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畢竟是大家出來的，這種家庭有個顯著特點，孩子不是自己帶的，出生就是十好幾個嬤嬤丫鬟什麽的，而且賈敏從孩子百天之後，就又開始忙家務了。

賈敏生了林黛玉之後月子做的久了一些，畢竟年紀大了，而且婉玉所謂的生孩子的黃金年齡其實不太適用，要知道古代小姐基本是一點運動都沒有，年紀輕的時候還能仗著母體裏帶的那點先天之本揮霍一下，到了二十八歲，運氣好的第三代都出來了，已經妥妥的步入中老年階段了。

再加上過完年賈敏基本就把家務丟手了，由王嬤嬤帶著兩個丫鬟跟婉玉幾個配合著管理，效果雖然挺好，不過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小半年了，於是前面的東西得再查一遍，看看下面管事的婆子們有沒有蒙混過關的，特別是賬本，於是賈敏一時半會有點忙。

男人是不會帶孩子的。

婉玉呢，早上起來看會書，跟妹妹玩一會，再跟妹妹去賈敏屋裏待一會。到了下午，要是林如海在家，通常還會去他那兒學點新東西。至於刺繡縫衣服等等女孩子家的必備技能，賈敏覺得女兒還有點小，等過了六歲再上這種要動刀子的事兒吧。

兩個月忙完家務，賈敏好好歇了兩天，立刻又鬥志滿滿進入了下一個主題，去求子！

揚州城外有個觀音庵，賈敏就是想去那裏上香祈福求子。不過臨走那天早上，遭到了婉玉的些許阻撓，因為婉玉也想去。

兩人僵持了一會，要說女孩子家家其實也挺倒黴的，基本不能出門，要出門都是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坐著馬車也不能掀簾子，總之得裝作車裏沒人。賈敏小時候也過的這種日子，所以她早先進門那幾年也設想過，要是自己有了女兒，一定多不拘著她，或多或少要帶出去見見世面的。

可是這個女兒前面有個定語，六歲以上的，婉玉今年才三歲。

至於婉玉，長見識還在其次，畢竟她家裏的園林她到現在還沒逛完，但是隨著林黛玉的降生，她心裏越發的焦慮了，擺在面前的道路是個必死之局，理性的考慮一下，如何在父母雙亡的前提下不被接到唯一的親人，外祖母家裏教養，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再退一步講，她要從哪裏找到一個靠山，能讓自己還有妹妹兩個在賈府能挺著胸膛做人，她覺得自己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那個被灌了灌愁海水，先天不足的妹妹可就難說了。

而且，萬一賈府沒忍住下黑手了呢？

推算一下，林黛玉六歲進賈府，十歲林如海亡，她那個時候才將將十三歲，就算已經訂了親，也還是要從外祖母家裏出嫁的，萬一他們不想出嫁妝了，她豈不是比妹妹還要危險。好吧，就算她活到出嫁，從一個火坑跳出來了，也絕對沒有將妹妹接過去養的道理，做客還行，但是一個沒出嫁的妹妹在姐夫家裏長住，小姨子跟姐夫這種關系，從古至今只比大表哥跟小表妹清白一點點。

或者更激進一點，如何能讓父母一直活到自己能獨立門戶的時候。

和尚道士一直沒有出現，婉玉已經等不及了。

如何自救？這個年代女性能闖出的名號很是有限，所有的讚美之詞和技能都是為了在出嫁的時候找一個好人家，那麽自立門戶呢？

很遺憾，只要賈家在，她立不了。

不過紅樓裏有個女人可以說是半自主的，她就是號稱檻外人，自小體弱多病，帶發修行的妙玉。

婉玉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出家只是最後沒路走的保命之招，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在制度允許的範圍內闖出一個好名聲，或者退而求其次，大名聲。

尼姑庵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婉玉對自己很是有信心，而且穿越腫麽可能沒有金手指呢？

018

長輩和孩子僵持在了一起，通常的解決方式可能有以下幾種：

一，長輩勝了；

二，孩子勝了；

三，僵持不下，這裏面還分兩種：和平分手和兩敗俱傷。

以上是廢話，擱到林家這個現實的情況，先來算一算僵持雙方的籌碼。

賈敏是後院當家做主的人，她不發話，婉玉是出不去的，就算林如海回來給婉玉說話也一樣沒用。那麽婉玉呢？小短腿兩條，沒馬車她也出不了門，除了馬車還得有婆子丫鬟等等。三歲多，擱那個朝代都是走失拐賣童養媳的命。況且沒她母上的旨意，她連內院大門都出不去。

於是還是得求著母上大人，賈敏抽了抽眼皮子，幸虧今天起的早，不然讓她這麽一耽誤非得誤了時辰不可。

不帶婉玉出去，賈敏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三歲的孩子帶出去怎麽著都是件極其耗費心力的大事，就算婉玉一向聽話也保不準她偶爾腦抽，所以賈敏暫時不打算讓步。

至於婉玉，留給她的時間不多，機會也不多，表面上國公的外孫女，巡鹽禦史的長女看著的確風光，但是前途已定，不想客死異鄉她還真得分秒必爭。

“改天再帶你出去可好？”賈敏半蹲著身子，柔聲細氣。

改天？改天是哪一天？

改天是比猴年馬月更加不靠譜額一個日子。婉玉眨了眨眼睛，有點想使出孩子最毒辣的一招，哭鬧，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她吸了吸鼻子，“太太，我會乖乖的，在嬤嬤懷裏一動不動。你就帶我出去吧。”

婉玉兩個眼睛淚汪汪，閃著光看著賈敏，終究是自己女兒，賈敏咽下了那句“你在家裏好好看著妹妹”，道：“不許亂跑。”

婉玉搖頭，“不跑，我在嬤嬤懷裏，跑不掉的。”

“不許亂說話，我們今天去的是菩薩的地方，你要安安靜靜的。”

婉玉依舊點點頭，“我跟著太太。”

賈敏這才放心，不過這樣一來，去觀音庵的馬車就從兩輛增加到三輛了。

婉玉跟賈敏坐在一輛馬車上，同車的還有一個嬤嬤一個丫鬟，剩下兩輛車裏還分別坐著一共八個人，再加上趕車的小廝一共六個，一共十八個人。

像話本裏說的小姐和丫鬟去上香之後私定終身這種事情在好人家的女兒，或者說在沒有那方面意圖的女兒身上是不會發生的，就像她們要去上香的觀音庵一樣，只接待女客，你從哪裏找個年輕英俊還善解人意，能書會畫的書生呢？而且動輒身後就跟著好幾個丫鬟，哪兒能有那麽多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這個時代，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終身其實是有些上不了臺面的。

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話本，戲劇都在唱呢？這就要想想這些故事都是誰編的了，或者這些書都是給誰看的。識字的小姐都是養在深閨，如何自己去買書，就像她妹妹將來一定可能會看見的那本西廂記，不就是賈寶玉帶回來的，於是這書其實還是寫給男人看的。

這個心理古今皆有麽，婉玉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核心，什麽時候，男人都是幻想有個富家小姐或者官家小姐，貌美如花，只看重他這個人，不顧一切的如飛蛾撲火般的為他付出一切的。

想著想著，婉玉不由得跑偏到了她家裏剛剛會爬的妹妹身上，如此看來在妹妹被送進賈府的時候，兩家必是有了什麽承諾的。

就在婉玉表面上規規矩矩的坐著，內心裏則驚濤駭浪想著賈敏可能一輩子都猜不到的心事的時候，觀音庵到了。

後面車上下來一個婆子，去跟守門的人說了兩句話，她們的車才又往裏行進了。到了內山門，婉玉和賈敏，連帶車上的丫鬟嬤嬤都下了車，那幾個小廝才又趕著空馬車離開了。

內山門裏已經有個長臉的中年尼姑等著了，見到賈敏，尼姑微笑道：“賈夫人。”

賈敏回了一禮，口中道：“慧明法師。”

慧明法師看了看嬤嬤懷裏的婉玉，道：“這是府上的千金。”

隨著賈敏肯定的回答，婉玉也一本正經的道：“法師好。”得了慧明法師一個稍微大了一些的笑容。

進了山門，面前是一條長長的臺階，直通大殿，人倒不是很多，除了像賈敏這種有人來接的，絕大多數都是三五人結伴來進香的。

這臺階是要自己走上去的，婉玉一邊慶幸自己有人抱，另一邊不由想到，她印象裏這還是母上三年裏第一次來觀音庵，難不成就是因為這臺階？

賈敏由兩個丫鬟攙著，雖然慢了點，終究還是上來了，而法師一天要爬好幾次，又陪著賈敏慢慢挪，上來之後氣不喘心不跳的。

穿過大殿外圍一圈低矮的圍墻，就是供奉著觀音相的正殿了。

賈敏看了看婉玉，略有為難，有點想帶著她一起進殿燒香，但是又怕祈福的時候她耐不住性子，驚了菩薩，但是讓嬤嬤跟著婉玉在外面待著，她又有點不放心。

婉玉可沒管那麽多，拉拉嬤嬤的袖子就道：“要燒香了，你放我下來。”

要說婉玉說話其實也挺管用的，畢竟賈敏生孩子坐月子那幾個月不管事，月錢什麽的都是王嬤嬤帶著婉玉發的，而且婉玉記性好，每個人上來她都記得住名字。

這樣小半年下來，婉玉也收了不少人心，嬤嬤下意識就將她放到了地上。

在菩薩的地方，婉玉也規規矩矩的不會多做什麽，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叫賈敏：“太太，不是說燒香嗎？”

賈敏得益於自己女兒懂事，收獲了不少羨慕的眼神，跟在婉玉後面半步也進了大殿。大殿裏香火鼎盛，供奉的是坐蓮觀音，一手捧瓶一手拿柳，目光低垂，笑容憐憫。

上香的過程沒有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點香再插香爐裏去。婉玉也進了三炷香，不過她夠不著供桌，由慧明法師替她上了。

上了香又在庵裏吃了一頓素齋，到了該走的時間了。

賈敏一直分了半個心去時刻盯著婉玉，當了這個點兒總算是輕松了，可算是沒出什麽亂子。

賈敏站起身，嬤嬤抱著婉玉，又是慧明法師送她們出去，下了臺階到了內山門的院墻處，嬤嬤去叫下人趕馬車過來，剩下幾人便站在門內等著。

婉玉這個時候開始有點不對勁了，頻頻看著院墻上面，欲言又止。

賈敏這一天的運動量已經超標了，累的很。第一個註意到她的是慧明法師，要說這孩子來的時候也看了看院墻，不過那個時候慧明看了就過去了，下意識以為是小孩子第一次出門，所以也沒怎麽在意，現在看來，難道有什麽不妥？

“小姐看見什麽了？”慧明放慢語速，語氣溫和問道。

婉玉看著有點害羞的樣子，轉頭藏進了嬤嬤懷裏，之後又突的轉了過來，道：“墻上……”

聽了她的話，賈敏跟慧明一起扭頭去看了，紅瓦磚墻，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墻外郁郁蔥蔥都是樹，隨風擺動。

“小孩子第一次出門，看見什麽都新鮮。”賈敏解釋道，正巧車子也來了，兩句告別，賈敏又帶著婉玉回家了。

一進內院，就看見留在家裏看黛玉的王嬤嬤急沖沖上前，沒顧上行禮就道：“太太，二小姐哭個不停，奶媽餵了幾次奶都吐了。”

伴隨著王嬤嬤的話語，是黛玉哇哇哇的哭聲。

“妹妹乖，別哭了。”先說話的是婉玉，邁著兩條小短腿就往裏走。

果不其然，聽了婉玉的聲音，黛玉哭聲漸止，待到賈敏走進屋裏，只剩下時不時的啜泣了。賈敏看著婉玉有模有樣的吩咐嬤嬤去準備熱水帕子什麽的，心中略酸，想：等我再生個兒子……

生個兒子怎麽辦？再不能給婉玉帶了。

賈敏去菩薩面前求子，心事已了，再加上白天匆匆忙忙一天，也累極了，安安生生睡了一夜，誰知第二天一早剛起床，就聽見下人來報：蓮華上師求見。

賈敏急忙將人請了進來。

蓮華上師是觀音庵的主持，年紀已經過了五十，佛法高深，在江南一帶也是個大大的名人。沒等賈敏尋思出來這蓮華上師是來幹嘛的，蓮花上師就念著佛號進來了。

“阿彌陀佛，貧尼貿然來訪，施主莫怪。”

賈敏平常也就只能在觀音庵一年一度的講經中見一次蓮華上師，一時間也有點緊張，道：“上師請坐。快去端茶來！”這也不過平白吩咐一句，要是林家的下人都等主人吩咐才上茶，早就被發賣了。

“施主昨日去觀音庵上香……”蓮花上師直接就進入正題。

賈敏點了點頭。

“昨夜二更，內院墻塌了。”

這跟我沒關系啊！人下意識排在第一的就是先把自己摘幹凈，不過轉瞬間賈敏就想起昨天婉玉看著的那面墻，不是吧……

蓮華上師點頭微笑道：“不知貧尼可否見小姐一面。”

賈敏又急匆匆差人去叫婉玉。

婉玉這會剛吃了早飯，正打算去妹妹房裏，聽到觀音庵來人的消息松了口氣，可總算不用再拆一面墻了。

在外人面前，婉玉還是端莊文靜的，不倫不類學著蓮華上師的樣子行了個佛家的禮，倒是讓賈敏有點心驚了，這是要幹什麽？要度我女兒出家麽。

“小姐昨天可是在墻上看見什麽了？”

婉玉扭頭看了賈敏一眼，像是尋常家小孩子的怕見生人一般。

賈敏這才找回點做母親的感覺，道：“不怕，上師問你話的，昨兒看見什麽了？”

“墻上……有個人跟我笑。”婉玉聲音小小的，似乎也覺得昨天她看見的那個人有點詭異。

蓮華上師想了想，又問：“她……長什麽樣子？”她聽慧明說過，昨天婉玉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麽慌張害怕的神色，相比見到的也不是什麽惡鬼之流，至於男女，問問衣著打扮就知道了。

“她長了好多個手，每個手上還有眼睛！”

蓮華上師一驚，“莫不是觀音的千手千眼法相？”

“不是。”婉玉搖了搖頭，小聲解釋了一句，“她說她叫妙善。”

蓮華上師覺得自己心都要跳出來了，妙善上師就是觀世音菩薩的轉世啊。想到這兒，蓮華上師跪在地上沖婉玉行了個大禮，“施主……”後面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婉玉嚇的躲在了賈敏身後，小聲道：“昨天她說墻不好了，我……害怕，沒說出來，你不能怪我。”聲音越說越小，後面半句幾不可聞。

蓮華上師再站起來的時候眼眶都紅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經歷到觀音現身，她沖賈敏深深鞠了一躬，道：“請施主善待小施主，貧尼要回去做法事了。”

蓮華上師揉著眼睛離開了。

賈敏被這一場變故驚的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她閨女怎麽看也不像是有大慧根的人啊。不行，得去找老爺說說。

婉玉又回到了黛玉屋裏，要說這穿越必備金手指，還是黛玉生出來她才發現的。她可是一株草，天上下來的仙草，而且還沒喝孟婆湯。

婉玉伸手去摸了摸窗臺邊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蘭花，蘭花細長的葉子貼著她的手蹭了蹭。

草這種東西，生長的時候可是能頂開頭蓋骨的，拆墻想必也不差。

不過……

有了這麽一個觸手系的金手指，卻穿越到了一本有著種田屬性的世界裏。

實在是太可惜了……

019

跟自家老爺談了片刻，得到一個“且看看再說”的結果，賈敏心緒稍寧，不過轉眼又覺得自己方才失禮了，她在蓮花上師面前幹嘛了？除了驚慌失措基本沒說什麽話。

當然驚慌失措也許有點誇張了，方才她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安詳，可是內心膽怯叫賈敏也有點不好受。她小時候當得上貴女二字，賈母請了最好的嬤嬤教她，要的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

不過現在……賈敏畢竟年紀也大了，稍稍難過一會就放下心來，畢竟誰也想不到蓮華上師能上門來麽。

從老爺內書房裏出來，賈敏身後跟著一群嬤嬤丫鬟，繞過自家大半個園子又回了內院。

林家內院裏有四個稍大些的三進的院子，另外還有兩個兩進的小院子。賈敏住的自然是主院，兩個女兒都還沒到年紀，也是跟著賈敏住的，林如海六個小妾，兩個是林家的丫鬟，還有兩個是賈敏帶來的，分住在兩個兩進的小院子裏，還有兩個是官場上的孝敬，賈敏看著她倆一臉的風塵氣，雖然是幹凈身子，但多半是專門養來用做送禮的，看著就讓人心生不快。

於是這兩人被遠遠塞進了角落最清幽的一個院子去，跟誰都離的遠遠的。

“婉玉呢？”賈敏進了院門，問迎上來的嬤嬤。

“大小姐在二小姐屋裏。”

賈敏恩了一聲，臨門一拐，先去看看閨女們去。不過這一進門，她又被刺激到了。

她二月份才出生，到現在還差兩天才滿半歲的寶貝黛玉在床上爬，她今年三歲半，被林如海一直誇獎說懂事沈穩的寶貝婉玉手裏拿了跟草，在黛玉面前晃著。

黛玉還笑的挺開心，一直嚶嚶嚶的去夠。

“那是你妹妹！”賈敏頓時心塞。

這一聲吼讓婉玉嚇了一跳，急忙將草藏在身後，臉上一個不好意思，但是一點愧疚都沒有的笑容，“太太回來了。”

黛玉也被嚇了一下，兩個圓圓的眼珠子瞪的老大，不過轉瞬又往婉玉那兒爬了。

賈敏胸口上下起伏，“你就是這麽看妹妹的。”說著賈敏伸手出來，“給我！”

婉玉不情不願將藏在身後的蘭花葉子遞到了賈敏手上，被她揉成一團，扔出去了。

這是給妹妹練習擡頭啊，有助於頸部背部腰部的肌肉發育啊親~按說三個月就開始了，這都拖到五六個月了。

不得不說，婉玉教孩子的方式跟賈敏略有不同。

婉玉半天沒說話，小聲道：“妹妹挺活潑的。”她看著賈敏臉上有風雨欲來之勢，急忙又道：“太太，我想著觀音庵的墻，咱們是不是得幫著修一修？”

這事兒賈敏也想過，就是觀音庵的墻也不是那麽好修的，多少人在後面排著呢。

怎麽說呢，觀音庵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地方。

首先庵裏供奉的菩薩十分靈驗，特別是求子這一條，其次是庵的香火旺的不得了，算算庵裏的大師數量，跟隔壁的大相國寺比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最後，就是這庵裏上上下下的法師們都是潛心修道，各種清規戒律加起來好幾百條，總之就是錢多給了她們不收。

於是現在的局面就是想給銀子，想要個樂善好施的名聲的人大把都是，但是庵裏的大師們柴米油鹽不進。

所以保不準這墻她們就自己修了。

婉玉扭扭捏捏又說話了，“昨天她跟我說墻不好了，我害怕沒說。太太，你去把墻修了，就讓咱們家裏的人去修。”

這倒是個好主意，咱不捐銀子，咱捐人捐磚總行吧。賈敏瞪了婉玉一眼，“她？她是誰？叫菩薩！”賈敏也怕夜長夢多，吩咐婉玉一句不許逗妹妹了，便去找給觀音庵修墻的人去了。

見到母上走了，周圍的嬤嬤和丫鬟們一臉和諧眼神飄忽不定，婉玉笑笑又趴到窗臺上揪了一片葉子，道：“黛玉看看這是什麽啊？”

賈敏辦事還算麻利，在家裏找個七八個粗使得婆子，讓王嬤嬤帶著去觀音庵了。

還好墻沒修，王嬤嬤下了馬車松了口氣，跟內山門處負責接待的大師道：“我們是林府的人，昨日我家夫人帶著小姐來上香……”適時停頓了一下，觀察對面大師的表情：“小姐說了，昨日菩薩示警，卻讓她給耽誤了，心中愧疚的很，特別差了我們幾人讓來修墻的。”

這事兒大師做不了主，得回去請示主持，而且昨天的事兒還有早上主持回來時候的那個狂熱樣子大師也見到了，當下就將王嬤嬤請到了內門裏，道：“施主稍待片刻，待貧尼去請示主持。”

蓮華上師能不答應麽？當然答應了，特別是她聽說來的都是婆子，磚塊什麽的都帶好了，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你去準備些茶水供客人們取用。”

婉玉第一次下手拆墻，力道控制的不太精準。說是墻塌了，其實都沒塌到底，原本一米多高的院墻就塌了小小一塊，半天就補完了。

但是觀音庵是什麽地方，來來往往的都是人，賈敏又專門讓王嬤嬤去的，於是不出兩天，城裏就傳遍了林家給觀音庵修墻的消息了，又過了兩天，蓮華上師去拜訪林家的消息也傳出來了。

按照時間順序整理一下，觀音庵墻塌了，蓮華上師去林家拜訪，林家去給觀音庵修墻。

城裏一幹官員富商們捶胸頓足，上師你這是何苦啊，你的背後還有我們啊；林家何德何能啊，居然都沒幫著把墻加固一下，或者重塑個金身什麽的。

還真就沒有，其實賈敏一開始也有順便送點衣服糧食什麽的意思，不過被林如海打消了這個念頭，“只能修墻。”

就在城裏所有人都對林家嫉妒的不得了的時候，蓮華上師又上門了。

這次賈敏也不等人開口了，直接就把婉玉叫了出來，反正不會是來找她的。

蓮華上師禮數周全，先跟賈敏行了禮才跟婉玉道：“小施主能否再說說那天見到的妙善上師。”

只有在外人在的時候，賈敏才能找回些母親的威嚴，婉玉站在她旁邊，還拉著她衣服下擺，想了一想，才道：“她就跟我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墻不好了，第二句是庵裏後院的那塊地。”

又得了一個神諭，蓮華上師眼中精光乍現，“哪塊地？地怎麽了？”說完似乎覺得自己失態了，連著念了好幾聲佛號。

“不記得了。”婉玉嘀咕道。

賈敏又胸悶了，這孩子真會吊人胃口。

蓮華上師嘆了口氣，也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了，“貧尼這次來，是想……請小施主做個我庵裏的俗家居士。”

這……

省略號不是拒絕的意思，而是被天下掉的餡餅砸了頭的感覺。賈敏的父親，國公爺賈代善就有一個在道觀裏出家的替身，京裏流行這個，江南也是個時興貨，幾乎權貴世家家家都有，消災擋禍，而且佛門中的居士五戒，不殺生，不偷竊，不邪淫，不妄語和不飲酒，基本上人人都能遵守。

不過能讓主持親自來請做居士，大大的長臉。

婉玉也終於松了口氣，在一個全國一半多人都信佛的年代，找到這樣一個靠山比她觸手系的金手指還要好用。

不過驚喜遠不止如此，蓮華上師還給她準備了一場正式的入教儀式。就在八月十五誦經過後，宣布婉玉正式成為觀音庵的俗家居士。

“為示鄭重，這一批就她一個。”

賈敏心都要跳出來了，女兒出家是萬萬不能的，但是當了居士，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跟那些潛心修煉，連佛經都背的滾瓜爛熟的信徒們相比，她女兒才剛剛開始念女四書啊。

於是賈敏如在夢幻中跟蓮華上師道了別，又去林如海書房道了喜，回到自己屋裏長舒口氣，就差一個兒子了。

020

八月初六是甄大人家裏新得的小兒子的百日宴，就是上回於氏想訂親沒訂成的那個。

雖然心裏有點忌諱，不過還是要去的，賈敏尋思一番，決定這次就自己去了。理由也很好找：大女兒十五要成居士了，現在在家裏修身養性，小女兒嘛，才剛剛半歲，你見過誰家肯抱著這麽小的孩子出門的。

於是賈敏收拾了些禮物，跟著林如海兩個一起上門了，林如海在前院正廳的宴席上，賈敏則是在內院女客處。

誰說男人不八卦呢？

林如海一坐下就有人來問了，聽說你家給觀音庵修墻了？當然那些大人問的沒這麽直白，基本上是從求子觀音的靈驗程度開始說的，畢竟都是男人，在林如海三兩句明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的暗示下，眾位大人偃旗息鼓了。

但是後院就沒這麽容易過關了。女人家總是愛刨根問底，不好打發的，賈敏搪塞兩句沒過去，甚至今天的主角之一，於氏也不依不饒的想問個清楚明白。

那怎麽辦？賈敏換了個方式，一副我很驕傲的樣子，從婉玉有慧根一直扯到娘家的家教好上，再把自己誇一遍，半句真話沒有。反正這事以前在娘家的時候經常做，熟練的很。

每次看不慣嫂子那副張狂勁兒的時候，就帶著自己屋裏八個大丫鬟出來如弱柳扶風晃一圈，她立刻什麽正經事兒都想不起來了，咬著牙就開始瞪人。吸引仇恨值這種事情，賈敏最喜歡了。

果不其然，裝了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剛說了五六句話，也就沒什麽人想問她了。

賈敏這才松了口氣，想著趕緊上菜，吃完好回家看閨女去。

至於她的兩個閨女，現在在家可沒幹什麽好事，這個好事的定義是從賈敏的角度來說的，而且兩個也有待斟酌，畢竟一個剛半歲，還不太爬的利落的黛玉是什麽事兒都幹不了的。

婉玉幹嘛了，她讓人冬天賈府送來的長毛毯子鋪在園子裏，跟黛玉兩個曬太陽去了。兩顆草湊在一起，曬太陽是最好的聯絡感情的方式了。

長毛毯子的原料在現代也有個叫法，叫做皮草。這種東西在現代精貴，在古代一樣精貴。禮物送來的時候，賈敏看著禮單一臉驚喜，道：“這是外祖母莊子上產的，特地送來給婉玉的，喜歡麽。”

自然是喜歡的，婉玉在毯子上打了個滾，雖然這會還有點熱，可這毛摸起來太舒服了。

至於賈敏留在家裏看家的王嬤嬤，她非但沒管住小姐，而且還覺得小姐的歪理邪說挺有道理的。

“這好東西吧，就是得現在用，不能壓箱底。就好比今天晚上有三個菜，一個醬肘子，一個醋溜豆芽，還有茄子煲，嬤嬤打算從哪個開始吃。”

林府人人都知道王嬤嬤愛吃茄子，醬肘子排第二，豆芽嘛，不愛吃。

“自然是從豆芽開始吃，好東西要留在最後頭。”王嬤嬤道。

婉玉搖了搖頭，“要是從豆芽開始吃，等到輪到茄子的時候嬤嬤就吃不了多少了，就這麽大點肚子，自然是要從最愛的東西開始了。”

王嬤嬤被唬住了，等她在腦海裏捕撈究竟是誰給她的這個好東西要留在最後的念頭的時候，婉玉已經吩咐人把毯子拿出來了。

婉玉曬的有點迷迷糊糊，直到耳邊響起個女人的聲音：“小姐怎麽在地上？”

擡眼一看，有點眼熟，應該不是經常見的。

王嬤嬤臉上笑容突然少了許多，正經來了一句：“兩位姨娘怎麽這個點出來了。”

經王嬤嬤這一提醒，婉玉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是她父上的小妾。父上的心思不在這個上面，母上也不喜歡她們，只叫她們安安靜靜的待著，連規矩也不叫立的，外人也沒閑工夫去關註一個禦史家裏沒生過孩子的小妾，於是這幾個人跟透明的一樣，也就是逢年過節見一面罷了。

至於今天，婉玉稍稍想想就明白了，莫不是趁著母上出門，來堵她們倆的？

婉玉裝模作樣回頭看了看王嬤嬤，“這兩個……”停頓一下，似乎在思量叫什麽好，“是誰啊？”

誰敢給家裏的小姐解釋什麽叫姨娘小妾？除了母上，沒人敢說這個。

對面兩位姨娘集體抽了抽眼皮子，其中一個笑道：“小姐，我原是太太的丫鬟。”

原是，那現在不是了。“既然是丫鬟，怎麽沒事幹，嬤嬤回去看看，她是哪個手下的。”

王嬤嬤忍住笑，沒提醒婉玉她說的“原是”，道：“小姐的吩咐，姨娘可聽見了？”

要不怎麽說姨娘的身份還比不得體面的嬤嬤呢，兩位姨娘心有不甘，也只得告退了。

原本的打算是能湊進去跟小姐說兩句話，她們是覺得小姐年紀輕好騙，只要能稍稍提兩句，能讓夫人或者老爺想起她倆來就成。隨著夫人生了兩個孩子，還是兩個女兒，她倆的心又開始活了。出師不利，兩人對視一眼，下回得找個王嬤嬤不在的時候。可是小姐身邊丫鬟也多，這機會著實不好找。

“家裏的丫鬟這麽清閑？嬤嬤多給她們兩個安排些活。”

兩個姨娘踉蹌了一步，快速走開了。於是姨娘們的第一次出擊，連刀都沒亮出來，就失敗了。

過了沒多久，婉玉算著時候差不多了，吩咐丫鬟將毯子點心茶水什麽都收好，她跟妹妹回房了。上回是不小心才刺激到了母上，往後得謹慎行事了，至於有沒有人會跟母上去說，總歸說的要比親眼看見的接受度高上一些吧。

不過賈敏很快就沒工夫操心這些小事了，隨著她蒼白著臉從宴席上回來，又去請了張大夫來看診，她什麽事兒都顧不上了。

因為張大夫說她肚裏又有了一個，但是因為兩次受孕間隔太短，胎雖然沒什麽大礙，但是母體受損，得吃幾副藥調理調理。

賈敏欣喜之餘又有些擔心，靠在床上盤算著，家裏事情不用擔心，一是有舊例，而來還有好幾個管家婆子管著，婉玉也能嚇唬嚇唬人，還有王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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