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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誅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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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不記得了。但老夫不記得,不證明沒有。”猶豫又猶豫,姜子牙還是接了一句。因為當他看見少女原本滿是期待的眼睛瞬間黯然下去時,心裏不禁灌滿了對女兒的疼惜。

他無妻無子,孑然一身,向來把諸位小輩當成親生孩子看待。小姑娘年紀雖比他大了不少,心性卻還是如孩子一般,純粹善良。她與楊戩之間的情,叫他這把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老骨頭也不禁為之惋惜。

少女怔然片刻,手無意識地握起又松開,聽他這麽說,無神的眼睛才恢覆些神采。她笑了笑,卻難掩慌張。

“為什麽突然這麽問?”姜子牙眉目慈祥,盡量想給少女一個可叫她安心的眼神。

“我……”她不知該怎麽說,只是一味的搖頭。心臟跳動的毫無規律,連輕微的喘氣都帶起一陣疼。她一直以為有功便會記在封神榜,可他的功勞從來不少,為什麽死後卻榜上無名?

除了有淩霄寶殿那位插手,她想不到任何的解釋。

可他還有母親,還有妹妹。

女媧娘娘以救他的母親來做交換,讓他與她斷情,是不是因為提前知曉他的命運,怕她為了他的死做出什麽傻事?

事到如今,她該怎麽做?

“扶緒……”姜子牙嘆著氣,喚了她一聲,將她從無邊的絕望中拉回來。

扶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細密的血絲正順著她的指縫向下淌。

原來不知不覺,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皮肉裏,她卻渾然未感受到疼。

“啟元帥:楊戩在門前候令。”傳令兵的聲音響在帳外。姜子牙一聲“進”已經說了半個音,卻見扶緒一擡手,而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有些話想和他說,”扶緒轉過身,朝帳外走去,“人我就先帶走了。若是有人問起,勞煩丞相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帳外傳令兵狐疑地看了一眼楊戩,不知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楊戩瞇起眼睛,握緊了刀。

“師叔,您應一聲,不然楊戩便進去了。”

姜子牙的聲音倏然消失,再也沒響起來。他滿心疑惑,正待進帳去看,面前卻突然起了一陣風。

他的視線一黑,再回過神時,已經離了帳子老遠。

山間冷風呼嘯,因了誅仙的煞氣而騰起的陰雲聚在上空,久久不散。他看著驀然出現在面前的少女,驚訝地說不出話。

長長的靜謐將他們包裹在一個私密的空間,無人打擾,使得他近來因劍陣而煩躁不安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明明數月前,她離開的時候,說過自己不會再來,他也信誓旦旦地說是最後一次見面。

如今再見,恍如隔世,密密麻麻的想念與心酸充斥了四肢百骸,難言的感情在心間如巨浪般翻湧不停。

他下意識想抱抱她,卻還是忍住了。

“你怎麽過來了?”既然再做不到對她下重手,不若就當普通的熟人,他這麽想著,放輕了聲音。

少女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裏是他看不大懂的情緒。

他看了一眼天邊的雲:“方才是你在師叔的帳子?”

“是。”

他了然地點點頭:“你找我有事?”

她又垂下了眸子,一聲不吭。

“若是無事,我便回去了。”他道,“我還有要事對師叔稟報——唔!”

他震驚地看著倏然吻上來的少女,手放在她肩上,正要推開她,卻見她手臂狠狠環上來,壓得他不禁彎了彎腰,力氣之大,仿佛要將他的頸椎壓斷。

一滴眼淚劃過相觸的嘴唇,又苦又鹹的滋味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一瞬間,他的大腦只剩空白——什麽西岐,什麽朝歌,什麽玉帝,什麽女媧,皆是化作泡影。

他反手摟住她,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原本緊緊閉著眼的少女詫異地睜開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面龐,微微停滯了一下。

嘴唇即將分開的那一刻,她將手覆在了他的心口,而後楊戩眼前一花,便覺著胸腔被一陣莫名的清氣填滿。可這清氣轉瞬即逝,仿佛他的錯覺。

扶緒長舒了口氣,緩緩退開:“我只是突然想你了,忍不得來見見你,以後不會了。”

不等他開口,她雙手飛快結印,少時,他又回到了姜子牙的帳子前。

帳前的士兵依然目不斜視地守著,傳令官也站在他身邊,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他白日裏做的一場荒唐大夢。

“進來吧。”姜子牙沈沈的聲音響起,渾厚中又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像是剛睡起。

“嘖。”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不禁開始疑惑,是不是最近太累,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

聿潛一直沒有動,站在遠處的山頂上等著她。

早已經離了很遠,她三步一回頭地朝營帳看,蒼白的臉上滿是憂郁,惹得聿潛一陣想笑:“話問完了?”

“嗯。”她悶悶不樂的。

“人也見完了?”

“嗯。”她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邊。

“那,可以隨我回去了麽?”他終是沒忍住笑意,朗聲笑起來。

扶緒郁悶地瞪了他一眼:“你心上人的哥哥都要死了,你笑什麽?”

“這有什麽,總歸是要封神的。”他滿不在意,“其實死亡對他來說也許更好,以後封了神,救他父母親人也容易些。”

聞言扶緒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到一旁,岔開話題:“我們走吧。”

“等等——”聿潛看著她瞬間僵住的脊背,挑了挑眉,“你去見他,沒有做什麽吧?”

“我能做什麽?”扶緒白了他一眼,“就我這三腳貓的法術,想做什麽也做不了啊。”

“說得對。”他竟然點頭,以示讚同。

扶緒原本只是想謙虛一下,再聽他誇誇自己。聞言立刻怒了,也不理他,徑自朝第三天飛去了。

看她郁悶地連吵嘴都懶得吵,聿潛稍稍放下了心。正待跟上,他倏然發覺天邊的太陽光芒似乎更強烈了些。

煩躁的殺意頓時將他填滿,他狠狠握住劍柄,面色變得不善:“陰魂不散。”

***

扶緒行至鳳凰臺結界前,也沒回過頭,隨口道:“我進去了,你回去吧,以後無事不要再過來了,免得被天兵看見,我的罪又加了一層。”

久久無人答話,扶緒納悶地轉過身,而後不禁黑了臉——

聿潛根本沒有和她一起回來!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方要踏進鳳凰臺,忽覺出一道道強烈的仙氣自第二重天漫過,朝人間飛去。

她本沒放在心上,然而就在一腳即將踏進結界時,倏然想起了——

誅仙陣!

她猛地俯身,朝下方看去。

那仙光濃烈到幾乎驅散天邊全部陰雲的,不是通天教主又是誰?而他身後,正是碧游宮眾位得道的弟子。

青天白日,溫熱的光灑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卻無端生出一身冷汗。猛然間起身,雙腿發軟地又摔了回去。

沒有了聿潛,她也不必再硬撐著。

仙力驟失的空蕩感使得她四肢毫無力氣,臉色白到幾乎透明。她微微發著抖,使勁蹭了蹭臉頰,這才有了一絲紅潤的活氣兒。

少女本就纖瘦的身形在蒼茫浩渺的雲間顯得越發單薄,她輕輕打了個響指,一簇微弱的火焰燃在她掌心。

火焰和它的主人一樣,虛弱又無力。

縱然這般,扶緒還是略歇了歇,提著一顆幾乎跳到嗓子眼的心,撐著膝蓋站起來,跟在第二天的數道仙光之後,飛去界牌關。

***

姜子牙召了楊戩、金咤、木咤、哪咤等玉虛宮第三代弟子去往山頂,迎接他的諸位師兄弟。

哪咤一邊跟在他身邊,一邊不解地問道:“師叔,這陣看著的確是唬人了些,可真有這麽厲害嗎?厲害到我們破不了,非得請諸位師叔伯?”

姜子牙捋著胡子,“嘖嘖”地感慨兩聲:“我尚在玉虛宮修行之時,曾聽聞過,擺誅仙陣的四把神劍,皆是天地初開時所化,威力非我等可以想象得到。既然廣成子師兄說這陣煞氣甚重,萬不得輕易入陣,我便不能拿你們的命去賭。”

“這麽厲害的……”哪咤嘟囔著,餘光看見跟在最後的楊戩一直在磨蹭著嘴唇,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什麽。他這一路上一言不發,勾得哪咤好奇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慢下幾步,退到楊戩身邊,勾上他的肩膀,“師兄,你在想什麽呢?”

楊戩搖了搖頭,依舊面色凝重。

“你是在擔心誅仙陣?”哪咤皺眉道,“師叔伯們很快便會過來,掌教師祖不日也會趕來,師兄還在擔心什麽?”

“不,我只是……罷了,說了你不明白。”楊戩道,“你現在,還不懂這些。”

連日來的郁結在心中凝成一道墻,將外界的關心結結實實擋在墻外。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該怎樣說,自己的所有負面情緒,都系在一個女子的身上。

哪咤看著他沈重的樣子,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黃天化。

在黃天化的臉色,也出現過這般神情。

而後他一瞬間就明白了。

“師兄,”他沈聲道,“我的確不懂。可我知道,人是你自己親手推開的,還是三番四次。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再愁心?事情分個輕重緩急,師兄你肩上的擔子,遠遠不止眼前這些。愁是遠遠愁不夠的,不若放開了想,不重要的事,就任老天決定吧。”

連年級尚小的哪咤都懂的道理,他又豈會不知?只是不見面便罷了,一見面,連日來的思念便決了堤,擋也擋不住。

尤其是今日的事,那麽古怪,就像夢,可少女的體溫又是那麽真實。

她來時無蹤去也無蹤,一句話不多說,真的只是因了想念,單單來見他一面?

想也想不出個頭緒,眼前還有誅仙陣這麽一樁難事,他只得接了哪咤的話道:“師兄知道了,你不必擔心。”

上了山頂,眼前豁然出現一座蘆蓬——這是姜子牙早吩咐徒弟武吉帶人建的,專為迎接元始天尊與十二金仙。

十二金仙陸陸續續趕至,先是與姜子牙寒暄了一番,又與自家弟子關切地詢問了一會兒,才慢慢步入正題。

廣成子道:“說來慚愧,子牙如今在界牌關受誅仙劍陣的阻攔,不得前進,正是因了我三謁碧游宮,惹得截教弟子不快,在師叔耳邊進了讒言。師叔才不顧兩教情誼,擺下如此殺陣。”

太乙真人笑道:“師兄無需如此,若非這陣,我師兄弟十二人,還指不定何時才會再見呢!”

他們寒暄著,決定一同去誅仙陣前看看,陸續駕起了雲。

而玉鼎真人落在最後,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家徒弟:“你,近日怎麽樣?”

“勞師尊掛念,我……很好。”楊戩抿了抿唇,偏過視線,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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