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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巴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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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們就將頭一天的游覽計劃給付諸實施了。冬季的塞納河邊雖有寒意,對於習慣了英國鄉間冬季的陰冷刺骨的人來說,實在不算什麽,瑪麗和安妮在這一天的上午興致勃勃地參觀了協和廣場,它的每一塊紀念碑都已經被瑪麗熟記在心裏了,因此每到一處,她總能講解得頭頭是道,以至於讓跟在後面的詹金森太太以為她曾經來過。

協和廣場的北面是瑪德蓮教堂,東面是杜樂麗花園,西面則是以富麗奢華而聞名的香榭麗舍大道。從時間上來講,要想游覽得從容,而不是走馬觀花,那就只能選擇一個地方。瑪麗本來很想去游覽杜樂麗花園,那是麥迪奇皇後親自參與設計的一個建築史上的奇跡,瑪麗想從近處瞻仰那些偉大的藝術家們的青銅雕塑作品,並在櫟樹環繞的靜謐花園裏喝一杯咖啡,欣賞塞納河上的船歌。

但是這一次,因為有詹金森太太滿臉不情願地跟著,瑪麗擔心她的抱怨會比較掃興,便選擇了一個更加適合詹金森太太參加的事情——逛街購物,果然這個主意得到了安妮和詹金森太太的一致讚同。

安妮如今再也不用為錢多慮,德包爾夫人向她敞開了自己的錢包,而瑪麗的口袋裏也有伊麗莎白送給她的二百英鎊,另外她的父親也寄給她五十英鎊,她的母親更是偷偷補貼給她一百英鎊,好讓她能“痛痛快快地享受一番”,所以瑪麗手中也有足夠的零花錢。就如一切初到巴黎而手頭寬裕的年輕姑娘們一樣,她們被那美不勝收的帽子、皮草、布料、花邊、手套和配飾給迷住了。

她們買了新的衣料,並且立刻去最近的裁縫店裏裁剪成了最時興的樣式。安妮買了兩頂漂亮的皮帽,還給她的母親、伊麗莎白以及喬治安娜都買了一頂,瑪麗則為自己買了一個雪白的狐貍毛皮手籠,那是她早已心儀的奢侈品,她覺得此生難得來一次歐洲,似乎沒有理由不這麽放縱自己一次,而且她可不想來到巴黎卻被看成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

在一家賣首飾的百年老店裏,瑪麗和安妮簡直都舍不得離開了,裏面不光是賣珠寶,還有女士裝飾佩戴要用到的上千件物品,無一不是用料講究、鏤刻精致,在黑色花梨木的展臺上,各種珍品被展示在黑絲絨的襯墊上,全都鑲金嵌寶,真是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店主顯然更加重視有男客陪同的女士,因為大多數的貨品都是由紳士們付錢,不過當安妮一口氣買下一整套玳瑁梳子和一個精致的西班牙化妝盒時,店主的態度整個改變了,他笑容可掬地親自服侍這兩位闊綽的女士,還把自己的太太從樓上喚下來,讓她用一雙巧手給安妮和瑪麗重新換了巴黎最為流行的發式。

當她們從裏間的化妝室出來時,等在外面的詹金森太太簡直都認不出她們來了,尤其是瑪麗,她原本緊繃繃梳在腦後的發髻,被打開分成了三縷,非常優雅而隨意地盤在頭頂,又自然地從兩邊垂落,形成了幾個頗為俏皮的小發卷,顯得她越發青春靚麗、楚楚動人。

安妮笑道:“親愛的,你真是太美了。”瑪麗回答道:“是你的這些漂亮的梳子的緣故。”原來安妮堅持要瑪麗用上了她新買的玳瑁梳子,配著她蜜色的頭發相得益彰。

她們這樣說笑著走出來,店主當然是用法蘭西特有的誇張言辭將太太小姐們的美貌捧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他並且竭力推銷他店裏其他的商品:“這位年輕的太太真是太有眼光了,我還想請您看看這些美麗的發帶,用最優質的從中國進口的絲綢制成,上個月財政大臣的女兒在這裏訂購了整整一打……還有這些珍珠發夾,多麽圓潤,這可是大溪地出產的黑珍珠,唯有您這樣眼睛像黑曜石一樣的小姐才配得上戴它……”

他正在滔滔不絕的時候,瑪麗一眼看到櫥窗裏陳列的一枚漂亮的胸針,工藝極其精湛,小巧的白金質地上鏤刻著盤曲的枝葉,每一條花紋都清晰可辨,尤其悅目的是頂端造型成一朵百合花的形狀,在花蕊處恰到好處地鑲嵌著一顆梨形的黃水晶,這一點睛之筆讓這枚胸針從一件精巧的首飾變成了一件藝術品。

瑪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太美了,老板,這枚胸針是什麽價錢?”店主走過來看了看,說道:“哦,年輕的小姐,您太有審美眼光了,這是本店開業以來最傑出的作品……”他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陣,才言歸正傳,“可是,這一件是定制的,並且不允許仿制。當然了,倘若您的確是喜歡,那麽……”他帶著生意人慣有的狡猾態度,說出了一個價錢,那是瑪麗不能承受的高價,把她的口袋掏空了也買不起,她只得頹喪地說道:“既然別人不願意有仿制品,我也就勉為其難吧。”

店主勸誘了她一會兒,見她確實沒有要買的意思,才說道:“其實本來小店也不敢貿然仿制大主顧定制的物品——這枚胸針是列斯特伯爵為克洛維公爵的女兒辛西婭小姐定制的,胸針上鑲嵌的那顆寶石可不是普通的黃水晶,而是伯爵從南非高價購得的黃色鉆石。公爵小姐原本定在今天下午來親自試戴取貨,我想她該來了。”

瑪麗突然沒有了購物的欲望,她在走出店門的時候,感到塞納河的水汽帶著寒意撲面襲來,她打了個冷戰。詹金森太太認為安妮應該回酒店休息,於是大家便有些意興闌珊地站在街邊等著出租馬車過來。

就在她們乘上出租馬車的時候,一輛裝飾著華麗紋章的四匹白馬拉著的馬車在街邊停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姑娘在貼身女仆的服侍下走下馬車,她一出現就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夜空被流星給照亮。瑪麗看不見那個姑娘的面容,但是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只見她風姿綽約,腰肢纖細,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外面披著的開司米披肩一直垂到她的裙邊,非常華貴,非常優雅。

安妮輕聲說道:“那大約就是那位公爵的女兒辛西婭小姐吧。”瑪麗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套,沒有做聲,她在心底裏湧上來一股難以遏制的情緒,那是被稱為嫉妒的醜惡東西吧。

安妮憐憫地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吩咐馬車夫去旅館,一回到旅館,瑪麗就借口走累了,而回房間去了,安妮在酒店的休息室裏寫了一張致列斯特伯爵的便條,出於謹慎的考慮,她沒有寫上瑪麗與自己同行,而只是告知伯爵自己將在巴黎逗留兩周,希望在此期間能夠見到他,當面交托戴維斯先生的文件。寫完之後,她將信封交給酒店的前臺,讓他們將信送去列斯特伯爵在巴黎的大宅。

傍晚的時候,瑪麗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感到自己有勇氣下來吃晚飯了,便下樓到餐廳裏來,安妮正在看列斯特伯爵派人送回的便條,那上面說自己最近幾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的,很願意在下一周的周三上午前來拜訪戴維斯夫人。瑪麗對此沒有任何評論,她決定就當那人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好了,自己是再也不會將他放在心上了。

晚餐的時候,安妮詢問瑪麗是否願意照原計劃去大歌劇院欣賞《費加羅的婚禮》,她擔心瑪麗白天有些累,也許想早些休息。瑪麗立刻表示自己已經完全恢覆了體力,並且非常盼望去聆聽整個文明世界最傑出的演出。

於是她們就按照原來的安排前往大歌劇院。詹金森太太事先已經委托酒店前臺給訂了包廂,她們早早地進去坐好,瑪麗趁便欣賞了一下這聞名遐邇的大劇院那華麗考究的內部裝潢,包廂占據了大歌劇院的上面三層,瑪麗她們的包廂位於二層的左側,可以看到舞臺的全貌,詹金森太太周到的帶來了小型望遠鏡,還去劇院的門口買了兩包糖果,然後陸陸續續地就有各色各樣的人走進了臨近的包廂,瑪麗發覺這裏真是欣賞巴黎上流社會的一個最好的場所。

據說對於巴黎人來說,去歌劇院的目的,往往不是為看歌劇本身,而是為了在這個豪華的地方互相顯示自己的錦衣華服。現在在她們對面的包廂裏就坐著一位雞皮鶴發的貴婦人,她的帽子上裝飾著兩尺多高的大鴕鳥毛,渾身上下掛滿了珠寶首飾,活像一棵聖誕樹,每當她轉頭吩咐服侍她的那位侍女什麽話的時候,她頭上的鴕鳥毛便會掃過包廂的欄桿,而她的雙手也不時輪流地出現在包廂的欄桿上,即使從對面,也能看見大粒的鉆石所閃耀出的璀璨光芒,瑪麗不由得想起了德包爾夫人,便笑了起來。

而緊鄰著她們的右邊的包廂裏則是一對年輕夫婦,像是某個東方國家的駐外使節,那位妻子身材小巧玲瓏,戴著漂亮的珍珠耳墜,淺色的晚禮服上披著一條湖藍色的絲綢長披肩,做丈夫的還將一束白玫瑰送給妻子,就放在包廂的前檔上,真是恩愛到令人生羨的一對。

現在她們右邊的包廂也來人了,那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大約二十幾歲,皮膚鮮嫩細膩得如凝乳一般,她穿著艷麗的衣裙,裹著最上等的裘皮外套,然而既沒有帶貼身女仆,也沒有女伴,更沒有男士陪同,她就那樣一個人搖曳多姿地走進來,順手將一小束鳶尾花放在包廂的前檔上。僅從穿著和舉止就可以覺察她應該是個風塵女子,詹金森太太就像是嗅到了什麽難聞的氣味一樣,厭惡地用扇子來回撲扇,皺著眉頭抱怨起劇院老板給的包廂位置不好,她的聲音可不很小,安妮很擔心被鄰座聽到,便回頭看了詹金森太太一眼,詹金森太太才算消停了一會兒。

明白了那個女人的身份,瑪麗和安妮這種很少接觸煙花女子的良家婦女倒是很有了些窺探的好奇心,便註意地盯著她,同時又極力不讓她察覺出來。至於那個年輕的風塵女子,壓根就沒有理睬臨近包廂裏的三個女人,事實上,一切女人都不放在她眼裏。她坐下後,便拿起一個雙筒銀制小望遠鏡,逐一打量已經就坐的包廂中的人,從中尋找自己熟悉的面孔。當她似乎認出誰來時,她的嘴角就會掠過一個嫵媚的微笑,那是她獨特的打招呼的方式。她舉止雖然輕浮,眼神卻撩人,那是家財萬貫的女人們願意用大筆金錢去換取的風情。

就在瑪麗看得有趣的時候,詹金森太太卻不悅地召來了劇院的經理,質問他為什麽沒有給她們最中間的豪華包廂,酒店經理在頗有德包爾夫人風範的詹金森太太面前,戰戰兢兢地解釋說,中間的豪華包廂已經被列斯特伯爵給包了一年,事實上,不管當晚列斯特伯爵是否要來聽歌劇,他都在巴黎的每一家劇院裏訂有包廂,以便自己隨時想看什麽劇目都不會失望。

詹金森太太雖然不滿,可也不得不在列斯特伯爵的名號前退卻了,她聊以慰藉的是,本該德包爾家小姐享用的包廂是被一位英國貴族給占據了的,這總好過連國王都沒有了的法國佬。瑪麗頗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劇院中心的那個寶座一般華麗的包廂,那裏面大門緊閉,空無一人,並且一直到開場的音樂響起,都沒有人進去,瑪麗的心才不那麽緊張了,但她也說不準自己對此是感到慶幸還是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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