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知出現在一個狂風大作的下雨天。

他站在雨中，雨水把他渾身上下全都打濕了，他就這麽狼狽的站在那裏，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著我。

連日來陰雨連綿的天氣導致空氣中都充滿了泥土的氣息，可能是連續兩天的加班讓我又產生了幻覺，我呼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想讓自己清醒過來，卻意外的聞到了熟悉煙草的味道。

我撐著傘，走得很慢，因為越靠近站在我家門口的人就越清晰。

沈知的白色襯衫濕透了，透出裏面肉色的肌膚和寬闊的身體，他的腳下有熄滅的煙蒂，雨水打到他臉上，像是哭了。

可能花了十分鐘，也可能只花了十秒，我才終於走到他面前，把他罩在傘下，細細地盯著他看。

他的眉心沒有黑洞，整張臉顯得有些瘦削，反而突顯的眉眼愈發立體。

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像是確定了什麽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打碎這場幻境，擡手去摸他的臉。

我觸摸到了冰涼的皮膚，很冰，也很涼，我楞了楞，開始去摸他淋濕的頭發、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很冷，像是冷到了我的心裏。

我又摸上了他的胸口，那裏很平坦，沒有刀柄，也沒有傷口，反反覆覆的摸了好幾遍，聽到他喊我哥哥，隨著他喉嚨發出的震顫同樣也震動著我的心，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活了過來，因為他的一聲哥哥而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

“哥哥，你說你想見我。”沈知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想見我，所以我來了。”

不是假的，不是幻覺，是真的。

我真的給沈知打了電話，沈知真的來了。

兩天前的對話在我腦海裏漸漸明朗開來——

“哥哥，我唯一願意放開你的理由是因為我愛你。”

“你說你想我。”

“我也很想你，卻不止於此，我更愛你，如果你不愛我，我的出現就只會傷害你。”

“我不想讓你受傷。”

“我會在電話裏做一個安分的弟弟，哥哥，不要哭了好嗎？如果你想我的話，我在這裏，一直都在，你說的每句話每個字，我都會認真的聽著。”

而我說了什麽呢？

我說：“沈知，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了。”

其實我分明清楚自己真的打給了沈知，卻還一味的欺騙自己只是幻覺，連著兩天都在公司加班拖延時間，到底是我太過於虛偽，還是懦弱到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心呢？

我突然想到了醫生的話。

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嗎？

如果我愛上了自己的弟弟呢？

如果弟弟也同樣愛著我呢？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神會怪罪我們嗎？

我們會下地獄嗎？

還是我們早就身在地獄？

沈知按著我摸著他胸口的手，我的掌心正包裹著他的心臟，體會著他的心跳，隨著他的開口而跳動的越來越快。

“哥哥，我很想你。”

還有——

“沈施，我愛你。”

感覺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回流，我遲鈍的嗯了一聲，哆哆嗦嗦伸進口袋拿出鑰匙，又哆哆嗦嗦開了門。

沈知沈默的跟在我身後，像是在等著我的回應，又好像根本不需要我的回應。

我去浴室拿了條毛巾想要遞給他，轉過身發現我們碰了個面對面，他濕透的胸膛撞到了我的臉。

他怕弄濕我，想要推開我，我卻抱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得更深。

沈知從沒想要關著我。

很早之前我們去覆查，那個主治醫生和他說過我快恢覆正常的事實，他聽過之後也就了然的笑了笑，休息之餘照舊帶我到處走走。

他分明知道我早晚是要離開的。

所以我逃跑那天，他僅僅只是楞楞的站在原地等我。

而我現在還是很懦弱，很想逃跑。

我不敢說愛。

於是，我很緩慢的說道：“沈知，我病了。”我把臉從他胸膛上挪開，仰起臉去看他，告訴他：“但你是我的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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