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那一天，是我登基以來最混亂的一天了。

開國以來天鼓第一次被敲響，而撞天鼓的，卻是個弱女子。

而後，是本朝最嚴重的謀反案被爆了出來。

朝會也不休息了，皇宮大殿無數夜明珠與燭火點了起來，朝臣們第一次非宴會時集體吃上禦膳房食物，就為了處理這次謀反案。

聶家的東西很好解決。

在聶將軍府裏查出來的東西就先讓朝臣們黑了臉：

一整套龍袍、鳳袍——據說是從聶家私庫裏查抄出來的，與這些放在一起的，是許許多多的金銀珠寶，成堆的銀票金票，數量絕對超過聶家庫存幾十倍！

除了這些，還有數百件精鋼打造的兵器、鎧甲——煉鋼的技藝竟然比朝廷還要高超！

更別說兵圍聶家時，聶家的護衛力量異常強大，讓禦林軍都減員數百！

龍鳳袍、巨額財富、武器與私兵……

看到這些，誰敢說聶家忠勇正直？誰敢說他們沒想著造反？

“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只有一女，這江山就算被我搶到手又有什麽用？”聶將軍老淚縱橫。

“是嗎？”我轉頭，卻是林嫣然搶了話頭，“的確，聶家只有一個閨女，可這個閨女卻有個丈夫！還生了夫家唯一的一雙兒女！都說聶將軍寵愛女兒，民女現在終於感受到了！從龍之功、開國皇帝的岳父乃至皇後之父、儲君外祖，的確讓人羨慕！”

“賤婦！你竟敢害我！”聶將軍對這林嫣然大吼大叫，“這龍袍與鳳袍定是你使人放進我家的吧？”

比起聶家，讓我更震驚乃至讓整個朝堂都震驚的，是秦家！

“皇上，秦府妾室雀兒背有青鸞胎記，確實是二十五年前逃過一劫的前朝太子之女青鸞公主！”給秦家女眷驗身的老嬤嬤一臉嚴肅，“且妾室姣娘胸口上有手掌大小的金狼圖騰，夷族規矩，男女皆會在胸口紋狼圖騰，但只有首領子女才能紋金色狼圖騰。”

“這麽說，秦安你的確勾結夷族，還窩藏了前朝餘孽——真是喪心病狂，老太師待你不薄，又是你的岳父，你竟將罪名套到林家人頭上，害得林家含冤莫白！也害得朕差一點枉殺忠良！”若不是看在太師和……的面子上，自己網開一面，怕林家那會兒就得滿門抄斬了！

“求皇上為我林家做主！秦安不僅將罪名推到我林家頭上，又怕哥哥回過神查證前因後果，竟喪心病狂的帶領聶家私兵、前朝餘孽與江湖賊子假扮而成的強盜團對林家斬盡殺絕，我那可憐的哥哥，更是死在秦安手中……”嫣然的聲音悲傷，“好在哥哥聰明，讓人將秦安勾結外敵的證據偷偷盜了出來，交給我。也幸得秦安在女色上是個糊塗的，才沒想到我身上，要不然，他還得逍遙法外！”

“一派胡言！皇上，臣根本沒有和窩藏前朝餘孽，也沒有勾結夷族，我只是娶了雀兒和姣娘而已，不過感動於她們的深情罷了！我只是愛上了雀兒和姣娘，與前朝餘孽沒有關系，與夷族也沒有關系！”

“……”朝臣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秦安，我也如此——從來不知道，以往讓自己覺得瀟灑不羈的秦安，竟是個傻的——結親乃結兩姓之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什麽時候變成單單男女之事了？

“皇上，僅僅京城各處府邸別莊，便查抄出金銀細軟無數，票子數冊。戶部已經著人點清，其家財折合銀兩約莫四億兩，相當於朝廷近五年的稅收！另有無數古玩珍寶，價值無法估量，尚未算入其中！”

“……皇上，那些都是做生意賺的！貨通南北，還有海外市場賺的……”

被穿越文荼毒的一代啊，不背些好詩好詞玻璃香水肥皂制造方法你都不好意思出門——難道點子太好錢賺多也錯了？

嘶——

一陣陣吸氣聲響起。

這麽多的錢，一個人能輕松賺到麽？是受賄了，還是賣官鬻爵了？或者，他真是將大寧給賣了個徹底？

“皇上，從秦太師密室發現地道，四通八達，或通秦家某個房間，或通城外，或通近郊，甚至有一條可直達皇宮，通往月牙閣……”

“……我只是用這些密道和老婆們談情說愛而已……那只是情趣……”秦安都要哭了，天龍八部看傻了啊！段正淳我恨你！

鬼才信！

月牙閣是昔年樺公主住處，正宗皇宮內院。也就是說，秦安可以直接將皇宮當成自家後花園亂逛，甚至，淫.亂宮廷都不費力氣！

那一瞬間，我都要氣炸了！有種腦門發綠的感覺！

“皇、皇上……”小侍衛怯生生地捧著手中紅綢，“從秦太師府上……搜查到這個……”

紅綢掀開，光華綻放。

“傳國玉璽？！是前朝那個不知所終的傳國玉璽啊！”

“……雀兒的新婚禮物。”秦安也有氣無力了。

“來人，將秦安等人打入大牢！”

“謝吾皇，吾皇萬呃……”林嫣然言笑晏晏，卻是戛然而止。

無數銀光從她身上滑落，伴隨著叮叮叮落地的聲音，時間在她身上定格，帶著最後的笑顏，緩緩倒地。

孫太醫強行為她激發的生氣，在燃盡生機後，便是銀針剝落魂歸地府之時！

“然妹——”

我最終還是叫出了這個稱呼，只是，她卻再也不能回應我了。

作為太子，林太師是我的授業恩師，而時常相見的林嫣然，則是我可愛的小妹。

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以看妹妹的眼神看她，而是將她當成心上那個人呢？

大概是，及笄時她風華絕代的笑吧？從她真正成年那一刻明了，她已經長大了。

太師府的門檻，都差一點被踩破了，無數俊傑上門提親，包括我的親弟弟們。只有我不行，因為，我已經有了太子妃，而以她的驕傲，是不屑為妾的，哪怕是皇家妾！

罷了罷了，就這樣守著她吧，默默看著她幸福，也好。

那一年的桃花開得極艷，那一年的桃花宴，也是盛大無比。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回頭浪子秦安，大出風頭，當這對男才女貌的佳人一齊跪在父皇身下時，我就知道，我家可愛的然妹很快就要成為別人的了。

一生一代一雙人，我給不了她，便讓另一個男人給她吧！

婚後，二人琴瑟和諧，據他指派的護衛說，二人極盡纏綿，便是在書房也……

我折斷了手上狼毫，也收回暗衛——知道她過得好就成了。

而後，父皇身體每況愈下，兄弟們虎視眈眈，我全力投進儲位之爭，將她徹底放到了腦後。

再次想起她，是因為老太師病故了，初初登基的我親自憑吊恩師，出嫁女的她也回來奔喪。一襲孝服，倒是讓她越發俊俏了，也讓我有些蠢蠢欲動。

可惜，她的眼睛裏只有丈夫秦安，而秦安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如何能用如此褻瀆的想法去侮辱他們兩個？

所以，重視秦安，又刻意忽略她。

林家出事了，窩藏前朝餘孽，還證據確鑿。

我知道恩師教養的林家子孫絕不可能做這種事，但有憑有據，我能怎麽辦？並不是皇帝就能為所欲為啊！我能做的，不過是以林家昔日之功抵過，換他們一條活路而已。

可惜，他們命中註定有死劫，躲也躲不過，竟遭遇強盜盡數遇難了。

我甚至不敢去打聽，她會如何痛不欲生！只能忽略，刻意忽略。

直到表妹楠郡主死活要嫁給秦太師，我才恍然發覺，秦家這些年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妻妾成群了！說著一生一代一雙人的秦安，貼身丫鬟、官家小姐、青樓名妓都往府裏拉，現在，竟然連皇家郡主都迷住了！

然妹她可會傷透心？

聽說秦家妻妾和睦親如姐妹，然妹她是真的很愛秦安，連帶的，都能忍住一切去照料他的女人。

楠郡主死活要求我下旨讓她以平妻禮下嫁秦家，被我以禮法不可違拒絕了，她為了秦安已經一退再退，現在更是什麽都沒有了，如何能讓她連唯一的妻子地位都保不住？至於寡居的異母妹妹樺公主還想讓他下旨逼然妹下堂讓位給她，就更可笑了！

到沒料想，這兩個心高氣傲的皇家貴女，竟然自甘為妾進了秦家門！秦安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然妹心甘情願和一群女人共夫，能讓一群出色女子自甘為妾？

為什麽我就沒有這種運道呢？若是當年強行將她困在身邊，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會心甘情願與我共度一生？

罷了罷了，想這些又有什麽用？

她，已經不在了……

然妹果然一直都沒有變，外柔內剛，最是堅強了，寧死也要拉仇人下水！

“聶氏殘害忠良，意圖謀逆，誅滅滿門！”林家既然已經絕了，害死他們的聶家，也不該存在！

“秦家，族滅！”

那些女人都有份害死然妹，就全下地府向然妹懺悔吧！

至於秦安……我雖非暴君，可真的很想看看“人彘”是什麽樣的呢……

拍了拍並未沾染灰塵的衣角，我重新坐到案牘前，還要為恩師他們翻案想謚號呢，且秦安雖滅，他留下的各種麻煩還等著朕處置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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