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曾對蚩尤做過多種假設——這在傳說中，是長了九個腦袋、十八條胳膊的神人。看蚩尤的形體規模，比神話中三頭六臂的哪咤要厲害三倍以上了。直到聽九天玄女說到這裏，單飛倒覺得蚩尤不是怪物，而真是個人。

“你們也是人。”單飛輕嘆道。

九天玄女讚同道：“我們自然是人，我們和你們不同的地方，是我們多知道一些，運用的能力更強一些罷了。不過……你為何會有這般感慨？”

單飛苦澀回道：“蚩尤做的事情，是人類數千年來從未停止做過的事情。聰明的看不起木訥的，富人鄙視窮困，甚至有人因為膚色不同，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排斥那些不同膚色的人種、因此發動殘忍的種族滅絕戰爭……這種情況從未停止過。蚩尤是比世人高明很多，但他下手就滅了數萬同類，實在太過殘忍。只有人才做出這類事情，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這麽做。”

韋蘇提婆神色感慨，附和道：“不錯。這種方式實在過於殘忍，但哪個開國君王不以犧牲數萬、十萬、甚至百萬的人命為代價奪取權位？阿育王就是深悔殺戮太多，這才皈依佛主。”

“雖然我們的觀念和你仿佛，蚩尤並不如你這麽認為。”九天玄女反倒平靜道。

“他怎麽說？”單飛皺眉道。

“當初我等指責他時，他反倒振振有詞道——不殺死丘那些人，死丘那些人也遲早會死。人類依照這種方式進行下去，就會自己毀掉自己，早毀晚毀有什麽區別？這世上有人愚蠢到動用數十萬的人命去建個自己的棺材，他為何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再說建棺材的人百無一用，他還有為世人的用心。”

韋蘇提婆怔了下，“那時候還沒有秦始皇。”

單飛反倒明了道：“蚩尤說的應是埃及的金字塔。那裏的法老在黃帝那時候，就曾耗費極多的人力為自己建造大規模的墳墓。”

他這次倒對蚩尤所言有些讚同——金字塔在後人眼中，是埃及的文明象征，但從單飛的角度看來，這恰恰是人類最不文明的地方。耗費數十萬的生命不過是建造一個統治者的墳墓，這種荒唐的事情，也就人類做得出來。不過荒唐的絕不止埃及法老，世界各地的君王可說都有這種愚昧、讓人類汗顏的一面。

“單飛，你說的不錯。蚩尤說的正是那蠢不可及的金字塔。”九天玄女嘆道：“人類就是有太多這種愚蠢的行為，我等才是無力說服蚩尤。神農最先站出來阻止蚩尤，不想卻被蚩尤重創，黃帝無奈反擊，讓蚩尤開出別的條件。黃帝深知蚩尤的方式絕不可行，因為基因改造仍不成熟，如果大規模的推進，這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麽模樣，沒有任何人能夠想象。”

單飛默默點頭，暗想如果大規模的推廣異形香，這和生化危機不會有什麽兩樣。

“蚩尤、黃帝彼此都是不能說服對方，蚩尤更是直言道——沒誰規定這裏的人類一定要延續下去。人類為了欲望，滅絕別的物種眼睛都不眨一下，為何異形人就不能替代人類？究竟憑什麽來規定這世上的生存法則？靠實力嗎？那人類本比虎豹要弱，有什麽道理活下去。靠陰謀嗎？難道這世上應該卑劣橫行？我們為何要眼睜睜的看著人類益發的醜陋，而不做任何根本的改變。神農計劃聽起來可行，但數千年後的世界、一定會比我們眼下變得更好？既然如此，為何不當下做個了斷。”

單飛想著人類的發展史，亦是感覺很難辯駁蚩尤的言論。

“而當初來到這個世界的人亦是分為兩派。”九天玄女困惱道：“有些人支持蚩尤，有些人站在黃帝那面。”

單飛不由苦笑。

九天玄女繼續道：“你也知道，若以我們的手段，滅掉這個世界亦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滅掉這個世界，我等彼此亦是失去存身之地。於是蚩尤和黃帝做個約定，如果黃帝能用那些愚蠢的人類戰勝他蚩尤改造的異形人類，他蚩尤就不會滅掉這個世界的人類。可是如果他蚩尤勝了，就證明異形人更應活在這世上，那時黃帝、神農就應和他共同推進這個計劃。”

單飛默默搖頭。

“你覺得有什麽問題？你認為蚩尤會反悔？”九天玄女不由問道。

單飛並未回答，半晌才道：“那後來呢？”

祭臺靜寂。

許久，九天玄女才道：“後來交戰的記錄在伯益所書的《山海經》中記載一些，不過伯益為免驚世駭俗，亦不想後人重蹈覆轍，這才簡略記載。他所記之事不過是黃帝、蚩尤交戰之事的百一罷了，亦用了很是隱晦的文字。”

想到徐慧當初對《山海經》的覆述，單飛道：“有風伯雨師支持蚩尤，而應龍和天女則站在黃帝的那面？”

“正是如此。”

九天玄女感慨道：“風伯雨師不過是世俗的叫法，實際上他們二人均可改造世上大氣的流動。應龍本是用水專能，而我什麽都懂些……我不讚同他們開戰，可知道蚩尤的主張總是有些問題，這才站在黃帝的那方。我寧願所有人還和以前般，但這終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蚩尤敗了。”單飛知曉答案，卻不知道過程，徑直問到最關鍵的地方，“據我所知，幫蚩尤逃走的是玄女？”

“不是。”九天玄女決然否認道：“幫蚩尤逃走的不是我！”

單飛怔住，“那真相是？玄女對蚩尤……”略有猶豫，單飛遲疑道：“玄女對蚩尤究竟有沒有……”

按照他本來的設想，玄女是夾在黃帝、蚩尤之間很是覆雜的女人——玄女幫黃帝戰勝了蚩尤，卻又幫助蚩尤逃走……

這聽起來是難以理喻的事情，單飛不太了解女人，卻知道很多女人喜歡做這種不可理喻的事情，而事情的根源多數是——這女人對這兩個男人恐怕都是同情中又夾雜著愛情。

不要說男人不了解女人，女人有時候也不了解自己究竟要什麽樣的感情。

九天玄女並沒有立即否認，只是幽幽嘆道：“我和他們三人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這些年來，我時不時的在想，若是按照神農的意思做下去，我等或許不會成功，但終究不會那麽痛苦。”

你們很痛苦？

單飛琢磨著九天玄女的用詞，心中很是感慨——從後人的角度來看，黃帝、蚩尤、神農和九天玄女之間已是神人之爭，但從當事人的角度來說，這亦不過是親情、友情、愛情交雜的千古往事罷了。

“當年蚩尤先用異形香變出魑魅魍魎、山魈精怪和黃帝決戰冀州野外。”九天玄女似回到往事中，低語道：“那些魑魅魍魎本是比人類更強，黃帝知曉人類比變形人要弱小，不得已訓練熊羆貔貅貙虎六獸對抗，同時讓應龍蓄水進攻。不想蚩尤搶先預料這點，讓風伯雨師縱風雨雷電恐嚇人類和猛獸，讓黃帝連連敗退。”

單飛暗道——這看起來是人類和變異人的鬥爭，實際上就是你們之間假手這兩類人作戰罷了。

“我於心不忍，這才幫黃帝破了風雨雷電。”九天玄女幽然道：“那些魑魅魍魎雖是強悍，可黃帝計策更高一籌，沒有風雨雷電的自然因素，他很快大勝蚩尤。我本以為戰役至此為止。不想蚩尤並不認輸，反倒在魑魅魍魎之上又創僵屍橫行。”

單飛心中微震，不由想到呂布、貂蟬一事。

“僵屍不死不滅，更兼筋骨如鐵，黃帝無法抵抗。蚩尤更為了逼迫黃帝，竟將黃帝的女兒旱魃變成了僵屍。”

九天玄女很是不忍道：“最可怕的是，僵屍這種生靈以吸血為生，被僵屍吸血之人會感染病毒，亦會變作僵屍。黃帝忍痛斬女，卻是阻擋不了更多人的改變。”

單飛詫異道：“那……那……黃帝如何勝出？”他想到當初女修曾擊敗呂布，暗想難道黃帝終於動用了超級武器？

九天玄女似猜到單飛所想，苦澀道：“黃帝絕不能動用我等的武器，因為蚩尤使用超劑量的異形香，心志已經瘋狂的難以控制，但他還在恪守只使用異形香的諾言。若黃帝使用我等的武器來破僵屍，蚩尤恐怕亦是以同樣的手段還擊。”

這就和當代各大國宣稱絕不先使用核武類似。

單飛明白當初形勢的千鈞一發，難解黃帝會有什麽別的手段對之。

九天玄女很快給出了答案，“破解僵屍的不是黃帝，而是神農。”頓了良久，九天玄女幽幽道：“神農一直不讚同雙方交戰，他始終堅持自己的理想，他知道這世界不應該是蒙昧人的世界，但也不應是僵屍的世界，這才自用異形香，然後再輔以長生香尋求基因問題所在，他終於找出了僵屍的弱點，幫助黃帝破了蚩尤的僵屍兵團。”

單飛聽得著實有些驚心動魄，吃驚道：“僵屍的弱點？僵屍有什麽弱點？”

九天玄女這次卻沒有回答，聲音中卻似有顫抖，“可如此一來，他頭長犄角，全身透明，變成了世人眼中的異類，這才離開中原。”

輕聲嘆息，九天玄女幽幽道：“他始終不知道……無論他變成什麽模樣……三人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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