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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是因為她……

由衣低下頭,同時擡起雙手——她的雙手在不停顫抖,她眼中的驚恐漸漸加深。

是因為她……其實早就在心裏否認了自己,認為自己已經不配彈鋼琴了,所以自己的琴聲才會……

其實她……早就已經放棄鋼琴了,對嗎?

“不是這樣的。”

見她似乎陷入了什麽死胡同,柚木的眉頭一皺,上前兩步,把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短發,柔聲安撫道:“不管你想到了什麽,都不是那樣的。你喜歡鋼琴的心情,你想要彈好鋼琴的渴望,你為了讓自己的琴聲裏充滿情感所做的努力,我們大家都能感受得到,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一直沒有放棄鋼琴,你一直不想放棄鋼琴,你一直都在想辦法改進它。”

“只是因為你這些年過得太辛苦,你連自己都無暇顧及,所以你不小心把初學鋼琴時的心情弄丟了。現在,只要我們把它找回來就好了。”

找回來……就好了?

由衣擡起頭,看著柚木那張溫柔親和的臉,清澈的雙眼裏盛滿了淚水:“找回來……就好了,說得,說得那麽簡單……”

她這個樣子看得柚木心疼不已,他微微彎下腰與她平視,雙手有力卻輕柔地按著她的肩膀,聲音不由自主地又柔和了一些:“那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初學者,忘記那些不愉快的過往,放下那些虛偽華麗的炫技,把自己當成一個初學鋼琴的人,重新去認識鋼琴,重新去學習琴譜和音階,重新去體味第一次彈出一首完整的曲目的感受,重新去找回……初學鋼琴時的心情。”

他低柔的聲音似乎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相信他所說的話。

良久,由衣那輕得恍若嘆息的聲音響起:“我真的還可以……把它找回來嗎?”

柚木臉上的笑容驀地擴大:“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而我也相信,它也一定正在某一個岔路口,等著你去,把它帶回家。”

☆、第五十樂章:

目送神色有點恍惚的由衣走進了大門,柚木才坐上了一直任勞任怨跟著他東奔西跑的車,在路過那一片在夕陽的映照下而變成了溫暖的橘黃色的海灣的時候,柚木心念一動,叫司機停了車,獨自來到了一個空蕩蕩的長椅前——那天晚上,他就是在這裏撿到了失魂落魄的由衣。

他走到長椅邊坐下。

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那天突發奇想地出來走了一圈,或者沒有來這個海灣公園,說不定他也就……不會這麽快就走進那個姑娘柔軟的內心世界。

是的,柔軟。

不管她看起來是多麽的強勢,表面上是多麽的女王,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她高傲冷漠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多麽柔軟惶恐的心。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好了一點。

他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到海邊,單手扣住護欄,凝望著那沒有邊際的遠方。

歸巢的鳥兒發出悠長的鳴叫,緩緩浮動的白雲被鑲上了一條金邊,他開始回想自己今天對由衣說過的話。

之所以會有那麽大的觸動,一方面是因為喜歡她、想要呵護她的心情不希望看到她一直徘徊在要不要放棄鋼琴的痛苦中,而且她明明就那麽優秀,真的要放棄也是可惜,另一方面則是……雖然這個原因他很不想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對於她能夠鼓起勇氣反抗自己的父母,重新把命運的決定之權掌握在自己手中這件事情,他還是有一點……說不上是羨慕,而是有點向往吧。

仔細想想,其實長這麽大以來,沒有幾件事情,是由他自己決定的,就連學習的樂器也是如此。兩位哥哥都是學習鋼琴的,所以他學鋼琴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也是因為兩位哥哥都是學習鋼琴的,所以學習了沒有太長時間就有要超過比自己早幾年學鋼琴的哥哥們的預兆的他,不得不在已經提起了對鋼琴的興趣以後被迫終止學習鋼琴。

“若是最小的兒子超過了兄長們,就會有礙於整個家族的面子”。

這個看起來無比可笑的理由,卻是被所有人默認的族規。

所以他不得不屈居於兩位兄長之下。

而從小接受的思想又不允許他反抗家族的安排。

所以他默默地接受了祖母的決定,並在祖父的建議下,轉學當時根本沒有什麽興趣的長笛。這麽多年來,雖然對這件事情談不上耿耿於懷,但多少還是有些介意的,他有時也會想“如果我現在不是在吹長笛而是繼續學鋼琴,我會是什麽樣的呢”,正是由於這種介意,他才會在第一次自選曲目比賽結束以後,一時失控對由衣做出那麽過分的事情,他在事後也是後悔過的。

他不會像身邊的人一樣去憧憬自己的未來,因為他的未來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框架,念完高中就放下樂器,選擇對家族發展有幫助的經貿系,商學院或者法學院,畢業以後輔佐父親和兄長管理柚木家族的家業,再娶一個有助於家族利益、門當戶對的女孩相敬如賓地度過此生……真是無聊的人生啊。

他也從來沒想過這幾乎是既定了的人生竟然會出現一個變數。

想到這裏,柚木抓住欄桿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不自覺地吐出那個變數的名字:“花澤……由衣。”

花澤由衣。

只是念著她的名字,眼前就會浮現出她燦爛明媚,又帶著幾許狡黠的笑臉。

讓他的心情,也跟著輕松下來。

單是聽這個名字,很容易誤解為它的主人是一個溫柔文靜的女孩子,見到了本人才發現她根本和這四個字搭不上邊,卻又因為無意間發現的一些小秘密,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接近她、了解她,可是越是接近她,就越發現她和自己的相似之處,越發現她的相似之處,就越看到她和自己的不同之處,越看到她和自己的不同之處,也就越被她吸引,以至於發展到現在自己地步,喜歡的心情,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應該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而不是一味聽從他們的擺布,我要做什麽事情應該由我自己決定,我的命運應該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那天她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回眸笑著對自己說出的那番話隱約又在耳邊回響。

她是特地說給自己聽的,他怎麽會聽不出來呢?

可是單純的小丫頭,還是太低估了柚木家族,柚木家族的覆雜程度,遠遠不是她那簡單的花澤家能比得上的。

所以這一次全力以赴的演奏,一方面是因為那個姑娘無論如何也讓他不要放水,更多的,則是為了給自己的音樂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可是他真的甘心嗎?

如果他最後經過各種努力,終於讓那個傻丫頭開竅了,祖母大人卻堅決反對的話,他還能像以前那樣保持一顆平常心去接受家族的安排嗎?

可是如果等到那個時候才反抗,會不會太晚了呢?

所以他是應該……

等等!

柚木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他在做什麽?

他竟然在很認真的思考要不要從現在開始表露出一些反對的意願?

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嗎?

還是因為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比他估計的還要重要一些?

柚木梓馬想了很多,一直到原本是暖橘色的天空逐漸被黑紫色占據,他才驚覺自己在外面呆了夠久了,應該回去了。

結果剛走了沒幾步,身後就響起了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一個微微喘著氣的叫喊聲:“那個!柚木?!”

他轉身一看,那個穿著一身休閑裝,正撐著膝蓋喘氣的女孩,不正是剛才霸占了他全部思緒的那個人嗎?

她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能正常說話了,才直起身子,漂亮的雙眼裏充滿了顯而易見的驚喜,脫口而出的話裏帶著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嬌嗔:“真是的,看你像是在想事情還想嚇唬嚇唬你呢,結果剛一這麽想你就轉身走掉了,還好我跑得快……對了,你怎麽在這裏啊?是一直都沒回去,還是已經回去過了?”

柚木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恩,還有什麽比是剛剛正在想一個人,馬上這個人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更高興的事情呢?

自從聽柚木說完那些話以後,由衣就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她逐字逐句反覆地思考著柚木說的話,她覺得不管是從邏輯性還是正確性上來說,她都非常讚同柚木說的話。

是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對自己喜歡鋼琴的心情,變得這麽沒有信心了呢?

她不禁在心中質問自己。

是害怕,害怕自己不管怎麽努力,彈出來的琴聲還是那樣一層不變,索性放棄掙紮,習慣性的用高超的技巧掩蓋自己的缺陷。

是厭惡,覺得自己彈出來的聲音是對鋼琴的一種侮辱,從而對這樣的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感,索性選擇逃避,用“彈琴是一件和吃飯睡覺一樣稀松平常的事情”這種不可饒恕的理由來催眠自己。

是抵觸,既然你們不尊重我的感受那我也沒有必要做到讓你們滿意這種叛逆的情緒,索性破罐子破摔,有些時候看到他們失望憤怒的表情自己心裏竟然會有一種詭異的痛快感。

……

這些年,有太多的負面情緒在她心中層層累加,揮之不散的陰雲一樣沈沈的壓在她的頭頂,讓她逐漸看不清自己那一顆為音樂、為鋼琴跳動的心。

如果真的按照柚木說的那樣去做呢?

這一切會不會有好轉的餘地?

畢竟現在,已經不會有人再像以前那樣拿著鞭子一直跟在她後面催她前進,連一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她,也不會有人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把最苛刻的要求強加在她身上……所以,這真的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好時機不是嗎?

“那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初學者,忘記那些不愉快的過往,放下那些虛偽華麗的炫技,把自己當成一個初學鋼琴的人,重新去認識鋼琴,重新去學習琴譜和音階,重新去體味第一次彈出一首完整的曲目的感受,重新去找回……初學鋼琴時的心情。”

說不定……真的可以……

就好像圍繞在身邊多年的陰霾突然散開,再次看到一個嶄新的、多姿多彩的、充滿了希望和幻想的世界,由衣陰沈沈的雙眼裏也漸漸亮起喜悅的光芒。

她慢慢放下不知不覺間已經吃得幹幹凈凈的碗,感覺自己的身體裏頓時充滿了一種陌生的力量。

誰說不可以呢?

畢竟喜歡鋼琴的心情,她自認不輸給任何人。

“由衣,由衣?”

看由衣放下了碗,母親才忍不住出聲叫了從回來起就一直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由衣兩聲。

“啊?”由衣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怎,怎麽了?”

“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看得我們都不敢出聲打擾你。”母親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由衣的身姿下意識地一僵,盡管不太適應,她還是沒有避開母親的手,而是垂下眼簾說道:“恩,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

看看不做聲喝著茶的花澤隆山,母親有些局促的繼續找話題:“哦,對了,由衣今天拿到了第一名呢,真厲害……哦,不,我是說,由衣不管拿不拿第一名,都是媽媽的驕傲……”

看她這麽笨拙地找話來誇獎自己,由衣擡起頭對她笑了笑,說道:“謝謝。”

她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禮節讓母親心裏有種挫敗感,她甚至有些難過地想現在才開始補償會不會太晚了。

由衣卻站了起來,有些生硬地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笑著說道:“既然父……父親,和……母親都吃好了那就走吧,該出門散步了。”

既然決定了放下過去,那麽一切,都應該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第五十一樂章(上):

大概因為是柚木幫她解開了多年的心結,所以出門後她無意識地就帶著父母往那個收容過最落魄的自己的海灣公園走去,正擡手打算指著那條坐過的長椅說自己險些就在那個地方度過了一個晚上,卻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個很是眼熟的身影。

是柚木。

他單手撐著欄桿眺望遠方,任由海風撩起他的長發,很明顯是在出神。

喲,機會難得啊,可以嚇唬一下他。

由衣的眼珠子轉了轉,對身邊的父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鬼鬼祟祟地摸過去。

結果還剩大約十步遠的時候,他冷不丁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完全沒有註意到她的存在。

他的個子高,腿也長,真正碼力全開的時候哪是由衣那龜速追得上的?頓時也顧不得初衷了,小跑著追上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道:“那個,柚木!”

話音未落,前面那人就轉過了身,瑩白色的燈光照亮了他臉上且驚且喜的神情:“由衣桑?你怎麽會來這裏?”

“飯後散步。”由衣側了側身子,示意柚木看正往這邊走來的花澤夫婦。

待他們走近了,柚木對兩人欠身行了一禮,道:“晚上好,花澤校長,花澤夫人。”

“晚上好,柚木同學。”花澤隆山二人點了點頭。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由衣很不客氣地拽了拽柚木的衣袖。

母親輕輕地在由衣手臂上拍了拍。

明白她的意思的由衣訕訕的收回了自己不規矩的手。

“是,還沒有回去。”

學習樂器的人對聲音總是要比常人敏感一些,聽出他話語中的異樣,由衣想了想,轉頭對父母說道:“那個……我想,單獨和柚木學長說幾句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花澤隆山夫婦說著,主動往前面走去,母親還不忘回頭對她說道,“由衣,我們在前面等你。”

由衣點點頭。

看著他們慢慢走遠了,由衣才繼續問道:“怎麽了,看起來心情不好?剛剛看你在發呆,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柚木低頭看了她神采奕奕的雙眼片刻,笑著搖頭道:“沒有,一些家族事務上的事情而已。”

“哦,這樣啊……那現在呢?準備回去了嗎?”

“恩。”

場面又冷下來了。

由衣不解地看著柚木,說起來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遇到過冷場的時候呢。

所以果然還是心情不好吧?

但既然他不願意說,由衣也不會不識相地一直追問下去,她想了想,另起了一個話題:“對了,今天你給我說的事情……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恩,那考慮的結果是什麽呢?”柚木很配合地問道。

“我決定像你說的那樣,從頭再學鋼琴。”

“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話雖這麽說,但心裏還是有點忐忑啦,萬一重新學沒有學好,又忘了以前的,會不會彈得比現在還要糟糕?”

“怎麽可能?”

“這麽相信我?”

“恩……我一向對你很有信心。”

“咦?”由衣發出一個疑惑的長音,煞有介事地圍著柚木轉了兩圈,摸著下巴懷疑道,“我發現你好久都沒有黑化過了,而且最近還對我特別好……難不成是有什麽企圖?!”

她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為了達到最佳效果,還特地雙手交叉置於胸前,凝眉撇嘴,十分戒備地看著他。

心跳似乎隨著她的後面半句話漏了一拍,一句“是啊我就是對你有企圖”差點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成功被由衣的唱作俱佳逗笑了的柚木伸手給由衣的腦門來了一個爆栗,問道:“怎麽,難道你比較希望我時不時黑你一下?”

揉著被他敲過的地方,由衣連忙搖頭道:“算了,你還是去黑別人吧。”

“聽你說的這話,我覺得我一直以來都對你挺好的啊?”

“才不呢!”由衣立刻高聲反駁,鼓起腮幫看起來活像一只青蛙,“別說你已經忘了,第一次自選曲目比賽結束以後的事情。”

“……就那一次而已。”

“啊!就那一次!給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小青蛙惱道。

“好好,我承認我錯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該那麽兇你,也不該推你……不過容許我解釋一下,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推倒你的。”柚木無奈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小青蛙氣鼓鼓的操著手,很嫌棄地斜睨他一眼,勉為其難地說:“看在你認錯態度這麽好的份兒上……我就大發慈悲的原諒你了。”

說罷,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怎麽樣,現在有沒有覺得心情好了一點?”由衣一邊笑一邊問道。

她是故意說這些話做這些動作來逗自己開心的。

這個認知讓柚木的心底湧出一股暖流,笑容也比之前真實了許多,他低聲道:“啊,好多了,謝謝。”

“不客氣。”由衣笑瞇瞇的回答道。

“趕緊過去吧,別讓花澤校長他們等太久。”柚木揚起下巴指了指花澤隆山夫婦離開的方向。

“說的也是,你也該回去了呢。”

“那……晚安。”

“晚安。”

說完,由衣就轉身朝父母離開的方向小跑過去。

跑出去了沒幾步——

“由衣桑!”

由衣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瑩白的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站在路燈下,對她露出一個溫暖如春的笑容:“謝謝你。”

由衣的呼吸滯了一瞬,隨即笑彎了眼睛對他揮手道:“應該是我謝謝你!柚木,失落孤寂這種標簽不適合你,還是換回明媚和煦比較好哦。我先走了,明天見!”

她說罷就頭也不回地跑遠了,柔軟的發絲在空氣中劃出道道輕快的弧線。

柚木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淺了一些,卻沒有完全消失——

“明天……見。”

雖然決定了要忘記過去的一切,從頭開始學習鋼琴,但這種事情,永遠是說起來要比做起來簡單得多,特別是對由衣這種一碰到琴鍵就習慣性地使用技巧的人來說,一方面要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用技巧不要用技巧,一方面又要盯緊樂譜,真正地把自己當做初學者,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彈奏。

一心N用的結果有兩個,一是練習一個小時下來感覺比以前練習半天都身心疲憊,二是彈出來琴聲一塌糊塗,雖然她記不清楚自己剛學的時候彈出來的琴聲是怎麽樣子的了,但她可以肯定的說,她現在彈出來的聲音比她剛學的時候彈出來的聲音難聽多了。

不試不知道,一試才發現這樣做比讓她彈花架子鋼琴給她的打擊更大,就算彈花架子鋼琴,她至少還能以自己華麗的炫技為傲,而現在……她的琴聲找不出任何可取之處。

又磕磕巴巴地彈完一首簡單的曲子,由衣長長地哀嚎了一聲,輕輕趴在溫潤的琴鍵上歇氣。

過了不到五分鐘,她又直起身子,捶了捶自己坐得太久有點酸痛的後腰,重新把手指搭上琴鍵。

但是不管怎麽樣,這是她能不能找回從前那種感覺的最後希望了。

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半途而廢。

青翠的水竹敲擊著池邊的怪石發出有節奏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早晨特有的清新舒爽,庭院裏傳來鳥兒歡快的鳴叫聲。

“留學……嗎?”柚木在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喉嚨在不受控制地收緊。

“早在以前,我就考慮過要送你去英國念書,為了能讓你在將來肩負起柚木家族的事業,而且也需要你擁有一些國際背景較為妥當,上大學之前,就先去那邊的高中適應一下吧。”柚木老夫人那布滿細紋的臉上總是那樣嚴肅得看不出任何表情,聲音也平板得聽不出任何起伏,“要趕上那邊的新學期,仍需辦一些手續,各方面都已經替你打點好了,你就盡快出發吧。”

這種發號施令一樣的語氣,根本不在乎他自己的意願。

即便如此,柚木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比賽還沒有……”

“不準頂嘴,梓馬。說穿了,音樂只能作為興趣,你不這麽認為嗎,梓馬?”老夫人的語調一沈,看向他的目光裏充滿了壓迫感。

柚木垂下眼簾,避開了自家祖母大人咄咄逼人的目光。

他帶著如往常一樣完美得如同面具一樣的笑容輕易打發了圍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們,獨自走到前往教室的路上,無可挑剔的偽裝霎時不覆存在。

又是……這樣的呢。

從來不會過問他本人的意願,全憑自己的想法肆意安排屬於他的人生。

可是他卻不能反抗。

他怎麽能反抗?他所接受的教育,從小灌輸給他的思想,以及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來源於家族。

所以他才會,如此情不自禁地被那個女孩吸引吧。

那個女孩……

花澤由衣……

是啊,如果她走了,她該怎麽辦呢?

她會怎麽樣呢?

如果在她身邊沒有別的……都還好。

可是偏偏她身邊還有一個定時炸彈一樣的月森,這叫他怎麽放心離開?

所以果然還是……

想到這裏,祖母那張嚴厲刻板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柚木優雅的腳步一滯。

他怎麽了?

怎麽會有“還是回去跟祖母大人好好商量一下”這麽不可思議的想法?要知道祖母的性格,從來都是認定了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也不允許有任何反抗的。

果然是因為被由衣的“命運論”影響太深了嗎?他怎麽也變得如此天真起來?

他搖了搖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到了腦後。

☆、第五十一樂章(下):

在學校一個不小心就練習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月森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一打開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茶杯的母親。

正要把茶杯湊到嘴邊的濱井美沙停下了動作,說道:“啊,你回來了啊,蓮。我剛好泡了紅茶,怎麽樣,你也來一杯吧?”

“啊?好的。”

月森在濱井美沙旁邊坐下,禮數很周到地說了一句“那我就先喝了”,才端起茶盞。

“對了,我已經看過你們第三次音樂比賽的轉播了。”濱井美沙優雅地輕輕抿了一口茶說道,“幾乎所有人的表現都可圈可點呢,特別是由衣的演奏,真是太讓我驚訝了,沒想到那孩子真正投入地彈起鋼琴來,會有那麽大的震撼力。”

“是的,”聽她這麽說,月森仿佛覺得由衣那鏗鏘有力的琴聲又在耳邊回響了起來,他不由得點了點頭,“就連我也沒有想到,她的真實水平竟然如此……”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濱井美沙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似乎在走神,繼續說道:“可是為什麽她前後的差別會這麽大?我原本以為在經過第二次自選曲目上發生的事情以後她會消沈一段時間,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快恢覆了過來。”

“……在這段時間內,她身上的確還發生了另外一些事情。”想起近日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還有她上次在柚木家說過的話,月森的眉頭皺了起來,說道,“其實她這一次的演奏,雖然幾乎可以說得上完美,但仔細聽來,還是有一定的缺陷。”

“是的,我聽出來了。”濱井美沙附和道,“她之所以會選擇《命運》,是因為她的心裏充滿了憤怒,還有一種渴望沖破束縛和枷鎖的抗爭精神,即使在情緒需要相對舒緩輕快一點的第二部分,還是能夠聽出她壓抑的憤懣和不甘。她是根據自己的心情選擇的比賽曲目,所以我推測在這之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激發她強烈情緒的事情。”

聽著母親冷靜的分析,月森垂眸看著淺紅色的茶水水面上自己的倒映,說道:“你說的沒錯,那的確是一件讓她激動得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事情。”

“看起來你好像挺了解關於由衣的事情?”濱井美沙斜睨了自家不善表達的兒子一眼,說出口的話帶著明顯的促狹之意。

聽出來自母親大人的調侃,月森的嘴角隱約抽了抽,無奈道:“只是聽說而已。”

“你以前怎麽沒聽說過這麽多事情。”好不容易逗得自家的面癱兒子有了一點情緒流露,濱井美沙顯然不準備輕易放過他。

“……”

看他臉上浮現出六個圓滾滾的黑點點,濱井美沙才意猶未盡地收了八卦的心思,繼續說道:“這個女孩,如果一直能這樣下去的話,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成為一名享譽世界的、優秀的鋼琴家了。”

“我也希望如此。”

“哦,對了,這次我會參加一個慈善音樂會。”

“我知道。”

“你覺得我邀請由衣參加怎麽樣?如果以第三次自選曲目比賽時的水平的話,參加這個慈善音樂會完全不在話下,而且她本就有一定的名氣,所以主辦方那邊的話,應該是很好通過的。”

“……這樣可以嗎?”月森放下茶盞,皺眉問道。

“……不如你幫我問一問她的意見?我想……如果她真的恢覆了以前的樣子的話,這不正是一個為她正名的好機會嗎?”

月森用了大約十分鐘來考慮她的建議。

的確,對於現在的由衣,基本上所有有頭有臉的評委都已經知道了她的缺點,所以對她的要求也格外嚴格,就算她已經恢覆了從前的水平,他們也會出於擔憂她這種優異的表現只是暫時性的而不敢把一等獎頒發給她。所以如果想盡快挽回她以前的聲譽的話,最好能做一些側面的鋪墊。

而這一次慈善音樂會無疑是一個最佳時機,這種公益活動本來就是為了傳播正能量,比起其他活動能夠更容易使一個人的正面形象深入人心,如果由衣能夠在這一次慈善音樂會上取得成功,那麽她接下來的道路也會好走許多。

……

在經過這麽慎重的思考以後,月森回答道:“好的,我明天就去問一問她的想法。”

“那真是多謝你了,蓮。”

“不,這是應該的。”

在杯中的紅茶快要見底的時候,濱井美沙又說道:“其實……蓮,主辦方希望你也能夠參加。”

月森一楞。

“希望你我二人能夠同臺演出。”

“二人……同臺演出嗎?”月森像是驚訝又像是茫然地反問道。

聽出他語氣中的抗拒,濱井美沙有點想嘆氣,但還是鍥而不舍地說道:“演奏一曲就行了。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你認為呢?”

話音未落,月森就把茶盞放回了茶幾上,盡管他有註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但茶托還是不可避免的和桌面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辜負您的一番美意了。”

他說完,就站起身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間。

濱井美沙頓了頓,堅持道:“還有時間嗎?我知道音樂比賽期間你一直很忙,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蓮。”

“不,是我自己認為還未達到那樣的水準。”他頭也不回地說完就推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房門關上之前,母親那輕得恍若嘆息的聲音從門縫間飄進來——

“若是這孩子能談一場戀愛的話……”

剛剛關上門的月森一下就僵成了木樁,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眼前竟然極快的閃過了被暖橘色的鎂光燈照亮的舞臺上,由衣腰背筆挺,神色專註地彈奏著鋼琴時的樣子。

他的雙眼瞪大了一瞬,隨後擡手揉了揉額角,坐在了床沿。

“誒?!邀請我參加一個慈善音樂會……您的母親,濱井美沙女士?!”即使已經見到過真人,但提起偶像的名字時,由衣還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是的,事實上,母親她是看過第三次音樂比賽的轉播,你的改變讓她非常吃驚,而且也覺得你現在的水平足以出席這一場慈善音樂會,所以……”說著這些話的月森頗有些不自在,有道是沒有那金剛鉆就別攬那瓷器活,他本來就不善言辭,為什麽還要來做這樣的事情?

由衣默默地聽他說完,攏了攏懷裏的書,對他笑了一次:“可是月森前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次會發揮得那麽好的原因,在慈善音樂會上演奏這樣的曲目也不太適合,所以……辜負她一番美意了。”

見她這樣,月森的嘴巴動了動,但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道:“恩,我知道了。”

見他眉宇之間似乎隱有擔憂之色,由衣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最近又找到了一種新的方法,如果這種方法能行的話……不過我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雖然覺得她的話只是在幫他寬心,但既然她自己的這麽說了,那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那月森前輩會登臺演出嗎?”由衣和他一起往教學樓走去,“月森前輩現在的名氣也不小,主辦方應該也有邀請你演出吧?”

“是,但是……我現在的水平還不足以登上那個舞臺。”

“餵,你這麽說我可就不高興了啊,”由衣撇著嘴歪著頭斜睨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月森,“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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