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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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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登基之後就與昭華成親的,可是昭華卻不顧重傷厲聲呵斥我。他說他不過是報答我的救命之人,生死一擲輕,可是我竟然還想與他成親,我太自私,太貪心。”

當是我不管,就想和他成親,就算貪心又怎樣,就算他現在不愛我,日夜相伴,朝夕生情,總有一天他也會愛上我的,況且這天下,再沒有比我更配得上他的人了。我開始納吉,準備婚宴,可是昭華知道我不聽他的話,定要與他成親之後,還是在這清心殿,打了我一巴掌。那時北方邊境有流民作祟,他當日就去了北方,要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他就那樣晾了我半年,我如何寫信哭求他都不回來。後來我真怕了,怕他再不理我,所以便搜刮了好多美人住在鳳來宮,說我想通了不執著了,給他寫信也不過是女兒家心態,他才願意回來。”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大家都傳著說女帝愛美色,可以傾城換太平,所以很多敗國就送來美人。其實若不是別國覬覦成國富饒,搶掠成國商隊,擾亂邊境,我本不願起兵他國,所以就收下這些美人,以換太平。”

“可是我也有私心的,我留下的這些人都有一點地方像昭華,似眉似唇,也算聊以寬慰。可是鳳來宮的男子越來越多,我的心卻也越來越空,因為我愈發明白,縱使再像,每一個人也都不是他。”

往事像是一個蛛網,層層糾纏鋪面而來,卻又輕輕扯破便是散落一地,再無從整理。如今糾纏著自己的,是逝去的過往,是看不見的蛛絲,捆縛掙紮著,卻至死不休。

燭光劈啪,何滿滿恍一回神。

寧遠竹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目視遠方,呼吸清淺,一雙墨中含青的眼睛盈盈如燈火。

“我哪裏最像他?”

“這雙眼睛。”何滿滿看著他,只這一雙眼睛,像一壇深水,卻又遠處天邊辰星,讓人沈溺其中。

其實她最喜歡的,只是昭華的那雙眼睛,墨中點碧,溫潤有情,奪天之光華。

“眼睛像,可性情更像。”何滿滿想笑,可是扯著傷口,呲痛一聲。

“我知道這是你情我願的之事,可是我喜歡他,喜歡成了一種執念,越得不到的反而越想要。”

“可是他根本不曾在乎過我,從前是,現在也是。”何滿滿道,“這許多年,也不過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何滿滿自言自語了許多,到最後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說什麽,說到最後她只是呆呆地看著遠方。

臉上的巴掌襯著她白皙的膚色印那麽明顯,更顯紅腫。

“你——”

“怎麽了,不是說了你像他才留下的嗎?”

“你當年找來的那些男子,有沒有問過本人的意願?”

何滿滿一怔,看著寧遠竹端正認真的模樣,倒是忍住苛責他的心思,悶哼一聲:“好大的膽子,我堂堂一國之主,多少人巴不得進宮來,哪有強迫之說。”

“也就是你,總覺得是我強迫了你。”

“其實我對你做的這些,都是我想對他做的罷了。”

更深露重,何滿滿趴在桌旁睡著了。寧遠竹抱起她,輕輕將她放到了床上。

她緊閉著雙眼,羽睫上還沾染淚滴,臉頰紅腫,唇角抿起,想來在夢中也極是不安穩。寧遠竹眼神閃爍幾下,輕輕將何滿滿抱在懷裏。

臨近天明,夜色最濃時,屋外風聲忽然淩厲起來,屋內燭火瞬息而滅,短而急促的劍聲響起,掩蓋在風聲之後。

何滿滿突然睜開了眼睛,她雖然武功不高,但是身為女帝多年,對於這些殺戮之聲總是極其敏感。

寧遠竹亦是早已清醒,示意她不要聲張。

此刻靜寂一片,夜色正濃。尚不清楚來者幾人,但是殿外宮人早已被清理幹凈,此刻若是呼喊,定是護駕未到,先被來人殺了。

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制敵。

何滿滿悄無聲息地去拿平日佩劍,她的蟬翼劍清亮如水,軟可束腰,薄如蟬翼,卻削鐵如泥。

一點寒光映著森然夜色貼面襲來,何滿滿急忙躬身一撲拿起蟬翼劍,反手擋在眼前。

清脆碰撞,印出來人的淩厲杏眼。

何滿滿腳下橫掃,黑衣人卻翻身躲過,轉而反手刺入何滿滿腰下。

“好大的膽子!”

何滿滿目色淩厲,臂間披帛一揮,纏住來人劍身。黑衣人一震劍柄,披帛盡數而散。

何滿滿自知武功不敵來人,但此刻卻不能停下,否則必死無疑。

不得片刻猶豫,何滿滿早已欺身而上,一劍便可刺入來人胸口,而黑衣人亦可同時要了何滿滿的命,玉石俱焚的打法。

猛然一柄軟劍從側邊挑入,堪堪抵上黑衣人五指變爪襲向何滿滿脖頸的手,黑衣人被擊的一退,卻恰恰躲過了何滿滿的蟬翼劍。

是寧遠竹。

何滿滿感覺脖頸一絲暖意,知道是被她抓破了脖頸。

寧遠竹一側身擋在了何滿滿和黑衣人中間,兩人戰在一處,黑衣人武功極強,寧遠竹撐不了多久。

她隱在夜色中,想要趁機給黑衣人致命一擊。

正在此刻,黑衣人猛然沖向寧遠竹身前,背後留下一片空白。

好機會!

何滿滿飛身,蟬翼劍直刺黑衣人後背,卻不料黑衣人將寧遠竹震到一旁,卻淩空側身,長劍斜刺何滿滿脖頸。

原是黑衣人料定何滿滿會動手襲他,誘她動的手。

須臾一瞬,卻再也沒有機會退讓和躲閃,只能眼睜睜看著長劍沒入脖頸,血染清心殿。

殿外傳來陣陣腳步聲,風聲呼嘯耳邊,可是再快都沒有眼前的劍快。

溫熱的鮮血染上臉頰時,何滿滿眼中映入的是昭華的臉。

沈靜的面容,一雙點碧的墨瞳,清潤如許。

利劍穿透昭華右胸,劍尖泣血。

昭華一把抱住何滿滿滾落桌旁,撞到桌角時他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抹鮮血。

人未到,淩厲劍氣已殺至面前,昭華擋在何滿滿面前,與黑衣人鬥在一起。

何滿滿雙手間都是昭華的血,他的血染紅了長衫和清心殿的金磚。

耳邊劍聲凜冽,映入何滿滿眼中的昭華絞著殺意的劍聲和寧遠竹側面破空而來的風聲,昭華劍尖翻轉,刺入黑衣人臂中,寧遠竹軟劍抵上黑衣人脖頸,只一招便可要了黑衣人的命,再不讓他多動分毫。

昭華本就一路奔襲疾行,又為了護何滿滿受傷,不顧傷勢與黑衣人打鬥許久。

此刻鮮血早已染透胸膛,連著一路打鬥之處,都是血痕。

昭華粗重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他放下劍,走到何滿滿面前,輕輕拭著她脖頸上的血。

“滿滿,沒事了。”

他在安慰她,可是鮮血卻從他唇角溢出,何滿滿拼命地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凈。

她的手上都是他的血,就像很多年前,也是在養心殿,她的手上也都是擦不凈的他的血。

他又一次,倒在了她的懷裏。

昭華呼吸粗重漸漸變得緩逝,他在何滿滿膝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你不要睡,我再也不鬧了,我都聽你的話,你不要睡。”

她明亮的眼中再無往日的光彩,只有驚懼和害怕,她將昭華抱在自己懷裏,可是淚眼婆娑,再看不清他的臉。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喜歡你了……再也不喜歡你了,你不要丟下我。”

那年初遇的太子宮,如今早已敗落空寂;

那年相伴的公主殿,如今早已人去茶空;

那年她救回來的少年,如今卻已長成她愛了許多年的男子。

愛過、念過、恨過、怨過,可是,她不過是想與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不要死,我再也不糾纏你了,你想去哪裏都好。”

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也是在這個大殿裏,抱著自己懷裏的昭華。

彼時她想,他說過要報答她,保護她的,怎麽能死。

今日呢,她放手了,她給他自由,他怎麽能死。

“滿滿,我不值得你如此……”

微涼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那一點碧色在暗夜中盈盈溫潤,盛著從未流露過的隱忍眷戀。

昭華艱難地伸手拂去何滿滿臉頰的淚,溫柔如夢:“別為我哭,不值。”

“昭華……昭華……”

黑衣人卻突然身動影動,寧遠竹一劍就要刺入黑衣人脖頸。

卻只見黑衣人將蒙面黑巾扯了下來。

“昭華!”

一張清麗的臉,一雙通紅的眼。

昭華眸光散亂,良久才看向喚他的人,眸中竟然有了些奇異的光彩。

“……惜情?”

女子爬到昭華身前,讓昭華靠在自己懷裏,眼淚簌簌:“昭華,我是來殺這妖女的,你為何要為她擋這一劍……”

昭華心潮翻湧波動,體內受傷更是氣血不穩,竟是抓著這人的手閉了眼睛。

女子怨恨地瞪向何滿滿:“妖女,今日落在你手上,要殺要剮,絕不求饒。”

殿外俱是禦林軍,燈火通明,她看到太醫跌跌撞撞跑進大殿。

要殺?要剮?與她何幹,何滿滿根本顧不得她,她只要昭華能好好活著。

寧遠竹上前一步,劍尖泛著冷光抵著沈惜情的脖頸。

可是何滿滿看著即使昏厥也緊緊握著這女子手的昭華,心思紛雜。

何滿滿朝著昭華伸出手,女子握著昭華的手更是緊了幾分。

“何滿滿,若不是你攻打俞國,昭華便不會背負著備受人欺辱的質子、男寵之名,你可知道昭華是多麽清高的一個人,怎能承受這般受辱的之名!”

“她暫由你看管,不可傷其分毫。”

寧遠竹眉頭微蹙。

何滿滿重新將昭華抱在自己懷中,低垂著眼眸:“其他事,我現在不想再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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