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楹的確是有些臉盲癥，就像是人類看同一窩的動物幼崽一樣，如果不是很熟悉，就很難分出個老大老二老三來。

同理，對每一棵樹都能說出它們不同之處的樹人少女，卻分不太清人類樣貌。

好在她還是有秘密武器的。

秋楹手掌中央的皮膚下鉆出一根短短的頭發絲，流露出的一絲氣味讓她瞬間就確定了目標。

所有人都看見她微微擡起手，似乎十分確定自己要找的人。

蛇族長老眼裏閃過暗光。

可在這時，一柄細長又冷寂的劍擋在了三個女娃娃身前。

伏墨依舊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臉色，前提是不看他的位置。

秋楹很生氣：“你們不想放人？”

伏墨垂下眸子：“她們是我師妹。”

秋楹知道師妹的含義，有些疑竇，但見他身後的小娃娃沒有反駁，倒是停了手沒再開口。

兩方人馬似乎僵持了下來。

蛇族長老惋惜著沒借著樹人的手確定誰是真的那位“天命之女”，面上當了和事佬，邀請沈默又防備的樹人們同行，怎麽樣也要現讓他們把傷員帶回城內修養再說啊！

秋楹通過植物交流和遠在嬰哭林的族長交流後同意了。

兩方隊伍之間隔著起碼十米遠的距離，向著城門趕去。

可是到了城門口後，蛇族長老等一些強者察覺到不對，門口守衛的獸人不見了。

伏墨的眉頭皺了一下，鼻翼間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城中出事了。”

楊小小擡起頭，只看見青年繃得很緊的下巴還有光影投下的冷冽氣息。

只是一句話，剎那間就讓平靜地隊伍躁動起來。

不少年青人想要沖進去看看情況，幾族的長老給了這些不怕死一頓臭罵，然後帶著大部隊往來路撤退，這麽看，一點也不像是要回城的樣子。

更加睿智的長老們知道，就這樣貿然沖進去才是不妥，在沒有了解情況前，他們還是先派幾個探子為好。

在他們挑選出比較靈敏的獸人時，伏墨遙遙望著漆黑的城門，淡淡開口：“我也去。”

清點人的長老們一楞，蛇族長老垂下頭，代表其他長老，對著那個高冷如冰的修士，恭敬地彎下背脊：“感謝您。”

去蟻巢找原石不是什麽重大活動，出來的族人還沒有城內的二十分之一，其中實力最高的，是元嬰劍修伏墨。

“嗯。”

伏墨的劍尖微抖，瞬息靠近城門，而被分派了探查任務的獸人們也小心的潛入城中。

楊小小幾人肯定是沒有參與的餘地，只是她們感覺到氣氛的沈凝，也開始擔憂起來。

本來不想管甚至幸災樂禍的秋楹摸了下下巴，旋即靠近一段距離，不足以引起戒備有能讓楊小小幾人聽到且註意到的地方。

“我可以幫他們探聽信息，只是……我需要一些種子，任何種子！”秋楹強調著，而其他獸人像是看傻瓜一樣看著她。

楊小小點了點頭，從懷裏其實是從乾坤戒裏拿出一小袋種子，遞給了秋楹。

秋楹兩眼放光的溜走了。

而其他獸人震驚地看著楊小小，趙秀清覺得有點不對，和別人交談後才知道這個世界的植物幾乎都滅絕了，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前這裏的大部分植物就因為惡劣的氣候與生長環境消失。

剩下的很多都是不能吃的和味道極差的。

在這裏，蔬菜的價格可比肉要高得多！因為根本供求不起全部食草獸人的量，許多食草獸人不是把自己逼成了雜食就是努力修煉用靈氣壓制口腹之欲。

聽完熱心給她們解答的獸人的話，趙秀清腦海裏閃過什麽，沒來得及抓住。

進去打探的人只回來了一半，還令人心驚膽戰地帶著血。

探聽回來的獸人頂著一臉的血，快速說道：“城內有結界！妖族餘孽勾結了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幫子人修和我們的人打了起來，那些人很古怪，據伏大人所說是邪修！”

“伏墨師兄呢？”楊小小問。

獸人的臉上刮過一絲敬佩和憂慮：“伏墨大人讓我先脫身來報，他，他還在和那些人修打鬥！”

這下子獸人們肯定是要進去幫忙的，楊小小看著還攔著自己幾個的獸人，很生氣地瞪大眼睛，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們也很厲害的！也能幫上忙！”

“不行！你們出了事我們沒法和那位大人交代！”

被強行鎮壓的楊小小不高興，不過看著冷凝的氣氛，還是乖巧的安靜了下來。

蛇族長老詫異地看了眼她們，還以為會被糾纏不休。省心也好，到了真的戰鬥的時候，他們未閉能完全看顧住這幾個小的。

樁子哥倒是被當成一份戰力拉走了。

楊小小等人穿過城門，無形的結界掃過她們身上，沖天的各種怒吼聲和驟然撲面而來的血色與腥氣，都讓五個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小娃娃傻在了原地。

進來的其他獸人沒時間管她們了，獅族長老恰好看見一個瀕死的剛成年的族人就要葬身在陌生人修的手下，頓時眼眸變紅，仰天大吼，撲了上去。

血色飛濺。

捆仙紗悄無聲息地鉆出，環繞在小娃娃們的周身。

排查著漏洞的兆筠來不及去看進度，趕緊給這群娃娃加上一層又一層的隔離屏障，不然這群發呆的小娃娃早就被敵人發現哢嚓掉了。

“…………”

趙秀清的臉色蒼白，她神智恍惚，瞳孔放大，第一次直觀的面對如此暴力血腥的場景。

一個飛來的頭顱從她極近的地方拋過，瞳孔驟然回縮，下意識後退半步，右手輕輕顫動。

好可怕……

王二丫看著地面一片狼藉和被染紅的墻壁大街，縮起大大的腦袋，眼裏閃著緊張和潛意識的迷茫恐慌。

好可怕……

楊小小聽見自己咚咚咚驚懼的心跳聲。

好可怕……

好可怕！

猙獰的，邪惡的，腥臭的……

“嗷嗚！！——”

慘痛的狼嚎聲近在咫尺，楊小小的瞳孔劇烈抖動一下，她空茫的視線中映出了那個努力掙紮著臉上繪著狼紋的獸人。

和他對戰的，居然是一個渾身散發著黑屋的僵屍。

“嗷嗚！！”被僵屍黑色指甲劃到的狼族獸人痛嚎一聲，卻同時奮不顧身的咬向對方的喉嚨。

僵屍的喉嚨被咬碎，然而這對他完全沒有影響，泛著烏黑毒光的手掌擡高，尖銳的指甲只需一秒就能刺入還未察覺的獸人的心臟。

“咻——！嘭！”

感覺到不對的狼族少年立刻松開喉嚨後退，而僵屍理都沒理自己被打斷在地上的手臂，依舊執著的聽從著操控要殺掉眼前的獸人。

狼族獸人兇狠的呲牙。

然而下一秒，同樣的一支破空金箭，射穿了僵屍的心臟的同時，猛然炸開。

身體殘缺卻還沒有倒下的僵屍和狼族獸人都轉頭看向金箭飛來的位置。

“小小……”趙秀清楞楞地看著面容蒼白咬著下唇的女娃娃。

楊小小使勁閉了閉眼，又睜開了，眼裏面是一如既往的清透，她的指尖再次凝聚一支金箭，破空而去，這一次她瞄準的是僵屍的肚子。

雖然對方想躲，但是跟著二丫學會了操控打出去的靈氣方向的楊小小沒讓他躲過去。

見僵屍倒下沒了聲息，楊小小握拳：“我沒事，這些僵屍的弱點是肚子！”

說著，楊小小看著仿佛看不見她們一樣受傷的狼族少年，毫不猶豫地吩咐讓兆筠繼續給這一塊城門口的天地開著屏障，然後奔向那個獸人。

“小小！！你去哪！”

“他受傷了！”楊小小頭也不回，“我去把他拉回來！”

狼族少年懵逼的看著一個女娃娃突然從空氣中出現，然後拉著他一條腿就往那個方向拖。

他驚恐極了，沒想到這個女娃娃可能是來救自己的，下意識就要反擊。

本來還蒙蒙的猶猶豫豫的王二丫一看這一幕差點炸了，一下子就沖出去攔了下來：“你這個人真壞！小小！我們不救他了！”

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的狼族少年回想起那三支金箭，低下了頭喘著氣：“抱歉。”

“哼！”王二丫一撇嘴，她可比小小的力道大多了，嘩啦啦像是拖著麻布袋一樣把狼族少年拖到了城門口處，追上來的楊小小心抽抽。

楊小小拍了一下王二丫的腦門。

“他這樣傷更重啦！”

“對不起……”王二丫對著楊小小那是一個良好認錯態度的。

因為兩個小青梅都動了，趙秀清深吸一口氣，壓下反胃的感覺，盡力不去看那一片廝殺和蒼涼，指揮著劉樹和石頭找掩體。

她可不知道這裏有隔離屏障，見所謂會保護自己的大人都沒了影，從來都沒指望過她們的趙秀清迅速找回狀態，不管怎樣，城門這裏的確是暫時性最安全的地方，掩體找到後可以是一個還不錯的庇護所，說不定能撐到結束——秀清極力樂觀的想著。

即使她知道那不可能。

楊小小把人拖了回來，三個人立刻給這個傷員止血的止血，找藥的找藥，包紮的包紮。兩個男娃娃則是就地搭建一個偽裝掩體。

因為失血過多頭暈目眩的獸人看著有紀律有組織的幾個小崽子，驚奇難言，心裏卻是一酸，沖上了鼻頭。

他暈乎乎地聽著楊小小還白著小臉卻故意咋咋呼呼的聲音：“王二丫！你包紮的力道太大了！”

這似乎是這場戰鬥中的憩息地，卻由幾個娃娃撐起來。

短暫得像是曇花一現。

幾分鐘內就處理完外傷，楊小小肅著一張臉，把這個獸人交給了秀清，而她帶著二丫，鉆入了戰場中。

“別……去……”

狼族獸人的口裏被塞入了丹藥，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本該在長輩膝下撒歡的小崽子，消失在破敗的街道中。

一聲哽咽從他的喉嚨裏溢出。

他想起很久以前，父親帶著他去看狼族中唯二的兩個幼崽。

那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註視著跑來跑去的小崽子，眼裏含著嘆息。

——嘯，我們現在為之努力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提高我們的身份，也不是為了成為這片大陸的主人。

——是為了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為了身後的族人。

——還有我們的未來，和繁衍傳承。

——如果幼崽也要上戰場……

那只標識著我們的弱小與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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