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寧跑了四家, 磕叨磕叨, 天不知不覺要黑了。他敲開最後一家人的屋門, 這次卻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應門。

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

單寧楞了一下。

這年輕女人他沒見過。

女人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濃密又直順, 看著很漂亮。但她臉色蒼白，目光黯淡，有生氣流失的跡象。

單寧眉頭一跳。

他朝年輕女人亮了亮手裏的青菜：“你好, 打擾了。我以為還是黃老師住這裏，我是隔壁單老師的兒子單寧，今天到鄉下買了點新鮮蔬菜, 分點給大家。”

年輕女人擠出一絲微笑，向單寧道謝：“謝謝。”

單寧把菜遞給年輕女人, 正要轉身離開, 年輕女人又喊住他, 遞給他兩個蘋果：“給你。”

單寧善意地朝年輕女人笑了笑，接過兩個蘋果回了家。

繼母正拉著霍銘衍說話。

霍銘衍臉上沒有不耐煩, 就是太正經了, 正經得像在嚴肅地參加考試答題中。

見單寧回來了，繼母招呼：“送完了？”

單寧點頭：“都送出去了。”他想了想, 又和繼母打聽, “媽, 最邊上那家宿舍住著誰啊？本來不是黃老師嗎？”

“黃老師分了房啊。”繼母說，“他教齡比我們還長，分了套不錯的房子。本來我和你爸算雙職工, 也能分一套，不過我們這不是準備攢錢買房嗎？沒錢可以抵押給學校。再說了，誰知道分了好房子會不會有什麽人聞風而來。”繼母邊說著邊望向單父。

“對。”單父悶聲應了一句。他們就算要弄房子，也絕對不會弄在霧臺鎮這邊，畢竟這兒離老家太近，他大哥他們想再來鬧太方便了。

“原來是這樣啊。”單寧旁敲側推，“新住進來的老師瞧著很年輕。”

“是挺年輕，教美術的，可有氣質了。”繼母說完，算了算年紀，不由說，“許老師剛出來兩年，算起來和你一樣大。你剛才見到了吧？許老師長得沒得挑的，學生們都很喜歡她。”

單寧多機靈的人啊，一聽繼母這話就知道不好。老一輩的人操心小輩什麽，不就操心小輩結婚生孩子的事兒嗎？

單寧忙說：“許老師確實長得漂亮，這麽漂亮應該有很多人追吧？”

繼母說：“這倒是，魯首富家那個就追許老師追得挺緊。”提到“魯首富”三個字，繼母聲音帶著點兒嘲諷。一想到這兒，她也歇了讓單寧去追人的心思，“唉，難為了許老師，一直被那家夥糾纏著。”

單寧說：“原來是這樣。”

單寧和霍銘衍在家吃過飯，被繼母送出家門。

單寧說：“明兒一早我們不過來了，直接回去。”

繼母殷殷叮囑：“那路上可要小心啊。”她讓單寧等一下，又折回屋裏包了個紅包擱到霍銘衍車頭，“小霍你第一次過來，得放個紅包壓車，錢不多，圖個吉利。”

單寧笑瞇瞇地把紅包擺正，轉頭朝繼母三人揮手道別。

出了校門，單寧瞅向霍銘衍，覺得霍銘衍臉色不太對。他不由關心：“怎麽？你莫不是吃醋了？”

霍銘衍抿了抿唇，老老實實地說：“是。”

單寧：“……”

霍銘衍說：“你挺關心那個許老師。”剛才單寧分明是在從他繼母口裏套話。

單寧說：“我覺得她情況不太對。”他把自己看出來的問題告訴霍銘衍。現在他這雙眼睛賊厲害，掃一眼基本能確定一個人的身體狀況，這位許老師身體明顯很虛。單寧擰起眉頭，“而且我在她肩膀上看到一個東西。”

霍銘衍停下車：“什麽東西？”

“一個嬰靈。”單寧說。

“嬰靈？”霍銘衍也皺起眉，“是沒出生的嬰兒化成的怨靈嗎？”

“差不多。”單寧說，“所以她的生氣一直在流失，這樣下去她說不定會出事。”

“你想管這事？”霍銘衍問。

“碰上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孩子死。”單寧抓住霍銘衍的手，“那嬰靈的怨氣應該不算太重，我應該可以把它引入輪回，我們先去芮爺爺那邊和芮爺爺商量商量。”

霍銘衍知道單寧的性格，點了點頭，把車開向仙客來旅店。

再次見到仙客來門前的燈籠，感覺卻和昨天初見時不太一樣，那橘紅色的燭光似乎透著種奇異。

“芮爺爺！”單寧一進門就喊人。

“嗯。”芮老先生應了一聲。

單寧拉了張椅子在櫃臺前坐下，他簡單把許老師的事給芮老先生說了一遍。

芮老先生仔細聽完了，拿起旁邊的毛筆給剛做好的燈籠畫上了幾道符文。他收完最後一筆，把燈籠遞給了單寧：“這是引魂燈，可以超度亡魂。”

單寧剛才就一直看著呢。

他已經把芮老先生剛才畫的符文熟記在心，聽到“引魂燈”這新詞兒立刻好學地追問：“什麽叫引魂燈？”

芮老先生說：“引魂燈可以招來鬼差，把游蕩在人間的鬼魂引入輪回。不過引魂燈要由鬼魂的親屬拿著，親屬要真心實意地期望它能重入輪回。這些靈器生不生效，還是得看用它的人懷著什麽心思。”

單寧一頓，點了點頭，認真地接過那盞燈籠。

霍銘衍卻總覺得芮老先生所說的話飽含深意。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腕上的玉八卦。

單寧沒想那麽多，他和霍銘衍上樓進了房間，對霍銘衍說：“我得把許老師喊出來。在那之前我們先做點準備，反正各種材料我們都塞乾坤戒裏了，也不用出去買。”

霍銘衍點頭。

單寧把小紙人也喊了出來，讓小紙人按照芮老先生給的指示準備符紙和香燭紙錢。

小紙人聽說自己能幫上忙，高高興興地開始幹活。

單寧掏出手機，和熟人套許老師的聯系方式。他認識的人多，對方聽單寧想聯系許老師也不疑有他，很快把許老師的手機號碼和聯絡賬號都給了他。

單寧先加了許老師的聯絡賬號。

那邊沒反應。

單寧只能打電話了。

許老師那邊一接通單寧就問：“許老師嗎？”

許老師楞了一下才回答：“對。”

“我是單寧，今天我們見過的。”單寧頓了頓，才接著說，“冒昧打擾了，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許老師脾氣很好，單寧這麽突兀地找上門她也耐心地問。

單寧摸清了許老師的性格，心裏有些惋惜。大概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容易受到傷害。女孩子獨自一人在外面工作，面臨的困難和危險遠比男人要多得多，尤其是女孩子體力比男人弱、對別人的防心和戒心卻比男人小。

單寧說：“上個月三十號你是不是打過胎？”

那邊霎時沒了聲音。

單寧手機裏傳出被掛斷的提示。

單寧知道自己說對了。他嘆了口氣，又撥了回去。

那邊接通了，但沒說話。

單寧能聽到隱忍的啜泣聲。

單寧忙說：“許老師，我沒有惡意。我今天見到你的時候，發現你身上有個東西。”他語氣平緩，“不要害怕，也不要慌，你現在開著燈吧？”

“對。”許老師的聲音帶著點兒顫抖。

“你十分鐘後到校門口來，我們開車去接你。”單寧說，“它對你也沒有惡意，就是下意識地依戀你。你最近都睡不好，還常常做噩夢對不對？你出來一趟，我幫你把它引走。”

也許是單寧的聲音天生帶著令人信服的魅力，又或許是許老師已經被噩夢折磨怕了，許老師那邊遲疑了一會兒終於答應下來：“……好。”

單寧讓小紙人重新回到乾坤戒裏接著畫符，招呼霍銘衍一起出門去接許老師。

“她就這樣信了你？”霍銘衍覺得順利過頭了。

“那是因為我一開口就唬住了她。”單寧說，“我一開口就說出準確日期，又說出她最近碰上了什麽情況，她當然信了。而且對於精神和身體狀況都糟糕到極點的人，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性她們都會緊緊抓住。就像落水的人碰上浮在水面的稻草，就算知道它不太可能讓自己獲救還是會伸手去抓。”

霍銘衍默不作聲地把車開到校門口。

許老師很快出來了。

她還是那麽憔悴。

單寧坐在後座，打開車門讓許老師上車。

瞧見車裏還有另一個人，許老師遲疑了一下。等看見霍銘衍的長相，許老師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彎身坐進車裏。

單寧說：“我們去仙客來旅店那邊。”他頓了頓，“我們明天就要回市區，如果今晚之後許老師你再遇到什麽事可以去仙客來那邊找芮爺爺。”

許老師說：“謝謝。”她抓了抓手裏的皮包，唇色微微發青，“你可以看到……看到它嗎？”

單寧看著許老師的肩膀。

許老師的肩膀上趴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嬰靈，嬰靈正把腦袋挨在許老師頸邊，用怯生生的目光看著單寧，像在好奇，又像在警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