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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欲念苦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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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啞巴大叔也是個有屋舍的人。

李大叔領著一老兩少來到了村東的頭的破屋處,指著那上不存片瓦,下無一扇門的石頭房:“再拾掇拾掇,過個春夏秋,撐到冬時再修厚實些,也是能住的。”

村裏人都聽說,啞巴家的老少從肥獵窩裏搬了出來,個個來瞧熱鬧,也有老的認得啞巴他娘,便是舊事重提,說起了陳年往事。

舊事總是多唏噓,說的卻並非啞巴之事,老叟老道,嘿嘿得意,爾等哪裏會知,這啞巴原是有個童養媳的。

啞巴和他爹都是把獵好手,家裏自是比尋常人殷實些,於是買了個身世憐人的女娃回來自小養著。

往事回溯,慶安十二年秋,南涼與東陵國修戰事於玄州景州一帶,百姓多有奔逃,內裏卻不斷往外抓壯丁。

啞巴年方剛十五,未來得及與那執拗的童養媳把兄妹情,變夫妻情的事情說通,便抓了去。

慶安十二年冬,時值大雪,此處雖小,卻偏受流禍之人來棲,說是離俗世遠,避亂聖地。

人口一時滿漲,冬,不宜建屋,外來人便東一家,西一家的借住著,或有適婚者,便三三兩兩地把喜蓋兒一敷面,一對首,就同睡了一個窩。

有女子,年方十五,生得若晴雪紅梅,粉黛絕佳,身系華裘貴領,青絲華發,後跟有下奴三兩,施然款步於村中,無人敢以卑賤之身,去迎她傾世容顏。

風雪中,三兩圈,便行至一厚實村屋前,見有女子著單衣持帚掃雪,吐氣成霧,混然不覺有貴人過往。

偏周遭都是下裏巴兒的人生生來看她一身貴氣,單衫女子卻視若無睹,真是教某人自覺落了面子,一身華衣飄然而前。

這外來女子,玉指輕繞,硬是把一身上好的裘衣蓋到了掃雪的女子——那村裏常說的童養媳身上。

雪總也是掃不盡的,持帚之人這才停了手中活計,興眸對看。

一個是眸中含雪,一個是眼中帶花,一個鳳眼微瞇,一個眉頭輕皺。

“你家可有閑屋與我小住兩日。”

先是搖頭,後又點頭:“正有喜屋一間。”

原是想著被輕薄了罷,進了屋,卻真真紅紅艷艷一片,對燭未點,案頭百年鎖,挑簾桿,對紅繡鞋,落紅錦布樣樣新鮮。

再去看那掃雪人,已撲去滿雪殘雪,自套了身厚襖,將那捋得順直的裘衣遞回了她肩上:“住一日,給三稱銀子。”

口氣倒不小,也不想我給不給得上。

不過算是間好屋,於是就落了下來,下奴也被收拾著,安排到了竈房睡。

晚時還候了飯,一樣也是算了銀錢的,竈間忙得額心沁汗的女子,將錢銀點了算,算了點,慢慢收起,便埋頭吃飯。

“你收了我的錢,總得告訴我聲你的名姓罷。”

女子爵著肉,就著酒,這才想起來,原來她其實是有名字的。

村裏人連帶著總也喜歡叫她啞巴家的童養媳,家人也就慣著她叫媳婦兒,久了竟忘了原身的名姓。

糙酒入喉,唇色薄潤:“羅衣。”

“聽著倒不像是這鄉下人家的名字。”

外來女子吩咐人取了自家鮮釀,把桌頭糙酒換了下來:“今夜風雪深,當是美酒暖腹好時辰。”

羅衣好酒,酒裏有夢,夢裏有少時閑庭,有溫爐暖室,有錦衣群奴,有昔時至親骨血情深,有的,是一去不返的繁華夢。

喝人的酒,把盞總是要知道同醉之人名姓的:“你又姓甚名誰?”

女子笑啊,嘻嘻兒的把酒滿上:“我就是那世上的奇女子,你叫我奇女子便是了。”

唾得一口,原來這事上,也有這般好看的,又不要臉的女子。

大碗交盞,好肉配好酒,風雪正值時。

喝著喝著,奇女子就缷了那華衣外袍,節袖輕抖,腰肢一展,便是打著諢兒地笑唱著又歌又舞。

唱的是那陌上人家不知的深閨愁,舞的是名流高官看不透的清風兩袖仙人步。

如此雪夜,羅衣雙眼迷離間,端著碗,連聲只說:“你這奇女子,真豪情,卻無好酒量。”

就著一人,一曲,恍恍仙人步,今兒這夢分外溫存,醉得也分外徹底,醒來時入眼竟是滿眼的紅燦燦。

指尖微動,滿手的清肌似玉,再入眼,紅帛裏青絲交纏處,一張纓唇微微噙動,扇著些酒氣。

正恍然頭疼間,那方才微握的手給人抓了個正著,入耳的聲音,巧笑相顧:“你竟是往哪裏摸。”

被帛之下,她那雙手,正是微微地放著那最妙不可言之處。

分明酒已隔夜,仍是薰得薄面緋紅。

羅伊正經兒地起了身,匆匆著衣,也不知是怎的,睡個覺兩人脫到寸縷不著。

後再說出來時,奇女子笑吟吟的:“美人在懷,雪夜消香,隔著俗世爛衫,多不劃算。”

穿好了衣,出得門時,一夜撕纏的雪蓋過了屋檻,大地銀裝,似要蓋住甚見不得人的事。

羅衣照著往時那般,升火下竈,又是侍候主仆幾人連日,卻不敢再喝奇女子的酒。

日頭漸晴,聽說,南涼大軍壓境,又是個大勝仗,如此村裏三三兩兩逃難的人便開始往外頭走。

大家便又想起來這頭的絕世佳人。

有人就問了:“哪家的小姐,你是走不走,這喜屋裏的啞巴可要回來了。”

奇女子揉著雪團兒,大大方方地往那些閑話人身上丟,有時丟得一個準頭,雪花四濺人家討個沒趣就跑了。

有時候砸得不中,山裏人嘻皮,咧著嘴嘿嘿笑又問:“你睡了人家喜屋,可是要給人家生娃的。”

奇女子就這事揪著羅衣耍賴。

“你讓我睡這屋子,究竟是何用意。”

羅衣正收拾著那屋子,或冬盡時,啞巴就回來了,算了算這些日頭的銀子,該夠她一路遠走的盤纏,只說:“紅的白的,總是要住人的。”

奇女子剛玩過雪的一雙手從後偷偷攏上羅衣的後頸,涼得羅衣一縮頭卻一下子整個人趴在了喜床上。

身後的人也就順勢壓在了她身上,軟香的前身貼著僵直的後背,皙白的一張臉貼上她耳髻:“男的女的,你總是要給人睡的,不然就讓我嘗嘗鮮。”

羅衣自認打小幫著家裏沒少幹活,常有出獵,身強力壯,此番在一個女子身上,卻軟呼呼地使不上力氣。

尤其女子櫻唇小嘴咬上她耳垂時,心下一動,身子微抖,想的也是風雪夜裏酒香滋味。

被裏紅浪,素手玉指,走雪過拱峰,從山腰行雲流走,入暖泉小川,三進三出,若九世一生,似登了極樂,又似醉在了無間。

軟舌小嘴,囈語綿軟。

這一日的早膳便落了空,門外等食的下奴餓得各自散去他家尋食,奇女子和羅伊倒各自像飽食了人間饕餮。

羅衣從被裏卷那落紅帛,上邊赫然一抹的鮮紅,染得她雙頰也是紅的,隨便便扔到邊去,雙眉微皺,看著眼唇含笑的奇女子:“你早就算著要這樣作弄於我的。”

“明明你也是願意的,卻總也是裝出一副我欺負你的模樣。”奇女子玉指輕點在羅衣被啄得有些微脹的唇上。

於是對笑間,如夜連著幾夜相擁而眠,羅衣差點忘記自己要出走的事情,也差點忘記奇女子,並非天外來客,她也有著與這世上相牽扯的絲絲縷縷。

啞巴還沒回來,紅燭仍是未點,只案上的落紅帛沒了影,紅燦燦的錦被裏,奇女子溫著懷裏的人兒:“你也別惦著出走的事兒了,跟著我罷,我去哪裏,你便也去哪裏。”

這般灑脫,一句話便大抵覺得是餘生所有,羅衣點了點頭,平素硬得過狼骨頭的人兒,生生像只小狗兒般,只想搖著尾巴表示願意生死相循。

老叟聲音一頓,才說到這奇女子和童養媳好上的話頭上,便打住了嘴,周而幾個幫著子桑收拾屋子的人,急得個個跳腳,乍就停下了呢,停下了呢。

老叟不慌不忙,只說講得這大半日嗓子幹的,再又兩眼望天,原是想著要點好處了。

年長些的人,幹著活唾著老叟死性,好耐著性子想要聽下文的,便有人跑去家裏酒缸裏淘酒。

有再年紀小些,幹不動什活的,就閑著問老叟:“啞巴家怎的只有童養媳在家呢,啞巴她娘親和爹爹怎的不在家。”

老瘦手指一點:“這便是家裏空留小媳婦的後果,啞巴他爹娘想著春時要成親呢,入山備獵去啦。”

又是問:“這仗都不知何時打完,萬一啞巴回不來呢。”

“呔,那也不能讓啞巴成一個孤魂不是,家裏娶個親在那裏,好歹也算是個成了親的人,不懂了吧。”

饒是半截往事下來,這昔時啞巴家的屋頂,也就慢慢兒地添上了,門兒也從別處拆了兩匹來,像模像樣地裝上了。

想那年風雪時,門首傾世一佳人,施然前來,駐足解衣,為屋中小女添衣防寒。

遠遠兒的,打酒那人匆匆行來,讓老叟繼續說那兩小娘子的後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文比較隨心意,不喜歡亂設壞人,蠢人,這個文算是寫來給我自己磨性子了吧, 唉唉唉,大嘆三聲,此處當是對酒處,月下寒襟影獨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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