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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前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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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殿外傳來了動靜。

聽腳步,來者聲勢浩大,比上次集結征討踏仙閣的人數只多不少。

傅少禦與蕭絕交換一下眼神,片刻過後,殿內果然如潮水般湧入數十號人,有些身份地位不太高的,只能在門外,試圖能站得盡量靠前些。

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事。

為首之人,自然是沈仲清。

上次剿滅踏仙閣,他勞苦功高,眾人便順水推舟,尊奉其為武林盟主。

“此乃多事之秋,沈某義不容辭,”他在領受盟主之位時,口中振振有詞,“待平息事端之後,我自會讓位,江湖是屬於年輕人的。”

“盟主大義!我等敬服!”

中原武林群情振奮,高舉義旗,誓唯沈仲清馬首是瞻。

聽聞春山臺是魔教巢穴,他們聽從號令殺上山來,沒成想進了大殿,竟發現坐於高臺之上的男人,居然是失蹤月餘、生死未蔔的傅少禦!

而護在他兩側的,有蕭絕、有唐筠,還有魔教左右二使。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眾人皆驚駭不已。

“傅大哥……是你嗎?!”施奕又驚又疑。

高臺之上傳來一聲輕笑,傅少禦頗有風度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阿奕。”

“你這是……”

施奕把目光投向一襲紅衣的蕭絕,欲言又止。

身後眾人亦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當初傅少禦不是被當眾戳穿真實身份的異瞳殺手挾持而走的嗎?怎麽現下兩人站到一起去了?還有踏仙閣的唐門主、魔教左右護法,怎麽對他都是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

正想著,靛青、赤雪率各大舵主前來,橫立於階前。

因她姐妹二人樣貌出眾,一現身就有人認出她們,聯想到之前種種,才陡然明白,原來岑不語沈家莊獻劍譜、唐筠大鬧燕家婚宴、還有那份來自春山臺的邀約……竟都是傅少禦設好的局!

這段時間,他們竟一直被傅少禦牽著鼻子走。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沈仲清負手上前,朗聲道,“魔教教主當真好手腕。”

眾人立即噤聲,紛紛看向大殿之上。

傅少禦恍若未聞。

他斜倚在寬大的寶座裏,一腳擡起踩在扶手上,單手撐腮,歪頭沖蕭絕拍了拍兩腿間騰出的位置,說:“累嗎?過來一起坐。”

蕭絕搖搖頭,“不累。”

他們渾然不把旁人放在眼裏的態度,讓許多人心生慍怒,再加上之前有人就對傅少禦頗不服氣,這下總算有機會能夠發作。

“姓傅的你這是什麽態度?竟敢在我們盟主面前造次!忘了你之前對沈老是如何恭意謙順了嗎?”

“嗐,李兄還沒看出來嗎?以前那都是裝的!”

“傅少禦你給老子解釋清楚!你怎麽就和這些歪魔邪道攪和在一塊兒了?!”

“還要什麽解釋,事實已經很清楚了。能指使得動岑不語的,除了魔教教主還能有誰?姓傅的從一開始就是在裝相,他根本沒安好心!”

“我可算明白了,原來踏仙閣那場大火根本就是你有意為之!”

斷空堡掌門敖江一開口,紛亂的指責暫時止住,靜待下文。

“好一出金蟬脫殼,敢問傅教主一句,在聽聞我等於廢墟中沒日沒夜奮力尋你時,你作何感想?”

傅少禦這才看向殿內。

“回前輩的話,傅某銘感五內,落淚不止,”他漫不經心地指了指自家諸位舵主,“您若是不信,他們皆可作證。”

各位舵主似商量好一般,放聲大笑,直把對面的人笑得各個面紅耳赤、怒目圓睜。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嘲笑!

殿內兀地響起長劍出鞘之音,岑不語等人即刻警戒收聲,也紛紛亮出各自兵器。

劍拔弩張之際,沈仲清擡起右手輕巧地擺了擺,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傅教主,”他上前一步道:“魔教與中原武林相安無事近百年,今日也實不願多生事端。只要你肯交出蕭絕與劍譜,我等自會退回中原,不再打擾貴教清凈。”

“蕭絕是傅某的人,怎能隨意交出?”傅少禦似笑非笑,“至於沈老所說的劍譜,又是什麽?”

賈高虎肩扛流星錘,嚷嚷道:“你裝腔作勢個什麽勁?快點把整卷問淵錄交出來!”

沈仲清斜睨他一眼,賈高虎扁扁嘴,收了囂張氣焰退回人群中。

“少禦,這三年我自問待你不薄,看在昔日情分,有些事,沈某點到為止,不願拆穿。”沈仲清重新看向高臺,語氣傷懷,“你只要歸還劍譜,將蕭絕交由我等處置,此事便到此為止。”

“有事還是說清楚了的好,”傅少禦油鹽不進,“在下洗耳恭聽。”

沈仲清面色稍沈,傅少禦也斂去了笑意。

褚風冷嗤道:“怎麽?上山前沒打好草稿嗎?還得這會兒現編?”

“胡說,”岑不語接話,“堂堂武林盟主,籌謀此等大事,肯定提前三天就想好了。”

“哦哦,”褚風若有所思,“有道理。”

對面人的臉色瞬間難堪到極點。

“既如此,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沈仲清沈下目光,一派威嚴,“要你歸還劍譜,是因問淵錄本就歸屬中原武林所有,這點眾所周知。”

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吵嚷著要傅少禦歸還劍譜。

待安靜下來,沈仲清繼續道:“要你交出蕭絕,是因他連害我義弟全家家破人亡,實在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息眾怒。”

蕭絕欲出言反擊,手腕被握住,便聽傅少禦輕飄飄地反問:“證據呢?”

“斷魂散就是證據。”沈仲清說。

藥谷谷主茅姜應聲道:“斷魂散中的那味六月冰,只生在不至峰境內,是踏仙閣的獨門毒藥。”

“那和蕭絕有什麽關系?”傅少禦挑眉道,“僅憑傳聞說他是踏仙閣的異瞳殺手,就指證他下毒行兇,怕是欠妥吧?”

“你莫要強詞奪理,”敖江怒道,“燕星寒中毒當日,大家親眼所見,蕭絕就在當場!除了他,還有誰來自踏仙閣?”

“敖掌門怕是記憶有差,”傅少禦說,“毒是從羅大蠻身上搜出的,至於他如何拿到斷魂散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封彥的證詞呢?!他說親眼看到異瞳殺手闖入燕家殺了燕星寒,若我沒記錯的話,封彥是你的好友吧,他的指證還不夠清楚嗎?”

“一人之詞,不足以信。”

傅少禦晃了晃他與蕭絕緊握的手,繼續道:“我再說一遍,蕭絕是我赤月中人,踏仙閣的事莫要算在他頭上。”

“退一步講,放火燒毀踏仙閣,不也算是給燕前輩一家報仇了麽?”他一臉玩味,“說起來,大家還該感謝蕭絕才對。”

唐筠“唰”地展開折扇,笑瞇瞇地說:“功勞簿上,勞煩幫我也記一筆。”

褚風火上澆油:“那這麽說,我功勞最大吧?”

“這這這豈有此理!簡直不可理喻!”

大殿內頓時一片嘈雜,卻無人能在一時間拿出有力的證據,反駁傅少禦的狂妄之詞。

沈仲清面色如鐵:“眾所周知,踏仙閣與魔教本是同宗,你以為燒毀踏仙閣就能把魔教推脫的一幹二凈嗎?傅少禦,你未免天真!”

傅少禦聞言,終於站起身來。

沈仲清說:“魔教擁有問淵錄,就是鐵證,你洗不清的。”

傅少禦緩步走下臺階,蕭絕緊跟在他身旁,其他人分立左右,跟在他身後,最終在沈仲清面前站定。

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男人身材高大,往常刻意壓抑的氣場此時全無收斂,顯得格外迫人。饒是如敖江這種一派掌門,也不由心中生畏。

“前輩說鐵證,是何意?”傅少禦沒什麽溫度的問。

“你莫裝無辜,”沈仲清道,“自淩氏案後,劍譜便下落不明。如今在你魔教手中,你敢說當年魔教與此樁舊案毫無牽扯嗎?”

“當年定是魔教為獨占劍譜,才不惜指使崔玉書犯下淩氏滅門案。”敖江憤聲道,“現今你又以劍譜為餌,操控踏仙閣為害武林,挑起事端。如今真相大白,你休想把罪名全部推給踏仙閣,把自己洗得一幹二凈!”

蕭絕冷笑不已:“劍法不怎麽樣,信口開河的功夫,倒是天下第一。”

敖江臉色頓時紅白交替,好不難看。

傅少禦也跟著笑了:“那敢問諸位,我這般苦心孤詣,精心布局,是為哪般呢?”

“哼!當然是攪亂武林秩序,趁機稱霸中原唄!”

“姓傅的,你做夢!”

殿內又是一陣騷動。

沈仲清縱容他們議論了片刻,才擡手示意噤聲,這又漸漸安靜下來。

“說完了?”傅少禦從旁伸出一手,對面眾人立刻拔劍,草木皆兵的誇張反應讓男人輕笑了一下,“別緊張,只是給諸位看幾樣東西。”

岑不語立刻將一沓書信呈於他手,傅少禦晃了晃,說道:“這是我在踏仙閣密室中尋到的,各位可以看看。”

他揚手把書信甩到茅姜手中,旁人立刻湊上去,見那些信紙又黃又舊,字跡不同,但都是寫給崔玉書的信件,直接翻到落款處,赫然發現有燕無計、沈仲清的印章。

“這……是怎麽回事啊?”

“我記得燕無計說過,他不認得什麽崔玉書啊?”

“那盟主……”

沈仲清拿過其中一封,眉頭緊擰,道:“這是偽造的,老夫怎會與崔玉書那等雜碎互通書信?”

他把信箋扔到地上,作痛心疾首狀。

“是老夫看錯了人,這三年對你太過信任,才讓你有機可乘,偷用我的印章偽造這些東西。”

傅少禦不與他辯駁,又命絕影呈上一本小冊子。

“這是崔玉書的手稿,把近三十年他與你們二人每次見面與通信全都記了下來,包括二十六年前你和他是如何暗中勾結,策劃在淩家滿月宴上偷走劍譜的具體細節,他都在事後一一記錄,沈前輩若是忘了往事,不妨看一看回憶一番。”

“胡說八道!”沈仲清低斥,“老夫與他毫無瓜葛!”

傅少禦把冊子丟給敖江,敖江快速瀏覽一番,眉頭越皺越緊,片刻他把東西讓給旁人翻閱,沈聲道:“這東西也能造假,你休要挑撥離間。”

“崔玉書身中奇毒,每三個月需向沈前輩求索解藥,否則便會毒發身死。你忌憚他會將淩氏案真相公之於眾,毀了你一世英名,只能放他茍活。不過卻在解藥中摻了其他東西,讓他這些年飽受瘋心之苦。”

傅少禦見沈仲清眉頭越擰越緊,他眼中笑意越來越深。

“崔玉書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找你尋求解藥了?前輩該不會認為他已身死了吧?”

崔玉書已死,傅少禦不是不知道,蕭絕奇了一瞬便想通了,傅少禦這是在嚇唬沈仲清,試探對方的虛實。

這時,巫山雲走下臺階,有人認出了她,心中更是疑惑。

五毒教又來摻合什麽?

“毒素已侵肺腑,藥石難醫,但可用鉤吻以毒攻毒,使其茍活數月。”巫山雲死死盯著沈仲清,“你敢和他對質嗎?”

沈仲清靜了一瞬,人心開始動搖。

你看我,我看他,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貿然出聲詢問。

“你們偽造證據,串通證詞,沆瀣一氣,其心可誅。”沈仲清答非所問,驀地指向蕭絕,“你毒害燕氏一家,證據確鑿,別以為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就能轉移視線,逃脫罪責。”

傅少禦按下沈仲清的手腕,將蕭絕護在身後,“前輩莫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和我淩氏一家的賬還未清算完呢。”

施奕瞪大眼睛:“傅大哥,你是……你是那個孩子?”

此言一出,有如驚雷炸響。

“不要胡說!”沈仲清厲聲道,“傅少禦就是在攪混水,當年赴宴賓客無一幸免,一個剛剛滿月的孩子如何能逃出生天?施奕你難道忘了你父親嗎!竟還敢稱他一聲‘大哥’!”

施奕一怔,咬了咬嘴唇問道:“傅……教主,有人說最後一次見我父親是在沛都,同你在一起。”

他握緊刀柄,才重新拾起勇氣看向傅少禦。

“我只想聽你一句實話,我父親他……是不是也被害了?”

“多此一問!”沈仲清振聲道,“就是因為你父親發現了他是魔教教主,才遭難的。想想你姨媽、姨丈,再想想飛霜,他和蕭絕狼狽為奸,犯下這種種惡行,留著此等禍患不除,將來武林必永無寧日!”

言罷,他長劍出鞘,竟是陣腳已亂,想先下手為強!

蕭絕立刻迎上,格擋住來勢洶洶的一劍,其他人正要開打之際,忽聽一聲“且慢”從殿外傳來,沈仲清持劍的手抖了一下,被蕭絕劃傷了手臂。

“盟主!盟主沒事吧?”其他人見他負傷,紛紛上前詢問。

傅少禦把蕭絕拉入懷中,說道:“你跟兔子似的竄那麽急做什麽?小心傷到自己。”

蕭絕小聲說:“實在忍無可忍。”

這時,殿外的人群已讓開一條道路,在一片驚疑聲中,施正平負刀而來,身後還跟著一身縞素的燕飛霜。

“父親!飛霜!”施奕大喜過望,忙推開人群迎上前去,把燕飛霜抱進懷中時,竟激動得喉頭哽咽,說不出話。

“我方才聽你們大喊盟主,”施正平跨入殿中,環視一周,明知故問:“誰是盟主?”

沈仲清捂著傷口,瞪著他沒有說話。

“施掌門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敖江道,“方才我們還在說起你,以為你已遭遇不測……”

“我是遭遇不測了,”施正平打斷他,緊盯著沈仲清,“在沛都,我被人偷襲後心,若不是我臨時閉氣騙過那人,我早就成了一堆爛骨頭了。你說對吧?武林盟主。”

“父親這是怎麽……”施奕剛想開口,就被施正平一眼瞪了回去。

褚風和岑不語交換了一下眼神,心想這個老頭方才還灰頭土臉的下跪謝罪,現下教訓起兒子來,倒還是威嚴不減。

施正平又道:“我聽聞不久後燕無計也遭了毒手,盟主你說這兩件事發生得是不是太巧了?”

“你想說什麽?”沈仲清反問。

“我想說,若讓淩氏案徹底成為懸案,就得想辦法讓所有知情人住口,”施正平走到他面前,“而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哪怕是結義兄弟都靠不住,我沒說錯吧?”

“你——”沈仲清瞳孔緊縮,顫聲道,“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你冤枉我做什麽!”

“沈伯伯將我綁到鳳溪嶺,總不是飛霜冤枉您了吧?”燕飛霜走到施正平身邊,紅著眼睛說,“姨丈冒險救我出來,被您逼得只能跳崖求生。天可憐見,我二人僥幸未死,飛霜只想問您一句為什麽……”

她又逼近一步,哽咽道:“飛霜到底哪裏得罪到沈伯伯了?我父親又是何處做得不對?”

這二人的突然出現,讓圍攻春山臺的眾人一時陷入兩難。

聽他們言之鑿鑿,好像沈仲清確實有諸多可疑;但沈仲清過去幾十年向來樂善好義,他在武林的聲望絕不是虛名而已。

該信誰的呢?

“沈老,這到底怎麽回事啊?”有人躊躇地問。

“怎麽回事,”沈仲清環視四周,看到一張張或驚疑或戲謔的臉,“就是這麽回事!”

電光火石間,他陡然將燕飛霜推向傅少禦,長劍劃過,直抵在蕭絕喉間。

欻欻幾聲,殿內兩個陣營紛紛亮出刀劍,對峙而立。

“都別動!”沈仲清繞到蕭絕背後,挾持著他退到殿內一根立柱前,確保後心無法被人偷襲,才對傅少禦說:“你把劍譜交出來,我考慮饒他一命。”

傅少禦面如玄霜,眉間盡是煞氣,還未說話,蕭絕卻是一聲冷哼:“你算什麽東西,要我向你討饒?”

話音未落,赤雪搖動指鈴,詭異鈴音霎時在大殿內回蕩。

似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孔不入,趁沈仲清一瞬的恍神,蕭絕袖間突現匕首,反刺向身後,沈仲清後背抵著立柱,避無可避,被紮了個結實。

蕭絕同時拍開他持劍的手腕,矮身抽離,鋒銳劍刃貼擦著他的下頜劃過,頸間一涼,他摸了下,指尖是紅的。

傅少禦見他受傷,瞬步近到身前,拔劍刺向沈仲清命門。

他的劍極快,甚至生出了殘影,劍氣暴漲似黑雲壓頂,迫得人呼吸都不順暢。

殿內交戈施展不開,敖江等人邊戰邊退,不多時就被岑不語、絕影等殺退到了殿外,沈仲清趁機欲逃,卻被蕭絕、巫山雲攔住去路。

他見勢不妙,手指捏訣放在唇邊,吹出一聲嘹亮哨響,很快就有數十名死士殺來,意圖護他出逃。

蕭絕大開殺戒,一身紅衣被鮮血染得愈發艷沈。就連傅戰風也亮出多年未用的寶劍,與人殺成一片。

不言堂前的空曠廣場,瞬間淪為修羅場。

傅少禦施展輕功追上沈仲清,綿密劍影刺出砍來,劍法詭譎莫測,顯然他之前隱藏了部分的實力。

“你參悟了問淵錄?”沈仲清沈聲問,“你是如何得到整卷劍譜的?”

當年滅了淩家滿門後,崔玉書那廝將劍譜一分為三,拿了最厚的那部分就回了踏仙閣。他與燕無計只能共同參悟剩下的那部分,二十多年卻也未能練到更高境界。

傅少禦如此年輕,怎會使出絕妙劍招?

傅少禦不答,一心想取他首級。

眼見著帶來的死士已不剩幾個,沈仲清自知已到絕境,他拼死一搏,突然擰身向著附近的傅戰風奔去。

“外公當心!”

幾乎是呼聲出口的一瞬,傅戰風回身刺劍,傅少禦、蕭絕疾身飛撲,三柄劍連同一柄長刀齊齊刺入偷襲者的身體。

沈仲清眥目欲裂,偽善的面容終於裂開,露出了本有的猙獰。

鮮血從口中汩汩流出,他瞪著眼睛僵硬地垂下頭,去看自己胸前的兩柄長劍,緩緩跪了下去。

蕭絕率先抽劍,來到傅戰風身邊,問:“外公沒事吧?”

說話間,他又反手抹了一名死士的脖子,一時間再無人能夠近身。

傅戰風搖搖頭,神色凝重地看著跪在血泊中的人,這個奪走他畢生珍寶的兇手。

沈仲清又僵硬地想回頭去看是誰砍了他的後心,可脖子剛擰到肩側,頸間又是一涼,鮮血四濺,將他最後的視野染成一片粘稠的紅。

傅少禦收了月華劍,手刃仇人的心情竟異常平靜。

“咚”的一聲,屍體倒地發出的悶響,卻奇異的讓所有人都暫停了打殺。

見沈仲清已被割喉,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繼續打下去。

施正平將染血長刀握緊,退後兩步,高聲道:“我施正平,助紂為孽,罪責深重。今日自刎謝罪,還請淩兄英魂安息!”

“父親——!”施奕嘶吼撲來,卻是遲了,只見施正平揮刀自刎,毫無遲滯,竟有些悲壯之感。

“父親!”“姨丈!”

施奕與燕飛霜先後跑來,施正平已氣絕身亡,廣場上一時除了這二人的哭聲,再無其他動靜。

“這……還接著打嗎?”唐筠小聲地問絕影。

“打啊,這是咱家地盤,把這群人攆出去!”褚風“啪”地揮了下鞭子,不由分說朝敖江甩去,瞬間,又是刀光劍影,爭執不休。

但中原武林這方,接連損了沈仲清與施正平,死法還都不太光輝,這讓眾人的心情都極其微妙,鬥志受挫。

赤月教眾一路勢如破竹,將他們趕到了山門之外。

傍晚時分,施奕背著施正平的屍身緩步下山,燕飛霜抽泣著陪在他身側,一步也沒有回頭。

傅少禦現身止戰,道:“真兇伏誅,舊案已了,此後我赤月教與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各位請回。”

“欸等等等等!”有人叫住他,“敢問傅教主,那……劍譜該歸誰呢?”

傅少禦回眸,天色雖已黯淡,卻能辨得出那人手中的流星大錘。

他笑道:“賈兄覺得該歸誰?”

賈高虎嘿嘿一笑,道:“這個嘛,你是淩淵的兒子,當年劍譜的確在他手上,子承父業,劍譜應當歸你。但是話說回來,劍譜本屬中原武林所有,你這赤月教……是吧?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傅少禦沈吟片刻,竟點了點頭:“確實。”

他朗聲叫來靛青,靛青沖他施了一禮,便領著數十美姬徐徐下山而來。

眾人面面相覷,待她們走到近前才發現每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均放著幾本書籍。

“這是問淵錄的謄抄版,想要的,自己拿。”傅少禦折身上山,走了兩步又加了一句,“一本十兩銀子,絕影收錢,靛青記賬。”

“是!”絕影領命,唐筠興沖沖的要給他幫忙。

岑不語追上傅少禦,問:“這等苦差,公子為何不派我呢?”

傅少禦掃他一眼,笑道:“你隨我回去,幫褚風清掃不言堂前的臟東西。”

岑不語誇張地嘆了口氣。

蕭絕在半山腰等他,暮色將他的紅衣襯得似火般艷麗。

傅少禦加快了腳步,一步三個臺階,快速跨步來到他面前:“怎麽不乖乖回去上藥?”

“等你一起回家。”

蕭絕向他伸出手,傅少禦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俯首吻上了他的唇,笑道:“回家。”

蕭絕勾住他的脖子,極其舒服地賴在男人懷裏,望著夕陽隨著男人上山的腳步掛在枝頭一顫一顫的,搖搖欲墜。

“禦哥。”

“嗯?”

“我有件事不太明白,”蕭絕擡頭看著男人堅毅的下頜,問,“你既然早就拿到了崔玉書記載陳年舊事的手稿,為何不公之於眾?那樣沈仲清他們也會早些被揭露真面目。”

傅少禦笑道:“因為那本手稿是假的。”

蕭絕楞了下:“什麽?”

傅少禦把他往上掂了掂,把人抱得更緊,說:“是我誆他的。事情過去太久了,有用的證據都已滅失,除了那幾封來往書信之外,我其實沒有別的證據。是沈仲清心中有鬼,做賊心虛。”

蕭絕點了點頭,片刻後又問:“那劍譜呢?你真的有整卷嗎?”

傅少禦笑的神秘莫測:“你猜。”

“……”蕭絕想了想,“沒有。”

“不愧是我的小啞巴,真聰明。”傅少禦親了親他的額頭。

蕭絕皺眉道:“那你在山下分發的劍譜,都寫的什麽?”

跟在他們身後的岑不語噗嗤一聲笑出來,搶答道:“前後都是普通的內功心法與劍招,中間的,是神秘又高深的雙修秘法。”

蕭絕:“……雙修?”

傅少禦俯首低聲道:“俗稱,龍陽十八式。”

蕭絕咯咯笑了起來,笑聲輕松愉快,極具感染性,三人邊走邊笑,一路回了山頂。

那片松葉牡丹在餘暉中鋪成了晚霞,蕭絕摟緊傅少禦的脖子,輕聲道:“禦哥,你曾答應我三件事,記得嗎?”

“當然。”

第一件,除他之外,不許與任何人有親昵之舉。

第二件,哪怕為武林正道不容,也不許離開他半步。

“想好第三件了?”

“嗯,”蕭絕仰頭含住他的下唇,用輕微的氣音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長命百歲,與我白頭偕老,永世癡纏。”

“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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