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萬鈞失蹤了！

這是張秋連續一禮拜沒有看到自己的弟弟後得出的結論。

自從送走青櫻後，中萬鈞就悶聲不響地消失了，公寓裏找不到人，警*局那邊只有Lestrade收到了中萬鈞的一條要求幫他請假的簡訊。張秋找遍了倫敦城的酒吧和夜店，都沒找到人；打手機永遠是關機，張秋簡直快急死了。

最後，張秋是在郊外的那座花園城堡裏找到中萬鈞的。

穿過花園，一進城堡的大門，張秋就掩了掩鼻子：我天，油漆味兒還這麽濃，小鈞是怎麽在這裏住了一個禮拜的？

“姐？你怎麽來了？”

沒有理會中萬鈞的驚詫，張秋徑直走到弟弟面前，拉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著裝清爽、也沒有蓬頭垢面等頹廢的模樣後才放了心。

放了心，張秋便開始數落道：“你怎麽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就躲在這兒？你知不知道這星期我找你都快找瘋了！”

中萬鈞躲開了張秋的目光：“姐，我在這裏挺好的。”

“挺好？這裏油漆味這麽重你還能住下去？你還要不要你的健康了？！”張秋責備道，伸手去拉中萬鈞，“走，跟姐姐離開。”

“我不走！”中萬鈞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突然暴喝一聲，狠狠地甩開了張秋的手。張秋嚇了一跳，但好在她的功夫好，並沒有被中萬鈞摔在地上，而是很快自己穩住了身形。

“小、小鈞？”張秋察覺到了中萬鈞的不對勁，沒有發火，而是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還好吧？”

中萬鈞的雙眸中原本充斥著憤怒，狠狠地盯著張秋；聽見張秋的問話後，他似乎是一晃神，眼中的怒火漸漸褪去，換上了茫然。

張秋仔細地聽著中萬鈞，不敢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她的直覺告訴她，中萬鈞有問題，可是一時之間，她又不知道問題在哪兒。

中萬鈞似是想起來剛剛自己做了什麽，他一臉愧疚，立刻道歉：“對不起，姐，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張秋搖搖頭：“沒關系。”她試探性地走近中萬鈞，拉起他的手，覆問了一邊自己的問題：“小鈞，你還好嗎？”

中萬鈞幾乎又是要下意識地甩開張秋，但是這次他的理智戰勝了他的條件反射。中萬鈞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轉過身去背對著張秋：“姐，你放心，我呆在這裏，很好的。”

“很好？你……”

張秋話還沒說完，就被中萬鈞推著往門外走去：“姐，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呆這裏。你回去後告訴大家，我在這裏很好，讓他們不用擔心，也不要來人找我。”

“餵，小鈞！小……”張秋就這樣被中萬鈞推出門外。大門“嘭”地一聲被關上，張秋的目光變深，小鈞這麽急著把自己趕出來，一定有問題！

中萬鈞關上門後，似乎松了一口氣。他把門落了鎖後，轉身往城堡深處走去。穿過裝飾華貴優雅的大廳，中萬鈞在長長的走廊裏繞了幾繞後，來到了餐廳。

進了餐廳，中萬鈞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餐廳裏的餐桌上，擺著各式佳肴，有西餐的牛排，也有中餐的雞湯，兩份碗筷和餐盤刀叉，分別放在餐桌的兩頭。

中萬鈞一步一步地走向餐桌，離餐桌越近，那個近乎透明的身影就好像變得越清晰。中萬鈞在餐桌邊站定，當他看到那抹倩影朝著自己露出不滿的神情，仿佛在責怪自己為什麽離開那麽久時，中萬鈞笑了。他說：“剛剛是姐姐來了，她來看看我，你別生氣。姐姐已經回去了，你放心，沒人能再來打擾我們。”說著，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盤子。中萬鈞又道：“菜好像有些涼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它們再熱熱好嗎，青櫻？”

§

張秋出了花園城堡後，越想越不對勁，城堡裏到底藏了什麽秘密，讓小鈞如此迫不及待地趕自己離開？還有小鈞那莫名其妙的情緒。本來張秋以為離婚後，中萬鈞會頹廢傷心難過好一陣子，可是照現在看來，中萬鈞基本上看不出來有這樣的情緒。這看似的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張秋心下有了計較。

夜幕很快降臨，張秋拿著從Harry那裏借來的隱身衣，很順利地避開了保全系統進入城堡。城堡裏燈火通明，張秋聞到一陣陣飯菜香傳來，她沿著味道尋去，找到了廚房，只見中萬鈞正在那裏燉著什麽湯。

張秋吸了吸鼻子，這好像是烏雞湯吧？她記得中萬鈞一向不愛喝烏雞湯，因為他嫌烏雞長得黑黢黢的，醜死了，連帶著用烏雞做出來的菜他也不喜歡；現在怎麽轉了性要燉烏雞湯喝了？

張秋心下疑惑。此時，中萬鈞嘗了一口在砂鍋裏滾著的湯，見火候差不多了，他便戴著手套，端起砂鍋就朝餐廳小心翼翼地走去，張秋屏住呼吸，悄悄跟在他身後。

進了餐廳，中萬鈞很小心地把砂鍋放在了餐桌上，張秋卻楞住了：餐桌上，為什麽會有兩副碗筷？

張秋看著中萬鈞盛了一碗烏雞湯放在其中一副碗筷旁邊，然後自己坐到了另一副碗筷擺放的位置上。

張秋心中一驚，隨即湧上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她臉色“唰”地白了。張秋立刻脫掉隱身衣，現身在餐廳門口：“小鈞！”

“姐？！”中萬鈞驚得站了起來，撞到了桌子，他立即緊張地看向餐桌另一頭的那個空位置。

看見中萬鈞的這個舉動，張秋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小鈞，你有客人啊？”張秋幾步走到中萬鈞面前，裝模作樣地問道。

“姐，你怎麽又來了？”中萬鈞不耐煩地看著張秋，時不時地偷瞄那個空座位一眼。

表面上中萬鈞看起來是不耐煩的，但是張秋沒有錯過中萬鈞眼底那一閃而過的不安。

張秋的眼神已經完完全全地冷了下來，她盯著中萬鈞，一字一頓地問道：“小鈞，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中萬鈞把頭別到一邊去，盯著那個空位置，就是不回答張秋的話。

“你告訴我！”張秋爆發了，她猛地一拍桌子，雙眼通紅地吼向中萬鈞。

“是又怎樣？！！！”中萬鈞朝著張秋吼回去。

盡管有了猜測，但聽到中萬鈞親口證實，張秋還是驚得倒退了一步，手扶著桌子，險些站不穩。她很快回神，上前抓著中萬鈞的手臂，道：“小鈞，姐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姐求你，你別這麽作踐自己的身體好嗎？你出現的是青櫻的幻覺對不對？這是精神病啊小鈞！你知道這是幻覺，你還有救，你聽話，跟著姐離開這裏，去醫院好不好？”

中萬鈞看著張秋，滿目淒楚。他搖著頭，掙開了張秋：“姐，對不起，我知道這是幻覺，可是沒有這些幻覺，我根本活不下去了。”

“小鈞！”張秋痛心地看著他。

中萬鈞悲聲道：“姐，你知道嗎？青櫻住院的那段時間，我滿腦子都是她，我每天都在恐懼青櫻的身體能不能恢覆，恐懼青櫻心裏的傷能不能好，恐懼我們還能不能走下去，我甚至根本忘了那張被青櫻撕毀的和雷婷的照片。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原來我早就愛上了青櫻，只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認，只是我自以為我愛的人還是雷婷。可笑我居然還為了雷婷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青櫻。那天送青櫻離開後，我回了公寓，那裏曾經是我和青櫻的溫馨，可是青櫻走了，那裏的一切都是痛苦。青櫻的影子無處不在，我至今都清清楚楚地記得青櫻流產那晚的每個細節，那裏的一切回憶，都像是一把把刀在淩遲我。我沒辦法了，只能躲到這裏來。”

“這個花園城堡是我為了我和青櫻的家打造的，裏面的所有，都是我自己的設計。當時畫設計圖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象，將來等青櫻住進來，我們可以過著怎樣幸福的生活。”

中萬鈞說著，慢慢踱步到餐廳的落地窗邊，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後花園的景色。

“在這座城堡裏，沒有雷婷，沒有祁天，沒有傷害，只有我和青櫻兩個人。我呆在這裏，很快樂。我和青櫻可以在這裏吃飯。青櫻怕冷，冬天的時候不能在花園裏一邊吃一邊欣賞風景。這裏的夕陽很美，青櫻一定會喜歡的，所以我在這裏弄了一個落地窗。這樣，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我和青櫻都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景色。這一個禮拜，我和青櫻餐餐都在這裏吃，青櫻說她很喜歡，我聽了好開心。只要青櫻喜歡，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還有這裏。姐，你看到了嗎？從這裏還可以看到後花園的那兩個秋千。秋千椅是我為了青櫻特別設計的，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坐在秋千椅上看星星。昨天晚上的夜空很美，我抱著青櫻坐在那裏，輕輕晃著秋千椅，看著漫天的繁星。青櫻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她還咕噥著要撐著一夜不睡，等第二天早上看日出。這妮子怕是忘了，她是有身孕的人，怎麽能一夜不睡呢？陪她在院子裏吹冷風看星星已是不妥，所以昨天青櫻睡著後，我就把她抱回房了。”

“青櫻懷著寶寶呢，我們的寶寶。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要給寶寶取一個什麽樣的名字。青櫻就笑我，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怎麽取名字。我就說，男女都準備著，將來一定能用上。青櫻故意說她只打算生一胎，不然身材會走樣得不行，不能跳舞了。我知道，青櫻是在逗我，她那麽喜歡小孩子，怎麽可能只生一胎。”

“至於能不能跳舞，我一點也不介意。只要是青櫻跳的舞，我都喜歡看。青櫻，你說，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以後，你再在櫻花樹下跳舞給我看好不好？我再吹簫給你伴奏，我真的好懷念上次在常德你跳舞的那次，好美好美……”說著，中萬鈞看向自己身側，在他眼裏，那裏真的站著青櫻，而且他的青櫻，正對著他溫柔的笑。

張秋聽著中萬鈞的話，心痛地哭了出來。中萬鈞的話，描述著這一周以來他幻想的與青櫻的點點滴滴，很幸福，卻很不真實；而且聽到最後，竟是中萬鈞又陷入了他自己的幻覺之中。張秋沒有想到，中萬鈞的幻覺已經如此之嚴重。

“小鈞。”張秋哭著上前去捉住了中萬鈞的手臂，她站在中萬鈞身側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打破在這裏的那個幻覺。

中萬鈞看看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臂，意識有了幾分清明：“姐……”

張秋哽咽著說道：“小鈞，你不能這樣子，這是幻覺，是虛幻的，你不能靠著這個過一輩子啊……要不、要不你把病治好，然後去北京找青櫻，把青櫻追回來啊。”

中萬鈞的淚滾落：“姐，青櫻不會原諒我了，我們真的回不去了。”他輕輕撥開張秋的手：“姐，我從來都沒求你什麽，但是這次，算我求你，求你不要再來了，就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啪！”

張秋狠狠地打了中萬鈞一個耳光。她紅著眼朝著中萬鈞喊道：“什麽叫讓你在這裏自生自滅？！你是我的弟弟，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你要我怎麽做得到扔你在這裏自生自滅啊……”哭到最後，張秋覺得自己要先一步崩潰了：“中萬鈞，你好自私。你失去了青櫻就這麽痛苦，要我們讓你自生自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已經失去了你的姐夫了，你難道還要我失去你這個弟弟嗎？你自生自滅，解脫了，可是你要我怎麽再活下去！！”

中萬鈞身軀一震，看向哭成淚人的張秋。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步履蹣跚地走向臥房。

張秋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

中萬鈞坐在臥房的小幾前，怔怔地看著手機裏的照片。照片上的背景是美麗的維多利亞港，中萬鈞和青櫻抱在一起，笑得很甜很開心。

“回憶有時會變成了單向道，只剩下過去的那些快樂和美好；手機裏還留著你我開心合照，再也找不到過去那自然的笑。”

青櫻，我們，怎麽會走到今天的這一步。

“愛了就不是輕易能放得開，早到晚都還想要有你溫暖陪伴；你的美總在我腦海播放循環，想抗拒你的愛，卻還是任它盤踞擴散。”

青櫻，我很蠢對不對？你愛我的時候，我不珍惜，起初時甚至還會抗拒；直到你離開了，我才發現，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放不開你。你走了，我只能用幻覺來陪著我，假裝你還在我身邊。

You are my everything，你是我的所有，我卻只能努力拼貼記憶，重現那愛過的痕跡。

“青櫻，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沒有你……”中萬鈞看著蹲在自己身旁的那抹倩影，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青櫻的嘴一張一合，仿佛在說些什麽，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中萬鈞卻用心聽到了青櫻的聲音。他的淚水滑落：“你是在勸我放手嗎？”

青櫻溫婉的笑著，點了點頭。

中萬鈞拼命抗拒：“我不要！青櫻我不要！我們就這樣好不好？我不去打擾你，我們就在這裏，過我們的日子好不好？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吝嗇得連一個幻覺都不願施舍給我……”

青櫻微笑著流下了眼淚，她又在說些什麽。

“你說我不可以拋下我的家人不管……可是青櫻，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中萬鈞痛得像是被淩遲。

中萬鈞用心聽到了青櫻說的話。她在說：“萬鈞，我希望你，放手。”

中萬鈞怔住了，他看著青櫻的身影一點一點地變淡，最後消失不見。空蕩蕩的房間，終究還是只有中萬鈞一人。

半晌，中萬鈞才喃喃自語道：“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麽青櫻，我會放手……去過正常生活……”

§

半年後，中萬鈞於一次追捕行動中被歹徒開槍擊中胸口與腹部，送完醫院進行急救，生死未蔔。

作者有話要說：

☆、楔子

楔子：

得到，失去，一對完全相反的詞。

有人說，失去，是最痛苦的。

其實，得到過，再失去，那種痛苦，才是真正的刻骨銘心。

他對她，從未得到過，就算失去了，痛過，也就罷了；

他對她，曾經自以為得到的的美滿，其實只是鏡花水月，失去後，才知道什麽叫痛不欲生。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沒有了。

他一直執著於青梅竹馬的她，他自以為的她；

直至失去，驀然回首，才發現他生命中的那個人，一直都在他身邊。

只是如今失去了的她，還有可能再被挽回嗎？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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