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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三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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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壓沒有完全預料對。

楊戩的確不用護送武王進紅沙陣了,因為武王他弟弟——雷震子主動領了護送的任務。

既是兄弟情深,又是君臣契合。何況楊戩還帶著傷,而且論本領,雷震子也沒輸他幾分。

諸老道將一些事宜細心地囑咐給了雷震子與哪咤,還將陸壓煉的保命神丹——他自己起的名,給武王帶在了身上。

然而真正等到開戰那天,扶緒還是被紅沙陣給驚著一把。

十絕陣的十陣各有其奧妙,其中以落魂陣最為兇險,以紅沙陣最為詭譎。

巧妙按天地陰陽與奇門八卦擺的紅沙陣,黑色煞氣綿延千裏,濃雲幾乎將整個岐山籠罩。

扶緒一早便知道便知道紅沙陣難纏,卻沒想到竟然如此震撼。她站在城樓上,落後楊戩一步,不由自主拉住了他上身銀鎧一角,私心裏滿是一個念頭——幸好他沒去。

楊戩背對著她,站在她身前,把她身體嚴實擋住,只允許她露出一只眼睛張望。許是察覺了她有些不一樣的小心思,他回過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的傷是不是還沒有痊愈?”扶緒問他,“你今日,要麽別出城了。”

“若師叔不喚我,我便在這裏守著。”他溫聲道,“若師叔喚我,我是一定要過去的。”

“楊戩。”扶緒洩氣地看著他,正要說什麽,卻聽身後有人喚她。

“阿扶!”

陸壓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他們有話說時來。扶緒沒好氣地轉過身,幽怨道:“找我何事?”

“……”陸壓默了默,被她周身不愉快的氣場壓得停住腳步,“忘了我日前和你說過的了?隨我出城。”

與此同時,城門外來了四位仙氣飄然的道姑,為首那位一身紅袍,長發被絲絳高高束起,眉尾斜飛入鬢,美則美矣,看著卻是淩厲得緊。

然而她一開口,態度卻是堪稱溫和的:“陸壓。”

話裏帶了法術,她雖是輕輕開口,聲音還是一波一波清晰地傳入到城樓上人的耳朵裏,“吾姊妹三人本不願入世,可你計害吾兄長,此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她還未說完,就被身旁一碧色衣衫的女子打斷。這女子長得好生蠻橫,說話也是很霸道:“姐姐,你與將死之人說那麽多作甚。”她看著城樓,放聲道,“陸壓,識相的,快快下來受死!趁著我眼下心情沒有變得更糟糕,還能給你留一個全屍。”

“喲!”扶緒本想再陪著楊戩站一會兒,聽碧衣女子如此挑釁,不禁怒氣上湧。

她看看不動聲色將持刀的手握緊的楊戩,看看仍舊一臉雲淡風輕的陸壓,又看看渾身寫著張揚高傲的碧衫女子,愈發生氣。她“呦”了一聲之後,沒了下文,索性直接念訣祭出龍骨鞭,飛身跳下城樓。

陸壓看她氣紅的臉,挑了挑眉,頗為欣慰地嘀咕一句:“孩子沒白養、沒白養……”也跟在她身後跳了下去。

楊戩正要跟上,肩膀倏然一沈。他回過頭,見是南宮適大將軍。

“將軍?”

南宮適拍了拍他肩膀,朝城樓下示意:“你師父找你,這裏我看著吧。”

楊戩憂心忡忡地看了眼城樓外,自武王他們三人進了陣,城外一直被劍拔弩張的氣氛包圍。

陸壓帶著阿扶跳下去後,緊張更甚。

碧衫女子睚眥欲裂,看著頗有把他們生吞活剝的氣勢。

“知道你們關系好。”南宮適勸道,“不過有陸道君在,他的本事那麽大,不會讓楊小子出事的。”

他強扯出一個笑容,步履匆匆地下了城樓。

城外。

扶緒落到碧衫女子面前,卻意外地冷靜下來。

和這等不入流的散仙計較什麽呢?扶緒啊扶緒,你真是越發浮躁了。她正這麽想著,那頭碧衫女子上前幾步,蹙起眉,先是白了眼扶緒身後不遠處站的陸壓,而後又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遍,問道:“你是何人?”

扶緒沒回答,她又道:“我找陸壓,閑雜人等,識相的趕緊退開,誤傷我可不管……”

“廢話那麽多,你打還是不打?”扶緒不耐煩地打斷她,更為挑釁地伸出左手,朝她勾勾指頭:“不過我現在心情很糟糕,未必會留你全屍。”

“呵。”碧衫女子氣笑了,“好大的口氣。那就讓我碧霄來會會你。”軟件一挑,不過轉眼之間,她就掠到扶緒跟前。

扶緒身子穩穩地站著,右手將金鞭擋在胸前,輕輕一推,便攔下了碧霄的劍。

碧霄手腕一轉,軟劍順勢而上,朝扶緒脖頸刺來。扶緒偏頭一躲,左手凝力,朝她肋下打去。碧霄收劍的同時,回掌迎上扶緒的手。

兩道仙力相撞,一陣刺眼的金光閃過,扶緒仍是穩穩地站著,步子沒挪動一步,碧霄卻踉蹌幾步,胸腔劇烈的起伏。

這人是什麽來頭?法力居然如此高?

碧霄定了定神,略略琢磨一番,還沒等想出個所以然,扶緒的金鞭已經盤旋著朝她抽過來。

鞭劍相撞,又是一片劇烈的法力震蕩。二人身影極快,道行不夠的早已看不清她們究竟在何處了。

不僅碧霄疑惑扶緒的來頭,連南宮適、武成王黃飛虎等不清楚扶緒來歷的也開始好奇——這個平日裏只會跟著楊戩撒潑打滾,怎麽看怎麽普通的小道士,真正的實力居然如此駭人麽?

只有陸壓一臉既欣慰又滿意的表情。

他想,這孩子如今還小,假以時日,待她再沈澱沈澱心性,必不輸她娘當年的風采。

那邊幾位道姑凝神看著戰場上一青一金的兩道身影交錯,面色皆是不好。紅袍道姑右手邊的白衣女子上前一步,急道:“看來不行,我去……”

“哎!瓊霄。”她正要加入戰場,被紅袍女子攔下來,“我看她的金鞭甚是眼熟,方才一直在想,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她。如今看來……”她沈默一會兒,才道,“若真是我想的那位,即便你去了,也仍舊挽回不了局勢。”

“那怎麽辦?”

戰場中的青衣身影攻勢已經慢了下來,抵擋金鞭猶如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十分艱難,左支右絀。腳步一個踉蹌,就被金鞭抽到了鎖骨。

火辣辣地疼痛隨著鎖骨的傷口蔓延開,傷口處除了鞭子帶來的痛感,似乎還像火燒一般。

她微微一滯,下一刻,金鞭夾雜著破風之勢朝她的臉抽來。

碧霄方才的盛氣淩人渾然不覆,下意識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未至。

她緩緩睜眼,見是紅袍女子擋在了她身前。

紅袍女手中拿著一柄剪子也似的武器,正將扶緒的金鞭卡在了剪中。

金鞭離她的臉不過分毫之距,她卻毫無懼色,春風化雨般地笑了笑,手上的動作沒放松:“碧霄她年歲尚小,有頂撞之處,還望殿下海涵。雲霄這廂,有禮了。”

她說話溫和,看似是低聲下氣的那個。扶緒卻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麻煩——因為她被卡住的金鞭,壓根抽不回來。

兩人對峙許久,頗有默契地一齊松了手。

扶緒道:“不是什麽殿下,只是一游方道士而已,仙姑客氣了。”說著不等雲霄答話,她又道,“即便仙姑不來,我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麽樣。只是我這個人向來高傲慣了,便見不得有誰在我面前高傲。今日在她鎖骨上留個小小的印記,算是警告。下次再讓我見著她對西岐的人這般不客氣,警告可就要上臉了。”

“你!”碧霄怒極。

“退下!”雲霄輕喝她,轉而對扶緒道,“道長既能為西岐考慮,也應該是能體會我們三人失了兄長的難過的。我們姐妹千裏迢迢趕來,不為插手戰爭,只是想向陸壓道君討個說法。”

她的視線越過扶緒,移到不知何時走到扶緒身後的陸壓身上,聲音陡然提了一個度,“陸壓,我兄長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以逐日箭害他!”

逐日箭!

這不是後羿當年用過的神箭麽?

扶緒轉過身,狐疑地看著陸壓,悄聲道:“你不是說,趙公明是被你用道法拜死的麽?關逐日箭什麽事?”

陸壓沒理她,上前道:“此事說來話長,仙姑可願聽我細說?”

“你且說。”雲霄壓著怒氣,盡量的和顏悅色道。

“自古以來,皆是順應天命者,才可成大事。紂王暴虐無道,寵幸妖後奸臣,視人命為草芥,導致天怒民怨。而西岐聖主德高望重,愛民如子。更何況武王是天定之人,西岐破商乃是天數。如今你兄長違逆天數,肆意插手本與他無關的戰場,以至於封神榜上有名,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逆天便是找死,我殺找死之人,難道有錯?”他看著三霄沈下來的臉,仍是自顧自道,“且不論這些,就單看他傷了我最疼愛的小徒弟,難道我不該為徒弟報仇?”

“……誰是你徒弟,凈會往臉上貼金。”扶緒以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然而她的面上看似很嫌棄,心裏卻偷偷地笑開了花。

此話一出,諸位嘩然。

無怪乎楊扶有如此的本事,竟然是陸壓的徒弟麽?!

楊戩方趕來,便聽到這一番話。

他神色不動,眼神卻變了。不知他想起了什麽,面上微微染了些許笑意,看向敵人的視線連帶著也溫柔了許多。

他站到姜子牙身邊,與金咤和黃天化一起將姜子牙護得嚴嚴實實。姜子牙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不必擔心。”

一語雙關。

他垂下頭,輕輕笑了。

暴雨欲來,狂風滿樓。

雲霄沒開口,靜靜地站著,然而周身湧起的無形法力場卻暴露了她眼下已然壓制不住怒氣。

她們身後的白衣女子怒喝道:“好你個妖道,妖言惑眾,真是荒謬!看我不取你項上人頭,拿來祭奠我的兄長!”

她大喝一聲,與另一位道姑一齊飛掠過來。

陸壓微一側身,躲開瓊霄的劍,手上用了巧勁,在扶緒肩膀輕輕一推,扶緒便覺著仿佛有一陣風護著她,輕柔又霸道地將她朝西岐一方推去。

在腳尖及地前,她被楊戩及時地摟在了臂彎中。

二人穩穩落地。

那邊除雲霄外的三人一齊動了手,將陸壓團團包圍在中間。

陸壓一點也不急躁,仍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我自巍然不動”的欠揍樣子,背著手,靈活地在三人劍下竄來竄去。

“陸道君真真是仙者風範啊。”姜子牙感慨道,“你們看,即便情勢這般嚴峻,他仍是未祭出自己的法寶。”

“你們居然是這麽想的麽?”扶緒訝然,“他哪是仙者風範,他是壓根沒有法寶!”

“……”

被扶緒這麽一說,眾人才意識到,陸壓的處境,似乎很是不妙。

二霄與那不知是誰的女子各個出劍狠戾,而雲霄似是顧及著什麽,遲遲未放出金蛟。

她看得出來陸壓只顧閃躲,不是難以招架,是並不想傷了自己的幾個妹子。

雲霄一時糾結的很——她一方面放不下兄長的死,一方面又不願犯下殺業。

正在躊躇著,就聽“刺啦”一聲。

陸壓的廣袖被劃破一道。

他的神色霎時變了。

那不知姓名的道姑還沒來得及高興,眼前便一花,隨後喉嚨就被一雙手扼住,整個人被他提了起來。

“菡芝仙!”

“行了,沒這閑工夫陪你們鬧。”陸壓放出周身磅礴威壓,壓住戰圈中的另外兩人動作,低聲道,“見好就收吧,我耐心已經到頭了。”

不知為何,此時的陸壓讓扶緒莫名想到了女媧。

她記得那年在媧皇宮,女媧面對聿潛時釋放的威壓與這股迫力如出一轍。

莫非上古真神的威壓都是與生俱來的?

天生這麽厲害?

深思一飄遠,待她再回過神的時候,看見面前的場景,膝蓋突然一軟——

碧霄似乎是氣瘋了,完全沒有一個女仙該有的氣派,渾身散發的煞氣幾乎與紅沙陣溢出的一個樣了。她眼眶通紅,退後一步,手腕飛轉,口中念念有詞,而後她頭上憑空出現一個金色的鬥狀法寶。

“混元金鬥!”身旁有人驚呼出聲。

繞是扶緒沒真正見過混元金鬥,也是聽說過此物的。混元金鬥方祭出,她的心便如擂鼓一般跳了起來。

陸壓神色一凜,放開菡芝仙,正要念訣避開,卻見混元金鬥陡然暴漲數倍,將他吸了進去。

“陸壓!”扶緒急急地喊了一聲。

楊戩動作先於意識一步,一把將她拉住,脫口道:“別過去!”

雲霄見妹妹祭出混元金鬥,既是憂心又是放心,嘆了一口氣,轉身對姜子牙一眾揖了一禮:“這是私仇,還望諸位勿要插手。”而後再不開口,先行退去。

那三位跟在她身後,臨轉身前,碧霄還挑釁地看了眼扶緒。

***

收兵進城,眾人皆是悶悶不樂。

雷震子與哪咤護送武王進陣,過了這麽久,他們仍然沒有出來。

陸壓又被碧霄以混元金鬥收走,生死不明。

扶緒遠在眾人之後,愁眉不展。

楊戩走在她一旁,有些局促——頭一次見她這樣子,不知該怎麽安慰。

他就安靜地陪著她,愈走愈慢,逐漸被眾人拉開一大截。

“阿扶,你別擔心了。”他還是開了口,雖知話語無力,“陸道君道行高深,必然不會有事的。”

扶緒卻納悶地仰頭看他:“我沒有擔心他啊,我只是……”

只是心裏不平——法力再高,都會被法寶壓制。

既然如此,她夜以繼日地苦修做什麽?不如直接去跟著老君煉丹煉法寶算了。

然而這些她不便說出口,這般欲言又止的神色落在楊戩眼裏,仿佛就像她在敷衍他別擔心一樣。

她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端悲愴起來,自然忽略了身旁這人倏然黯淡下來的神色。

他們前腳剛進門,就聽見了門前傳來一陣驚呼,聲音像是黃天化的。

“陸陸陸陸道君?”他驚訝地直結巴,“你你你不是……”

“哦,你想說,我被混元金鬥收去了,是不是?”突然出現在院中的陸壓笑得高深莫測,看見眾人瞬間亮起來的眸子,不禁一陣滿足。

“那您是如何脫身的?”

“他們把我從混元金鬥中放出來,拿縛仙繩將我捆了,我便趁她們不註意,引了太陽真火下來,將縛仙繩燒了。”他輕描淡寫地草草揭過,明顯是不想再提。

“……”諸位一陣沈默。

“回來就好。”姜子牙打破沈默道,“若是因為西岐而害了道君,老夫心裏也是過意不去。”

“唔。”陸壓道,“說起來,我倒是覺著,她們見我逃脫,約莫會懷疑你們有人來救我,興許會遷怒於你們。”

“我才不怕她們!”黃天化憤憤地插嘴,“怎麽這些女仙一個個都煞氣重的和妖精似的,天庭裏的神仙都是這個樣子麽?”

“天化,不得亂說!”黃飛虎低斥道。

“哈哈哈!”陸壓笑得爽朗,“三霄娘娘並非天庭的女仙,乃是截教的得道女仙。通天教主收徒向來不在意身份和品行,以至於截教弟子中什麽歪瓜裂棗都有。而且他自己本身煞氣未消,教出的弟子能有幾個是溫和隨性的?但是說到天庭,那也不是腦子正常的能長留之處……”他話沒說完,就覺著背後仿佛有一道針一般的目光直直刺來。

他轉過身,入眼的便是扶緒抱著胳膊冷笑的樣子。

乖乖,他怎的忘了,這位是在天庭做事的!

“呃……”陸壓朝姜子牙行了一禮,“我突然想起來,還有要務在身。最近在西岐耽擱了許久,著實不能再拖著了。我便先行告辭了,若三霄娘娘來找麻煩,叫她們去旸谷清溪崖找我,我就在那裏恭候著。今日與丞相暫別,不日可再會。”

“那你說清楚,什麽時候還回來?我好心裏有個數,到時提前準備。”扶緒皮笑肉不笑道。

陸壓假裝沒聽見,化成一道飛虹去了。

楊戩目送著陸壓消失在東方天際,垂下眼眸,對扶緒道:“阿扶,你與他……”

“嗯?你有事麽?”扶緒打了個哈欠,“打了那麽一架,我有些乏了,有事明日再說好不好,我想先去休息。”

“好。”他將伸出的手默默收回來,背在身後,“你去休息吧。”

眾人三三兩兩散去,扶緒也抻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慢吞吞朝她的房間裏走去了。

而他獨自站在院中,將背著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師兄?你這是……怎麽了?”黃天化不知何時湊到了他身邊,被他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唬了一跳。

楊戩回過神,松開手,欲言又止。

他猶豫好久,才試探性地開口:“天化,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喜歡?

黃天化的眼前出現了雲遇的臉。

他“嘿嘿”笑了聲,不好意思了:“我……”

他還沒說完,楊戩道:“明明完全不了解,甚至只見過一面。因了一些事,便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你覺著,這種感情,應該存在麽?”

黃天化心裏一咯噔,頓感不妙,他下意識朝扶緒的房間看去:“怎麽不該存在呢?沒有兩個人是生來便熟識的,都要有一個磨合的階段。”

但他一想到扶緒鳳君的身份,又有些心虛了,避開楊戩的視線,接著道,“師兄,能遇上真心待自己的人,很難。阿扶待你,我們都看在眼裏,你待她怎麽樣,我們也都看得明白。你們兩個,鬧了矛盾?”

楊戩思考良久,轉過身,笑了:“你說得對,我明白了。多謝你,天化。”

“哎?”

說著他留下一頭霧水的黃天化,徑自出門去了。

***

翌日。

三霄娘娘不見了陸壓,果然氣急敗壞地來西岐要人了。

看見一臉了然的姜子牙時,連淡然溫和的雲霄也隱隱站不住了:“姜子牙,我姐妹本不願插手戰爭,你們欺人太甚!”

“……”姜子牙。

這可真是有苦說不出。

“師叔。”黃天化正直嚴肅地湊近,在他耳邊悄聲道,“您就算裝不知道,好歹裝得像一些啊。”

“……”

這熊孩子。

姜子牙掩唇清了清嗓子,對雲霄道:“仙姑這可是說笑了,昨日我們根本無人插手你們的事,何來欺人太甚之說?”

許是姜子牙的雲淡風輕在對方看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雲霄冷哼道:“姜子牙,我們不與你動手,並非怕了你。即便是闡教十二金仙站在這裏,也不敢欺辱我們姐妹三人。如今你這般敷衍,是不將我們放在眼裏麽?”

姜子牙無奈道:“且不說老夫真的什麽也沒做,就算做了,也是順應天命。你兄多次逆天行事,合該如此下場。何況封神並不是件壞事,死後封神,有何不好?”

凡人封神自然是好的,可是原本自由瀟灑的截教眾人封神,從無牽無掛變成只能效命於天庭,可就不是件好事了。

姜子牙心知肚明,卻依然這麽說,已經隱隱有了挑釁之意。

瓊霄大怒:“殺兄之仇可是你一句天命便能抵的?既然你執意護著陸壓,那我們也不必與你客氣。姜子牙,受死吧!”

她率先掠過來,碧霄緊跟其上,一眾商兵也跟著沖上了戰場。

楊戩與黃天化一左一右擋在姜子牙身前。黃天化驅玉麒麟前進,迎上沖來的菡芝仙,兩柄鎦金錘舞得極快,叫人眼花繚亂。

而楊戩長刀一橫,架住碧霄與瓊霄兩柄軟劍。法力碰撞,三人各退數步,又穩住身形,纏鬥在一起。

兩兵交戰,戰場上頗為混亂,扶緒寸步不離地跟著姜子牙。但她卻把視線黏在了楊戩身上,沒將駕著青鸞飛上半空的雲霄放在眼裏。

雲霄看著扶緒,仍舊有些沒敢認。許多年前,她曾在媧皇宮見過鳳君一面。

那時的鳳君還是個略顯青澀的少女,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傲氣,還帶著一身被寵出來的驕縱。見到她的那日,她著一身利索的短衫,手上持著一柄金鞭,在偌大的後園中練功。

見到迷路的“不速之客”,鳳君連目光都懶得分給她,手上的動作沒停,冷冷道:“出去。”

若說這許多年過去,一個人的容貌會發生變化,可一直高高在上的她,氣質怎麽也變了這麽多?

放在人群裏,毫不起眼,仿佛真的是個普通凡人。

碧霄與瓊霄二人合力也不過與楊戩打了個平手,分毫不能接近姜子牙。雲霄瞇起眼睛,默念口訣,祭出了金蛟剪。

扶緒感覺到了殺氣。

她收回視線,對姜子牙道:“我覺著你有危險,不然你先回城吧。”

“……”姜子牙道,“我怎麽能回城?丞相都跑了,將士們還打什麽打?”

“唔,說得對,但是我感覺到了很強的殺氣。”她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將金鞭朝身後半空甩去。

“鐺”!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兩柄神器在半空相觸,法力炸開,崩出刺眼的光。

扶緒飛身迎上雲霄。

金蛟剪在空中化成兩條蛟龍,呼嘯著朝扶緒咬來。扶緒閃身避過,金鞭一揚,纏上一邊的蛟龍身,借蛟龍甩身子的力飛向雲霄,弓起腿,膝蓋狠狠地撞向她,被她以雙臂格擋住。另一條腿接著襲去,腳尖帶著強力,踢向青鸞的頭。

青鸞尖叫嘶鳴,險些將雲霄甩下背。

雲霄狼狽地坐穩,又接了扶緒一掌。

金蛟剪的確頗為忌憚她的金鞭,三條蛟龍互相纏鬥,留下兩個沒有武器在手的女子拳腳相敵。

扶緒顧慮著雲霄的混元金鬥,生怕她逮著空隙便念訣祭出這糟心的寶貝,手腳上的攻擊越發快,幾乎不給她喘息的空間。

若論法術,雲霄未必不敵扶緒,但若是論起拳腳功夫,她比扶緒差得不是一星半點——畢竟扶緒年少時是受過伏羲與陸壓教導的,而這兩位,在上古大荒時,皆是以能打出名。即便後來陸壓雲游四海,伏羲深隱天外,也沒誰敢拿拳腳功夫與他們相比。

雲霄一個恍惚,便被扶緒一腳踢了心口,掀下青鸞。

她落地時急急打了個後空翻,勉強站穩。

扶緒好整以暇地坐在青鸞背上看著她,而她的坐騎青鸞卻沒有將扶緒摔下來——

這便敢確定,眼前這位,的確是第三天的鳳君無疑了。

菡芝仙不是黃天化的對手,被他一錘砸到腰間,摔出去好遠。

“哼。”黃天化笑了聲,驅使玉麒麟上前。

菡芝仙翻身躲開玉麒麟踩過來的一腳,慌亂地從懷裏摸出一物,胡亂地朝黃天化打去。

黃天化只見一道白光從她手中迸出,他下意識提錘迎上——迎了個空。

但旋即,他的眼前突然白光大作,隨後陷入了一片茫然的黑暗。

扶緒還坐在青鸞上,正待喚青鸞飛下去,餘光瞥見黃天化動作突然停住,手指動了動,銀錘沈沈地砸到地上。

他是怎麽了?

菡芝仙一躍而起,又從胸口摸出一物甩出,持劍刺向黃天化。

破空之風隱約響在黃天化耳邊,他捂著被銀針刺到的胸口,堪堪避過菡芝仙的劍。

但他什麽也看不見,躲劍時身子一歪,翻下了玉麒麟。

再聽到劍聲響起時,他還沒做出躲避的動作,後頸便被人一把拉住,將他拖開。

刀劍劃開皮肉的聲音與悶哼聲響在他耳畔,幾滴溫熱的血濺到了他臉上。

“師兄?”黃天化道,“我……”

“先別說了。”楊戩背起他,一刀挑開菡芝仙的劍,又將刀柄繞著手指轉了一圈,反手向身後刺去,推開碧霄。

扶緒跳下青鸞,正要朝那邊過去,被雲霄攔住。

“滾開!你沒挨夠打是不是!”

“呵,我很好奇,你跑這裏來,是女媧娘娘授意,還是玉帝陛下授了意?”

雲霄召回金蛟剪,步步緊逼。扶緒不願與她多糾纏,內心急躁,動作便亂了。

“閃開!”就在這時,扶緒聽見了姜子牙的聲音。她一鞭打向金蛟剪,借力退出數步。與此同時,一道金光飛快地從她頭頂飛過,直奔雲霄而去。

是四不相載著姜子牙。

姜子牙手腕一轉,打神鞭朝雲霄天靈蓋打去。

扶緒原本沒對打神鞭抱有太大的希望,沒想到姜子牙真的一鞭便將雲霄掀開了。

……

打神鞭,究竟打什麽樣的神?扶緒愈發迷惑了。

楊戩背著個傷患,肩上還負了傷,一敵三卻也沒落下風。在他拼著被瓊霄刺穿腰腹,一刀刺穿了菡芝仙後,費力爬起來的雲霄終於下了令:“走!”

一場戰爭的結果,兩敗俱傷頗多。

***

黃天化的眼睛被戮目珠的煞氣所傷,原本清澈幹凈的雙瞳被黑氣填滿,一片渾濁。

楊戩簡單地裹了傷口,便趕來探望黃天化。他方進門,就聽見了燃燈道人的嘆氣聲:“戮目珠乃是天地間一大邪物,生在虞淵煞氣譚中,也不知截教道徒是如何得來的。若想洗凈他眼中的煞氣,怕是只有天地間至凈的瑤池水下,生長的積靈草有這個功效。只是這瑤池……”

瑤池的仙草……

扶緒一怔,覺著黃天化這眼睛怕是治不好了——王母娘娘對瑤池寶貝著呢,她才不會舍得拿仙草救凡人。

她正想著,瞥見楊戩呆呆地站在門口。

她忙跑過去,攙住他:“你的傷怎麽樣?”

“不礙事。”他回過神,淡淡道。

“你怎麽就會說不礙事?”扶緒鼻子一酸,“你就算說了不礙事,我也不會覺得沒有事。”

楊戩看著她被染臟的臉,心裏有些難受——刀劍無眼,他不該讓自己喜歡的人跟著上戰場的。

“跟我來。”他牽過她,朝後院中走去。

舀起一桶水,他摸出一方帕子,幫她把手、臉頰、脖頸細細擦幹凈。

他靠得近,動作輕柔,扶緒呆看了一會兒,有些期待地閉上了眼睛。

“……”楊戩無奈,敲了敲她的額頭,“想什麽呢。”

“啊!”扶緒嘟著嘴,一臉不開心。

不過她的註意力很快被轉移走,“你怎麽會隨身帶著手帕啊。還這麽精致……說!是誰的!”

楊戩任由她拿過手帕東瞅西瞅,一邊洗手一邊說道:“我娘的。我家幾乎被火燒光,只留下了這麽一件東西。”

扶緒的動作頓住,猛地擡頭看他。

他神色如常,可越是正常,扶緒越覺著難過。

她握著他的雙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撒嬌一般蹭了蹭:“楊戩,以後有我陪著你,你、你就不要再活在過去裏了,好嗎?”

“從今以後,天涯海角都有我陪著你,刀山火海也有我陪著你,就算為了我,你也活得開心一些,好嗎?”

他輕笑,應了:“好。”

“我們拉勾。”她伸出手,不許他反對,將他的小指勾住,“一百年不許變。啊不!生生世世不許變!啊也不對,以後你成了神,我們就可以……”她正興奮地想著,突然看見了他仿佛早就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慢慢住了嘴。

“我們就可以怎麽樣?”他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沒什麽。”扶緒移開視線。

“若我日後封了神,你怎麽辦。”沈默許久,他突然開口問道。

“我……”

此時扶緒忽的有一種感覺——他知道她是仙,並且他一直都知道。他從不開口問,只是在等她先對他講。

相愛的兩個人,本就該是沒有秘密的。

可有關於她的身份,她從沒對他說過實話。

她向來不會隱藏情緒,無措很快便在她的臉上蔓延開,盡收楊戩眼底。

罷了,他想,誰都有不願開口提的事,就再給她一些時間吧。

“阿扶……怎麽哭了。”他托起她的臉,見到她的眼淚,一楞,忙幫她擦凈。

“我害怕。”扶緒吸了吸鼻子,環住他的脖頸,“楊戩,我怕你有天會不要我。”

“怎麽會不要你。”他失笑,“你若信不過我,我可以立誓,若有一日棄你於不顧,便遭天打……”

“呸呸呸!快住嘴!”她打斷他,“好好的,說什麽天打呀。我寧願你不要我,也不想你受傷。”

氣氛不知怎的沈重起來,扶緒越說越想哭。她低頭,抹了一把臉,把眼眶的酸勁狠命憋了回去。

“阿扶。”柔柔弱弱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扶緒回身,見是雲遇。

“雲遇,你找我有事?”

“嗯。”雲遇看了看楊戩,沒出聲。

“我先去看看天化。”他起身,捋好她的亂發,“別再哭了,再哭可就難看了。”

扶緒揉揉眼睛,點點頭。

“鳳君。”四下無人,雲遇怯怯地喚了她一聲,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你這是做什麽?”扶緒沒扶起她,皺眉問。

“天化他……他的眼睛不能就這麽看不見了。”雲遇扯住她的袖子,懇求道,“鳳君,求您救救他!”

“我怎麽救?他需要的是瑤池的積靈草,又不是鳳凰臺的並蒂蓮。”扶緒道,“我與大金烏向來不和,王母娘娘又一向看我不順眼。若我去求藥,怕是還沒開口,就被趕出來了。”

雲遇的聲音裏驟然帶上哭腔:“可他怎麽辦啊,若是從此當個瞎子,對他來說生不如死啊。”

“雲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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