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半個月之後, 初瑤沒有等回陸澤, 卻等來了另外一個消息。

宋澤回國了。

他不僅回了國，還回了A大, 據說是國外的學分已經提前休完，他想利用最後一個學期的時間, 好好感受一下國內的校園。

至於找工作......

宋書不需要找工作，他同樣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 在江城, 如果有哪家公司的實力能夠與浩瀚傳媒比肩, 專攻房地產的宋氏集團論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而至於浩瀚傳媒與宋氏集團兩大企業之間到底有多少商業合作和利益糾葛, 初瑤並不清楚。她只知道，當初自己和宋書鬧緋聞的時候, 季浩私下找宋書父親談過一次, 之後沒過多久, 宋書便被學校公派出了國, 浩瀚傳媒和宋氏集團表面上依舊和睦相處，互惠互利。

可宋書現在卻又回來了, 趕在畢業之前。

“瑤瑤，宋書回國的事情，你都聽說了吧？”周小穎坐在餐桌旁，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畢竟一年多以前，宋書出國的那一陣, 什麽傳聞都有，連周小穎這個最接近事實真相的人，那時候都被傳得差點信了。

“嗯，知道。”初瑤點了點頭，並沒有太多表情。

“然後呢？”他們這時正在食堂用餐，周小穎往前傾了傾身，試探問：“你打算......見他麽？”

“為什麽要見？”初瑤夾菜的筷子停下，不解地看著周小穎。

“就......”周小穎撓了撓脖子，有些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初瑤跟宋書之間的感情很玄乎，他們一個校花，一個校草，那時只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全校的人都會去捕風捉影。然而傳到最後，到底有幾分真假，卻是誰都言不清道不明。

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宋書曾經公開表白過初瑤。

那次表白很浩大，當年正值A大校慶，宋書和初瑤應邀參加大提琴和鋼琴合奏，一曲奏完，本該退場，可宋書卻沒有立馬下臺，而是對著臺下大幾千人的同學、老師和領導們說：“首先祝福我們母校生日快樂，其次，趁此佳日，我希望各位領導、老師和同學能夠允許，讓我再單獨彈奏一曲，送給我這輩子最喜歡的女孩。”

宋書說完，指了指身邊握著大提琴靜靜而立的初瑤。

全場一片嘩然。

為了穩住場面，主持人相當隨機應變，他們立馬給宋書圓了場，吩咐燈光師，將館場所有的燈光都熄滅，只剩兩束白光，分別打照在了臺上的一雙男女身上。

他那時候彈了哪一首曲子？

時隔一年半，突然想起，初瑤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立馬想起來。

時間能夠抹平一切，最初的那份心動，最後的那份不甘，時至今日，通通都不重要了。

“都過去了。”初瑤重新動起筷子，夾了一塊菠蘿肉抿在嘴裏，細細嚼著。

“奧......”周小穎識趣地沒再問下去，轉了個話題，又說：“哎，今年學校的元旦晚會還有一個月，瑤瑤你就再辛苦一下，再上臺拉一次大提琴，好不好？”

周小穎是校聯會的組織部副部長，每年的年底，她必然會求助初瑤，請她上臺頂一個節目。

“獨奏還是合奏？”初瑤這次留了個心眼問。

“呃......”周小穎知道自從發生了宋書那一茬事情後，初瑤每年上臺演出都有些抗拒合奏，但她真的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如實說：“獨奏已經有個二胡了，現在只剩下一個情景劇，需要大提琴和鋼琴合奏配音......”

周小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初瑤聽的表情也越來越難裝淡定。

給情景劇配音！想她堂堂十級大提琴國手，參加演出無數次，有朝一日竟然要淪落到給情景劇配音！！

初瑤一口氣沒吐順，差點背了過去。

這時，一旁的周小穎笑嘻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瑤瑤，幫個忙嘛......”

“不、幫。”初瑤選擇保留自己最後一份驕傲。

“瑤瑤，幫幫忙嘛......”周小穎最擅長這一套，好說歹說不成，幹脆撒嬌。

初瑤被晃得很無力，突然說：“食不言寢不語。從現在開始，我們吃飯別說話。”

總有一些瞬間，人隱藏在潛意識裏的一些思念會被釋放出來。有時候是一段回憶，有時候是一個動作，有時候......是不經意間說出口的一句話。

食不言寢不語。多麽怪異的一句話，可她卻偏偏記住了。

而那個教她的人，又去了哪裏？

周小穎被震驚到了，完全沒有想到時尚感十足的初瑤，會突然文縐縐地來上這麽一句古文。她不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吃飯的時候當真不再說話，只嘆氣。

周小穎這口氣嘆了足足一個星期，眼見著離元旦晚會只差兩個星期，再不敲定人選就要來不及排練了，她顧不得三七二十一，閉著眼睛，臨時向正部長提出建議：“情景劇單獨由鋼琴曲伴奏，不加大提琴行不行？”

正部長回她，說：“不行！”

周小穎急了：“為什麽呀？！”

正部長：“那情景劇有多無聊你心裏沒譜嗎？不加大提琴，大家看個屁！”

“那！”周小穎氣了，圓圓的臉上騰著兩團被氣出來的紅暈，“那正部長你另外再找一個人吧，我問過初瑤了，人家說沒興趣呀！”

“沒興趣你這個副部長就去勸啊！”正部長也跟著又氣又急了，“校花不上，大家看個屁！”

說來說去，正部長的意思顯而易見：他想讓初瑤參演這次的元旦晚會，不僅是因為她大提琴拉得好，更是因為她校花身份的夾持，可以增加這次晚會的關註度。

可周小穎的意思也很顯而易見，她跺腳說：“可我勸過了，沒有用呀！！”

“沒用就繼續勸！”

“勸不動！”

“勸不動就繼續......”正部長好像有點被氣暈了，緩了口氣，重新整理思緒，施加壓力道：“小穎，這是咱們最後一次在學校組織元旦晚會了啊，從大一到大四，一次都沒出過差錯，你可別讓我們大家都晚節不保啊！”

“啊啊啊啊啊！”周小穎跺腳加尖叫，就差急哭了。

當天晚上，在重大的使命與晚節不保的雙重壓力下，周小穎突然就病倒了。

她癱倒在床上，虛弱地撥通了初瑤的電話。

“瑤瑤，我好像發燒了......”她在電話裏說著。

初瑤當時還在圖書館，剛跟陸澤遠程對完一張英語試卷。聽到周小穎的聲音，她立馬收拾了書包，說：“你現在是在宿舍嗎？”

“嗯。”

“燒了多少度？”

“不知道。”周小穎回得有氣無力。

“好，你先躺著休息，我馬上回來送你去醫院。”

叮囑完之後，初瑤最先掛斷了電話。

因為很多方面的原因，初瑤在學校裏的朋友並不多。她跟周小穎是同班同學兼室友，從大一軍訓的時候就認識了，她們一個清冷孤傲，一個活潑開朗，一起相處三年半，小磕小絆倒是有些，但從沒紅過臉，因此在初瑤的心裏，周小穎是她唯一的朋友。

校醫院離宿舍並不算近，走出圖書館之後，初瑤想了想，最後決定先回一趟臨湖公館，去拿車。

初瑤不經常在學校裏開車，等車開到宿舍樓下停好之後，立馬便吸引來了很多道目光。

當時正值回寢高峰期，走道裏來來回回都是人。初瑤雖然將車停在角落，可依舊有眼尖的女生將她和她的車認了出來，跟旁邊的同伴小聲議論說：“哎，看到沒有，校花開的車是捷豹，大幾百萬的捷豹！”

“那有啥，我早就知道了，有一次我還看見一個很英氣的中年男人，來宿舍門口接她呢。”

“中年男人？那他開的是啥？”有人問。

女生回道：“好像是一輛大眾。”

“咦，就大眾啊？”問話的女生嘁了一聲。

“輝騰啊姐姐！也是大幾百萬！！”女生小聲跳了腳。

初瑤停好車後，自動略過那些流言蜚語。她快步走過議論的人群，去到了宿舍。

周小穎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看到初瑤回來，好像才吊起一口氣，掙紮著坐起了身，說：“瑤瑤，我發燒了，38度6。”

初瑤被這個溫度嚇了一跳，立馬踩到凳子上，將她從上鋪扶了下來，說：“我帶你去校醫院，還能走麽？”

周小穎是真的發燒了，從床上下來後，明顯頭重腳輕，試著走了兩步，搖頭說：“有點暈。”

“那我背你。”初瑤說。

“我太胖啦。”周小穎有些拒絕。

“沒關系。”

初瑤說著就蹲下了身，周小穎在後面忸怩了一陣，最後扛不住頭暈，默默從了。

她任由初瑤瘦小的身板背著自己，等到了外面，看到停在角落那輛捷豹，不免驚了驚，說：“瑤瑤，你還開車了？”

“不然我怎麽會說沒關系？”初瑤氣喘籲籲地回了句。

周小穎害羞地舔唇，兩手箍在初瑤的肩膀上，雙腳一晃一晃間，突然就笑了，小聲說：“瑤瑤，其實我覺得你有時候也挺逗的，你只是善於偽裝自己而已。”

“有麽？”

“有！”周小穎回得信誓旦旦。

“行，那我不偽裝了。”初瑤跟著笑，將周小穎背到車門邊之後，將她放了下來，說：“自己開門，自己鉆。”

“你！”周小穎臉頰本來就燒得發紅，此刻被激了一下，更加紅了，氣呼呼地就拉開了車門，說：“自己鉆就自己鉆！”

初瑤喜聞樂見地看著周小穎乖乖鉆進了副駕駛座，等到人安全帶系好，她才安心地繞到車子另外一邊，自己坐好，發動了車子。

她開車一向很快，沒過五分鐘，便將周小穎帶到了校醫院。

她給周小穎掛了一個急診，然後上上下下跑，掛號、付費、就診、打點滴......

校醫院並不大，可等一套程序全部弄下來，兩個女生都去了半條命。

都說深夜和生病都能讓一個人變得脆弱，那一晚，周小穎算是把這句話的真理體會得淋漓盡致。

周小穎點滴打著打著就哭了，一開始還有所隱忍，等到了後面，越哭越來勁，完全繃不住，索性就放開了嗓子，在小小的輸液室裏嚎啕出了聲。

初瑤被她這一哭完全弄懵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溫，輕聲問：“是還不舒服麽？”

周小穎哭著搖了搖頭。

“餓了？”初瑤試探著又問。

周小穎眼淚巴巴地流，依舊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哭？”初瑤第三次詢問。

這一次，周小穎稍稍止了些哭泣，嗓子一抽一抽的，癟嘴說：“我不想晚節不保......”

初瑤：“？？？”

再去相問，周小穎又變回了原來哭泣搖頭的樣子。過了很久，她實在哭累了，才靠著初瑤的肩，虛弱地閉起眼睛開始休息。

初瑤那一晚一直陪著周小穎，打點滴、拿藥、回宿舍......她那一晚並沒有怎麽睡，等到第二天周小穎醒來，退了燒，她走到她的床邊，對她說：“我仔細想了想，元旦晚會大提琴伴奏，我還是想參加的。”

周小穎大喜，同時又有些不解，問：“怎麽就改變主意了呢？”

初瑤笑了笑，說：“因為我也不想晚節不保啊，都參加了三次了，不差這最後一次。”

“真的？”周小穎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初瑤點點頭，頓了兩秒，才說：“我想知道彈鋼琴的是誰。”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個好像是部長定的，他還沒告訴我，我去給你問問。”

“嗯。”

周小穎開始給部長打電話，聽到初瑤會參加元旦晚會之後，部長和周小穎同樣的喜出望外，不過他卻沒有正面回答周小穎的問題，而是說：“這樣，現在參加晚會的節目和人員都定下來了，我們擇日不如撞日，今晚聚個餐，大家碰碰頭，怎麽樣？”

怎麽樣......

周小穎當然不覺得怎麽樣，因為她還在生病，聚餐吃大餐那種事情一聽就跟她沒關系，於是她提議說：“能不能換一天？我這兩天在發燒呢，可能去不了......”

“去不了沒關系，我帶隊就行。”正部長立馬說。

周小穎瞬間癟嘴，思想鬥爭了好一會，才說：“那好吧......”

掛完電話，周小穎委屈巴巴地看向初瑤。

初瑤跟著沈默下來，半晌，才說：“沒關系，今晚我自己去吧，到時候就知道誰談鋼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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