼沁甜，當即享受瞇起眸子。

楊覆一連餵了幾口，她才反應過來：“王爺今天是不是要教我識字？”

一碗乳酪吃了一半，她想起這原本是給他拿的，頓時臉蛋通紅，羞赧地坐起來，“我不吃了。”

楊覆擡手拭去她嘴角殘漬，“想學什麽字？”

渺渺想了想，出乎意料地：“六水。”

言訖，楊覆一楞：“為何？”

“因為衛泠經常這麽叫我。”她如實回答。

從她有名字開始，衛泠就一直叫她六水，她聽到這兩個字的次數，比她的名字還要多。渺渺當然很好奇，這二字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熟料楊覆放下羊毫筆：“這兩個字不教。”

渺渺大驚：“為何？”

他氣定神閑：“不會。”

原來堂堂王爺也有不會的字，渺渺失望地癟癟嘴，退而求其次：“那就寫我的名字好了。”

楊覆凝睇她，提筆面無表情地寫下一字，他筆鋒勾得巧妙，行雲流水一般，字跡賞心悅目。渺渺盯著看了許久，學著他的模樣一筆一劃地勾勒，奈何手中力道不足，總是寫得歪七扭八。

整整一上午，她都待在書房學寫自己的名字，總算漸漸有了雛形。

再一看，小臉跟個花貓似的，兩道墨汁明晃晃地掛在臉上，模樣別提多滑稽。楊覆見狀，把她叫到跟前，“真臟。”

說起掏出絹帕，給她拭去臉上墨汁，動作輕柔。

渺渺盯著他癡癡地看怔了，少頃俯身，在他唇上飛快香了一下，瞇眼偷笑。

約莫午時左右，正值晌午用膳時候。

楊覆正欲喚人傳膳，樂山進來通傳：“王爺，太子方才前來拜訪，目下正在正堂等候著。”

太子不常來幾位弟兄府上，都是逢年過節才來一趟，今兒個忽然前來，倒教人一番詫異。

楊覆頓了頓，“可有說何事？”

樂山遲疑了下：“似乎還是昶園那事，太子道被人冒犯了，不知怎麽的，就斷定那人在四王府上。”

楊覆眉心微蹙，是以沒察覺一旁渺渺倒吸了口氣，神色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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