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一日皇帝去看宋卿畫時下了雨，小木子跑到毓闌殿時已經渾身濕透了，匆忙道：“快快快！準備好幹布和姜湯，陛下摔水坑裏了！”

毓闌殿忙活起來。宋卿畫淡淡的對著梳妝好的靈雨道：“今天湊巧了，那你就隨木公公一起去接陛下吧。陛下淋了雨，得泡個熱水澡驅寒才好”，又頓了頓：“你現在還有後悔的餘地。”

靈雨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鄭重道：“奴婢不後悔！”

小木子走來，看見這一幕也沒說什麽，主子們教訓自個兒的奴婢，跟他們這些人又沒有什麽關系，只是笑著跟宋卿畫行了個禮：“娘娘，這邊兒都準備好了。您看是......”

宋卿畫掃了眼靈雨，“就讓這丫頭跟公公去吧，她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是個伶俐的。”

“奴才明白，”小木子帶著笑看了眼靈雨：“姑娘，這邊跟咱家走吧？”

一路上小木子快步走著，靈雨險些跟不上，她不知道小木子究竟看出了什麽沒有，只是突然小木子的步伐加快，幾乎小跑著往前，然後在一個胖太監身前站定：“回聆總管！娘娘說都準備好了，陛下您小心些！”

那太監身後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靈雨快步走上前，低頭輕柔道：“陛下，主子特讓奴婢來接您，說陛下淋了雨。得立刻讓您泡個熱水澡驅驅寒呢。”

皇帝點了點頭，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啊......阿嚏！你主子有心了。”

靈雨又怕皇帝怪罪宋卿畫，解釋道：“陛下，主子身子沈，不方便，不然她肯定親自來接您了。快跟奴婢來吧。”

皇帝“嗯”了一聲，對聆安吩咐：“好，聆安，你順便回趟養心殿，去取套幹凈衣裳來。”

“哎，奴才這就去！”聆安應了一聲，又轉頭看向靈雨。雖然覺得有些面熟，但宮中的娘娘他能記得，娘娘身邊的宮女他就實在記不得了。寧昭儀雖是宮中的老人了，這些年聖寵也漸漸薄弱，若不是這一次有了喜信，怕也就和失寵差不多了。無論如何她身邊的宮女是得罪不得的。聆安心裏想得多，也不過短短一瞬間，帶著笑禮貌問靈雨：“那就麻煩這位姑娘，姑娘叫什麽？”

靈雨也深知皇上身邊的大總管不可能記得她們這些小宮女的名字，恭恭敬敬的回答：“回聆公公，奴婢叫靈雨。”

她這麽一說，聆安放佛記起來寧昭儀身邊好像是有這麽個人，依稀記得以前還是個小姑娘，如今都這麽大了：“對對對，就是靈雨。靈雨啊，你好好伺候著陛下，咱家去去就回來。”

靈雨帶著笑：“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伺候好陛下。

一炷香後

皇帝在偏殿洗了澡，倒是覺得寒氣去了不少，怪舒服的。“聆安！”剛喊完人，他想起來聆安回去養心殿拿衣裳了，於是又喊了一個人：“小木子！進來給朕擦擦背！”

等了好一會兒小木子也沒進來，皇帝奇怪得很：“......人呢？！小木子！”

小木子沒等來，倒是進來一個宮女。皇帝看著她想起來這事寧昭儀派來接自己的宮女，就見這宮女道：“陛下，小木子公公拿著您換下來的衣裳去洗去了。您的袍子是金線織的，剛才摔了一跤，不知有沒有破了。”

這宮女當然是靈雨，小木子也是她故意支開的。頭一次做這種事情，靈雨也緊張得很，感覺自己心都要跳出來了。見了皇帝她有些心虛，畢竟自己目的不純，連頭也不敢擡。就聽見頭上傳來皇帝懊惱的聲音：“原來是這樣，早知道朕就多來一些人來。”畢竟只是來看自己懷孕的小老婆，誰能想到這麽倒黴好端端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自己還摔了一跤。

靈雨小聲道：“陛下，讓奴婢來幫你擦背吧。”

她慢慢的靠近，皇帝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再加上房內彌漫著白色的水汽，他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這小宮女的心跳聲。皇帝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看著靈雨，光著上身兩個胳膊搭在池子邊，點了點頭：“那你就來擦吧。”

靈雨繞過去，伶俐的擦背：“是，陛下，您向前挨著點兒。”

皇帝又問：“你平時也常幫你主子擦背？”

靈雨暗罵這皇帝話怎麽這麽多，長得這麽好看沒想到是個話癆。面上還是一片恭敬，“回陛下，是的，不過也就是最近才開始。主子以前不喜歡人在旁邊伺候著沐浴，最近有了身子，才喚奴婢幫忙。”這話是真的，宋卿畫是平民之女，就算進了宮也還是習慣自己沐浴，不讓她們伺候著洗。何況前幾年她還小，宋卿畫也不舍得讓她做重活。想到宋卿畫，靈雨又低落了幾分，在她梳妝時聽泉和嬤嬤看著她喝了避子藥，可她卻沒咽下去。等嬤嬤和聽泉走了，她就給吐了出來。若是主子知道了......若是早幾年，不用主子動手，穆誠德妃都要活扒了她的皮。正走著神就聽見皇帝誇讚她：“難怪你動作這麽麻利，照顧雙身子的人可不容易吧。”

靈雨打起精神來，這可不是走神的時候。她嘻嘻笑了一聲：“陛下說笑呢，在宮裏頭可不是什麽都得會。要是這個不會那個不會，早就被別的姐妹給搶在前頭做了。”哪怕前些年宋卿畫看她小不讓她做重活，平日裏她也是幫幫這個幫幫那個刷存在感，要不然主子那麽多伺候的人，哪裏還記得她這個小丫頭片子呢？

“你們宮女也不容易啊，什麽活都得搶著幹，不然就沒法兒在主子前頭露臉，是這個意思吧？”皇帝突然感慨，似乎也覺得宮女生活不易。可靈雨只想笑，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只知道讓人伺候，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感慨一下下人的命運。她是運氣好伺候了好主子，早些年嘉修媛景婕妤還在的時候，瑤華宮和翠微宮不知道擡走了多少宮女太監，那時候怎麽沒見一個主子出來說他們生活不易。只是皇帝面前不能這麽說，靈雨故意笑著帶了一絲親昵：“可不是，陛下您想想，聆大總管可不也是什麽都得會幹呢？”

“說的也是，朕也是用他用的最順手，才提拔他當了總管”，皇帝深以為然，聆安可是從小就陪著他的，當初母後讓他挑小太監的時候，他可是一眼就看中聆安那白胖白胖跟發面饅頭一樣的身形了。這麽一想，看眼前的小宮女更順眼了些，又聽見身後叫靈雨的小丫頭帶著一絲敬佩道：“聆大總管厲害著呢，不過也是聆總管有福氣，陛下您慧眼識珠，才能把他給挑出來不是？”

小丫頭長得好看嘴也挺甜，還挺會拍馬屁。皇帝笑了笑：“你嘴倒甜。那你呢？你主子可有把你給挑出來？”

這麽一問，靈雨沈默了。當初的確是聽泉在一堆小宮女中挑中了她，如今是她毛遂自薦......：“嗯，奴婢算是......被挑出來了吧......”

皇帝沈默著沒有作聲，任由靈雨又擦了一會兒背。仿佛想到了什麽突然轉過身，把靈雨嚇了一跳。

“陛......陛下？可有什麽不對？”靈雨是真嚇死了，還以為皇帝看穿了自己的意圖準備問罪，一時之間慌得不知道該不該跪下認錯。

皇帝仔仔細細的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宮女不過十四五歲，正是如花般的年級。手指如青蔥細細長長的，還滴著水，身上的衣服也像是新的，清秀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慌張。這宮女到底是不是來給自己洗澡的已經一目了然了，皇帝心裏輕哼一聲，長臂一伸就把靈雨拉下了水。

靈雨驚叫：“陛下！”

“靈雨......淋雨......靈雨既零。哼，你主子倒是給你取了個好名字。”皇帝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靈雨慌裏慌張的不知道該不該遮住自己。看樣子皇帝已經知道她的目的了......可她也是真聽不懂皇帝念叨的東西。這名字可不是主子起的，是嬤嬤非要我改的，當初軟磨硬泡的才避免了叫靈巧的命運，誰知道皇上思維發散到哪去了。靈雨暗暗吐槽，面上還是慌張的：“......什麽都瞞不過陛下”。

“朕出生在這宮裏，什麽沒見過？你主子也真是......”皇帝有點驕傲，又有點懊惱，沒想到宋卿畫居然來這麽一出。

靈雨一聽就知道他誤會了，只是出於私心也沒有解釋：“主子......也是有苦衷。和奴婢們一樣，若是不爭出頭......這日子，該有多難過”。這倒是真的，宋卿畫雖是九嬪之首，可上頭還有聖寵不衰的貴妃，生了二皇子的汐妃，還有別的娘娘。如今這宮中妃位以上的多了，九嬪也就不值什麽錢了，何況宋卿畫年級越來越大，已經在漸漸失寵的邊緣了，也就皇帝念在她是老人的份上時不時的來看一眼，內務府的奴才們這才沒有短她的份例。只是逛禦花園時遇到旁的嬪妃總會有人來刺一句，宋卿畫性子軟也不搭理她們，可靈雨忍不住，總是刺回去。她不過是個宮女，那些娘娘們都是高門大戶出身，那受得了被一個低賤的宮女諷刺，總是整治她，宋卿畫也不好說什麽。

“既然你知道......又為何如此？”皇帝有些不解

靈雨看著皇帝英俊的面龐，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不知為什麽，她覺得皇帝並不會因為她的話懲戒她：“奴婢......不甘心當個宮女，就這樣每天伺候人過這一輩子。......哪怕爭不出頭，也想搏上一博，”此時此刻，她想起了當年的安諾。不知道安諾那時是否也是這樣的心情，哪怕主子已經對她們很好了，可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在眼前，哪怕知道往後的路是懸崖峭壁也要拼一拼。更何況......靈雨微微紅了臉，含羞帶怯的：“宮中都說當陛下還是皇子之時就平易近人，溫文爾雅......皇上有時來宮中時，奴婢得幸見過幾次，當真是雅量非凡......奴婢......奴婢......”她羞的說不出話，皇帝來毓闌殿的時候她也見過他對著宋卿畫濃情蜜意，溫柔款款的樣子，有時候她甚至想，如果被那樣對待的人是我多好......只是這個念頭一出就把她嚇了一跳，瞬間她就想到安諾說過的‘陛下那麽英俊，對人那麽好，我動心有錯嗎！’

沒有錯......靈雨想。她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級，見到姜士武這般英俊又對人溫柔的樣子，是很容易動心的。姜士武嘆了一口氣，愛憐地摸摸她的臉，覺得面前這個心氣兒高的小姑娘倒是可愛極了：“倒是個有點心性的，做個宮女是有點可惜了。”跟她主子完全是不一樣的性格，也不知道宋氏那個軟的沒脾氣的性子是怎麽養出來這麽個能說會道的宮女的。

靈雨聽了這話瞬間被驚喜淹沒了，激動的臉上浮現了兩團紅暈：“陛下......”

姜士武笑著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臂攬著靈雨的細腰往前一帶......

偏殿一時之間水聲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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