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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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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宇打小就是要臉的人,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避著人哭,因為怕醜。可現在,他什麽都不要了。

蔣宇在護士和醫生的圍觀下站了起來,他茫然四顧,世界一片昏暗。他往前走了兩步,一頭栽了下去。

蔣宇昏迷了整整兩天,醒來的時候得到了一筆錢和蔣然的死亡醫囑,錢是穆先成留下的,撞他的人是穆先成。

蔣然死了。

人死了就是什麽都沒了,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蔣宇走出病房,他在滿是積雪的長椅坐下,點了一支煙。體溫融化了冰雪,浸濕了褲子。

蔣宇仰起頭,天空是白色。耀眼的白,白到他睜不開眼。

風吹的煙頭猩紅,煙霧裊裊繞繞融進了空氣中,蔣宇抽完最後一口煙,扔掉煙頭起身走回了醫院。

父母早就拋棄了他們,蔣宇也沒有通知他們。至於報仇,蔣宇經過這一撞,沸騰的血液也跟著冷下來。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皮肉裏,黏膩的血沾濕了他的手指,他呼出一口熱氣,尖銳的疼從五臟六腑席卷而來,沖擊著他的心臟。

他咽下那口血,咬緊了牙,這仇得報,但不是現在。

蔣宇捧回蔣然的骨灰,又犯了難,寸金寸土的B市想買一塊墓地對於蔣宇現在的經濟條件來說那是做夢。賣房買墓?他們的家就徹底沒了。他猶豫了很長時間,最終決定把蔣然帶回老家山上。

對於這個老家蔣宇的記憶有限,猶記當時父母鬧離婚,他和蔣然成了野孩子被扔回農村老家。隨著那個微微顫顫的姥姥去世,他們就和那個農村失去了聯絡。

蔣宇點了一根煙,跟骨灰盒裏的蔣然商量。

“姐,我送你回去吧。”

蔣然已經死了,燒成了灰,自然是不能跳出來投反對票。

蔣宇抹一把臉,聲音壓在手心裏,嘶啞,“等我弄死那些孫子們,我接你回來。”

蔣宇坐了四個小時的車到達記憶裏的那個地方,才發現曾經的家如今變成了旅游景區。山上建了一座寺廟,異常風光。

去他媽的。

蔣宇原本想打道回府,就算賣身也給蔣然弄個墓地。沒走成,這破地方一天就一趟車回B市,他只能在當地找了一家看起來還成的賓館住下。當晚就凍感冒了,蔣宇是第二天早上接到劉峰的電話。

“你在什麽地方?沒在家?”

“嗯,在景雲。”

電話那頭劉峰一頓,說道,“你去景雲燒香啊?你還信佛?”

蔣宇裹著被子抽紙擦鼻涕,心裏想著,信他媽的佛,老子都快成佛了。

“嗯。”

“聽說景雲山上那個寺挺牛逼,求什麽準什麽,你幫我捎帶求下財運。”

我給你求個媽要不要?

蔣宇按了按跳著疼的太陽穴,維持著那剩餘不多的耐心,“嗯。”

“幾號回來?”

蔣宇伸手從桌子上拿到煙盒,拆開取出一支咬著,“不知道。”

“初七有個活動,你過去蹭個鏡頭,說不定年後就有工作找你了。”

蔣宇拿起火機點燃了煙,他擁被靠在墻上,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後背的涼穿過被子和衣服一直涼到了他的骨子裏,蔣宇含糊應了聲,“能吧。”

“是一定得來。”

蔣宇看著不遠處桌子上的骨灰盒,呼出煙霧,白色煙霧在空氣裏盤旋逐漸散開。

“你去景雲山上多燒點香,拜拜財神,今年要是能轉運就好了。”劉峰又說。

蔣宇彈落煙灰,咬著煙沒有說話。

“那就這樣了,你好好玩吧。”劉峰掛斷了電話。

蔣宇抽完煙,身上又有了活氣,他按滅煙頭下床裹上了羽絨服,他總不能一直讓蔣然這麽待在桌子上。抱回B市怎麽辦?蔣宇走過去摸了摸骨灰盒,嘆口氣,轉身出門。

吃完早餐,蔣宇坐在街邊抽煙看到有人家出殯,一行人鬧鬧騰騰上了山。蔣宇擡頭,瞇眼看著山頂若隱若現的紅色屋頂,風吹過。蔣宇打了個噴嚏,他把煙掐滅站了起來。

就那裏了。

寺廟比想象中的市儈,蔣宇花了兩萬塊,他們就提供了一份葬禮套餐。

穆先成是初五上山,穆沐的手術成功,母親要來山上還願。大過年的,穆先成不想拂了老太太的面子,只好陪同。方丈上了年紀,從長相到聲音都不能讓穆先成滿意,他陪聽了十分鐘誦經,頭暈腦脹就拿著煙出了大堂。

春節期間香客紛紜,哪裏都不得安寧。穆先成走了半個小時的路,繞到後山,漸漸沒了聲音。穆先成走到亭子邊緣眺望幽靜山谷,常青樹郁郁蔥蔥,如此看這地方也不是那麽難熬。遙遠處鐘聲響起,悠悠揚揚,穆先成點燃了煙。

忽然身後響起了誦經聲,穆先成動作頓住。

不同於山下方丈絮絮叨叨,他的嗓音清越如山間清泉,緩緩落入耳中,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風聲鳥聲以及他的誦經聲,穆先成手指上的煙灰掉落,散進了風裏。他回神,山間又響起鐘聲,誦經聲戛然而止。

穆先成回頭搜尋聲音可能發出的地方,就看到了一處沒名沒姓的佛殿。他扔掉煙頭,擡步前往。

隔著一段距離,穆先成就看到了他。昏暗的空間,佛前拜墊上坐著一個青年,他身形消瘦修長,披著降紅色僧袍。

穆先成擡腿上了青石板臺階,衣角碰到樹枝,積雪掉落發出聲音。他便回過頭,靜謐山間,佛堂之下,他精致的五官在燭光映照下,猶如雪山之上的謫仙。一身佛相,冷清自持。

穆先成停住腳步,蹙眉。

蔣宇也認出了他,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穆先成,一坐一站,蔣宇忽的揚起嘴角。剎那間,他俊秀眉眼顯出絕艷。

他開口,嗓音清越,“穆先生。”

穆先成站在臺階之上,目光沈沈註視著蔣宇。

蔣宇昨天掉進了泥潭,只好借了寺裏僧人的衣服。明天蔣宇就走了,他今天過來跟蔣然道別。

蔣宇站起來,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沒看到那些前呼後擁的跟班,“穆先生要拜佛的話得去前殿。”

蔣宇身材高挑,穿降紅色僧袍絲毫沒有累贅,倒是穿出超模的氣場。他皮膚偏白,眼眸極其的黑。穆先成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被他的眼睛所吸引,一個成年人怎麽可能長出這樣幹凈純粹的眼?

蔣宇以為穆先成沒聽清楚,指了指正殿的方向,“就在山下,這裏不接香客。”

他跟蔣宇真正認識是在酒店被攔住,蔣宇跟他提出了條件。蔣宇是個非常善於利用機會的人,急功近利。

穆先成在心裏評價蔣宇,入眼又是他那張清冷俊秀的臉。穆先成臉色沈了下去,冷哼一聲,轉身大步就走。

蔣宇一臉莫名,隨即才反應過來。

敢情這位以為他是處心積慮來偶遇的,媽的。

蔣宇想到這裏都被逗笑了,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也這麽戲精?他笑了一會兒,斂起情緒。穆先成,又遇到了他。

盯著他離開的路,蔣宇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六點蔣宇就起床,打算盡快回去,這裏到B市只有一趟車。蔣宇收拾東西的時候從打開的窗戶看到停車場,一眼就看到穆先成那輛黑色奔馳。蔣宇停住動作,舌頭頂著腮幫,瞇眼漸漸揚起嘴角。

蔣宇為了配合穆先成的下山時間,一直等到九點。穆先成的車離開,蔣宇才跟了上去。

二十分鐘後蔣宇看到穆先成的車,穆先成穿著黑色長款大衣,佇立在車前打電話。

蔣宇倨傲的眼把穆先成從上到下打量,才斂起情緒走了過去。

穆先成掛斷電話就看到了蔣宇,他穿黑色羽絨服,露出來的臉因為冷顯得格外白,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

“穆先生。”蔣宇規規矩矩叫了聲。

穆先成收回視線,目光漸沈。

蔣宇走近,問道,“車壞了?”

車前蓋撐開露出了發動機,這架勢除了壞也沒有其他願意。

穆先成把手機裝回口袋,點頭,“出了點問題。”

“需要幫忙麽?”蔣宇繞到車前彎腰去看發動機。

穆先成摸出煙盒取出一支煙輕咬著卻沒找到打火機,他在身上摸了一個遍,打算去車上找。忽然蔣宇湊了過來,他手裏拿著銀色的打火機,冒著藍色火焰就遞了過來。他玉雕的臉靠的很近,嗓音幹凈,“我這裏有火。”

濃密睫毛近在咫尺,這小子真他媽漂亮。

穆先成垂下黑眸,借著蔣宇的火點燃了煙。

“謝謝。”他嗓音低沈醇厚。

“不客氣。”蔣宇站開距離,把火機揣回羽絨服口袋,繼續跟穆先成搭話,“今天下雪,等維修估計要一段時間了。”

穆先成拿著煙,目光掃過遠處雪山,又落回蔣宇身上。“你會修車?”

“會一點。”

“那你來看看。”穆先成讓開路站到路邊抽煙。

蔣宇挽起羽絨服袖子探身進去看發動機,檢查了一番,說道,“油路有點問題,可能是天太冷了。”

穆先成黑色皮鞋踩在雪地上,垂下手,“麻煩了。”

蔣宇折騰到一半,嫌麻煩就起身脫掉了羽絨服。只穿毛衣,彎腰的時候露出一截腰身。蔣宇的腰精瘦,皮膚白的刺眼。

穆先成拿下煙彈落煙灰,鞋子踩在雪上發出聲響,他踢開雪瞇了黑眸,把剩餘的半截煙頭摁滅在積雪裏。很快蔣宇就爬了出來,他手上還有機油,看向穆先成,“有紙麽?”

穆先成拉開車門取出抽紙遞給蔣宇,蔣宇抽了兩張擦手,“謝謝。”

穆先成把抽紙盒放回去,道,“怎麽樣?”

“我得試下。”蔣宇要上車的時候忽然動作頓住,畢竟不是他的車,對上穆先成的視線,他比劃了一下,“可以麽?”

穆先成後退兩步讓開了位置,做了個請的姿勢。

試車很成功,蔣宇很快就下車,拿起羽絨服外套穿上,“好了,沒有太大的問題。”他擡起頭看穆先成,繼續道,“穆先生您下山註意安全,雪地開車危險。”

穆先成上車發動引擎,車外蔣宇穿好外套並沒有立刻向他求助,而是邁開步子往前走去。穆先成修長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盤,按下喇叭。

蔣宇回頭,穆先成降下車窗,沈邃黑眸盯著蔣宇,開口道,“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蔣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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