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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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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外人來看的話,每年的今天,釋然是最輕松的。因為只有在今天,師傅才不會給釋然布置大量的功課。可是釋然,早已習慣了,日覆一日的忙碌,年覆一年的學習。忽然這般空閑下來,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釋然漫無目的的在寺廟中游走,不由自主的便來到了這皇家靈室跟前兒。等他回過神來,自己的腳已經跨進了這靈室裏。只見這靈室正中央,站著一位兩鬢斑白的花甲老人。在他身旁兩側,各站著一位體型壯碩的男子。

自釋然踏進這間房子,那兩位體型健碩的男子雙手握上腰間的軟刀,一直註意著他,生怕他有什麽不軌的動作。而那位花甲老人依舊不為所動,只顧著和那冰冷的牌位低聲私語。

釋然這般突兀的闖進來,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幸而他聰敏,註意到文貴妃牌位前的香爐,已經染滿了灰燼,甚至都落在了外面。釋然連忙從角落的櫃子裏拿出一個替換的來,朝著那二位站崗的士兵示意,很是小心的將舊的香爐換了下來。

“阿彌陀佛。”

只見他雙手合十,對著那冷冰冰的牌位低頭示意,然後迅速的轉身欲要離去。生怕在這裏呆的時間長了,一不小心沖撞了在這裏的大人物。

“等等。”釋然剛要轉身離去,那位老翁忽然喚住了他。釋然的心中咯噔一下,師傅早早的便告誡過他,今日來寺中祭祀之人,身份大有來頭,萬不可沖撞了去。老翁的話音未落,釋然便註意到門口那兩個侍衛比他剛剛進來時更加警覺。老翁擺擺手,侍衛們才緩緩的松開了握上刀把兒的手,只是眼神依舊緊緊的盯著釋然,盡管在他們眼裏,釋然是個十幾歲,身體單薄的少年。

老翁拖著有些沈重的腳步,走到釋然跟前兒。釋然擡眼望他,雙鬢斑白,眼角皺紋遍布,脖頸處還有一道疤痕,顯然是不知在閻王殿走了幾遭的人,眼神又塗添幾分淩厲。縱使是釋然此時,也是強撐著與之對視片刻。

“阿彌陀佛。”釋然連忙低下頭,朝老翁問候。

他一低頭,圓咕隆咚、白白凈凈的腦袋瓜就呈現在老翁的眼前。旁的小和尚腦袋上,都頂著一頭戒點香疤。可是他...沒有。

老一輩的德化人都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德化二世的時候,皇位爭奪極其兇殘,兄弟父子互相殘殺。有位小皇子受了重傷,逃到了宮外一所寺廟。當時,凡是出家之人,必然要燒燙戒疤,以示出家之決心。於是,小皇子變成了頂著一頭戒疤的小和尚。許多年後,登上皇位的那位,忽然患惡疾逝去,小皇子又被眾人尋回,坐上了皇位。所以,德化四世成了德化首位頭上有戒點香疤的皇上。也是從那兒之後,德化的寺廟流傳著一個不成文又鮮為人知的規定:“下至不知身份的棄嬰、上達欲要出家的皇族貴胄,一律不許燒燙戒疤。”老翁望著他眼前兒光潔白凈的大腦袋,想起了那段鮮為人知的舊事。只是不知,他是皇族貴胄,還是一個可憐人兒。

“這些年可是你一直清掃這間房間?”老翁看著釋然手中的香爐,忽然發問。

“正是小僧。”

老翁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混沌飄忽低語:“婉兒生前最喜歡幹凈了,你若是空閑,勤來清掃清掃吧。”

“阿彌陀佛”。釋然點頭,退了出去。他疾步離開,轉彎的時候,一個沒註意,撞到了人。釋然常年習學,基本功練的紮實些,只是打了個趔趄,後退了幾步。而與他相撞之人,就沒有這麽好的體格了,當即就摔了一個屁股蹲。釋然來不及擡頭,入眼的便是一片紅色襦裙,隱約可以看到衣衫下面柔軟的腰線,一雙皓腕支撐在地上,隨後就聽到一聲清脆又略帶嬌憨的“哎呦”聲。

釋然連忙轉移了目光,一張清麗面龐就這樣映入釋然的眼中。雪肌烏發,眼波如水,眉峰如聚,眉眼盈盈。因著摔倒,皺起的遠山眉更添一分嬌憨。‘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釋然看著眼前的女子,沒來由的想起前些時日背過的詩詞。

“阿彌陀佛。”釋然想要攙她起來,又想起師傅之前的教誨,“男女授受不親”,尤其他還是出家人,考量間,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女孩看他朝自己走近了兩步,又伸出了手,便以為他要將自己拉起來。她剛要將手遞過去,小和尚的手就收了回去,當即有些氣惱。“你,拉我起來。”

小和尚不為所動,甚至又向後退了一步。

女孩見他固執,眼波微轉,朱唇輕啟:“我腳扭了,一個人起不來。”小和尚常年隱於寺中,俗世之人便見的不多,眼前這般溫軟的女子更是少見。況且,他自小受到的教誨是不打誑語,聽到眼前的姑娘這般說,自是全然相信。伸手扶起她的同時,心裏也在暗怪自己的莽撞。

釋然將她扶起,就又退了好些步。女孩見狀,便上前幾步,竟直楞楞的將他逼到了墻壁上。釋然自小至今,接觸的最多的除了師傅,便是寒山寺的一眾師兄弟了。可是,就連最親近的師傅,也從來沒有離他這樣近。

“離我那麽遠幹什麽?”女孩踮起腳尖,伸出一只胳膊抵著墻面,似是要將釋然禁錮在她的臂彎裏。

那樣近的距離,話語間的熱氣灼傷了小和尚的耳朵、臉頰。他紅著臉不敢看她:“師..師傅說男女授受不親,施...施主還是離我遠些。”

女孩聽完小和尚的話,玩心大發。身體又向前傾了一些,強忍笑意,附在他耳邊說:“我如果不呢?”

小和尚耳朵更紅了。

此時,一股嘈雜不清的聲響由遠及近。女孩倏的一下,將抵在墻上的胳膊抽回來,後退兩步整理著自己略為臟亂的衣衫,嘴裏還低呼:“慘了慘了,又要挨罵了。”

“公主”

“公主你在哪呀?”

“公主”

“你們去那邊,你們去那邊,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一定要把公主尋來。”

腳步聲、叫喊聲越來越近,釋然訝於眼前女孩的尊貴身份,腦海裏猛然想起師傅曾告誡過他,今日全是貴客,沖撞不得,遂拔腳就跑。

女孩見他跑開,大喊:“小和尚,你叫什麽呀?”

釋然腳下一滯,沒有言語。聲響越來越近,小和尚一個利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隱約聽得那女孩喊道:“我叫灼華。”

釋然靠在一面墻上喘著粗氣,腦海裏全是一身紅衣的姑娘。“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灼華麽?”小和尚兀的獨自言語,“此事萬不可讓師傅曉得,不然又要狠狠罰我了。”小和尚擡步走回藏經閣。

“公主,奴婢可算尋見你了。快些和我回宮吧,若是皇後娘娘曉得你又偷跑出來,定會狠狠責罰的。”公主的貼身婢女雲裳尋見了灼華,便要拉起她回宮。

“母後才不會罰我呢,除了麗母妃,就只有皇後娘娘待我最好了。”灼華扯下雲裳的手說道。

“公主,你忘記上次被偷偷出宮,被皇後娘娘關了半年禁閉的事情了?”雲裳滿臉焦躁不安,這個世界上,怕是只有公主一個人覺得皇後是個好人。

“哎呀,好雲裳,我偷聽麗母妃說,阿翁前些時日從邊疆回京了,那他今日肯定誰要來看我母妃的,我來都來了,我就進去瞧一眼。”

灼華扯著雲裳的衣袖撒嬌,雲裳望著她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不忍拒絕:“罷了,大不了被皇後娘娘再打一頓板子,公主想看,那我們便看。”

灼華聽了一臉喜色,“放心,我不會讓母後打你板子的。”雲裳望著她一臉的單純,縱然她心中萬千思緒,卻沒有言語,且由著她去了。

灼華低頭看到自己一襲紅衫羅裙,將已經踏進大門的腳又收了回來。“今日雖是我的生辰,可也是我母妃逝去的日子,我這身衣衫......”話音未落,灼華,便將最外層的紅衫給脫了下來。雲裳都來不及阻止。

雲裳連忙撿起灼華丟在地上的紅衫,“公主不可。”

褪去紅衫的灼華,一身素凈的白色紗衣顯得她更加纖瘦些。宮裏人規矩多,衣飾繁雜,雖然灼華褪掉一層,卻也並不突兀。“我總不能著一身紅衣去見我母妃吧。”

灼華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這個地方,自她記事以來,每年的今天,麗母妃都會和自己前來祭拜。可不知怎麽,從去年開始,皇後娘娘便不讓麗母妃和她來了。灼華無意間聽的麗母妃和桂嬤嬤的談話,曉得她阿翁從邊疆回來了。她特意偷跑出來,一是要祭拜一下母妃,同時,也想看一看自己的阿翁長什麽樣。短短的幾步路,灼華的心裏千頭萬緒。

‘阿翁回京為什麽不來看我?’

‘是不是他也認為是我害死了母妃?’

‘若是他真的厭惡我,我該如何?’

想到這裏,灼華便躊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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