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婉玉這回來的這麽快，賈母有個不太好的猜測：林如海娶親的是八成是真的了。婉玉也沒了主心骨，回來找人商量了。

賈母想了幾條對策，比方先從婉玉這裏打聽金媒婆打算說給林如海的人是誰。對的，說媒的對象也算是隱私，是要大大保密的，不然將來流傳出去對雙方的名聲都不好，特別是這個圈子其實也就百八十口人，萬一將一個女孩子說給了對頭，或者好兄弟什麽的，那就是結怨了。將來就算成了親也不安生。

賈母現在還不知道金媒婆說的是東平郡王家裏的庶女，她正美滋滋的想無論如何這個繼妻的門第是肯定沒她們家裏高的。

賈府都娶了兩個繼妻了，門兒清，尤氏和邢氏，這兩個都是死了老子爹的，在府裏也沒什麽地位，好拿捏的很，林如海的繼妻想必也差不了許多，到時候依舊是婉玉管家。

賈母心裏其實有點安慰，婉玉這兩年雖回來的不多，不過遇到事了還是記得外祖母家的，總之沒生分了去。

林府和賈府都在內城區，因為封爵位的早，爵位還高，賈府的位置甚至比林府還要好上不少。婉玉坐著內務府送來的，屬於鄉君的馬車，帶著一隊侍衛還有嬤嬤丫鬟什麽的，去了賈府。

從側門進的，雖然當初賈敏帶著她們去榮府，一直走的都是側門，但是婉玉依舊記得原本只有妹妹一個人過來的時候，是從角門進的。別說什麽人不應該為自己還沒犯下的錯承擔責任，好像黛玉原本得罪過誰一樣。

一般人家裏，正面基本只有三種門，正門，側門和角門，正門有時候幾年也開不了一次，只有擡人出去、新娘子進門，或者主子過整壽宴請賓客的時候才會打開。

側門就是主子們平常進出的門了，有事才開，沒事關著，不過在人口眾多的大家族裏，一天也能開關個幾次。

至於角門，是一年四季常開的，買辦的下人們從這兒進出，蔬菜水果也從這兒進出。

就在婉玉的儀仗進到寧榮街的時候，賈母的花廳裏爆發了一陣不是很激烈的討論：要不要開正門。

婉玉這種情況，屬於模棱兩可的，她是榮府的親戚，從側門進來表示的是親密，但是她是鄉君，還帶了全副儀仗出來，從正門進是尊重。

王夫人是主張開正門的，除了表面上的尊重，她還希望老太太的意志能再堅定一些，別總說什麽外孫女出息了她驕傲。當初要跟人拉開距離也沒怎麽反對，那一年多的時間裏，連封書信也沒有，年禮也薄了許多，當然這裏王夫人也出力不少，可是老太太不也睜一眼閉一眼去了。

當初寒了人的心，現在就別想用親情再把人哄回來，王夫人也不是不想跟婉玉搞好關系，不過把她當鄉君敬著就行了，慢慢來，看老太太那副樣子，估計上來又要心肝肉啊，你母親是我最疼的女兒之類的一頓哭了。

最疼的女兒，最疼的女兒也沒見你愛屋及烏過去。

不過婉玉倒沒讓她們為難，主動從側門進來了。

侍衛留在了前院，嬤嬤丫鬟跟著一塊進來了，賈母的大花廳裏頓時擠了不少。

要是婉玉一個人進來，那還好辦，不過身後跟著嬤嬤丫鬟等人……

除了賈母還坐著，邢夫人站起身來，剩下人全得行禮。換句話說，王夫人還有薛姨媽，以及榮府的幾個姑娘等等，要給婉玉行禮。

婉玉笑了笑，道：“都是自家親戚，這麽客氣幹什麽？”

“快起來，快起來。”賈母樂呵呵的將所有人都勸起來了，“今兒讓你來是見見新來的姐妹。”賈母招了招手，喚了薛寶釵過來，道：“這是你二舅母娘家妹妹的女兒，叫做寶釵的。”賈母算了一算，“就大了幾天，你該叫她姐姐。”

這關系繞的真夠遠的，婉玉微笑：“寶姐姐。”

“林妹妹。”寶釵笑的端莊大方。

林妹妹……呵呵，婉玉心裏小吐槽，道：“寶姐姐何時進的京城，住的還習慣？”

“她現在住在我們家裏。”說話的還是賈母，“你一個人在家裏也寂寞，有空帶著黛玉和平兒一起來，姐妹多了也熱鬧。”

要不怎麽說人長大了就學會裝了呢，婉玉笑著點頭，分毫不提黛玉最近新交的幾個小夥伴，還有林平已經被兒控的林爹帶去國子監好幾次了。“外祖母說的是，我們幾個在家裏也沒人陪著。”

賈母笑著點頭，還特意看了王夫人一眼，我外孫女跟我還是挺親的。這幾次雖然王夫人說的隱秘，但是話裏左右不過一個意思，婉玉心裏指定有怨氣，現在看不是好好的麽。

王夫人收到賈母的眼神，沒往心裏去，她也有事想拜托婉玉，現在得保持心態平和，“你元春表姐在七皇子府……一個人，你能不能……”

不能，宮裏這種地方，是不存在左右逢源這種不合理的現象的，必須得站個隊，婉玉一直走的都是皇後路線，七皇子又不是皇後生的，因此她倆不在一個戰壕裏，更何況她找什麽理由呢？腦抽麽……

“舅媽不用擔心。”婉玉想了想，找了些一般人都能打聽到的消息說了，“我聽宮裏人說七皇子的正妃待下人極好，”可惜你女兒不是下人，而且據說正妃娘娘每天早上起來都是一頓鞭舞，“又沒了身子，”不過現在已經差不多養好了，“還有個側妃，不過不及元春姐姐端莊大氣。”不過男人多半還是喜歡柔弱型的。

王夫人被這麽一通安慰好了不少，雖然這話不少人都說過，不過能從婉玉這個月月都進宮的人嘴裏傳出一樣的話來，證明是真的。

“舅媽，七皇子不是已經出宮了嗎？怎麽沒去拜訪一二？”婉玉帶著點疑惑，問道。

這還算是她為數不多的幾回關心賈家的人，王夫人有點受寵若驚，再加上說的是她的閨女，語氣了不免帶了幾分真心。“剛出來的時候，七皇子正妃沒了身子，府上亂糟糟的，不好去。後來……出了點事情，七皇子府上閉門謝客了。”

婉玉點了點頭，七皇子的母妃降位了，太子爺又不露痕跡的找七皇子的麻煩，可不得閉門謝客嗎。

這時候，薛姨媽說話了，“既然你叫我兒一聲姐姐，我也就托大叫你一聲婉玉了。”薛姨媽臉上有點為難，閉了閉眼睛語速加快許多，“我們這次進京是來選讚善的，後來……不知為什麽就沒了音訊。”薛姨媽換了個委婉的方式說落選。

“姨媽可是要我去問問？”婉玉笑道，看見薛姨媽點了點頭，婉玉又道：“寶姐姐的才情想必是極好的，樣貌又端莊，皇後娘娘也是喜歡的……”婉玉回想片刻，道：“年初給六公主選伴讀，最後那四個看著都沒姐姐好。”

被當著許多人品頭論足，薛寶釵臉已經是紅的不能見人了，薛姨媽臉色也不大好，不過還是強忍著內心的羞澀點了點頭。

“姨媽現在住哪裏？我得了消息說給誰聽？”婉玉又問。

方才明明說過薛姨媽住賈府了，她這是沒聽見？王夫人不疑有他，又重覆了一遍，“你姨媽和寶姐姐現在住我們府上，梨香院。”

婉玉笑的眼睛都有亮光了，“就是後邊東北角上那個小院子？”

賈母點了點頭，“你倒記得清楚。”

婉玉聲音清脆，“那地方倒也挺好，獨門獨院的，風景也好，環境清幽，跟大舅舅一家住的院子比都不差什麽了。”王夫人只覺得自己額角抽搐，跟她媽一個德行！那院子怎麽比大房的院子好了？還不到大房院子的一半，大門還開在後街上。想歸這麽想，不過王夫人知道這話現在說不出口，她還得裝作沒聽懂的樣子笑過去，太憋屈了。

一時間沒人說話，婉玉笑了笑，道：“外祖母，我就先回去了，過兩天就進宮，幫寶姐姐打聽消息去。”

婉玉走了，充當背景人物，連句臺詞也沒有的邢夫人也走了，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薛姨媽拉著寶釵離開，不過片刻，花廳裏就剩下賈母和王夫人兩個了，“我知道你怎麽想的。”賈母揉了揉緊縮的眉頭，她能自己作踐自己兒子，但是別人不行，特別是任由一個商戶，士農工商，皇商他也是商。“薛家的院子修了半年多了，還沒修好？”賈母聲音冷了下來。

王夫人急忙分辯道：“老太太，我是看著寶釵那孩子不錯，想著跟……做個伴。”王夫人聲音越來越小，寶玉兩個字也沒說出來，她是知道老太太看好林家的女兒。婉玉八成是指望不上了，不還有個年紀相仿的黛玉嗎。

賈母瞪她一眼，“有個當鄉君的姐姐，父親還是大學士，不比她強？”

“老太太，母親！”

話說到一半，寶玉進來了，他掃了一圈桌上還沒來得急端走的茶杯果盤，道：“林姐姐好容易來一次，怎麽也不叫我。”

賈母笑道：“林姐姐和寶姐姐，你喜歡哪一個？”

寶玉剛想說兩個都喜歡，不過又想想林姐姐下面還有一個林妹妹，便道：“林姐姐好久不來了，怪想她的。”

賈母哈哈笑起來，“我知道啦。”

要說寶玉心裏還是有點怕婉玉的，大概是因為投胎前她潑的那碗湯了，但是又止不住的想她，可能是因為天生的要被還淚吧。

婉玉在回林府的路上心情很好，賈府還是亂點的好，亂了就沒閑工夫來她面前礙眼了。

不過這份好心情將將維持到她回家，剛進門，她就看見黛玉跟林平兩個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麽，見到她進來，兩人一起擡頭。

怎麽好像哭了？

黛玉沖過來撲進她懷裏，“姐姐，父親要娶新夫人了嗎？”

林平紅著眼眶慢慢走過來，緊握雙拳，“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將來我給姐姐們撐腰！”

婉玉很不厚道的笑了，“放心，我都問過父親了，他說沒這回事。”

這句話說出口換來的是兩個人的怒目而視，婉玉無奈的略略往後退了退，“我想著這等小事就不用跟你們說了，平添煩惱……”

皇宮裏，林如海跪在皇帝面前，說的也是這件事。

“……臣的夫人生了三個孩子，操持家務，照顧為臣。三個孩子現在也懂事了，臣……臣確實不想娶妻！”

皇帝被小小的嚇了一跳，才聽說有人要給林如海做媒，皇帝想著是先嘲笑他一二，比方老牛和嫩草之類的，然後再在他羞愧的時候給他下道旨意，兩全其美。卻沒想他的內閣大學士直接跪在他面前，頭底著，聽聲音都快哭了。

唉……也是個癡情的。

“臣都這把年紀了，只盼著能熬到女兒出嫁，都不敢盼著兒子娶親……只希望這剩下的幾年能平平安安的過去……”

要說人年紀大了想的也都差不多，林如海說的這番話有時候皇帝也會想想，“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朕罵你了，不娶就不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這一關算是過了，林如海腳步輕快出了皇宮。

晚上，太子跟皇帝一起吃飯的時候聽他父皇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講給他聽了。嗯，自從太子放出來之後，得益於婉玉的教導，晚飯一直是跟皇帝一起吃的，效果非常好。

太子瞇了瞇眼睛，不枉他專門差人去提醒林如海了，一點就透。

林如海這個位置，特別是他偏向太子，還真就不能娶親，這下面的水暗潮洶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著道了。他還是就這麽不偏不倚，保持現狀的好。

太子笑了笑，道：“父皇嘗嘗這個，太醫說晚上要吃的清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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