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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林輕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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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在接待室裏見到了林輕的母親。

這是個很瘦的女人,比林輕還瘦,上身穿著一件暗灰色的的大棉衣外套,下身穿著一條直筒的牛仔褲,然後是一雙鞋底沾滿油汙的黑紅撞色運動鞋。

若只看林輕的話,斷然想不到她的母親是這副模樣,眼窩深陷,唇色發幹,黑白相間的頭發整齊地束到了背後,比同年紀的人顯得蒼老許多。

見陳一走進房間,她馬上局促不安地站起來,勉強笑著,魚屬紋和法令紋都立時堆起排列在一塊,更顯得蒼老,她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雙手來回揉搓:“陳醫生你好。”

“你好,沒有關系的,您坐下。”陳一試著安撫這個窘困的女人。

許多家屬都會因為自己的家人因為住進了精神病院而感覺到羞愧,見醫生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也很難表現自然,甚至有些人會覺心理醫生容易看見他心裏的秘密而顯得尤為緊張。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現在是林輕的責任醫師,請問怎麽稱呼呢?”陳一盡量讓自己保持微笑,令眼前這個瘦弱的女人放松。

女人的手不知道放在哪裏,來回地搓動,因為幹燥而發出沙沙的聲音:“我姓餘,餘芳,是長餘村人。”

長餘村是一個很偏僻的鄉下地方,條件也比較差,不過早些年因為治理得當,被評為模範村,還上過電視,村長也因此得到表彰,聽說得到了升遷。

“餘阿姨不著急,先喝口水。”陳一把旁邊沒有動過的水杯推到餘芳面前:“這次特地要求會面,也是想和您多了解一下林輕的情況,她最近表現都還不錯,我希望可以制定一個康覆計劃,或者可以幫到她,如果狀態再穩定一些的話,你可以帶她出去走走。”

原以為餘芳聽到這個消息會開心起來,但她反倒憂心仲仲,坐立不安的樣子:“我也想經常來看看她,可是我要做事,從早忙到晚,工作和住的地方離這裏又很遠,我來一次要轉三趟車,來回的車費就要上百,還要請一天假,扣好多工錢。”

陳一的笑慢慢有些僵硬,她盡量掩飾自己的不快:“如果有家長陪護的話,林輕會好得快一些,就可以回家陪你,她也可以正常生活,甚至去找工作,多好啊。”

餘芳眼眶紅了起來:“你說輕兒咋就得這種病呢?我有什麽辦法呢,我想著我要是能賺夠了我們娘倆吃喝的錢,我們就找個地方落腳,我每天都看著她,她就不會尋死了。”

本以為是她心疼錢,原來是在拼命賺錢,陳拍了拍她的瘦得凸出來的後胛骨:“林輕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她好起來,沒有尋死的念頭後,她就會像許多女孩子那樣,出去學習,工作,會愛您,照顧您。”

餘芳用幹燥的手背抹幹眼淚搖著頭:“我不要她照顧我,只求她不要比我這個當媽的更早走。”

“我發現資料裏,關於林輕具體發病情況,和表現記述很少,裏邊沒有提到他父親。”病例裏父親一欄全數空白,即使是離異,這裏也應該註明,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批漏:“他去世了嗎?”

餘芳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他知道林輕的情況嗎?”

餘芳的神情顯得沈重而疲憊,卻沒有了原本的局促感,她心裏守著一個很重的密秘,以至於每次提到這個秘密的時候,她都會進入重覆了千百遍的強裝鎮定裏,顯得冷漠而固執。

陳一避開這個要點繼續提問:“他來看過她嗎?”

“我不知道,我們很少聯系。”

餘芳低頭摳著自己的手指甲:“住院用的費用都是他出的。”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讓他給錢給你,你帶著林輕像你說的那樣生活呢?”林輕的通迅記錄裏並沒有出現過除了她母親以外的其它人,也就是這個當爸的,知道女兒在醫院裏,自己的妻子過得如此辛苦,卻只是冷眼旁觀著。

餘芳搖了搖頭:“我不要他的錢。”

林輕的執拗多少來自她母親吧,又遺傳了她父親冷漠,陳一有些無奈地停下筆記:“我要怎麽聯系上她爸爸呢?”

餘芳又是那副防備和閉口不語的表情。陳一只好轉移話題:“我們從頭聊聊林輕的病情。”

“以前不是說過了嗎?”

“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之前接待你的醫生也不是我,所以麻煩你了。”

陳一似乎想到什麽,便擡頭看著這個眼睛還在發紅的女人:“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你可以和我說。”

“我怕趕不到車,我們那裏遠,公交車停得也早。”

餘芳從棉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有些掉漆的按鍵手機看著時間:“我只請了一天的假。”

陳一看了看時間:“我今天會早點下班,我開車送你回去。”

“那怎麽好意思。”

餘芳反而因為陳一的話顯得更加慌張:“也沒有關系的,我一定好好配合你,要是趕不到車,最後那趟路程也不遠,我能走回去。”

她倒是弄得陳一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們先把問題了解好,到時候再看時間做決定。”

餘芳這才算是不那麽激動了。

“什麽時候才明顯感覺到林輕和平時不一樣了呢?”

“她原本挺乖的,從小就愛看書,當時我們租住在學校附近,她就沒事就呆在圖書館裏。”

想到那段平靜的時光,餘芳仿佛看到了林輕安安靜靜看書的樣子:“她也不像其它有抑郁癥的孩子那樣不合群,甚至還很愛說話,就是總愛問很多問題,又愛思考。”

“嗯,比如什麽樣的問題呢?”

“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小孩子平常好奇的問題,比如人是從哪裏來的,或者會問為什麽天上會下雨,陽光的光會有熱的感覺,可是燈的光就沒有之類的。”

餘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本來就沒什麽文化,哪裏會懂這麽多。”

確實像林輕會提的問題,總是像在為難人:“她會發脾氣嗎?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會不會有不一樣的表現?”

餘芳想了想:“她就又會去圖書館,有時候逃課也要去,為這我還說她,她也不理我,不會發脾氣。”

“什麽時候會開始發脾氣呢?”病例裏有提到林輕後來慢慢變得暴躁異常,年齡是十三,成長過渡期如果焦慮沒有得到正常處理就容易產生積壓:“我是說十三歲之前有沒有過?”

“有倒是有,但也就那麽一兩次。”

餘芳努力地回憶著多年前發生的事:“有一次她突然沖回家,把她喜歡的東西,書那些都扔到了窗戶外面,我問她怎麽了,她說就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瞎編的,我想她可能是和別人發生了口角。而且那很長時間以後都沒有這樣過,平時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陳一也不知道林輕為什麽會有這種狀態,她的性格和思維意識都很清醒,她了解並且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包括自殺和所有的疑問都表現得極其理智:“她有沒有問過你關於她父親的事情?”

“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她有天問我,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

餘芳的神情一下子暗了下來:“我就和她說,每個人的命都不一樣,誰說了每個人都會有父親。”

‘每上人的命都不一樣。’陳一把這句話記錄在本子上,這倒是像林輕會說的話:“她後來就再也沒有問過嗎?”

“沒問過了。”

“具體表現出病癥是十三歲以後開始嗎?”

陳一看著病例檔案裏抄記的事件:“十三歲的時候表現出易怒情緒,經常與人發生爭執,開始脫離群體,十三歲到十五歲這兩年都呆在家裏整天情緒底落,她在家裏都幹什麽?”

“畫畫。”

陳一又有些意外地皺皺眉頭,按理說如果病人愛畫畫的話,一般會有相關的作品備案:“那些畫呢?”

餘芳嘆了口氣:“她每次畫完就要撕掉,或者燒掉,有些畫得很好,我怎麽求她不要這樣做,她都還是會把它們毀掉。”

“那兩年她和你說的話多嗎?”

陳一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每天看著自己的女兒悶悶不樂,她怎能不老呢。

“說是說,卻總覺得不是和我說話。”餘芳想到女兒那雙冷冷的眼睛,和一些不關己事的話話,眼淚就一下子又掉了下來:“她現在還好些,會和我簡單地說些日常的話,叫我不要來看她,說不要為她這麽累。”

陳一把紙貼遞到餘芳手邊:“她現在也是在成長的狀態,只是想法會和普通人不一樣,等她自己明白了,就沒事了。”

等餘芳止住哭聲後,陳一看眼桌上那杯沒有動過的水:“你要不要喝點水,我去一下辦公室,這就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搭車回去。”

“不礙事,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正好開車兜兜風。”

作者有話要說:

正常都是中午更文——由於——作者是一個有多動癥的人——可能會在存好稿後迫不及待地去發呆或者做別的事情,以及於稿子一直處於待發狀態——哭嘰嘰,希望大家幫忙支持新文《帝女醫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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