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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薄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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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雖與江南相去不遠,但是此地居民多半嗜辣,在這寒氣已經漸漸攀住人的腳腕,恨不得直往人家骨髓裏鉆的時節,還有什麽比一鍋鮮香麻辣、滋味爽滑的水煮魚更能勾住人胃口的呢?

聽見葉飛要吃魚,玉卿久當即就喚來了掌櫃,很快就點了四道葷菜四道素菜,並一道熱湯和六碗米飯。

幾個人衣著精細,一見便是出手闊綽之輩,因此掌櫃的從一開始就是仔細伺候著,只是這會兒聽見他們偏偏點了一道水煮魚,掌櫃吞吐半晌,終歸是對玉卿久無奈道:“呦,小姐這是來的不巧了,我們今日送魚的小哥兒病了,旁的菜色咱們小店都能供應,唯有這水煮魚……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阿飛年歲尚小,這些時日來被玉卿久帶的也漸漸敢流露出一些真性情,這會兒聽聞這點中沒有他想吃的魚了,他雖然沒有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哭鬧,卻到底流露出幾分失望來。

玉卿久最是不忍心看著這孩子失望,她皺了皺眉,正打算想一想可有什麽能解決此事的法子的時候,一旁的楚留香卻忽然笑了。

他的聲音本就爽朗,自帶幾分少年風流的意味,這會兒他笑起來,雖然並不合時宜,但是倒也並不惹得人厭煩。

玉卿久望向他,目光之中帶著幾分詢問。

“小朋友想吃口魚,這又有何難?”楚留香將自己的扇子放在了桌面,出手迅疾的從姬冰雁身上將那件有些臟了的薄裘直接剝了下來。他的手法奇快,姬冰雁又是對此全然沒有防備的,因此直到一陣涼風襲來,姬冰雁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只是這個時候,姬冰雁已經完全來不及阻止了。只見楚留香將他的薄裘粗暴的結成了一張網,就這麽直接往江水裏按去。也不知道楚留香用了什麽巧勁兒,直接讓姬冰雁嘲諷他“癡心妄想”的話重新被噎回了喉嚨裏。因為不到片刻的功夫,他的薄裘之中竟真的有了幾尾十分肥碩的大魚,本還有活蹦亂跳想要掙脫楚留香桎梏的,不過卻被他那麽一兜,直接全部都給罩進了姬冰雁的那張薄裘之中。

最可氣的是,因為他輕功足夠俊俏,這一番折騰下來,身上居然就連一顆水珠都沒有沾到。

楚留香這一手功夫一露,就連方才對他並未有太多關註的西門吹雪都不由的眼前一亮,終於是好生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將那些魚和姬冰雁的薄裘一柄遞給目瞪口呆的店家,楚留香笑道:“不過是幾尾魚而已,掌櫃你這酒樓臨江鄰水的,居然還會為難?”

到底是初出茅廬,楚留香也還有幾分少年心性,他沖著掌櫃得意的揚了楊下巴,挑眉說道:“我這特地挑的江魚之中肥碩者三五,掌櫃你著人做上一兩條來,其餘的就放在你們後廚罷。”

這掌櫃也是識貨之人,自然知道自己手中這裘衣的名貴之處——就是他不識貨,便是看看姬冰雁那鐵青的面色,也該知道這裘衣並不便宜,因此掌櫃趕忙招呼了小二取來木盆,將楚留香撈上來的魚統統都傾入盆中,而後小心翼翼的將裘衣奉還回去。

“那幾位先聊,小老兒去後廚為您幾位催催菜。”給身後端著魚的店小二使了個眼色,這一老一少兩人慌忙開溜,生怕一會兒裏面打起來會殃及池魚。

看著他們走遠,姬冰雁便開口對楚留香諷刺道:“好一手慷他人之慨,楚公子還真是仗義輕財啊。”

楚留香到底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伸手解下了自己扇子上的吊墜遞給姬冰雁,而後略帶討好的笑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給我算便宜些?”

姬冰雁伸出一根手指勾過了那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扇墜,在手指上不甚在意的晃了晃,冷笑道:“若是你成名快些,倒是也還算能有些附加價值。”

而現在,楚留香也不過是個剛出師門又剛出家門的毛頭小子而已就是了。姬冰雁對他的“不爭氣”簡直是擺在面上的嫌棄,其餘幾人見過方才楚留香的輕功,大約也能知道這個人的成名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而如今姬冰雁這樣直白的嫌棄楚留香,卻更是說明了他們幾個人的關系當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若非如此,普通的朋友之間是無法這樣肆意而無所顧忌的調侃的。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兒郎,又都是天縱奇才的師門高徒,楚留香方才的那驚人之舉瞬間拉近了在場幾人之間的距離。不過西門吹雪對他們一行人剛生出些的這點兒好感度,很快就在楚留香他們讓掌櫃上一壇好酒與玉卿久共飲的時候破滅了。

西門吹雪是寵著他家長姐喝酒的,只不過卻格外不喜歡讓她和外人喝。更何況才剛覺得那三個人也算是人中龍鳳,這邊他一眼沒有照顧到,那胡鐵花就遞給了被水煮魚辣的直吐舌頭的阿飛一小盞酒水。

小孩子哪裏能喝酒,只是一口,阿飛就瞬間被辣的眉眼通紅。雖然胡鐵花“良心發現”趕忙將酒杯拿走放在葉飛接觸不到的地方,但是他這種冒失行為,真是被人家孩子家長打死一千次都不冤枉的,也不怪之後的時間裏,西門吹雪的眼神總像是向著胡鐵花坐著的地方投去一枚一枚冷刀子。

阿飛到底年紀小,又喝了酒,因此沒有一會兒便睡著了。他方才坐在楚留香腿上,這會兒楚留香留意到阿飛的情況,便將人往懷裏攬了攬,讓他的頭能枕在他的肩膀上,好歹有一個舒服一些的睡姿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說的話又已經說盡了,最後玉卿久從楚留香懷裏抱過葉飛,這才對姬冰雁道:“先生所言之事,在下回去定將好生稟明家師,若是姬先生沒有什麽其他的行程安排,不若再辛苦姬先生一次,跟我等回山莊一道拜見師父?”

茲事體大,合該如此。玉卿久本來就要回藏劍,而這幾個人也是為了見她的師父,雖然目的不同,但是他們一行人終歸是殊途同歸。

玉卿久抵達藏劍的那一日,顧惜朝原本正在房間內讀書,忽然就聽見外面一向不算太過吵鬧的藏劍小弟子們一齊激動的嚷嚷了起來,他有些莫名,凝神細聽便聽見什麽“大師姐你回來啦”、“大師姐你給我們帶糖葫蘆了麽”、“大師姐他是誰啊”之類的話。

顧惜朝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麽,放下手中的書本,他剛要舉步邁向前面,卻忽然腳步一頓,轉而轉換了個方向,往他們大莊主居住的天澤樓走去。

誰料他才走了一半,迎面便撞上了正往前廳走去的葉英。顧惜朝微微一楞,有些驚訝他們大莊主居然能聽見前廳的喧鬧而早早出來。

葉英笑了笑,無需顧惜朝問出心中疑惑,他便解釋道:“我曾目盲數十年,對聲音格外敏感了些。”

等到顧惜朝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只能見到他們大莊主的背影了。顧惜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一次他們大莊主的腳步似乎格外的急切了些。

姬冰雁曾經想過,作為藏劍山莊的大師姐,玉卿久在藏劍山莊的地位應是超然——若非如此,他也沒有必要提前去錦城堵人,想著在面見藏劍山莊莊主的時候可以先攀上“玉卿久的朋友”這一層關系。

不過姬冰雁是沒有想過一群小孩子瘋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他們進門之前,玉卿久特地去買了整整一草垛的糖葫蘆,原本她是準備自己拿著的,不過幾個大老爺們兒看著一個原本就背著重劍的小姑娘再扛上一草垛糖葫蘆,那多不合適。因此,胡鐵花自告奮勇,幫著玉卿久扛起了糖葫蘆。

胡鐵花總覺得那姑娘笑得有些詭異,不過他也沒有往深處想——左右只是一垛糖葫蘆罷了,難道還能有毒不成?

事實證明,還真是有毒的。

胡鐵花一進到藏劍山莊,便險些被眼前那一大片明黃色的小豆丁閃瞎了眼。更可怕的是,那些小豆丁們看見他……扛著的糖葫蘆的時候,便三三兩兩的助跑,然後操起並不熟練的輕功,自己伸手去那草垛上拿糖葫蘆。

這些小豆丁居然還很有謙讓的精神,輕功好些的就往高了蹦,年歲還小、運起輕功也只能離地一尺左右的那些,就拿下面的,等到那些實在太小,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便是撲過來拽住他的衣角,可憐兮兮的拖著一聲聲的小奶音,喊他“叔~叔~”

哎呀我去,這小聲音嗲的。胡鐵花不知覺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有點兒承受不住。

玉卿久才不承認自己想看熱鬧呢,看著胡鐵花在一群小黃嘰的“圍攻”之下手忙腳亂,她十分有禮貌的沒有笑出聲來。

她也更不會承認,雖然孩子們都還小,可是師父父平素也還是教導他們要行事端莊,像是今日這種嬉鬧的場景,若非她在一旁暗暗示意,藏劍弟子是斷然做不出從陌生人手中搶糖葫蘆這種荒唐舉動的。

玉卿久將一根糖葫蘆遞給阿飛,揉了揉他的腦袋,沖著那邊的喧鬧方向指了指,而後笑道:“阿飛,那就是你的師哥師姐了,以後要是有誰欺負你,你打不過的話就回來找他們幫忙。”

孩子還小,玉卿久沒有說什麽“同袍之義,守望相助”的大道理,卻也用最通俗的語言告訴阿飛什麽是同門之情。她知道阿飛這個孩子並不十分容易信任他人,但是她終歸希望,他日面對同門之時,這孩子能多一分信賴和依賴。

玉卿久知道這對於一直自己一個人掙紮求生的人來說很難,但是所幸他們來日方長,她相信阿飛總歸是刻意漸漸學會相信他人的。

便是這一會兒的功夫,玉卿久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那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卻是玉卿久聽過千千萬萬遍的聲響。

她迅速的轉身,而後揚起一抹笑來,看著那由遠及近的明黃身影,玉卿久忽然張開雙臂跑過去,宛若乳燕投林一般,玉卿久一邊跑一邊喚道:“師父父!”

葉英搖頭失笑,卻終歸張開雙臂,將小姑娘抱了個滿懷。

原本是十分溫馨的時刻,不過顧惜朝卻有些煞風景的咳了一聲,在玉卿久擡頭望他的時候,顧惜朝有些無奈道:“大小姐,您說說吧,這幾個哪個是你給大莊主帶回來的土特產啊?”

土特產·楚留香、姬冰雁、胡鐵花、阿飛:……

作者有話要說: 玉卿久在別人面前爽朗大方,又能提劍大殺四方,不過在大莊主面前一向又軟又黏hhhhhhhh

其實“土特產”們不是被股總管氣到說不出話來,而是……

土特產·楚留香、姬冰雁、胡鐵花、阿飛:你算哪塊小餅幹!!!

☆、塵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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