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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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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被他握在手裏, 崔恕微微俯低了身, 在她耳畔喃喃低語:“我從未想過娶別人,自始至終, 我只想要你。”

許久不曾與他如此親近, 此時他灼熱的呼吸拂上肌膚,糜蕪這才發現, 自己竟是如此貪戀。心跳突然快到了極點, 心情也在此時矛盾到了極點,只要一松口,就能得到一切, 但只要一松口, 也有可能陷入從前的糾葛,耗盡她所珍惜的一切。

更何況, 第一次她能逃開, 這一次,她未必有機會再逃。

片刻的掙紮之後,糜蕪抽出手, 還沒來得及開口,崔恕已經重重將她摟進懷裏,急切地說道:“別走!”

他摟得那樣緊, 糜蕪能感覺到他不由自主的顫抖, 這讓她恍然意識到,他也並非堅不可摧,他同樣在害怕那個不確定的將來。這讓她橫生出愛憐之意, 慢慢將臉貼上他的胸膛,低聲說道:“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好,你知道的,根本不好。”崔恕緊緊地摟著她,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低聲道,“你知道嗎?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夢見你,無論我怎麽想念你,我都夢不到你。”

他不加掩飾的無助和憂傷讓糜蕪鼻尖有些發酸,回手摟住他堅實的脊背輕輕撫摸著,糜蕪低聲道:“只要你還記著我,就夠了。”

“怎麽可能夠?”崔恕澀澀地說道,“若是再這麽天各一方,總有一天,都會消磨光的。你會有別的男人,我也不可能一直等著你,到那時候,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糜蕪沈默了。她也許可以不嫁,但他處在這個位置上,卻是不能不娶。他說的對,無論他們曾有多麽刻骨銘心的過往,只要身邊有了別人,漸漸地,當初熱切的愛意總會徹底成為過往,

一時之間,她竟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回來吧。”崔恕察覺到她的軟化,急急說道,“我們會好好的,這一次,一定會好好的,糜蕪,回來吧,我們永遠在一處。”

糜蕪猶豫著,許久才道:“你有沒有想過,如今我們之所以能夠好好相處,也許正是因為分開了?一旦回頭,誰敢說不會像從前那樣,你想要我按著你的心思,而我又想讓你按著我的心思?崔恕,這世上的怨侶太多,我不舍得讓我們也變成一對怨侶。”

崔恕緊緊摟著她,低聲道:“從你走後,再沒人叫過我的名字了。”

在這一刻,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她,多離不開她。他將下巴放在她薄薄的肩頭,嗅著她發間的香氣,低低說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成為怨侶,你不喜歡的那些,我都已經改了。我曾經以為我生性固執,可後面我發現,比起失去你,我情願都改了。”

糜蕪覺得眼睛有些濕,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可他竟然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她踮起腳尖,讓紅唇湊近他的耳朵,向他輕聲說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有點怕。”

她到此刻,才確定自己是在害怕。怕期盼落空,怕他只是一時忍讓,怕自己逃不出他的網羅,一點點屈服,變成深宮裏幽怨的女人。

柔潤的唇觸到耳廓的一剎那,崔恕幾乎同時捧住了她的臉,俯低身子,用力吻上了朝思暮想的唇。

在幾乎窒息的深吻中,在唇舌的糾纏中,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別怕,即便是錯,也有我與你一起。”

猶豫恐懼幾乎被他的吻抹得一幹二凈,強烈的男人氣息充斥在周遭,糜蕪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在這一刻,她只想放任自己與他一起沈淪,將來如何也可以不去想,至少他們還有現在。

崔恕能感覺懷中的人一點點軟下去,那吻一點點纏綿起來,歡喜與貪念交替著,他低低地,又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她說:“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走。”

那些被愛意掩蓋住的猶疑突然跳出來,糜蕪睜開眼睛,微微推著他,問道:“那天你叫走謝臨,是為什麽?他後面為什麽突然走了?”

濃烈的氣氛突然有些凝固,崔恕猶豫了一下,才道:“有些公事。”

那點疑心慢慢擴散開來,糜蕪看著他,問道:“什麽公事?”

“暫時不能告訴你。”崔恕皺了眉,問道,“你懷疑我?”

糜蕪搖頭,心裏卻越發不確定起來,只道:“你讓我再想想。”

崔恕一陣失望,澀澀問道:“是為了謝臨?”

糜蕪道:“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別人,好也罷壞也罷,分也罷合也罷,都只是我跟你兩個人。”

崔恕淡淡一笑,放開了她。

不是他不信她,委實是被嫉妒之情折磨了太久,即便是他,也有些不自信。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糜蕪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們之間沒有別人,從來都沒有別人,我只是需要再想想。”

許久,才聽崔恕問道:“要多久?”

糜蕪卻有些語塞,要多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

又是一陣長久的沈默,終於,她聽見他寂寂的聲音:“我等你。”

糜蕪看著他,他站在陰影處,目光晦澀。心沈下去,笑容浮上來,糜蕪輕聲道:“好。”

宮車駛出西華門,糜蕪靠在板壁上,微微閉起了眼睛。

他不會等她太久。選秀定在三月十六日,到那時,他將會作出決斷,她也必須做出決斷。

從前沒有牽掛,所以能夠無所畏懼,一力向前,如今,她有了他,也就有了羈絆。她不確定重頭再來一遍的話,萬一再發覺不對,她還有沒有勇氣逃離。

陷得越深,抽身越難。要回頭嗎?

展眼已經是三月初八日,卯時不到,儀仗護送崔道昀的靈柩從東華門出宮,崔恕乘輦,百官與內外命婦各乘車馬,踏著茫茫夜色,護送靈柩到鼎山皇陵歸葬。

命婦的隊伍中,一輛黑漆小車卷著車簾,糜蕪探頭向外,極力向隊伍最前方眺望。

相隔太遠,既看不見崔道昀的靈柩,也看不見崔恕的所在,火把紅黃的光芒照亮了大半個天空,道旁樹木新生的枝葉被火苗燎得幹枯萎縮,映在灰沈沈的天幕上,越發顯得淒哀。

是個大陰天。

糜蕪輕輕嘆了口氣。她原本希望這最後一程,可以離靈柩近一些,原以為崔恕會體會她的心思,可眼下看來,崔恕大約是忽略了。

一個素服的內監拍馬從隊伍邊上走過,糜蕪定睛一看,卻是賈桂,連忙叫住了,道:“賈公公,麻煩你給陛下帶個話,就說我想離得近些。”

賈桂答應著走了,然而這一去,卻始終不曾回來,糜蕪心神不定,看著似乎永遠不會放亮的天空,百思不得其解。

辰正時分,隊伍來到鼎山山口,靈柩當先擡進山谷,跟著是崔恕的禦輦,卻在此時,夾道的山頭上突然殺聲四起,跟著有無數士兵喊叫著沖出來,推下一車車大石,瞬間封住了入口。

“誅暴君,保太子!”亂兵之中,不知是誰帶頭高喊。

起初只有一兩個聲音,跟著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似有千軍萬馬在回應,送葬的隊伍頓時騷動起來。

崔恕!

糜蕪猛地推開車門,正要跳下,賈桂卻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低聲道:“陛下安然無恙,請郡主放心。”

糜蕪松一口氣,怪道他先前不讓她靠近,原來如此!

就在此時,局勢突然又是一變。無數奉先軍突然出現在亂兵身後,箭矢如同飛蝗一般發出,射中正在山頭叫囂的亂兵,“誅暴君”的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慘叫,屍體夾在亂石中間,滾滾落下。

山下,身穿鎧甲、手持盾牌的虎賁軍從四面八方湧出來,護住送葬的隊伍向後撤退,又有一隊穿著殿前司服色的侍衛越過眾人飛跑過來,護在糜蕪車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糜蕪退回車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些亂兵應該是郭元君的人,而謝臨之所以被調去奉先軍,包括後面突然入宮突然出城,都是為了籌備今日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崔恕他,向來是算無遺策,更是不惜以自己為餌。他還真是,毫不顧惜自身。

心還在砰砰亂跳著,此時此刻,糜蕪才知道,自己竟是那樣害怕失去他。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突然停住,跟著車簾被掀起,謝臨的笑臉出現眼前,輕聲道:“好了,下來吧。”

糜蕪探頭望出去,周圍靜悄悄的,送葬的隊伍都不見了,車子孤零零停在一片樹林邊上,林中一條小路蜿蜒通向遠處。

“先帝的靈柩早先已經從密道送去了帝陵,陛下方才也過去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謝臨解釋道,“這是條近路,大隊伍改從另一邊入口進山,從這邊走的話能省一半路程。”

他伸手想要扶她,糜蕪早已經自己跳下了車子,快步向林中走去,謝臨跟上來,林中四無人聲,初生的綠草柔軟輕滑,踩在腳底下發出簌簌的輕響,越發襯得四周安靜到了極點。

“糜蕪。”

糜蕪突然聽見謝臨在身後叫她,回頭看時,謝臨站在那裏,笑笑地看著她,道:“我要走了。”

糜蕪怔了一下,一時有些不解,又聽謝臨說道:“此事一畢,郭氏逆黨也算連根鏟除,陛下交代我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我準備出京,去揚州走走。”

每一個字都聽懂了,糜蕪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謝臨慢慢走近了,低下頭看她,又是一笑:“糜蕪,這是我第一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問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糜蕪忽然有些感傷,她以為他永遠不會開口,這樣他們就永遠都能夠若無其事地相處下去,然而他還是開了口。

她低下頭,默默不語。

謝臨早已經知道會是如此結局,然而卻不得不問,不得不說:“我知道你心裏的人不是我,不過沒關系,我不會問,也不會計較,在我身邊,你永遠都是自由的。”

眼睛濕著,糜蕪笑著,搖了搖頭。

謝臨笑起來,道:“那麽,我也只好一個人走了。”

他又走近一步,近到不能再近時,慢慢從懷中摸出一把梳子,柔聲道:“你的鬢角松了,我幫你理一下。”

水意朦朧的光線中,糜蕪看清了,他手中拿的,正是她那把金背螺鈿梳。

謝臨輕輕地,一點點地把她散亂的碎發抿上去,靠得那樣近,糜蕪又嗅到他身上的松葉氣味,像他的人一樣,清冽得讓人不忍。

謝臨停住手,將梳子插回她濃密的發髻中,笑道:“好了。”

當日在暮雲山上,他留下她的梳子,如今還給她,他終究什麽也沒能留住,不過,也好。

糜蕪低聲問道:“什麽時候走?”

餘光卻瞥見樹叢中白色素服的一角,是崔恕。

作者有話要說:  為我的小謝一大哭,我真是個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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