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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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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老太太一個晚上聽著兩個孩子喊疼的聲音, 她恨不能替他們受這樣的苦。睡在兩個孩子院裏的榻上, 翻來覆去,沒能合上一時一刻的眼, 越想越是難受, 越想越是沒有辦法咽下這口氣。

難道整個京城就沒有講道理的地方了?婆婆管不了媳婦?祖母管不了孫子了?把兄弟的手打殘了,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顧奎昨日敲完了家什之後, 心頭煩悶,即便是灌酒也無法發洩, 去後宅叫了三個女人過來, 鬼混了半個晚上,才算把心頭的怒氣消了些下去,此刻將將睡下,正是沈實的時候。

就這麽著, 天一亮, 顧老太太,本就是年近古稀之人, 哭過, 又沒有睡, 紅腫著一雙眼, 上了轎子, 到了秦家門前,讓人上前去拍門。

侯府的門被拍地震天響,守衛過來拉開了門。顧家老太太站在門口,用拐杖指著秦家的家仆:“叫秦氏給我出來!”

秦家家仆一見是顧家老太太一臉憔悴在門口, 厲聲叫著,畢竟這是家裏大娘子的婆母 ,不敢怠慢,連忙往裏走去。直接穿過侯府,往後門去。

後門巷子邊上曹家和秦家當中有個廊棚,木桶裏裝著熱氣騰騰的粥,秦萱正在一勺子一勺子分粥給排隊的流民。

天亮之後小巷子人就多了,為了不讓小巷子擁擠,秦家和曹家總是天蒙蒙亮的時候開始舍粥,兩家人家一家做單日,一家做雙日,十來年了,風雨無阻,每日舍出兩百碗的粥。

兩家是這麽想的,反正人口都簡單,仆人也不多,家中男人都沒有養小娘的習慣,少養了三五個小娘,這兩天出兩百碗粥,不就什麽都出來了?

秦萱正撩起了袖管,給前面的流民打粥,聽一個家仆急匆匆地從裏面走出來:“大娘子,不好了!顧家老太太在前門叫罵呢!”

秦萱把勺子遞給身邊的大丫鬟:“秀禾,你來打粥,我去看看!”

“哎!”秦萱的貼身侍婢過來接過秦萱的勺子開始打粥。

秦萱快步往裏走,路過顧雲清的院子進去,顧雲清張開了嘴,正在酣睡,秦萱擰著她的耳朵:“快起來了,顧家老太太在門口叫罵呢!”

顧雲清揉著眼睛,坐起來,聽她娘重覆剛才的話,她砸吧著嘴:“她是嫌死得不夠快?非要這麽找死嗎?”

曹暨煽風點火,這老太太還要火上澆油?那她就要再讓火燒地熊熊烈烈才好!

說著也不顧身上不過是一襲單衣,套了個襪子,趿拉著鞋子,快速地奔跑出去。

到了門口,見顧家老太太已經拿出她許久不用的撒潑絕技,趴在地上,哭訴自從秦萱進了她顧家的門,顧家就沒有消停過,站著顧家夫人的名頭,卻不好好做顧家的夫人,把一個顧家弄得如此地步,還挑唆孩子恨顧家,讓孩子把雙胞胎弟弟給害殘了。這樣的女人放在他們老家那是要沈塘的。

老太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臉色蒼白,眼睛又紅又腫。她看見邊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多了很多,端著碗,在吸溜粥的窮苦人。

一看見這麽多的窮苦人,老太太心裏覺得應該有戲了,畢竟她也是窮苦出身,她就開始嚎啕:“阿奎當年在村裏的時候……”

她念叨顧奎在鄉間的如何困苦,如何靠著自己一步一步才能成為大將軍,以為顧奎成為大將軍之後,定然能夠享福了……

顧雲清從裏面奔跑出來,披頭散發,一身單衣,只見她撲通跪在地上:“祖母!”

秦萱從拿著披風從裏面跟著跑出來叫:“雲清,你連衣衫都沒有穿,會凍傷的!”給雲清罩在了身上。

雲清仰頭對著老太太說:“祖母,過來是為了七郎和八郎嗎?他們倆的事情,與阿娘外祖無關,若是祖母真的覺得孫兒過分了,那也是孫兒的錯!”

那一雙大眼睛,帶著一絲水潤看著顧老太太,顧老太太看見這張男生女相的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之情,一想起自己那兩個已經殘了手的孫兒,心頭恨意難當,哭叫著說:“你還敢出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早已經被你那黑心爛肚腸的娘給帶壞了。”

舉起拐杖就要往顧雲清的背上敲下去,秦萱一把抓住那拐杖,看著她:“老太太,雲清錯對,昨日金殿已經辨分明了。”

顧老太太深谙這時候要賣弄慘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著大腿哭:“可憐我家阿奎成了大將軍,有媳婦就是沒媳婦,我這是一天都沒有受過媳婦的孝敬啊!我上輩子造的什麽孽啊!攤上這樣的兒媳婦?說一句立馬回娘家,十幾年不回來,號稱百年侯府,我們這種沒有家底板的人家,靠著阿奎一身血肉拼來的富貴,被他們看不起啊!”

秦萱看著顧老太太只是搖頭,顧雲清跪在那裏,把頭靠在秦萱的身上,看老太太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地哭,只見她走到一個正在喝粥的大爺面前說:“這位大兄弟,您是哪裏人?”

“鳳翔!”

一聽鳳翔,知道是個名字好聽的苦地方:“大哥,您知道的!咱們這種鄉下地方來的人,侯府這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怎麽會把咱們看在眼裏呢?”

大爺搖頭,往後退了一步。老太太又走到一個老婆婆面前:“大妹子!”

她一指秦萱說:“您知道我這個兒媳婦,是怎麽做人家的媳婦的嗎?”

老婆婆也搖頭,老太太拍著腿說:“從成婚開始,兩個月不到,就在家鬧。樣樣不順心,事事不能如意。我這個婆婆恨不能跪在她面前叫她娘。她不把我兒子放在眼裏。剛剛有了身孕就鬧著要回來,那時候我是哭著求她不要鬧了,兩家都要臉面的。她還是硬是跑了回來。”

她又走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面前:“哥兒,幾歲了?”

“十五了!”

老太太過去摸了一下那孩子的臉,那個孩子被一個婦人給往下拉著退後了一步,老太太說:“跟我那對雙胞胎孫兒差不多大,我那對雙胞胎的孫兒,雖然是小娘生的,可跟小哥兒一樣,老實脾氣好。兩個孩子在我身邊,天天叫祖母,祖母!嫡孫不在身邊,那兩個孩子在身邊,老太婆也能熱鬧些。可誰想啊!昨日被他,被他們的嫡兄,給挑了手筋,從此就成了廢人。你們說,這日子還叫我怎麽過?你們說誰家娶個兒媳婦會是這樣的?誰家生個孫兒是這樣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對著顧雲清說:“六郎啊!都是祖母不好,沒有從小把你養在身邊,才讓你養成了不把人當人看的心性。只是你要知道錯就是錯了。昨日祖母要你賠命,是祖母的過了。但是,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你既然把你兩個兄弟的手筋給挑斷了。那你就廢了自己的手吧!不是賠你兩個兄弟,而是萬事講求一個公道。眾位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等著那群圍觀的人點頭,那個鳳翔的老爺子走了出來,把飯碗給了身邊的一個漢子:“老太太,您是大將軍的娘,按理我們這種窮苦人,沒有說話的份兒。”

“這位大哥說什麽話呢?我也是窮苦人出身,不過是兒子出息了,才熬到了今日被人叫一聲老太太。祖輩上都是在地裏刨食吃的。”老太太說道。

那老爺子點頭:“做錯事就該受懲罰是沒錯的。我也想問一句小郎君,你是否也這麽想呢?”

顧雲清點頭說:“自然是這麽想!”

那老爺子轉頭看向老太太說:“您這個孫子,還是挺懂事的。”

“可他把兩個庶弟的手筋給挑斷了,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血親的兄弟啊!”顧老太太吃定了大家一定會站在她那一邊畢竟是兩個才十五歲的孩子挑斷手筋。

那老爺子問:“小郎君,您今年幾歲?”

“十五歲!”

“老太太,您方才說您的另外兩個孫子也是十五歲?”

“正是,這孩子大了另外兩個孫子兩個月。”

“這麽說,這個孩子跟您兩個小妾生的孩子,是差不多時間懷上的?”

老太太一下子啞然,那老頭笑了笑:“進了京城才知道京城裏面怪事多,您口口聲聲說是鄉下人做派,咱們鄉下人,若是娶了兒媳婦,都是盼著抱孫子的,一年等兩年等,三年六年九年等,第九個年頭要是等不來,窮人家去抱養一個。富貴人家典個妾,生了放在正房娘子屋裏頭。您家倒是好,嫡出的孫兒和庶出的孫兒差了幾天。我可是聽說,當初秦家小娘子進了顧家的大門,兩個月之後,你們就又擡了個貴妾進門。我還聽說,你們顧家的主院住的是那雙胞胎的親娘,秦大娘子,在你們家是連個院子都沒有。還有,咱們嚼舌根的時候說,大將軍後院養了幾十個女人。如果這是真的,這還叫有妻等於沒妻?”

顧雲清低著頭看著地面,聽這位大爺說話,就知道這是曹暨安排好了的。顧老太太聽見這話臉色都發綠了說:“我兒子是將軍,難道跟個鄉下漢子一樣,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

剛才還說是出身鄉間,這會兒說這樣的話?嘩然一聲,熱鬧起來。

那位大爺往前走了一步:“您說得對,大將軍是應該妻妾成群,所以別說您的鄉下出身,咱們早就不是一路了。您跟咱們說什麽鄉下人的規矩?”

顧老太太原本以為能和這位大爺搭上話,此刻被這個大爺這麽一提,這是什麽意思?

只聽那大爺繼續說:“咱們不敢跟你一個大將軍的娘,來爭辯。不過也別當我們都是好糊弄的,您說秦老侯爺眼高於頂,您說小侯爺被慣壞了?可我們逃難來京裏,秦家一直開粥鋪舍粥。你們顧家開嗎?沒聽說啊?小侯爺平時進出,臉上都帶著笑。再說了,那天您回來第一天,小侯爺給您請了菩薩去看您,卻差點被她爹用棍子敲死……”

“誰跟你說的?”顧老太太指著那個大爺問,她壓根不知道這個事情已經傳地滿城風雨,犄角旮旯都在討論。

“當我們都是傻子啊?那天誰沒見到?就算是傻子,也分得清好賴。”那大爺說道:“再說了,您知道是誰讓咱們流離失所的嗎?正是您的好兒子,顧大將軍。若非顧將軍掘開河堤,我家會被淹嗎?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人,如今就剩下三個人,在侯府喝一口粥。大將軍何曾管過我們的死活?”

老太太沒想到想要訴說自己的慘狀,居然說給了對自己兒子充滿恨意的人聽。流民也是一個老鄉搭老鄉,這群人裏泰半都是鳳翔的,對顧奎的恨意,可能不比秦家少,這麽一來,憤慨之情溢於言表。

曹暨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見顧雲清跪在地上,過來一把將她拖了起來,指著顧老太太說:“你這個老太太怎麽那麽不講道理?昨天你的兩個孫子,拿刀要砍雲清,要不是我擋了一刀,她有沒有命在還難說。你總不能說讓她站在那裏任由你家兩位庶子來她吧?我胳膊上的傷都沒好,證據還在呢。您怎麽好意思來鬧的?”

“居然是這樣一回事啊?”有人在人群裏這麽說,這群人裏很多都是跟這位老大爺一樣是因為顧奎為了能夠阻斷敵軍,不顧百姓死活,打開了河堤導致家破人亡的。

顧雲清看向老太太說:“祖母,您就消消氣吧!您口口聲聲說讓我給顧雲龍顧雲鳳賠手筋,您可知道,他們犯下了什麽樣的大錯?在徐州他們打死多少人?昨夜父親回家沒有告訴您嗎?他們在徐州打傷了謝家的七郎。謝相家的嫡出公子,連謝家公子都不敢在徐州地面上跟他們倆硬碰硬,只能回京城才敢借著昨天的場面把事情給揭露出來。聖人已經責成大理寺查案了,如果屬實,徐州太守的公子性命傷在他們手裏。他們這些年無法無天的事情,都會被查出來,這個事情能善了?根本不是手筋的事情,而是他們要以命抵命的。”

顧奎回來不想再把事情告訴老太太,讓老太太平添無用的擔憂,他還想自己走走門路,只要外面的人不知道,到時候跟皇帝求情,皇帝同意了這個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老太太聽見這些話,才意識到事情可能真的不可收拾了,顧雲清還在那裏嘆氣:“祖母,這些年他們倆都在您身邊長大,您不會不知道他們做過什麽事吧?我自保挑了他們的手筋,不過是想讓他們拿不起刀不能殺我。您要我拿命來賠?他們倆害死過多少人?那些人也有爹娘,您說他們希望看到什麽樣的結果?”

老太太的臉越來越白,她退後一步:“不可能!他們說過事情已經了了!”

顧雲清搖著頭:“那是他們有冤無處說的時候,父親能壓的下來,如果上頭要去查呢?難道那些不是他們的孫子孫女,他們不心疼嗎?我一次次地跟父親也說,也勸過兩個庶弟,可是他們聽嗎?您聽嗎?顧家沒有養過我一天,但是我也不願意顧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就那麽敗了。可舉頭三尺有神明,祖母您一直拜菩薩,不知道人心要向善嗎?”

當邊上的人聽到這裏,本來就是日日聽著秦家和顧家的恩怨,聽到雙生子做下的惡,更是來勁兒了。

當然,這個自然有人會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前前後後的故事,有人會說。

顧奎是被親信叫了幾回才從宿醉中醒來,一聽說自家親娘去了秦家,心道:“壞了!”他如今實在不敢想,還有什麽事在後頭等著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卻見秦家門口圍滿了人。

大喝一聲:“讓開!”

走到裏面,發現自己的老娘臉色慘白,額頭不斷冒出虛汗。顧奎對著顧雲清暴喝:“你對她說了什麽?”

秦萱將顧雲清拉在身後,秦侯爺說了一句:“實情而已!”

顧奎對著秦侯爺一記眼刀,聚集了恨意,掃到顧雲清身上,顧雲清對著他恭敬地作揖,一個眼神不痛不癢,她能當個屁啊?

顧奎扶住自己的娘,一直在安慰:“阿娘,一切有我,一切有我!”送著老太太進了轎子。

顧雲清目送那對母子離開,轉身跟著老侯爺和秦萱進家門。曹暨跟在身後,他還想跟著顧雲清說兩句話,卻見秦萱伸出手來擰住了雲清的耳朵道:“小混賬,越發厲害了!這些小婦手段是哪裏學來的?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說自己淒慘。”

“哎呦,阿娘放手啊!疼死了啊!”顧雲清叫道:“我耳朵會被你擰掉的啊!”

秦萱放開顧雲清,徑直走進廳內。

“阿娘!”

“雲清,你看看你!一次兩次,大庭廣眾,下跪啼哭,成何體統?跟顧家老太太的潑婦行徑有何不同?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不知道嗎?”秦萱沒好氣地跟雲清說:“有些手段可以用,但是若是時時刻刻拿這個當成無雙的法寶,這個就過了。”

雲清嘿嘿笑著說:“阿娘,要不拘一格用手段。小婦手段就不能用了?您想想,小婦,沒有大婦的出身,大婦的地位,大婦的家境,但是很多小婦深受寵愛,甚至如周後這樣的,從嬪妃爬上皇後的位子。靠的是什麽?就是這麽一手淒淒慘慘戚戚的形容。讓男人看得心疼。那大婦拉不下臉來吧?就吃虧了!”

聽見顧雲清大放厥詞,秦萱氣不打一處來,拿起邊上的雞毛撣子,揚手要打,被邊上的曹暨給擋了:“萱姨,雲清這麽做全是我的主意。”

“你還幫她,你不看看她如今都不要臉成什麽樣兒了!”

顧雲清躲在曹暨背後說:“阿娘,我哪裏是不要臉?別人有用的招數為我所用,有什麽不好?”

秦萱聽這個小王八蛋振振有詞,還有曹暨在場,也不好過分地罵她:“不管如何,做事情要懂得分寸,人要有脊梁。”

顧雲清摸了摸鼻子說:“知道了!”

不管秦萱願意不願意雲清使用這麽不上臺面的招數,她卻不能否認這個招數的好用。沒過兩日,顧家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所謂眾口鑠金,更何況是有明確的實證的事情?也不知顧家兩位郎君在外所犯下的罪行緣何會被挖了出來?

大理寺上門要提雙胞胎,被顧奎拒之門外,一時之間,又添跋扈之名。禦史天天跪在朝堂裏,那彈劾的奏章是如雪片一般飛入。

劉正基看著眼前的奏章,這不是他要的結果,秦家沒有付出任何代價,這麽確鑿的證據之下,不把顧家處理了都說不過去。

顧老太太那一日回來之後心內擔憂,竟然氣急攻心,躺倒在床上。

顧奎知道自己等不下去了,他需要有破釜沈舟的勇氣。

作者: 謝謝大家的留言,嘿嘿!很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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