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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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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金虹最後死在自己的屋裏。

他的結局委實可笑,中毒一說傳遍武林後,名門正派和各大武林世家秉著看看情況再說的心態,敵不動我不動,但年輕氣盛急於成名的少年俠客們卻不管那麽多,一個個紛紛上門邀戰。

不過上官金虹並未死在任何人手裏,他是急怒交加、經脈逆轉、走火入魔而死。

一代梟雄,最後落得這樣一個窩囊至極的死法,可笑可嘆。

他一死,樹倒猢猻散,金錢幫分崩離析,各大世家紛紛出動勢力圍剿,各自心照不宣地把金錢幫的地盤吞並。

江湖本來就是這麽一回事,一點也不美好。

不過令很多人耿耿於懷的是,上官金虹的獨子上官飛始終沒有找到。

黃沙漫天的絲綢古道,有一隊商隊正緩緩前行,車上裝載著一個個的大箱子,壓出深深的車轍,不知是什麽寶貝。馬車輪偶然陷入一個沙坑之中,四五個大漢齊齊用力,無論如何也推不出來,只得硬著頭皮懇求:“少主,恐怕您得先下來。”

車簾掀開,一個長相秀氣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目光冷冷地盯著開口的大漢,直到大漢害怕地匍匐在地,他才回過身,為車內沈睡的女子掖了掖被角,隨即下車。

這年輕的少主正是上官飛,父親死亡,金錢幫解散,這場驚天突變並未打到這個年輕人。他帶著僅存的最忠心下屬,並將多年積攢下的財富收集運走,遠赴塞外,去往中原武林實力伸手不及的西域。

避難只是一時,他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卷土重來,而且會做得比他的父親更出色。

即使他下了車,但車輪依然陷在沙裏出不來,馬車這種工具在沙漠中根本不占優勢,只是馬車裏躺著的那個女人無法騎駱駝,因為她一睡不醒。

上官飛相信林仙兒有一天終會醒來,因此他不計較這個女人的過去,甚至不計較她和自己的父親上過床,他願意養著她,就像養著最心愛的寵物。

“少主,好像、好像不行……”大漢汗流如註,馬車輪依然紋絲不動。為了安全,這些人空有力氣,毫無武功。

上官飛皺了皺眉,他不願讓這種小事臟了自己高貴的手。於是他側頭看向走在車隊最末端的那個人。

“荊無命,”他冷冷道,“過來幫忙。”

他雖沒有自己父親一半的武功,卻把氣勢學得很足,只是那個一身黑衣的鬥笠人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上身筆直地騎在駱駝上,紋絲不動,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披風裏,鬥笠遮住他那雙空洞可怖的眼睛和蒼白瘦削的臉。

隊伍裏沒有人會和荊無命說話,他就像一個影子,一個幽靈,有時他會盯著天空或是一棵樹看很久,卻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這是一個活死人一般的存在。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厲害,他們私底下甚至認為他的武功比上官飛要高出許多,所以有他在,即便上官飛發出任何毫無道理的命令,他們也不敢反抗。

上官飛討厭這個跟著隊伍末端的幽靈,他知道荊無命根本不是服從於自己,既然如此,他巴不得激怒他,好讓他自己離開。

若是以前,他也許會伺機殺了這個人,但現在不同,現在他的命很值錢,他是上官家唯一的血脈,不值得為此冒險。

今天是個不錯的機會。這裏已經是塞外,是安全的地方,他不再需要這個討厭鬼跟著。

“要麽來幫忙,要麽滾蛋,”上官飛冷笑一聲,“不要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我的隊伍卻不幹活,我不需要這種廢物。”

荊無命好像聾了啞了,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這正是他這麽多天以來的一貫狀態。上官金虹死後,他表現得異常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打擊,他根本不關心上官金虹到底死於誰手,他不想報仇,不想任何事情,他只是漫無目的地跟著這個隊伍,或許哪天他不想跟了,自己就會離開。

但上官飛不能命令他。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下令於他。

沙漠的起伏如山巒,荊無命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珠一直仰望著那側的頂峰,極藍的天空下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你們,也下來幫忙,”上官飛指了指另外的隨從,神情冷酷,“不用管他!”

他譏誚道:“廢物。”

不知這是指那些搬不動車的大漢,還是指荊無命。

更有可能是後者。

但荊無命仍然沒有反應,他的目光始終註視著沙丘的頂,一動不動,而神奇的是,在他的註視下,沙丘的頂上居然真的慢慢出現了一支駱駝的隊伍。

說是隊伍,其實也不貼切,那有四匹駱駝而已,兩匹拉著一輛烏黑的馬車,另外兩匹上各坐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

那少年戴著遮陽的鬥笠,濃眉大眼,相貌極為英俊,薄唇緊抿則令他顯得格外的倔強和冷漠,這少年正是阿飛。

少女全身都包裹在擋沙塵的披風裏,臉上只露出一雙動人的眼睛,明亮而有神。

“好巧啊,”少女望著沙丘下的馬隊,嘀咕道,“阿飛,要趕盡殺絕嗎?”這少女當然是念安,她和阿飛一起護送車裏那人前往龜茲,那裏生長著一味很特別的草藥,正是他們所需要的。本來林詩音也應該一起跟來,只是中原武林最近因為金錢幫的事情動蕩,李尋歡的朋友又免不了要找他幫忙。依著他那善良好說話的性子,當然不可不幫,林詩音也只得帶著孩子留下來陪他,過些日子才能啟程。

“你們跟蹤我?”上官飛冷笑一聲,自知一戰無可避免,子母鋼環在手,蓄勢待發。

念安輕笑:“你以為自己有這樣大的面子?”不過是今日湊巧,他倒是自我感覺良好。

“阿飛,他的人頭值好多錢呢,你正好拿它換了銀子,不然怎麽有錢準備聘禮向我爹爹提親啊?”少女完全無視了上官飛的怒視,帶著情人間的嬌嗔與身邊的少年說話,阿飛的面色微僵,居然顯出幾分尷尬。

她說得似乎上官飛的命想要也是稀松平常,上官飛平生哪裏受過此等大辱,一怒之下發動子母雙環,喝道:“有命便來拿!”

阿飛註視著飛來的這個身影,靜靜等候最佳的時機,出劍。

子母雙環的奧義,上官飛未曾領悟,他的本事絕不是阿飛的對手,若有荊無命幫忙,或許他今天還能逃脫,但以他的自負和對荊無命的厭惡程度,是絕不可能接受此人幫助的。

荊無命也沒有興致幫他。

上官飛對他而言是個完全無關緊要的人。

他甚至也對這對少年少女毫無興趣,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沙丘上那輛烏黑的車。

車簾被揭開一角,一只纖纖素手扶著車框,那手蒼白而皮薄,能看見肌膚下一根根血管。

素手的主人掀開簾子,仿佛隨意地朝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極輕極淡的一眼,一眼便撞進荊無命的視線,令他的瞳孔微微一縮,跳下駱駝,飛身朝那人奔了過去。

但那人已將簾子放下。

荊無命站在車外,定定地望著那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呆呆的一動不動,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麽久以來,他早已忘記如何使用面部肌肉來表達情緒。

而如今,似乎連說話的功能也失去了。

念安站立在旁,沒有說話,卻將自己的駱駝拉得遠了些,以免影響到這兩個人。

車裏傳來輕輕一聲嘆息,荊無命的心也為之揪起,他聽她嘆了口氣,道:“你進來吧。”

這聲音多麽熟悉,他絕對不會忘記,卻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她不是已經被他殺死了嗎?為什麽,為什麽還活著?這難道是他在做夢?

荊無命突然很害怕掀開這張車簾,他害怕簾子的那一端什麽也沒有,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夢境,他的癡心妄想。

“你不想見到我嗎?”車中那人又道。

荊無命終於掀開了車簾。

車裏坐著一個極美的女人。

她的皮膚白如雪,只是蒼白得不見血色,身體很不好的樣子。眉目如畫,修長的柳葉眉幾乎入鬢,一雙大大的眼睛靈動有神凝視你的時候,仿佛隱含笑意。她的唇同樣灰白,未微抿,臉上那種自信和堅強的神情,顯示她很有主見,絕不是柔弱無依的女人。

那樣貌,確和林詩音有幾分相似,卻比她更年輕,也更自信。

“你不認識我了麽?”她笑意滿滿地開口,只是出口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荊無命心驚膽顫。

“你、你的臉,還有、還有傷……”從來討厭問問題的人如今滿腹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薄雲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是一陣咳嗽,咳得兩頰緋紅,呼吸困難,外面的風沙隨著簾子掀起進入車內,她似乎對此感到很不舒服。

荊無命連忙把簾子放下。但他人在車外,簾子一放下,他就看不到薄雲的臉,看不到她的臉,他就以為自己剛剛產生了幻覺,於是忍不住揭開一條小縫偷看她,確定她在才放心。看一會,放下了,又放下簾子,又不放心,於是再看,如此周而覆始,顯得笨拙而可笑。

薄雲咽了兩口蜂蜜水,嗓子稍好些,見他如此,不由失笑:“都說了讓你進來。”

荊無命遲疑了一下:“我臟。”他的披風上盡是泥土和黃沙,會弄臟她的地方,惹她咳嗽。

“你不進來,我便生氣了。”她說。

他怕她生氣,怕她不理自己,拍拍身上的土,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車廂本來很大,不過多出一個人總會顯得空間狹小許多。而且荊無命太高,他縮手縮腳坐在車門邊上,拘束而難受,他神情很緊張,不敢看她,竟顯得惶恐又可憐。

薄雲的心頓時一軟。

他甘奉上官金虹的命令來殺自己,若說她對此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不忍下手,但當他接受這個命令時,就意味著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遠抵不過上官金虹。

故而幹脆被他殺死的決定,其實不是幫他,只是自己賭氣,賭氣要看看如果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心痛。

被他刺中胸部的時候,薄雲是真的死了。脈搏全無,但她和常人不一樣,她身上帶著蠱,蠱蟲維持著她最後一點生命的氣血,當這點氣血散去,蠱蟲將如數從她體內而出。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便是解蠱之法。

林詩音匆匆趕來,便是為了把她身體內的蠱蟲更早逼出,然後再用薄雲這麽多年尋得的數味奇藥做為還魂藥引,保住她最後的氣血,回魂還陽。

這樣做的後果,便是她的臉重新恢覆花容月貌,同時也失去百毒不侵的能力,內力失去一半,因為那致命一劍而摧殘的身體,要養很久很久才能恢覆。

當薄雲醒來,得知這一後果,頓時沒有了欣賞這種張完美無瑕的臉的心思。

代價未免太大了,總覺不值。

而她醒來的時候,上官金虹已經死了,她在中原放出消息,道林詩音有個閉月羞花的妹妹要招親,這是林詩音的意思,她一直擔心自己大齡未嫁的妹妹沒人要,如今容貌恢覆,她頭一個對招親的主意表示讚同。

可薄雲只想找到荊無命,她想這種消息定當把他招來。

誰知這時候荊無命已不在中原,想要的人沒有來,薄雲一氣之下便帶著阿飛和念安先行去了龜茲。

誰曾想會在路上碰到他。

“喝水。”荊無命把杯子裏續了蜂蜜水遞給她,幹巴巴地說,其實他只是想找點事做,好聽聽她說話的聲音。

薄雲斜眼瞧他,沒有接。

“餵我。”

荊無命的手微微一抖。

自從她出現,他的這雙手似乎就已沒辦法握劍。

餵女人喝水的活,他從來沒有幹過,第一次笨手笨腳的實踐,他居然心不在焉。因為她在喝水的時候,他卻在偷看她的臉。

荊無命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真的活下來了?沒有死?

“你要盯著我的臉看多久?”薄雲放下杯子,嘆了口氣。

荊無命立刻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但她卻牽起他的手,那雙素白的手纖細而柔軟,十分無力,似乎一捏就會斷,荊無命連一點勁也不敢用,任憑她把自己的手舉起,然後輕輕放在她的臉頰上。

“你摸摸,是不是真的?”她輕輕笑道。

溫熱的、細膩的、柔軟的肌膚,光滑沒有一絲疤痕,叫荊無命有些不適應。她握著他的手,含笑凝視他,看得他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整個人又重新活了過來。

“怎麽會呢?我明明殺了你。”他傻乎乎地看著她,呆呆地問。直到話出口,才醒悟這是個多麽不合時宜的問題。

他慌忙地縮回了手,連一眼也不敢看她,生怕自己那雙恐怖的死灰眼珠嚇到她,或是曾經殺人無數的手會再次傷害她。

薄雲咬了咬唇,禁不住想笑。

原本對他還有的那點氣,一時間煙消雲散。

“說來話長,我路上再解釋給你聽罷。”

“路上?”他問。

“怎麽,你不願和我同行麽?”她懶洋洋地伏下身來,趴到他的腿上,這個親密不已的舉動令荊無命突然就惶恐起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抽出腰間那把曾經心愛的劍丟得遠遠的,似乎很怕那把劍會自動飛起來傷她。

“雲姐,走了哦。”外面傳來念安的聲音,車重新動了起來,她和阿飛誰都沒有問荊無命怎麽辦,想也知道他寧可死也不會願意離開。

荊無命沒有問去哪裏,他根本不關心這一點,只要她願意帶著他,去哪裏都好。

“我們要去龜茲。”她突然說。

“我陪你去。”他快速道,似乎害怕她的下一句是趕他走。

“你知道我要去幹什麽?”她擡眼斜睨他,似笑非笑道:“聽說龜茲王子正在選王妃,以我如今的相貌,不妨前去一試。你要陪我去嗎?”

荊無命的心突的一沈。

“既然……如此……”他吐字艱難,嘴裏全是苦澀:“我……也可陪你。”這句話是他有生以來說得最艱難的一句,不過他並不後悔,無論她做什麽,無論她去哪裏,他都絕不會再離開,也絕不會對她刀劍相向。

除非他死。

薄雲擡眸,見他雖然面無表情,卻把牙關咬得死緊,顯然在經歷什麽痛苦的心理鬥爭,不由得好笑道:“不過我現在又不想做龜茲王妃了。”

“嗯……我年紀不小了,身體也不好,想找一個能很疼我、絕對不會始亂終棄的好男人,不知道上哪裏去挑好?”

荊無命眼睛一亮。

“那、那……”他想說點什麽,比如毛遂自薦,但卻笨嘴拙舌,怎麽都說不出口。他又想起自己的劍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刻,突然就閉緊嘴巴,一個字也不說了。

“小荊,你覺得是西域的男人好,還是中原的男人好?”她斜睨他一眼,忽然撐起身子在他耳邊輕輕道:“聽說西域的男人個個天賦異稟,那裏比中原的要大不少呢。”

“阿、阿雲……”她說話百無禁忌,溫暖的氣息又噴在他耳邊,荊無命蒼白僵硬的面孔泛出縷縷緋紅來。

“唔,不過我也沒見過,沒有比較過。小荊,說起來你的瞳色那麽特殊,真的沒有異族血統嗎?”她重新趴在他膝頭笑,見他窘迫無比的樣子,只覺蘇醒之後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快樂的時光,故意伸手朝他那處摸去,自是被他截住,她不惱,但笑道:“小荊,不如讓我先看看你的?是不是比小時候長大了許多?”

荊無命幾乎想逃開,尷尬不已道:“阿雲,別、別鬧……”

車外,雖有風聲,但念安的耳力一等一好,她好奇地問阿飛:“是什麽東西天賦異稟啊?”

阿飛的臉一紅,偏過頭去不看她,悶聲道:“女孩子家不要問。”

“有什麽了不起,我回頭問問薄雲姐就知道啦,哼。”

夜色將至,少女不服氣的聲音在沙漠的呼呼風聲中傳遠,駱駝的蹄印在沙中留下一串串痕跡,從中原到龜茲,遙遠的路途,未知的未來,那又將是另一段故事。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喵,寫完啦,謝謝蹲坑的小天使們的支持!

☆、番外

“荊爺,老規矩,您在這頭簽個名,五百兩銀子拿走。”李捕頭對面前高高瘦瘦的青年人笑得諂媚,卻不大敢看扔在地上的那個雙目怒睜的血糊糊人頭,還有落在上頭的一紙通緝令。

一個人頭值得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把裝銀錢的盒子遞給青年人的時候,那沈甸甸的分量令李捕頭的兩眼冒光,可是他卻絕不敢有私下抽水的念頭。因為他知道凡是面前這個人揭下的通緝令,從來沒有完不成的,而死在他劍下的網都是最最窮兇極惡的亡命徒。

這個人比亡命徒更強大,也更可怕。

光是直視他的眼睛,就足以令人窒息。

青年人並不在意李捕頭眼中敬畏又貪婪的覆雜情感,他拿到錢之後,面上緊繃的神情微微一松,轉身就走。

李捕頭一陣錯愕,急忙在背後叫住他:“誒,誒,荊爺,今日又下了新的通緝令,懸賞千兩的江洋大盜呢!”

青年人的腳步頓住,卻並不轉身,只是回頭道:“不必,已夠了。”

什麽夠了?李捕頭楞神在原地,恍恍惚惚覺得,這個總是一身黑衣的高瘦男子此次離開後,再也不會來他這裏揭通緝令。

與李捕頭悵然若失的情感不同,荊無命的步伐甚至稱得上輕快,連嘴角也有一絲罕見的笑意。他迫不及待地將存在銀莊的錢兌成銀票取出,懷揣著十萬兩的巨款迫不及待往李園趕去。

昔日的興雲莊煙消雲散,李園還是那個李園。

沒有人會阻攔荊無命進去。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往日每每看到李園大門前的這副聯,荊無命總會記起李尋歡審視自己之時的微妙神情。

“小樂跟了他,會不會餓死、凍死、被仇家追殺至死?”名動天下的小李飛刀以一種真實的憂愁心情,家長裏短地擔憂著身為一個表哥兼姐夫所要擔憂的事。

把薄雲嫁給他,他不放心。

他不放心,一向聽他話的林詩音也不放心起來。

他了解上官金虹完全把荊無命作為殺人工具培養,於是婆婆媽媽地憂心起一個工具能不能照顧好他的小表妹兼小姨子。

所以,約定的條件是十萬兩。

清清白白得來的十萬兩,足夠薄雲下半輩子過富足舒適的生活,十萬兩的聘禮,亦足以驗證荊無命要娶薄雲的心堅定與否。

荊無命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麽難達到的條件,只是在邁進李園的那一刻,他的腳步禁不住躊躇,那厚厚一疊銀票已在他的胸膛裏捂得熱乎乎的,就像他那一顆熱乎乎的心,熱得發顫發抖。

步入後院那片桃花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就站在繽紛飄落的桃花瓣下,依稀有笛聲傳來,她微微仰臉望著樹上桃花,嫩黃的衣裳映襯得她艷如桃花。

“阿……”荊無命滿懷欣喜地要喚她昵稱,只是剛剛張嘴,突見一只手從旁伸出,輕輕壓低花枝,將她所望的那枝桃花送到她面前,低笑著吟了兩句詩。

荊無命於詩詞毫無研究,卻也知道那是兩句極有意境的詩。

那人的聲音如金石相激,低沈悅耳,根本不像自己的嗓子那般啁哳難聽。

此人是誰?他怎麽敢靠她那樣近?荊無命的眼裏射出厲芒,腰間插著的劍仿佛受到他的感知,蠢蠢欲動,急於嗜血。

就在這時,他看見薄雲側頭,對著那人淺淺一笑。

荊無命全身攢滿的力氣忽然一松。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呼吸困難,難受至極。他看著那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重新執起竹笛,吹出朗朗樂聲,而他竟不敢上前一步,唯恐驚擾了薄雲臉上的微笑,惹得她氣惱。

懷裏厚厚的那疊銀票仿佛正在一點點失去溫度,也失去它們的價值,完全變成沒有用的廢紙。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薄雲是何時回過頭來,看見了他。

“小荊……”她親密地喚他,卻不知為何楞了一楞,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荊,你身上揣著什麽東西,像懷孕似的。”

荊無命怔了一下,他低頭看見,自己懷裏那疊銀票鼓鼓囊囊,好好一身勁裝因為這疊突兀冒出來的東西,變得異常可笑。

“這位便是你同我提過的荊兄?”站在薄雲身側的男子出聲,依然是極為動聽的聲音,他步履優雅地走到荊無命面前,含笑道:“鄙人風子楚,久聞荊兄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他的目光裏是純然的高興,並不笑話荊無命這有些滑稽的樣子,甚至也不怕荊無命怪異的銀灰瞳色。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但荊無命關註的卻是這人竟然半點武功也不懂。

“你不是江湖中人?”他說完一句話後就立即緊緊閉住嘴巴,仿佛這樣子就可以令旁人忘記自己嘶啞的聲音。

風子楚仿佛有些詫異他的這個問題,笑了笑,答道:“風家世代在朝為官,不通江湖事。家父與小李探花是同門進士,故而子楚有幸得邀前來李園小住。”

小住?!

荊無命的面部肌肉僵得死冷。

風子楚的眼力實在好,他回頭望了一眼薄雲,苦笑道:“林姑娘,荊兄莫非不太歡迎我?”

林姑娘?

多麽可笑而陌生的稱呼,這個人彬彬有禮地叫著薄雲的本姓,卻根本不知他面前這個女人單憑一把弓和一壺箭,在江湖上單槍匹馬闖蕩多少年!

他當然什麽也不知道,因為他只是一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普通人,荊無命甚至沒有辦法直接殺了他,好讓他再也不準踏入薄雲身邊半步。

和一個精通詩書禮樂的世家公子談什麽呢,有什麽好聊的呢?荊無命木然地站在那裏,聽薄雲淺笑著和風子楚解釋:“小荊本就如此,除了我之外,他對誰都沒有好表情。”

她走過來,好奇地伸手,想要探看荊無命的懷裏藏了些什麽,他卻一個移形換步,躲到了十米之外。

薄雲挑眉:“我竟不能看?”她柳眉倒豎,仿佛有些生氣,荊無命訥訥地動了動嘴,並不辯解,只是執著地不讓她看。

荊無命不蠢,李尋歡邀這個年輕男人來李園小住,夫妻倆卻出門遠游,單留下薄雲接待,個中意味難道還不清楚?

此時將懷裏的十萬兩掏出來,她看見了,風子楚也看見了,他要怎麽解釋?她若心悅此人,這十萬兩豈不是惹她難堪?

“風公子往這邊來罷,李園很大,我還未完全介紹完呢。”她笑盈盈地走在前面領路,嫩黃的雪緞衣裳在春風中飄飄欲仙,風子楚跟在她身後半步,時不時與她聊上兩句,相談甚歡。

荊無命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紮在原地,半步動彈不得。

心悅?她會心悅於這個人嗎?不然為什麽笑得那樣開心?

他惶恐而茫然地呆站在桃花林中,望著兩人遠行,熱乎乎的心已冷得裂成冰渣,好似又回到在上官金虹身邊,卻即將面臨被他丟棄的命運的那一天。

他可以離開一次上官金虹,但是他能再次離開薄雲嗎?

“小荊,你在幹什麽?跟我一起來呀。”薄雲忽然頓住腳步,在回廊的那頭催促他跟過去。

荊無命挪動變得異常沈重的腳步,忠實地執行她的命令,。他緊跟在兩人身後一步半的距離,對兩人的談笑恍若未聞,眼裏除了薄雲還是薄雲,只是他眼中僅有的那絲光亮卻在一點點熄滅,沈寂為一片死灰。

只願她無論歸屬何處,都要帶著他一起便好。

哪怕只是讓他這樣跟著,也好。

渾渾噩噩地過完這一天,直到月上梢頭,荊無命方才跟著薄雲回去。

“累死了!”薄雲低聲抱怨,二話不說跳上他的背,在他耳邊吹氣:“小荊,背我回去啦!”他那樣高,背著她就像背一個包袱,一點也不費力氣。

“二哥也真是的,自己和姐姐去逍遙了,卻把這麽個□□煩丟給我,你不知道我這一天需要保持微笑和禮儀是多麽累!”薄雲嘆了口氣,見他一言不發,也無所謂,只是纖臂一展,飛快地從他懷裏掏出那疊鼓囊囊的東西。

她嘀咕著:“好啊小荊,你竟然有事情要瞞著我,我偏要……銀票?”

她怔了怔,稍稍一翻,立即反應過來,不由得笑了:“十萬兩?”

“是聘禮,嗯?”摟緊荊無命的肩膀,薄雲在他耳邊低低一笑,懲罰性的咬了他一口:“為什麽不給我看,莫非你不想娶我了?”

荊無命被她那溫熱濕潤的一口咬得渾身發麻,聽見她後面一句問話,頓時急急反駁:“當然不是!”

“那為何不拿出來?”

“因為……我、我……”他發現自己此刻竟然變得異常的笨嘴拙舌,不知如何解釋,幹脆緊緊閉上嘴巴,又開始一言不發了。

薄雲卻是再了解他不過。

“你生氣啦?”她搔搔他頸間肌膚,雙腿愈發纏緊他的腰部不放,輕輕笑道:“你料得不錯,那人八成是二哥拿來給我合眼緣的,他總擔心你中途跑路了我會嫁不出去,不過我只打算客客氣氣招待完那人,客客氣氣送走他。”

“啊,如今還得多加一條,客客氣氣送他一張婚帖,請他在我成親的時候前來觀禮。”

已然走到她房門前,荊無命卻覺得自己連推開她房門的力氣都沒有,他本該欣喜若狂,卻覺得這份喜悅來得太容易因此不真實,定是做夢。

所以他只是條件反射一般地問:“成親,和誰?”

“當然是和你啊!”薄雲皺眉,她完全弄清楚了他今天的異常,那根本不是吃醋,竟是一種決意放棄她的堅定念頭。

“你不想娶我?”她問。

“不,當然不是!”他匆匆地回答,神情恍惚地一頭撞開她的房門,隨即驚覺腰間一麻,她纏上來的雙腿竟在他的敏感處摩擦起來,更有漸漸下移的趨勢。

他的喉結禁不住上下滾動。

“小荊,你對我沒有信心,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在他耳邊輕輕嘆了口氣,微涼的小手隨之伸入他的領口,在他結實有力的胸膛前摸索半天,然後準確地揪住那點紅櫻不放,揉搓拿捏。

荊無命悶哼一聲,再也無法維持筆直站立的姿勢,他的身體往前彎去,本就嘶啞的嗓音變得越發沙啞:“阿雲,不可……”

“你要拒絕我嗎?”她如蛇一般靈活地繞到他胸膛,依舊是攀住他的姿勢,臀部在他的要害處摩挲,非要逼得它擡頭不可。

薄雲睜大眼睛望著他,笑意盈盈:“小荊,我接受你的聘禮。”

接受你的聘禮,便是你的人了。

她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燒得荊無命全身都熱了起來。這實在是他幻想已久也期待已久的時刻,尤其是在她舍棄其他男人而選擇自己的這一刻,荊無命幾乎是膜拜似的親吻她的身體,虔誠得如同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貝,如海浪般一波波掀來的狂喜令他覺得如在夢中,禁不住要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以做確認。

兩情相悅,這樣美好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荊無命小心翼翼地親吻撫摸著她,唯恐弄痛了她,會令她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或許是動作太慢了些,薄雲竟然怒而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你再不進來,我都要懷疑你不舉了!”她的全身泛著誘人的粉色,看得他雙眼發直,喉嚨發幹,看見她一把扯下他的褻褲,盯著那青筋虬結的一處,臉色驟然一變。

荊無命的心突的一抖。

她……後悔了?

“它……比我想象的要大……”薄雲伸手握了一下,感受那龐然大物的驚人尺寸,愕然發現它在自己手中跳動兩下,居然又變大了。

她連忙松開那巨物,只怕再變大下去,自己會難以容納下,望著荊無命的表情頓時變得怪異:“難怪你不讓我看,原來……”是怕嚇著我。

被她這麽一抓一放,荊無命渾身酥麻燥熱至極,忍耐幾乎已到了極限,可是卻害怕她的表情是嫌棄,啞著嗓子訥訥問:“那阿雲……阿雲還要嗎?”

“要啊,為什麽不要,你還做到讓我懷孕才行。”薄雲低笑著說著有些下流的話,軟軟地趴在他身上。話音未落,已被他翻身占據了主動權,長手長腳將她壓制住,擡頭,灰色的眼珠死死盯著她,發出餓狼一般的光芒,那頂在門戶上的巨物虎視眈眈,迫不及待欲要長驅直入。

“唉……”明明身體很想要他,可是薄雲的心情卻異常愁苦:“小荊,你、你要溫柔點,它、它真的太大太大了……”

吞不下可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滿足了基友對尺寸的需求,正式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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