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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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都別去招惹老二、不，現在應該叫他段無洛！”
段大哥恨聲道。
“那春花怎麽辦？那個死丫頭居然想不認咱們！”段老娘氣急。
一直未曾說話的段大嫂聞言擡起頭，語氣輕柔，“娘，這也是好事兒，春花既然想跟著他就跟著吧，姑娘大了，總要嫁人，既然是跟著段無洛，那嫁妝就該他給，出嫁時他做住，可出嫁後，她還能不靠咱們娘家？”
“到時候，該怎麽管，就怎麽管，段無洛還能有什麽好處？”
段大嫂此時也恨極了段無洛和春花。
段老爹和段老娘一聽，有道理啊！左右是一個賠錢丫頭，別人給吃給喝的還準備嫁妝，他們完全不用操心。
段無洛就一個人，能做什麽靠山？他們家可是人多。
這樣一想，段老娘心裏舒坦了不少。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的時候，段無洛和春花正在大隊長家裏，拜托大隊長為他們立戶。
既然要斷，那就斷清楚。
大隊長答應後，帶著段無洛去了段家老宅。
聽完話後，段家老宅的人氣狠了，這下段無洛連老都不願意養了。
段老娘想撒潑，段無洛就看向段大哥，不行就去坐牢，反正就兩個選擇。
最後，身為戶主的段老爹拿著他們的戶口本給了隊長，隊長直接將段無洛和春花那兩頁給撕了，然後在後面蓋了個村章。
“我會連著段無洛的新戶口一起去鎮上辦理，最遲後天就給你們拿回來。”
說完便和段無洛走了。
段老五站在院門口看著段無洛他們的背影，這下二哥真不是他的二哥了。
而他想要脫離這個家，還不知道得等多少年。
此刻，段老五心裏全是羨慕。
段無洛走了，春花也走了，段老五自己擁有了一個房間，可他知道，等虎子長大一點後，他那房間依舊會多一個人。
春花今兒高興，晚上做了一大桌的菜，兄妹兩人高高興興的吃著。
“哥，你年齡也不小了，啥時候給我娶個嫂子啊？”
春花看著煤油燈暗灰下也不失神采的段無洛問道。
“我都不著急，你倒是著急了，”段無洛嘆了口氣，“現在咱們還住著黃家的房子呢，怎麽著也得有自己房子後再說那些。”
一句話就把春花堵死了。
春花看著房子，暗道她一定要好好幹活，讓哥早點娶上媳婦！
當天夜裏，正在打坐的段無洛突然睜開眼，他起身推開門，只見外面下起了雪。
長生鳥在院子裏飛了幾圈，高興極了。
“你倒是喜歡雪。”
段無洛微微一笑，伸出手，長生鳥便落在他的手上，用喙戳了戳他。
到了第二天早上，房頂都被雪鋪了一層。
段無洛在院子裏掃雪，春花一邊搓手哈氣，一邊亮晶晶地看著那白雪皚皚的地方，興奮不已。
“哥，今年的雪來得早，來年一定會豐收的！”
白雪兆豐年。
“多穿些，待會兒咱們還要去上香。”
段無洛笑了笑，將院子裏的雪掃完後，便準備香燭貢品等，段大爺沒多久便來了。
他帶著段無洛兄妹到段青山墳前祭拜。
“這是你爹的墳。”
段大爺指了指段青山旁邊的墳道。
段無洛兄妹接著上香。
“怎麽不見娘的呢？”
既然和段無洛是一家人了，春花也得改口。
段大爺搖頭，“當年你爺爺回來時沒提過你娘，你爹也是後面被人送回來的，事兒也沒大辦。”
段無洛聞言點頭，他想起段老娘所說的話，你娘是個寡婦？
上完香後，三人回到院子裏，段大爺被留了飯，吃過飯後，段大爺便回去了。
“哥，我去找招娣玩兒！”
現在也不上工，家裏也沒啥事兒，春花也想和小夥伴玩玩。
“去吧，”段無洛點頭，“仔細別摔雪地裏，濕了鞋可容易著涼。”
“知道知道，”春花高高興興的走了。
而段無洛則是回房拿出段大爺給他找的黃紙，用朱砂筆畫了幾張符後，只取了一張帶在身上，剩下的被長生鳥收著了。
“去看看春花，我忙完就回來。”
段無洛出門時對長生鳥道。
長生鳥叫了幾聲，便飛走了。
“走吧。”
段無洛對後面道。
女鬼難掩激動，飛身在前引路。
段無洛看著雖然是用雙腿走動，可幾眼便不見人影了，且跟上女鬼一點也不吃力。
女鬼將段無洛引到兩座山外。
“這個村子原本叫馬家溝，現在叫馬溝生產隊。”
女鬼一邊說，一邊帶著段無洛進村。
女鬼原名大丫，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吃著百家飯長到八歲，因為模樣出俏，加上沒有家人，便被一婦人看中，說給她一個能長久吃住的地方。
大丫小的時候不懂，可知道能長久吃住便跟著婦人走了，婦人原本也是好心，她把大丫送到馬家溝的馬大成家。
馬大成夫婦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一出生便身體不好，不過好在養活大了，剩下的一兒一女身體沒問題，也不用太過操心。
那時候，身體不好的男人很難找到媳婦，所以大丫成了馬大成大兒子馬建的童養媳。
馬建比大丫大五歲，可長得卻和大丫一般高，走兩步就會喘。
而馬建的弟弟馬壯，和大丫同歲，卻比大丫高一個頭。
“爹娘對我不好不壞，只要不懶，就有吃的，”女鬼的聲音很輕，“我丈夫馬建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他什麽都顧著我，什麽都想著我。”
可這樣的好人，在大丫十五歲的時候，去世了。
馬建的死刺激到了馬大娘，加上外面那些長舌婦的胡亂猜忌，她越發覺得大丫是個喪門星，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兒子。
從那以後，對大丫不是打就是罵，更別說有飯吃。
“建哥死了，我的心也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對我好的人，”大丫就如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我甚至想著，就這麽在家伺候爹娘一輩子，可我萬萬沒想到，家裏有一豺狼一直盯著我！”
女鬼渾身怨氣的淒聲叫道。
那人就是馬建的親弟弟馬壯！
在大丫上山砍柴的時候，馬壯欺負了她，大丫想自殺，可馬壯卻指著馬建墳的方向，惡聲惡氣，“你現在死了，到了地下，見到我哥，你說他還願意要你嗎？”
大丫那會兒才十七歲。
她聞言只覺得自己臟透了，這樣臟的自己怎麽能見馬建？
可沒想到，馬壯回去就跟馬大娘大丫勾，引了他，讓他和她辦了事兒。
這回不只是馬大娘怒，就是馬大成也氣急了。
“沒人聽我的解釋，一個人都沒有，”女鬼飄著，“他們把我綁起來，打了一頓又一頓，餓著不給吃喝，馬壯看我快死了，也急。”
他原本想著反正大丫和大哥也沒圓房，說是童養媳，大哥沒了，難道就不能成為他的童養媳嗎？
可馬壯知道大丫性子烈，所以選了向家人這麽說，就是要他們知道，大丫已經是自己的人了，只能嫁給他。
聽他說要娶了大丫，馬大娘第一個不同意，她已經為馬壯相好了一個姑娘，再說大丫是馬建童養媳這事兒全村都知道，她不能讓死去的馬建成為村裏人的笑話。
“她要把我嫁了，給馬壯換一筆錢，給他娶媳婦。”
馬壯不願意，和他娘吵架，馬大娘氣得來打大丫，大丫原本就餓了好幾天，身上又有傷，還發著燒呢，就這麽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我死了以後，他們也怕啊，後來就把我埋在後山，說我偷漢子自己跟著漢子跑了。”
女鬼停下，看著不遠處的茅草房，“二十年了，他們活得好好的呢，而我卻因為沒人立碑，成了孤魂野鬼！我不敢去地府，我怕建哥在等我，我怕他看見這樣的我！”
女鬼泣，周圍吹起一陣陰風，若是凡人在此便會覺得渾身陰寒，回去小病不說，還會因為帶了陰氣看見些不幹凈的東西。
段無洛微微一嘆，一揮手周圍的異動便消失了。
女鬼猛地清醒，連忙告罪。
“你何罪之有，”段無洛擡起腳往前一步，整個人便化為女鬼的模樣，女鬼見此又驚又喜，她果真遇見了一位大師！
段無洛頂著大丫的模樣來到那院門處，擡手敲門。
馬壯已經三十七歲了，大丫死後，他娶了馬大娘相中的姑娘，生了五個女兒，就是不得兒子。
自覺在馬家溝擡不起頭來，酗酒不說還打女兒媳婦，原本家底不差的馬家，在他的揮霍下一直住著老房子不說，家裏還得靠老娘媳婦等上工來養活。
“誰啊？”
馬壯媳婦正收拾院子裏，聽見敲門聲頭也不擡的問道。
“我找馬壯。”
少女清脆的聲音讓馬壯媳婦一楞，隨即火冒三丈，她將掃帚一扔，沖著堂屋大叫，“找你的！”
也不知道是勾的誰！
馬壯媳婦越想越氣，索性先馬壯一步打開了院門。
梳著雙長辮，眼眸帶笑，看著大方而舒服，不像不正經的姑娘。
“誰找我。”
馬壯今兒心情不錯，卻在對上段無洛那雙眼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段無洛上前，馬壯不斷往後縮，“你、你是人是鬼？！”
段無洛微微勾唇，門被風帶上，馬壯媳婦兩眼一翻便暈過去了。
聽見動靜的馬大娘佝僂著身子從竈房門探出頭。
“娘，您怎麽這麽老了？”
只見站在馬壯面前熟悉而陌生的姑娘歪著頭打量了一番她後，笑道。
馬大娘手裏的籃子掉在地上，“鬼……鬼！”
段無洛低笑，轉過身他便恢覆原本模樣，而在他身後便是女鬼扣住馬壯脖子的場景。
“你們沒想到，盡管在院子裏埋了東西，我還是回來了，”女鬼滿臉血的掐住對方，窒息感讓馬壯開始掙紮，卻沒能讓女鬼松動半分！
“結！”
段無洛雙手成決，黃符自燃成灰，馬家母子便驚覺眼前一陣濃霧，等霧散開時，他們卻被反綁在柱樁上，面前站著俏生生的大丫。
“大丫，大丫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馬壯驚慌道。
“我放過你們，可你們何時放過我？”
大丫手裏拿著一把刀，對著他們笑。
而段無洛已經出了馬家門。
大雪來了。
馬家最小的姑娘打了捆柴回家，渾身濕漉漉的凍得不行，可她還要趕緊做飯，不然爹又會打人。
可沒想她剛開門便見她娘坐在堂屋門口，垂著頭，“娘？”
被叫醒的馬壯媳婦迷迷糊糊的，“我怎麽睡著了？”
“啊！”
姑娘正要回答，卻餘光瞧見躺在一起的馬大娘和馬壯。
馬壯媳婦趕忙過去，還活著，可情況卻不怎麽好，因為兩人的腿都被雪埋住了！
“你們聽說了嗎？馬家溝那邊出事了！”
“是不是一對母子被雪凍壞了腿？”
“是啊！你們說這大雪來了可不是說著玩的，我小時候聽了不少凍死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在自家被凍壞了腿！那可是一輩子的廢人了。”
“那老娘還行，年齡大了，可那兒子嘖嘖，廢了喲。”
“左右不是什麽好東西，廢了就廢了。”
這話引起大家的註意，紛紛湊在一起嘀咕起來。
原來那馬壯醒來後好像有些瘋了，提起當初他大哥那個童養媳，還說就埋在後山！馬家溝的大隊長帶著人去了他所說的地方，果然挖出一具骸骨。
“真是作孽喲！”
“活該！呸！”
段無洛拉著柴火從旁過，充耳不聞。
晚上女鬼過來，她不再是那可怖的模樣，渾身怨氣已消。
“大隊長做主，把我的屍骨埋在建哥的身旁，我也能陪著他了。”
大丫笑起來梨渦淺淺，十分好看。
“你想去投胎嗎？”
段無洛問道。
大丫沈默了一會兒，“大師，你讓我報完恩吧，這樣我才能安心離去。”
“也罷。”段無洛擡起頭，“幾年後，他會再次降生，你們正好能再續前緣。”
一同投胎轉世。
大丫激動不已，連忙拜謝，隨後緊隨春花身旁照看。
大雪不見停，可段無洛和春花的新戶口本卻被大隊長送過來了。
那戶口本裏面的內容是手寫的，可只要蓋上了應有的章，那就算立了新戶。
要過年了，段無洛將買回來的肉腌制好掛在竈房處熏成臘肉，“我明兒去鎮上買點年貨，一起去？”
春花鮮少有機會去鎮上。
她激動不已，晚上都沒怎麽睡著。
一大早就起來做好早飯，吃過後，與隔壁黃大嫂和黃永壯一同往鎮上走，不想剛到大路上，就碰見了林母和林大牛。
瞧見他們後，林大牛連忙招呼。
段無洛看了眼身旁與黃大嫂說話的春花，硬生生的夾在了林大牛眼前。
林大牛偷看不成，連忙撤回眼。
村裏不少人今兒都會去鎮上。
年前最後的市集，俗稱年尾集。
“哥，你幹什麽呢？”
被段無洛拉到服裝店的春花有些懵，“給你買件棉襖。”
春花就沒穿過新衣服。
小時候穿哥哥們的舊衣服，長大一些後就穿夏花不喜歡的衣服。
“哥!”春花雖然高興，卻不想讓段無洛在自己身上浪費錢，她拉住對方，“我有好多穿的呢，你忘了邱大嫂給我送了那麽多的衣服？”
“這不一樣，”段無洛將她往裏面推，“咱們第一次能過一個好年，別說話，聽我的。”
最後春花和段無洛一人買了一件。
出來的春花眼睛紅紅的，一是心疼錢，二是感動段無洛對她的愛護之情。
不過回到家後，春花卻將衣服收好，準備過年的時候穿。
大丫在一旁看著，滿心羨慕。
見此，段無洛又用紅紙給她剪了一身衣服，燒給了大丫。
大丫喜不自禁，穿著新衣服飄到馬建墳前說了一夜的話。
除夕這天，兄妹兩人做了好菜，兩人一鳥一鬼，都喝了點酒。
初一一早，段無洛自己寫出來的對聯貼上，春花問他就說找人寫的。
之後他們去上墳。
回到家沒多久，強子和一群孩子過來拜年。
春花抓了幾把糖果給他們，就被段無洛趕出去和她朋友玩去了。
穿著一身新衣的春花好看得讓碰見她的林大牛差點摔在地上。
瞧見林大牛這傻樣，於招娣噗嗤一笑，背過身拉著不知道情況的春花便走了。
林大牛上前兩步，紅著臉三步一回頭的也離開了。
“你笑什麽？”
春花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好朋友。
於招娣大她兩歲，懂的自然也多，“你啊，就沒發現別人對你的心思？”
春花的臉爆紅，“你說什麽呢！”
“行了，去我家坐坐？”
於招娣的名字雖然叫招娣，可她家裏人對她還是不錯的，於家父母和善，春花也願意去玩兒。
就在春花玩的開心的時候，段無洛正在後院給原主燒紙錢。
燒完後，段無洛又拿出一件素色長裙，這是他自己做的。
給那個傻姑娘做的。
看著火焰將長裙淹沒，段無洛眼眸微紅，“你說我這輩子，還能遇見你嗎？”
他能看出別人的命道，卻看不清自己的。
長生鳥落在他肩膀處，用腦袋蹭了蹭他。
雪一直下到大年初八這天才停下，期間段無洛帶著春花給段大爺還有黃家和邱家拜了年，其餘地方一概沒去。
邱建國笑瞇瞇的來到院子裏，“走，去我家吃飯。”
“去你家吃飯？”
段無洛微微挑眉，“突然叫我過去，是邱嬸？”
“不是，”邱建國清咳一聲，“我爹想和你下棋。”
“叔才學會幾天，找你下棋就行了，偏偏要和我下？你一點也不會說謊。”
段無洛搖頭。
“不管怎麽樣，你就跟我去村裏轉轉，”邱建國嘆了口氣，“我閑得很。”
“明兒就上工了，閑一晚上不會有事的，”段無洛輕笑。
見段無洛就是不上自己的當，邱建國欲哭無淚地回家向邱嬸交差。
邱嬸聞言一笑，“這小子聰明，一聽你這話就知道我想做什麽，他不來沒事兒，我還不能去了！我帶著你表妹去找黃嬸子說說話。”
沒多久，春花便兩眼亮晶晶的跑回家，“哥！隔壁來客人了！”
“誰”
“是邱嬸還有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白乎乎的，可好看了！”
段無洛直接提起柴刀，“我上山打柴了，你好好看家。”
說完便溜了。
過一會兒邱嬸帶著那姑娘從他們院門口過時，故意叫了一聲春花，春花出來時，邱嬸的眼睛往裏面瞧，見此，春花道。
“進來坐。”
“不用不用，你哥呢？”
“上山打柴去了。”
邱嬸嘴角一抽，這個臭小子！
旁邊那姑娘的臉紅得不成，回到邱家後，那姑娘細聲細氣道，“他看來沒有成家的心思，那就算了吧。”
而且段無洛現在住的房子也是別人的，還帶著一個妹妹，姑娘也不是看不起他，可也得為自己的後半生做打算啊。
看出姑娘也沒意的邱嬸只能嘆著氣，點頭，“行，算了就算了吧。”
段無洛這次上山打了不少柴火回來，馬上就上工了，要想打柴就得下工後才去。
“哥。”
吃過飯後，春花在一旁納著鞋底，“白天跟著邱嬸的那姑娘是不是來相看你的？”
段無洛起身，“我有事出去一下。”
春花噗嗤一笑，垂頭繼續了。
“你在這啊，”黃永壯跑過來，臉上帶著急切，“強子好像碰見了臟東西！”
一聽這話，段無洛立馬跟黃永壯回了家。
強子此時正呆呆的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叫也叫不答應。
段無洛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強子的後背處！只聽有什麽東西慘叫一聲，強子的眼睛便有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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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大哥恨聲道。
“那春花怎麽辦？那個死丫頭居然想不認咱們！”段老娘氣急。
一直未曾說話的段大嫂聞言擡起頭，語氣輕柔，“娘，這也是好事兒，春花既然想跟著他就跟著吧，姑娘大了，總要嫁人，既然是跟著段無洛，那嫁妝就該他給，出嫁時他做住，可出嫁後，她還能不靠咱們娘家？”
“到時候，該怎麽管，就怎麽管，段無洛還能有什麽好處？”
段大嫂此時也恨極了段無洛和春花。
段老爹和段老娘一聽，有道理啊！左右是一個賠錢丫頭，別人給吃給喝的還準備嫁妝，他們完全不用操心。
段無洛就一個人，能做什麽靠山？他們家可是人多。
這樣一想，段老娘心裏舒坦了不少。
就在他們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的時候，段無洛和春花正在大隊長家裏，拜托大隊長為他們立戶。
既然要斷，那就斷清楚。
大隊長答應後，帶著段無洛去了段家老宅。
聽完話後，段家老宅的人氣狠了，這下段無洛連老都不願意養了。
段老娘想撒潑，段無洛就看向段大哥，不行就去坐牢，反正就兩個選擇。
最後，身為戶主的段老爹拿著他們的戶口本給了隊長，隊長直接將段無洛和春花那兩頁給撕了，然後在後面蓋了個村章。
“我會連著段無洛的新戶口一起去鎮上辦理，最遲後天就給你們拿回來。”
說完便和段無洛走了。
段老五站在院門口看著段無洛他們的背影，這下二哥真不是他的二哥了。
而他想要脫離這個家，還不知道得等多少年。
此刻，段老五心裏全是羨慕。
段無洛走了，春花也走了，段老五自己擁有了一個房間，可他知道，等虎子長大一點後，他那房間依舊會多一個人。
春花今兒高興，晚上做了一大桌的菜，兄妹兩人高高興興的吃著。
“哥，你年齡也不小了，啥時候給我娶個嫂子啊？”
春花看著煤油燈暗灰下也不失神采的段無洛問道。
“我都不著急，你倒是著急了，”段無洛嘆了口氣，“現在咱們還住著黃家的房子呢，怎麽著也得有自己房子後再說那些。”
一句話就把春花堵死了。
春花看著房子，暗道她一定要好好幹活，讓哥早點娶上媳婦！
當天夜裏，正在打坐的段無洛突然睜開眼，他起身推開門，只見外面下起了雪。
長生鳥在院子裏飛了幾圈，高興極了。
“你倒是喜歡雪。”
段無洛微微一笑，伸出手，長生鳥便落在他的手上，用喙戳了戳他。
到了第二天早上，房頂都被雪鋪了一層。
段無洛在院子裏掃雪，春花一邊搓手哈氣，一邊亮晶晶地看著那白雪皚皚的地方，興奮不已。
“哥，今年的雪來得早，來年一定會豐收的！”
白雪兆豐年。
“多穿些，待會兒咱們還要去上香。”
段無洛笑了笑，將院子裏的雪掃完後，便準備香燭貢品等，段大爺沒多久便來了。
他帶著段無洛兄妹到段青山墳前祭拜。
“這是你爹的墳。”
段大爺指了指段青山旁邊的墳道。
段無洛兄妹接著上香。
“怎麽不見娘的呢？”
既然和段無洛是一家人了，春花也得改口。
段大爺搖頭，“當年你爺爺回來時沒提過你娘，你爹也是後面被人送回來的，事兒也沒大辦。”
段無洛聞言點頭，他想起段老娘所說的話，你娘是個寡婦？
上完香後，三人回到院子裏，段大爺被留了飯，吃過飯後，段大爺便回去了。
“哥，我去找招娣玩兒！”
現在也不上工，家裏也沒啥事兒，春花也想和小夥伴玩玩。
“去吧，”段無洛點頭，“仔細別摔雪地裏，濕了鞋可容易著涼。”
“知道知道，”春花高高興興的走了。
而段無洛則是回房拿出段大爺給他找的黃紙，用朱砂筆畫了幾張符後，只取了一張帶在身上，剩下的被長生鳥收著了。
“去看看春花，我忙完就回來。”
段無洛出門時對長生鳥道。
長生鳥叫了幾聲，便飛走了。
“走吧。”
段無洛對後面道。
女鬼難掩激動，飛身在前引路。
段無洛看著雖然是用雙腿走動，可幾眼便不見人影了，且跟上女鬼一點也不吃力。
女鬼將段無洛引到兩座山外。
“這個村子原本叫馬家溝，現在叫馬溝生產隊。”
女鬼一邊說，一邊帶著段無洛進村。
女鬼原名大丫，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吃著百家飯長到八歲，因為模樣出俏，加上沒有家人，便被一婦人看中，說給她一個能長久吃住的地方。
大丫小的時候不懂，可知道能長久吃住便跟著婦人走了，婦人原本也是好心，她把大丫送到馬家溝的馬大成家。
馬大成夫婦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一出生便身體不好，不過好在養活大了，剩下的一兒一女身體沒問題，也不用太過操心。
那時候，身體不好的男人很難找到媳婦，所以大丫成了馬大成大兒子馬建的童養媳。
馬建比大丫大五歲，可長得卻和大丫一般高，走兩步就會喘。
而馬建的弟弟馬壯，和大丫同歲，卻比大丫高一個頭。
“爹娘對我不好不壞，只要不懶，就有吃的，”女鬼的聲音很輕，“我丈夫馬建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他什麽都顧著我，什麽都想著我。”
可這樣的好人，在大丫十五歲的時候，去世了。
馬建的死刺激到了馬大娘，加上外面那些長舌婦的胡亂猜忌，她越發覺得大丫是個喪門星，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兒子。
從那以後，對大丫不是打就是罵，更別說有飯吃。
“建哥死了，我的心也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對我好的人，”大丫就如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我甚至想著，就這麽在家伺候爹娘一輩子，可我萬萬沒想到，家裏有一豺狼一直盯著我！”
女鬼渾身怨氣的淒聲叫道。
那人就是馬建的親弟弟馬壯！
在大丫上山砍柴的時候，馬壯欺負了她，大丫想自殺，可馬壯卻指著馬建墳的方向，惡聲惡氣，“你現在死了，到了地下，見到我哥，你說他還願意要你嗎？”
大丫那會兒才十七歲。
她聞言只覺得自己臟透了，這樣臟的自己怎麽能見馬建？
可沒想到，馬壯回去就跟馬大娘大丫勾，引了他，讓他和她辦了事兒。
這回不只是馬大娘怒，就是馬大成也氣急了。
“沒人聽我的解釋，一個人都沒有，”女鬼飄著，“他們把我綁起來，打了一頓又一頓，餓著不給吃喝，馬壯看我快死了，也急。”
他原本想著反正大丫和大哥也沒圓房，說是童養媳，大哥沒了，難道就不能成為他的童養媳嗎？
可馬壯知道大丫性子烈，所以選了向家人這麽說，就是要他們知道，大丫已經是自己的人了，只能嫁給他。
聽他說要娶了大丫，馬大娘第一個不同意，她已經為馬壯相好了一個姑娘，再說大丫是馬建童養媳這事兒全村都知道，她不能讓死去的馬建成為村裏人的笑話。
“她要把我嫁了，給馬壯換一筆錢，給他娶媳婦。”
馬壯不願意，和他娘吵架，馬大娘氣得來打大丫，大丫原本就餓了好幾天，身上又有傷，還發著燒呢，就這麽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我死了以後，他們也怕啊，後來就把我埋在後山，說我偷漢子自己跟著漢子跑了。”
女鬼停下，看著不遠處的茅草房，“二十年了，他們活得好好的呢，而我卻因為沒人立碑，成了孤魂野鬼！我不敢去地府，我怕建哥在等我，我怕他看見這樣的我！”
女鬼泣，周圍吹起一陣陰風，若是凡人在此便會覺得渾身陰寒，回去小病不說，還會因為帶了陰氣看見些不幹凈的東西。
段無洛微微一嘆，一揮手周圍的異動便消失了。
女鬼猛地清醒，連忙告罪。
“你何罪之有，”段無洛擡起腳往前一步，整個人便化為女鬼的模樣，女鬼見此又驚又喜，她果真遇見了一位大師！
段無洛頂著大丫的模樣來到那院門處，擡手敲門。
馬壯已經三十七歲了，大丫死後，他娶了馬大娘相中的姑娘，生了五個女兒，就是不得兒子。
自覺在馬家溝擡不起頭來，酗酒不說還打女兒媳婦，原本家底不差的馬家，在他的揮霍下一直住著老房子不說，家裏還得靠老娘媳婦等上工來養活。
“誰啊？”
馬壯媳婦正收拾院子裏，聽見敲門聲頭也不擡的問道。
“我找馬壯。”
少女清脆的聲音讓馬壯媳婦一楞，隨即火冒三丈，她將掃帚一扔，沖著堂屋大叫，“找你的！”
也不知道是勾的誰！
馬壯媳婦越想越氣，索性先馬壯一步打開了院門。
梳著雙長辮，眼眸帶笑，看著大方而舒服，不像不正經的姑娘。
“誰找我。”
馬壯今兒心情不錯，卻在對上段無洛那雙眼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段無洛上前，馬壯不斷往後縮，“你、你是人是鬼？！”
段無洛微微勾唇，門被風帶上，馬壯媳婦兩眼一翻便暈過去了。
聽見動靜的馬大娘佝僂著身子從竈房門探出頭。
“娘，您怎麽這麽老了？”
只見站在馬壯面前熟悉而陌生的姑娘歪著頭打量了一番她後，笑道。
馬大娘手裏的籃子掉在地上，“鬼……鬼！”
段無洛低笑，轉過身他便恢覆原本模樣，而在他身後便是女鬼扣住馬壯脖子的場景。
“你們沒想到，盡管在院子裏埋了東西，我還是回來了，”女鬼滿臉血的掐住對方，窒息感讓馬壯開始掙紮，卻沒能讓女鬼松動半分！
“結！”
段無洛雙手成決，黃符自燃成灰，馬家母子便驚覺眼前一陣濃霧，等霧散開時，他們卻被反綁在柱樁上，面前站著俏生生的大丫。
“大丫，大丫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馬壯驚慌道。
“我放過你們，可你們何時放過我？”
大丫手裏拿著一把刀，對著他們笑。
而段無洛已經出了馬家門。
大雪來了。
馬家最小的姑娘打了捆柴回家，渾身濕漉漉的凍得不行，可她還要趕緊做飯，不然爹又會打人。
可沒想她剛開門便見她娘坐在堂屋門口，垂著頭，“娘？”
被叫醒的馬壯媳婦迷迷糊糊的，“我怎麽睡著了？”
“啊！”
姑娘正要回答，卻餘光瞧見躺在一起的馬大娘和馬壯。
馬壯媳婦趕忙過去，還活著，可情況卻不怎麽好，因為兩人的腿都被雪埋住了！
“你們聽說了嗎？馬家溝那邊出事了！”
“是不是一對母子被雪凍壞了腿？”
“是啊！你們說這大雪來了可不是說著玩的，我小時候聽了不少凍死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在自家被凍壞了腿！那可是一輩子的廢人了。”
“那老娘還行，年齡大了，可那兒子嘖嘖，廢了喲。”
“左右不是什麽好東西，廢了就廢了。”
這話引起大家的註意，紛紛湊在一起嘀咕起來。
原來那馬壯醒來後好像有些瘋了，提起當初他大哥那個童養媳，還說就埋在後山！馬家溝的大隊長帶著人去了他所說的地方，果然挖出一具骸骨。
“真是作孽喲！”
“活該！呸！”
段無洛拉著柴火從旁過，充耳不聞。
晚上女鬼過來，她不再是那可怖的模樣，渾身怨氣已消。
“大隊長做主，把我的屍骨埋在建哥的身旁，我也能陪著他了。”
大丫笑起來梨渦淺淺，十分好看。
“你想去投胎嗎？”
段無洛問道。
大丫沈默了一會兒，“大師，你讓我報完恩吧，這樣我才能安心離去。”
“也罷。”段無洛擡起頭，“幾年後，他會再次降生，你們正好能再續前緣。”
一同投胎轉世。
大丫激動不已，連忙拜謝，隨後緊隨春花身旁照看。
大雪不見停，可段無洛和春花的新戶口本卻被大隊長送過來了。
那戶口本裏面的內容是手寫的，可只要蓋上了應有的章，那就算立了新戶。
要過年了，段無洛將買回來的肉腌制好掛在竈房處熏成臘肉，“我明兒去鎮上買點年貨，一起去？”
春花鮮少有機會去鎮上。
她激動不已，晚上都沒怎麽睡著。
一大早就起來做好早飯，吃過後，與隔壁黃大嫂和黃永壯一同往鎮上走，不想剛到大路上，就碰見了林母和林大牛。
瞧見他們後，林大牛連忙招呼。
段無洛看了眼身旁與黃大嫂說話的春花，硬生生的夾在了林大牛眼前。
林大牛偷看不成，連忙撤回眼。
村裏不少人今兒都會去鎮上。
年前最後的市集，俗稱年尾集。
“哥，你幹什麽呢？”
被段無洛拉到服裝店的春花有些懵，“給你買件棉襖。”
春花就沒穿過新衣服。
小時候穿哥哥們的舊衣服，長大一些後就穿夏花不喜歡的衣服。
“哥!”春花雖然高興，卻不想讓段無洛在自己身上浪費錢，她拉住對方，“我有好多穿的呢，你忘了邱大嫂給我送了那麽多的衣服？”
“這不一樣，”段無洛將她往裏面推，“咱們第一次能過一個好年，別說話，聽我的。”
最後春花和段無洛一人買了一件。
出來的春花眼睛紅紅的，一是心疼錢，二是感動段無洛對她的愛護之情。
不過回到家後，春花卻將衣服收好，準備過年的時候穿。
大丫在一旁看著，滿心羨慕。
見此，段無洛又用紅紙給她剪了一身衣服，燒給了大丫。
大丫喜不自禁，穿著新衣服飄到馬建墳前說了一夜的話。
除夕這天，兄妹兩人做了好菜，兩人一鳥一鬼，都喝了點酒。
初一一早，段無洛自己寫出來的對聯貼上，春花問他就說找人寫的。
之後他們去上墳。
回到家沒多久，強子和一群孩子過來拜年。
春花抓了幾把糖果給他們，就被段無洛趕出去和她朋友玩去了。
穿著一身新衣的春花好看得讓碰見她的林大牛差點摔在地上。
瞧見林大牛這傻樣，於招娣噗嗤一笑，背過身拉著不知道情況的春花便走了。
林大牛上前兩步，紅著臉三步一回頭的也離開了。
“你笑什麽？”
春花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好朋友。
於招娣大她兩歲，懂的自然也多，“你啊，就沒發現別人對你的心思？”
春花的臉爆紅，“你說什麽呢！”
“行了，去我家坐坐？”
於招娣的名字雖然叫招娣，可她家裏人對她還是不錯的，於家父母和善，春花也願意去玩兒。
就在春花玩的開心的時候，段無洛正在後院給原主燒紙錢。
燒完後，段無洛又拿出一件素色長裙，這是他自己做的。
給那個傻姑娘做的。
看著火焰將長裙淹沒，段無洛眼眸微紅，“你說我這輩子，還能遇見你嗎？”
他能看出別人的命道，卻看不清自己的。
長生鳥落在他肩膀處，用腦袋蹭了蹭他。
雪一直下到大年初八這天才停下，期間段無洛帶著春花給段大爺還有黃家和邱家拜了年，其餘地方一概沒去。
邱建國笑瞇瞇的來到院子裏，“走，去我家吃飯。”
“去你家吃飯？”
段無洛微微挑眉，“突然叫我過去，是邱嬸？”
“不是，”邱建國清咳一聲，“我爹想和你下棋。”
“叔才學會幾天，找你下棋就行了，偏偏要和我下？你一點也不會說謊。”
段無洛搖頭。
“不管怎麽樣，你就跟我去村裏轉轉，”邱建國嘆了口氣，“我閑得很。”
“明兒就上工了，閑一晚上不會有事的，”段無洛輕笑。
見段無洛就是不上自己的當，邱建國欲哭無淚地回家向邱嬸交差。
邱嬸聞言一笑，“這小子聰明，一聽你這話就知道我想做什麽，他不來沒事兒，我還不能去了！我帶著你表妹去找黃嬸子說說話。”
沒多久，春花便兩眼亮晶晶的跑回家，“哥！隔壁來客人了！”
“誰”
“是邱嬸還有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白乎乎的，可好看了！”
段無洛直接提起柴刀，“我上山打柴了，你好好看家。”
說完便溜了。
過一會兒邱嬸帶著那姑娘從他們院門口過時，故意叫了一聲春花，春花出來時，邱嬸的眼睛往裏面瞧，見此，春花道。
“進來坐。”
“不用不用，你哥呢？”
“上山打柴去了。”
邱嬸嘴角一抽，這個臭小子！
旁邊那姑娘的臉紅得不成，回到邱家後，那姑娘細聲細氣道，“他看來沒有成家的心思，那就算了吧。”
而且段無洛現在住的房子也是別人的，還帶著一個妹妹，姑娘也不是看不起他，可也得為自己的後半生做打算啊。
看出姑娘也沒意的邱嬸只能嘆著氣，點頭，“行，算了就算了吧。”
段無洛這次上山打了不少柴火回來，馬上就上工了，要想打柴就得下工後才去。
“哥。”
吃過飯後，春花在一旁納著鞋底，“白天跟著邱嬸的那姑娘是不是來相看你的？”
段無洛起身，“我有事出去一下。”
春花噗嗤一笑，垂頭繼續了。
“你在這啊，”黃永壯跑過來，臉上帶著急切，“強子好像碰見了臟東西！”
一聽這話，段無洛立馬跟黃永壯回了家。
強子此時正呆呆的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叫也叫不答應。
段無洛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強子的後背處！只聽有什麽東西慘叫一聲，強子的眼睛便有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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