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一共四個。

一個是宋老將軍部下的孫輩，長得劍眉鷹目，平日在公子哥中性子算是沈穩的。宋邊兒冷冷刮過去，看著半天他屁都打不出一個的模樣，率先排除，這樣的悶性子小小不會喜歡的。

一個是太傅府上的小輩，不開口說話時表面和他家裏太子伴讀的大哥一樣溫潤守禮，舉手投足都是書香世家培養出來的墨香韻味，端的是欺騙了不知多少小姑娘，但宋邊兒曉得這人開口就一股浪蕩味，沒個正經，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本性是好的，宋邊兒光聽他聲音都不想挨著。她思索了片刻，也排除了對方。

剩下的兩個，一個風流倜儻，在京城受著萬千少女的追捧，紅顏知己不知幾何；一個俊朗陽光，操著知心大哥哥的人設，不管是老少輩男女圈中都很吃得開。宋邊兒左看右看，覺著這兩人嫌疑比較大。

“池荼，寧北也，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眉眼風流的池荼和正給小姐們講著京城消息的寧北也對視一眼，都跟著宋邊兒離了遠些。

楊小小回來前還摘了一片青綠的蓮葉，不過不太大，不能像記憶中那般放在頭上遮風擋雨，也就和蓮花一同拿在手裏。

蘇清淺家裏是三品紅衣官，爹爹管的便是淮昌地域的風土建設，瞧著那嫩生生仿佛才開放的黃色蓮花，喟嘆著：“那荷塘主前幾日還往我爹爹的從官那兒上報著說沒什麽看頭了，過段日子要把塘裏的水抽了雇人挖泥藕，你瞧，這不是還有著麽。”

旁邊京城都督家的小閨女汪晚聞言一笑：“怕也就是這一朵了，小小運氣是真的好，沒趕了個巧也能看著花，顯然那荷塘是喜歡小小的。”

長公主府重孫輩的孫渺渺是幾人之中最小的，年齡只有十三歲，去年剛被封了個小郡主的稱號，聽著了撇了下嘴：“哼，汪姐姐最愛糊弄人了，楊姐姐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被你哄住！”

楊小小眨了下眼，感受著手心裏淡黃色蓮花和蓮葉傳過來的親近和依戀，隨著體內內力的循環越發真實，眨了下眼，誠實道：“我覺著我大概是比較討植物喜歡的。”她偏頭想了下，接著補充道，“好像還有一些動物的。”

孫渺渺一噎，其他幾人大笑。在楊小小的無辜表情下，小郡主被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發脾氣，就哼哼唧唧地別扭道：“你可真是被汪姐姐哄住了，我才不會信這麽幼稚的話呢！”

楊小小很委屈，她說的是真話呀：“可是我真的是這麽覺得的。”

孫渺渺：“……”氣死人了！她不要和楊姐姐說話了！

其他人哈哈哈就是笑，等宋邊兒三人回來後知道前後談話也嘻嘻哈哈的笑。

楊小小不懂他們在笑什麽，但是也暈乎乎跟著露出笑臉。

池荼側目飄過少女紅撲撲地像是蘋果的臉，想到方才宋邊兒嚴肅刻薄地仿佛是婆婆挑剔兒媳（？）的眼神刮過他們然後一字一頓的警告，心下好笑，他的喜好可不是這種又奶又——

楊小小感覺到他的註視，習慣性偏著頭看過來，隨後軟軟而乖巧地對他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前些日子還是空蒙蒙的眼裏閃爍起了熟悉而吸引人的淺褐色星子，就仿佛小鹿拿還沒長好的鹿角頂了下心窩窩。

池荼：“……”

艹，又奶又乖，居然該死的甜美！

寧北也笑哈哈地摟過池荼脖子，在袍子的遮掩下，腳尖踩上某風流公子哥的腳背死勁碾著，口裏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的眼神好歹收斂一些，沒看見宋宋的眼神都快冒火了！半柱香前保證絕對不會動歪心思的人是誰啊！”

池荼疼地表情扭曲一瞬，頂著宋邊兒警惕如刀掃過來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轉開目光，笑著插嘴道：“前面便是百花園，是真是假，到那裏看看不就知道了？”

孫渺渺眼睛一亮：“對對對！如果你能讓百花盛放，那我就信啦！”

百花園現下這個時候正是開園迎客的時候。現下時節於夏秋之間，溫度適宜。百花園中人工培育著各種花卉，包括一年四季的花兒，一年只有兩個時段開放，這表明百花園中的大部分花兒都到了開放的時候。

讓百花園變得聲名大噪的，是一次聚會定在此處，據說淮昌第一美人踏入園中之時，恰好百花綻放，神異唯美，令當場眾人驚奇而讚嘆，轉而便流傳了出去。

這之後，來百花園的人越來越多，而百花最茂盛之處的入口只有一條能供單人行走的小道，這也是創立者後來改的小心機，每當有才子佳人進入後開著瞬放的花朵總是驚訝而欣喜的，頗有幾分被花朵歡迎的意思。

只是再沒有那次近半園中花朵同一時間開放的美事。

池荼這般說也是給個臺階，只要運氣不差，在開放時間內去百花園總會碰到幾朵開的。

楊小小沒有意見，她不知池荼心思，只想著怎麽才能讓孫渺渺相信自己。這個世界上本該沒有能夠肆意控制植物生長的意思，但她潛意識中這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

此時已近中午，不少人都在百花園中的涼亭內歇息和樓中用餐。

楊小小是最晚進去的，前面的幾人都回頭在小路盡頭等著她。其他人看見了，也知是有人想試試能不能恰好碰見，才會單獨一人進來。

少女踏著輕快的步伐進來，沒有像一些人一般在門口慢吞吞拖延著時間。她的視線觸及都維持在花苞合攏時的花叢時，眼裏劃過驚訝和微不可見的心疼。

旁人只能看見花朵綻放的美麗，可是哪有那麽多的花，是能在幾秒只能就開的，不外乎是培育的花的人用了心思，既讓花兒在短時間內開放又不會影響姿色。

在楊小小眼中，這些花朵卻是傷到了的，暗處的無人知道的地方，它們的生命在不斷被消耗。和被她催生的蓮花不同，這些花朵更像是被逼出了最動人艷麗的剎那。

少女的腳步放慢了，但也不是真的慢。她的指尖從最外圍的花苞上劃過，偶爾碰見恰好開放的花朵時，她卻停了下來，兩手手心輕柔地合攏，將花朵籠罩在其中，等她放開手時，手下的花朵竟然從盛放變回了含苞姿態。

提著裙子小跑過來看見這一幕的孫渺渺驟然失聲，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楊小小感覺到有人，就看見呆立的孫渺渺：“渺渺？”

孫渺渺楞楞回答著：“你，太慢了，我來叫你。”

“這樣啊？”楊小小不大好意思地用指頭撓了撓臉頰，看來一朵朵摸過去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她回頭看著滿園爭奇鬥艷的四季繁花，擡起手，體內的內力一頓後，被壓實轉換成朦朧的霧氣。

看著一陣輕薄的風隨著楊小小的動作，輕飄飄的籠罩住了整個花園的植物。本該開放的、已經開放的、即將雕謝的……都被安撫成羞答答的花苞。

孫渺渺盯著楊小小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圈後，又去看花園。

真奇怪，明明現在所有的花都不開了，傳出的香氣變得少了許多，但是她卻覺得無比舒適，連裝飾的常青木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也變得悅耳動聽。

楊小小把所有的花朵丟失的生機補上後，感覺頭有些暈，腳下才踉蹌一下，旁邊就被一雙小手穩穩扶著。

孫渺渺嘟嘟囔囔：“你是不是力量耗盡了？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少女看著小郡主殷切的目光，還沒說話就被拉到涼亭裏休息去了。孫渺渺半點沒提自己剛才看見的，只說楊小小累了餓了，宋邊兒趕緊讓人上了菜來。

楊小小一邊吃著一邊琢磨自己方才的頭暈。得到內力後她可是一口氣爬十層樓不帶喘的，往日的小病也都不見了影子，這還是第一次頭暈，再結合孫渺渺的話……莫非她剛才是內力消耗過度？

少女毫無自知地熟練內視丹田經絡，在看見雖循環再生但的確消耗大半的內力，先是詫異隨後就是驚喜！

仿佛看見了希望！

只要她把內力一口氣消耗完，是不是說就有可能因內力失而死！

好事一件接著一件，少女想著事，美滋滋吃著東西，周圍開出了小花。這百花園也是個聊天的處兒，憑著敏銳的聽覺，她很輕易就聽見不遠處的涼亭裏另一群人商討著最近的怪事。

說是距離這裏不遠的一處荒廢宅子最近被人買了正準備翻新時，就碰上了怪事。夜裏宅中有人說是看見鬼影飄過，又有人說是聽見有人在哭，還有人說看見上一任在宅子中吊死的主人家。

新主人是不信的，認為是有人搗鬼便派人把宅子以最快的速度翻新後還請人看管。

沒成想，第二天就死了人，投井死的。

還沒緩過神，第三天又死了一個，這次是吊死的。

人言惶惶，宅子新主人被官府叫去溜了一圈後，回來就要賣宅子，可現在誰還敢買一座鬼宅呢？索性搬離了也不管它，更奇異的是，過了幾日，那剛翻新的宅子就破敗幾分，更是落實了鬼宅稱謂，宅裏的老人都不敢住了。

宋邊兒也是聽見了那些人談話的，她瞧著旁邊少女的眼睛越來越亮，還以為她對這些事有興趣：“這些都是以訛傳訛，不眼見為實，誰知道真相是什麽呢？”少女亮晶晶的大眼睛轉過來，宋邊兒一頓，半晌後捂臉，“其，其實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蘇清淺道：“那總歸是他人宅邸，我們直接進去不大好。”

宋邊兒一揮手：“沒事，買下來就行了。”

小夥伴們：“……”成吧。

中午說的事，晚上已經可以去了。汪晚看著黑下來的天，再瞧了幾眼面前陰森森的宅子，聲音都弱了幾分：“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吧。”

蘇清淺不說話就是笑，孫渺渺踮著腳尖去看汪晚臉色：“呀，汪姐姐你怕鬼哦？”

汪晚：“……”

宋邊兒道：“方才在百花園裏等了半天都沒見什麽花開，現在去宅子裏玩玩也是可以的。”

楊小小也擡著頭看見汪晚稍微發白的臉：“秀清也怕鬼的……”

她自言自語著，聲音壓得低，池荼突然偏頭問她：“秀清是誰？”

少女楞了下，隨後搖頭說自己不記得了。池荼本以為她只是不想說，卻聽見她道：“不過沒有關系，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

孫渺渺也給她打氣：“對對對！我相信小小姐！”

宋邊兒撐著額頭，她剛才還以為是府上人在叫自己：“哎，你可別叫小小姐了，聽起來怪怪的，不是我說，渺渺啊，你態度怎麽突然就變了？？”

孫渺渺皺鼻子：“那是半天前了，現在小小姐是我最佩服的人呢！”

幾個人在門口拖拉一會兒後，等暗衛探查過的確沒有什麽危險，他們才被侍從不著痕跡地提醒著可以進去了。

宅子很大，角落裏可以看見沾滿灰塵的雜物，楊小小看見了，心裏一絲異樣劃過，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是她的袖子被孫渺渺緊緊抓著，沒有太多心思去想。

汪晚是真的怕這些東西，一直躲在蘇清淺和宋邊兒身後垂著眼睛不敢亂看。宅子裏太過安靜，只剩下他們的走路聲和穿過的嗚嗚風聲，醞釀出死寂又詭異的氛圍。

幾個公子哥看著同樣越來越緊張的宋邊兒幾人，對視一眼，無奈地站在外圍，保護這些嬌滴滴的小姐。

“砰！”

“啊啊啊啊！！”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讓汪晚驚叫出來。

劍眉醒目的一個公子哥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是我不小心踢到木頭了。”本來只是想把絆腳的東西踢開，沒想到會嚇到人。

所有人安靜了一會兒，驀然笑開：“哈哈哈哈！”

汪晚淚汪汪地瞪了他們一眼。笑笑笑！等真的碰到看他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一道身影從不遠處晃過。

汪晚瞪大眼睛，指著那處，顫抖著：“有，有影子晃過去了！”

幾人一楞，連忙轉頭看，自然是什麽都沒有看見的。

楊小小卻說：“嗯，我剛剛也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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