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谷。

你病懨懨的身子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我來到雨雪殿，只開口說了一句：“千霏，我生病了。”

千霏沒再說什麽，直接留下了你。你便一直住在雨雪殿。

千霏為你溫了一壺酒，你微微皺眉道：“我不喜歡喝溫酒，我喜歡喝涼的。”

千霏聞言假意訓斥道：“小小年紀喝什麽涼的，對胃不好。”

你擡頭認真臉看她，而後問道：“明知道我不小了，還這麽叫我，在你心裏我就那麽不懂人情世故？”

千霏心裏咯噔一聲，她沒想到你這麽直白。回眸看你時忍不住伸手去拍了拍你的頭，而後訓斥道：“你這心性和小孩子有區別？”

你語塞，經歷過生死，經歷過磨難，未必在感情上就成熟。可什麽是成熟？是不敢奢求還是不敢追求？是畫地為牢還是作繭自縛？

“那什麽是成熟？像你一樣麽？”你權衡再三，還是問出這句話，我你極想知道千霏對感情的態度究竟是什麽。

千霏倒上一杯酒，遞給你，而後淺淺一笑：“我只是個殺手，無欲無求，我能為你解答什麽？這話，你該去問問那些尋常百姓，問問那些有七情六欲的人。”

你心頭涼了半截，殺手果然都是沒有心的麽？你看到千霏的沈穩難不成只是冷漠？看到千霏的從容難道只是客氣？不，不會是的，千霏沒有說實話。

你接過酒，而後一臉認真說道：“我也是個殺手，憑什麽我就有七情六欲？你也有，只是，你沒有遇到值得你動心付出的人罷了。”

“愛情是什麽？反正我沒有。”千霏淡淡的說完這話便將頭扭向一邊去，不理會你。

“我說的不是愛情，難道友情不行麽？”你辯解道。

千霏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看著你，終是忍不住笑了，笑聲裏滿滿的都是諷刺：“哈哈哈……”

你臉上覺得難堪，當即問道：“你笑什麽？世間不會沒有真正的友情的。”

千霏立刻冷冷反問：“說得這麽動聽，那你可有遇到這樣一個人？”

“我……”你難過了，你想起思姬雅，一個神，你們如今是朋友？如果是，又是哪門子朋友？

“連自己都沒有的東西，又怎麽敢奢望別人信你？”千霏冷笑著搖頭。

你也笑了，你來找千霏做什麽呢？不就是因為初遇便覺得這人一見如故麽？你相信眼前的人會是你命裏尋找的那個人。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你勉強的扯出一個笑來維持那被嘲笑的尊嚴，盡力平衡著心裏的難過和委屈。

“以後，呵，那是猴年馬月？”千霏雖然知道你難過了，可還是忍不住要說，仿佛是想給你一個冰冷的答案教會你白魔界不該有這種情。

你低頭思索，千霏若不信這世間有真情，那為何百般容忍你的那些挑逗呢？是因為礙於面子麽？那此番你受傷了，千霏為何立即就答應了讓你留下呢？是善良？千霏是殺手，善良這個東西……她還有麽？這無異於問你你是否還善良。聽起來就很像一個笑話，你自己都不信。

猜而不問，往往會被臆測蒙蔽雙眼，所以你不喜歡猜而不問。若問了，和猜測無異，那就是命，你認了。

“那你對我，是好還是客氣？”你笑著突兀的問千霏。

千霏遲疑了半秒，而後笑了笑不說話。

“你不說我怎麽能懂呢？”你進一步逼近，你不需要沈默，你要的是一個明確的回答。

千霏看了看你，心裏笑道：“真是執著，不像孩子又像什麽？”

你一刻聽不到回答就不會死心，雙眼期待的看著千霏。

千霏笑了笑說道：“是你非要聽的，聽到答案了可不要太失望。畢竟，不是誰都喜歡你那一套甜言蜜語的。”

你心裏藏了委屈，那一套甜言蜜語也不是對誰都有啊。聽千霏這麽說，你大概知道答案了，可還是忍不住想聽一聽。

千霏仍舊笑著，認真的說道：“你是軒轅四公主，且不論真假，有軒轅釗護著你我們對你自然是以禮相待。你是崆峒山弟子，不論如何，我們仍舊不會得罪你。你修為不淺，是敵是友尚不知，沒必要和你鬧翻臉。”

“那麽你對我呢？你個人對我的感情呢？一分也沒有麽？”你眼裏盈了淚水，可你還是強忍著。

“我對你能有什麽情感？”千霏終究還是冷冷說了這句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當即落淚，晶瑩剔透的淚滑落兩行，你下意識扭過頭去遮掩。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回想著這短短歲月裏自己的真心，還有千霏那些表現，你當真是看不出半分假意。

可千霏的確是這麽說了，就算是九分假一分真，那也是有真的成分。

你止住了落淚，扭頭過來喝了兩口酒，而後笑道：“我沒能在你最好的年歲裏遇到你，是遺憾。可我現在遇到你了，我只想遵循自己的心，你對我如何態度都沒那麽重要，就像我只是喜歡你的人，與你喜不喜歡我有什麽關系呢？一如我喜歡吃蘋果，那只是我喜歡而已。”

千霏淡淡一笑：“現在就是我最好的年歲，你喜歡我的人與我有什麽關系呢？我不在意。”

你很想忍住，可修為終究太淺了，你只能捂住嘴低聲抽泣。眼裏還不斷的落淚，對面的千霏也很尷尬，只想起身走人。

千霏回頭看了你一眼，而後好心的提醒道：“真假如何辯？倒不如不信。在魔界，沒有什麽會是長久的，而感情亦是最可笑的東西。我與幾位谷主數萬年情分，我都不敢說我們是朋友，何況乎我們才認識沒兩日，軒轅寂顏，你的真情恐怕是要錯付了。你若是想找個摯友，千不該萬不該找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是麽？呵。”你冷笑，一瞬間不哭了，只是擡眸的瞬間，眼裏多是憤憤不平和倔強。

你補充道：“我信這世間有一個人同我一般也在尋找彼此，我不會是先放棄尋找的那一個，如果註定有一個人要辛苦一些，那個人是我又何妨？途中或許會認錯許多人，做錯許多事，錯付許多情，可沒有任何理由能成為我放棄的借口。我會找到我的，不論用多久的時間，除非，我再也撐不住倒下去了，抑或，我死了。”

你眼裏滿是堅定，連千霏也看得有些驚奇了，更多的是感受到一股近乎瘋狂的執著。

隨後千霏只是搖搖頭道：“終究是小孩心性，也罷，與我什麽關系呢。”

“……”你頓時扭過頭去不看我，仿佛置了氣，而千霏也緩步出了雨雪殿。

你待她走後，心疼的哭泣著，不是因為千霏對你情意全無，不是因為你被人輕視，只是因為你的感情沒有被認同，就像這麽多年來，你都始終沒能找到那個所謂的“她”。

或“他”。

“你到底在哪裏……”你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滑落，眼睛不一會兒便酸澀。

你想起了師父的那些話，你將那些該死之人救回來做什麽？改造？還是將他們徹底毀掉？殺手這個職業如此冷酷，你死我活，時日久了，誰還會相信真心呢？

“我終究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呵，可笑。”你自知修為數十萬年，卻只有短短幾萬年的記憶，那從前那些記憶去哪裏了？如果我想起往事，自己又是如何模樣？還會像如今一般執著麽？或許會和千霏一樣，不會信感情能有真的。

你失了記憶，猶如重生。而你只想自己的人生精彩充實，不要像白蘭那樣，也不要像千霏那樣，不要像那些冰冷之人那樣，那和死去又有什麽分別呢？那赤血樓的人呢？他們有誰又得到了重生呢？依舊做著殺人的勾當，只是，這一次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是個殺手。

你深感無奈，你的本意是想那些人好好活著，卻在不知不覺中剝奪了他們幸福的權利。自己這個樓主，做得好失敗。

滄瀾殿。

千霏皺著眉頭走進滄瀾殿，苦笑著看了一眼亂世引，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們是不是太老了？”

亂世引見她難得一副傷情模樣，心中猜想大概是你惹了她不快了。

“今日她與你說什麽了？你好像有些傷情。”亂世引關懷道。

千霏眼裏有些許動容，更多的是悲傷，仿佛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一般。她搖搖頭笑道：“她今日與我說了個笑話。”

“什麽笑話？”

“她問我對她是否有請，我說沒有。”千霏眼裏此刻多了一層霧水，而後緩緩道：“她便說，我對她有情與否都沒關系，她喜歡我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就像她喜歡蘋果一樣。她還說……”

千霏似乎喉間哽咽，眼裏落了不知名的悲傷，頓默片刻後千霏繼續說道：“她說她在等一個人，這個人會和她一般視情如命。她不願意做先放棄的那一個，不論那個人身在何方，她都會找到。沒有任何理由會成為她放棄的借口，不死不休。”

亂世引頓時明白了千霏的傷情，我無心的一段話牽扯出千霏心裏的傷。而這件事，也是千霏不願意提及的事情，亂世引是唯一聽過她說這件事的人。

“我忘不了我爹臨死前還在期待的眼神，那個人始終沒有來救他。有時候我會想，爹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人不會來了，只是他依舊不願意承認罷了。”千霏笑了笑，兩行淚滾落。

情話或許只需要風花雪月的時機，可現實往往很殘酷，千霏父親的死告訴她，不要輕信別人的承諾。你最信任的人也可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拋棄你，如果自己認真了，就只能等死。

亂世引不敢發話，他又對你了解多少呢？不過是聊得來罷了，而且你給他的感覺也就是孩子一般心性，對許多事仍舊是孩童的眼光去看待，所以才有今時今日的天真妄言。

亂世引安慰道：“四谷主，不要太傷心了，想來阿顏是無心的話，她修為雖高，卻還是孩童心性。”

“呵……真不知道她怎麽做到的，究竟是誰將她護得這樣好，數萬年來還能擁有完整的一顆赤子之心，我真想知道她背後的人是誰。”

亂世引心裏默默猜測，會是白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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