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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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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昀吃了一驚, 眉頭便皺了起來。

糜蕪依舊看著他, 輕聲說道:“我不想以後都不能來看陛下。”

崔道昀不覺便嘆了一口氣。她身份尷尬,今天鬧哄哄的, 幾乎整個皇宮裏所有人都來探問他的病情, 唯獨她被隔絕在外,一直等到皇後等人都走了, 才能悄悄溜進來看他。

明天皇後自然還要來, 她還要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後,才能進來。

可,這並不是給她一個名分就能解決的問題。崔道昀撫了撫她的頭發, 溫聲道:“朕這就下一道旨意, 以後這福寧宮裏,你想去哪裏, 想什麽時候去, 怎麽樣都行。”

“不一樣的,”糜蕪搖了搖他的衣袖,“陛下也知道不一樣的, 陛下,您納了我吧,給我一個名分。”

崔道昀蹙眉看著糜蕪,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固然是條出路, 可他不想納她,這太容易讓他想起與柳挽月那些糾葛。他只想像如今這樣留她在身邊,讓她嬌聲軟語與他相伴, 度過今後的歲月。

一旦納了她,現在的一切都會改變,而其中很多改變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可這些又不能跟她細說。崔道昀想了想,帶了點笑容安慰她道:“今天的確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明天朕不讓她們過來,只讓你陪著朕。”

看來皇帝是不會答應了。糜蕪有些失望,澀澀地叫了聲:“陛下……”

崔道昀以為她還要再說些什麽,然而她再不說話,只是一雙鳳眸盈盈地看著他,惆悵、不解、還有對前途的迷茫,許多未盡之意,都只在眸中。

也真是,委屈她了。但她將來總會明白,他也是為了她好。崔道昀柔聲道:“不難過了,明天朕只讓你過來。”

崔道昀睡下之後,糜蕪回到房中,卻怎麽也睡不著。

經過這兩次交手,她已經徹底得罪了皇後,皇後不會放過她的,現在她有皇帝撐腰,萬事都好,可皇帝一旦有事,她的情形,只怕比今天更慘。

要想不任人魚肉,唯有爬得比皇後更高。

可這後宮之主,已經是皇後了,她還能爬到多高?況且以惠妃那樣的盛寵,也很可能死的不明不白,一切都只在君王一念之間,要如何才是最無後顧之憂的一條路?

糜蕪翻身坐起,抱住雙膝靠在床欄上,閉上眼睛細細理著思緒。

皇後有位份,有太子,有鎮國公府——她有什麽,皇帝的喜愛?可皇帝不會給她更多,這份喜愛就成了最靠不住的一條。她不能完全依賴皇帝的喜愛,前路還長,她還得好好地走下去。

糜蕪忽地睜開了眼睛,那麽崔恕呢?崔恕能這麽肆無忌憚地跟皇後作對,他依仗的是什麽?

絕不會是皇帝的喜愛。如果皇帝能護住他,他也不至於在外面流落那麽多年。

他應該另有底牌,她了解他,他既然敢對皇後的人下手,就肯定已經算好了所有的應對之策,確保自己始終掌控著局勢。

他不是什麽不審時度勢,一味硬來的人物,他敢下手,就證明他有能力與皇後,與太子和鎮國公府抗衡,那麽他的依仗是什麽呢?

糜蕪突然想起來,這些天時常在皇帝身邊,斷斷續續聽說過鎮國公郭思賢被指證是江南貪墨案幕後主使的事,假如郭思賢被扳倒,皇後肯定要大傷元氣。

腦中靈光一閃,她想起崔恕之前的出京。按著時間先後來排的話,那就是崔恕出京,貪墨案爆出,崔恕恢覆身份,郭思賢受審——難道他出京,就是為了貪墨案?難道從一開始,他就要對付皇後一系?

那麽,崔恕之所以恢覆身份,很可能是因為查清了貪墨案,那就說明,皇帝也是支持徹查鎮國公府的,原來如此!

糜蕪頓時來了精神。如此說來,中秋之夜,她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她說跟崔恕是同一條繩上拴著的螞蚱,他們的確是拴在同一條繩上的,但他們也許不是螞蚱,也許他們就是即將壓倒皇後的,最後一根稻草。

糜蕪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要好好籌劃一下該怎麽下好這盤棋了。

翌日一早,郭元君命人備好了早膳,正要往福寧宮去的時候,就見王福良匆匆忙忙走來,陪笑說道:“陛下說皇後昨日辛苦了,今日就不必過去了。”

郭元君怔了一下,臉色慢慢沈了下來,道:“陛下還說了什麽?”

皇後一向雷厲風行,不比皇帝性子溫和好相處,宮中的下人們一向怕皇後比怕皇帝更甚,王福良早知道領的這個是倒黴差事,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答道:“陛下沒說再什麽了。”

郭元君冷冷問道:“陛下如今還病著,本宮不去,誰在陛下跟前侍疾?”

王福良心知肚明,卻不敢說,只道:“就是奴才這些人在跟前伺候。”

“江糜蕪呢?”郭元君冷笑一聲,問道,“她在不在陛下跟前?”

王福良暗暗叫苦,只得答道:“屋裏是湯總管伺候著,奴才不在跟前,不敢胡亂猜測。”

郭元君便不言語,只是坐著若有所思,采玉不失時機端上了參茶,郭元君便接過來一口一口慢慢呷著,王福良弓著腰站在跟前,虧的是素日裏站慣了的,此時猶自覺得腰酸得難受,卻又不敢動問,總有了一炷香的時辰,才聽見郭元君淡淡說道:“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王福良如蒙大赦一般,連忙倒退著出了門,快步往福寧宮回去,暗自想著是皇帝不讓皇後到跟前來,挨整的卻是他這個傳話的,卻不是晦氣!

剛到後殿,就見糜蕪帶著拾翠正往屋裏送藥,看見他時便站住腳,笑道:“王公公回來了。”

王福良心說我倒了黴一半是因為你,臉上卻還是笑道:“回來了,江姑娘辛苦。”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臥房,糜蕪一歪身在榻上坐下,從提盒裏拿出藥碗給崔道昀餵藥,王福良便站在跟前的地坪上回稟道:“奴才照著陛下的話,已經跟皇後娘娘說了。”

崔道昀就著糜蕪的手吃了一口藥,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王福良便躊躇著不知該怎麽回答,糜蕪便是一笑,輕聲道:“陛下別難為王公公了。”

崔道昀略略一想,自然也明白了怎麽回事,便向王福良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福良松一口氣,瞟了糜蕪一眼,無聲致謝,糜蕪只是笑吟吟的。

等王福良走了,崔道昀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糜蕪忙接過空碗,又拿起一顆蜜煎櫻桃往他口中送,笑道:“王公公肯定是在那邊受了氣了,陛下偏偏還要追著問他。”

崔道昀笑了下,道:“做奴才的嘛,在哪兒不得受點氣。朕上午還有政務要處理,你在外間待著玩吧,等朕得了空再來陪你。”

糜蕪答應了,等吃了早膳就到外頭的屏風裏坐著看書,果然一上午不時有朝臣進進出出,皇帝跟他們在裏面說了些什麽雖然她沒有刻意去聽,然而偶然從屏風的縫隙裏瞧一眼,總能看見那些人神色嚴肅,猜也知道是有要緊的事。

說不定就是在商議如何處置郭思賢。朝堂上的事她雖然不懂,但如果郭思賢倒下,皇後又怎能獨善其身,太子又怎麽能不擔心自己,朝臣又怎麽能不心生猜測?連她都能想到的事,皇帝不可能想不到,那麽皇帝,是準備罪不及家人,還是早就安排了其他的後路?

也許她該多留心留心福寧宮裏其他的事,糜蕪心道,

晌午近前,崔祁煦心事重重地踏進福寧宮,待發現郭元君不在時,不覺怔了一下,忙問道:“父皇,母後沒過來嗎?”

“你母後昨日辛苦了一天,朕讓她今天不必過來了。”崔道昀淡淡說道,“今日審的怎麽樣?”

崔祁煦心裏便是咯噔一下,就連侍疾,也不讓母後來了嗎?想起剛才進門時屏風後面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在,崔祁煦心裏猜著不知道是哪個嬪妃在這裏,胡亂答道:“審問了贓款的下落,又提審了相關人等,等下午繼續提審。”

崔道昀有意提醒他,便道:“秦豐益之前招供,贓款交給了鎮國公府的魯總管,這個魯總管眼下在何處?”

“相關人販多數在刑部大牢,等兒臣回頭問清楚了此人在哪裏,再來回稟父皇。”崔祁煦道。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知道。崔道昀說不清是失望多些,還是懊惱多些,身為儲君,身為主審,竟被人從頭到尾蒙在鼓裏,他這個太子,是真的太不稱職。

“太子好好查查這個魯總管的下落,再來向朕回覆。”崔道昀道。

崔祁煦也著急走,連忙告退,出門時又向屏風裏看了一眼,影影綽綽只看見海棠色衣裙的一角,崔祁煦不敢多看,忙趕到秾華宮,一看見郭元君便屏退了左右,低聲道:“母後,之前去江南抓了秦豐益的,正是崔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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