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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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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靜。

許久,才聽見王嬤嬤嘶啞著喉嚨叫道:“你敢打我!”

她跟著顧夢初這麽多年,在侯府也只比主子差一點,從沒有誰敢這麽待她。

糜蕪拍著手上並不存在的灰,聲音清冷:“打的就是你。”

放下手時,臉上已經一片寒霜:“你算個什麽東西,我看在太太面上叫你一聲嬤嬤,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了!

“讓一個下人對著小姐喊打喊殺,還敢把臟手伸到小姐身上翻衣服,如果這就是侯府的規矩,我還巴巴地回來做什麽!我這就走,寧死不受這口惡氣!”

話一說完,她立時邁步往前走,誰也沒想起來攔她,那些婆子們目瞪口呆,早已楞住了。

“好一朵帶刺的玫瑰花!”紅衣少年的眸子亮閃閃的,“明恕,難道她真的要走?”

“不會。”崔恕的目光追隨著糜蕪的身影,淡淡說道,“她在賭。”

賭侯府接她回來是別有用心,賭他們不敢讓她走。

可此時糜蕪的心裏,一半是在賭,另一半,卻真是有些想回家。家裏雖然苦,總有阿爹相依為命,那幾間破屋之中,總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不像這裏,一重重全是冰冷的算計。

她找不到癥結在哪裏,既如此,不如撕破臉一鬧,總會有個結果。

樹影後面,崔恕低聲吩咐隨從:“通知紫蘇,及時把倚香院的動靜報給我。”

他轉身離開,紅衣少年緊走兩步跟上他,道:“我有些不放心,王婆子兇悍的很,只怕她這麽硬來要吃虧,不然你找個借口去看一眼?有你在,王婆子總會有些顧忌。”

崔恕看他一眼,道:“回來頭一天就把侯府鬧得天翻地覆,還敢打王婆子,你覺得她會吃虧?”

“你呀,真是心硬。”紅衣少年搖搖頭,“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王婆子可是在侯府橫著走的人物。”

“想幫你幫,我沒興趣。”崔恕腳下不停。

紅衣少年停住腳:“那我找江紹去!”

崔恕回頭看時,紅衣少年已經走得遠了,崔恕幾不可見地搖搖頭,還用找江紹?先前在大門口為了她一句話就斥責了王嬤嬤,這會子肯定早趕過去護著她了。

短短幾天就能讓一向溫和孝順的江紹為了她與母親對抗,這般手段,她又怎麽會是什麽無依無靠的小姑娘。

倚香院中。

糜蕪很快收拾了本來就不多的行李,找一塊包袱皮包著,正要出門時,江紹匆匆忙忙趕了過來,攔在前頭說道:“妹妹這是做什麽?”

糜蕪看著他,眼睛慢慢濕了,輕聲道:“我要回家。”

一滴淚汪在眼角,顫巍巍的,卻始終沒有落下,江紹想到她在強忍著眼淚,心都抽疼了,柔聲安慰道:“侯府是你的家。”

“是嗎?”那滴淚恰在此時落下,糜蕪的聲音哽住了,“我阿爹才不會讓不相幹的人對著我喊打喊殺。”

江紹的心越發抽得緊了。

顧夢初與劉氏一直是不死不休的對頭,糜蕪趕在這時候去找劉氏,擺明了是要跟劉氏站在一條線上,所以顧夢初勃然大怒,不管他怎麽勸都執意要教訓糜蕪。江紹原本打算等人去了正房,他從旁勸解著,總不至於讓她吃虧,沒想到她直接打了王嬤嬤,眼下又鬧著要走。

細想起來,似乎她也沒吃虧,可她的一滴眼淚,卻讓他覺得自己十萬分地對不起她,懊惱心疼到了極點。

“你不要走。”江紹輕輕拿下她胳膊上挽著的包袱,放在桌上,“我去跟母親說。”

“有什麽好說的?”顧夢初怒沖沖的聲音隨即在門外響起,“誰給她的膽子敢打王嬤嬤?那是我用了幾十年的老人,打她就是打我的臉!”

“母親息怒。”江紹忙忙地迎出去扶住她,分辯道,“王嬤嬤先對妹妹動手,妹妹不得已才教訓了她……”

“王嬤嬤是奉了我的命令!”顧夢初一下子炸了,聲音尖銳刺耳,“怎麽,連你也夥著外人跟我作對嗎?”

江紹脫口說道:“母親,妹妹不是外人,王嬤嬤才是外人!”

顧夢初氣得腦中嗡嗡直響:“好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連從小帶大你的王嬤嬤都成了外人,再過幾天是不是我也成了外人!”

她甩開江紹,快步走進屋裏,厲聲喝道:“糜蕪跪下!”

糜蕪淡淡說道:“我不跪。”

她看著顧夢初,慢慢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我馬上就回家去,侯府從今往後跟我再沒有瓜葛,我不是你使喚的下人,不會跪你。”

反正不管她怎麽示弱,顧夢初都會對付她,那也就沒必要再敷衍她,只看他們到底舍不舍得讓她走。

顧夢初氣極,那張熟悉的臉,神情裏那點熟悉的不屑與挑釁,都讓她失去理智,她不假思索,揚手便想抽她一耳光。

江紹一個箭步沖上前,架住了她的手:“母親!兒子跟您說的話您都忘了嗎?你難道你真要毀了侯府百年的基業!”

糜蕪心中一動,這麽說來,她難道關系著侯府的基業?

顧夢初脫口說道:“她算個什麽東西,侯府將來如何,幾時輪得著她說話!”

她甩開江紹,揚手又要打,江紹抓住她的手,撲通一聲跪下了:“母親,您要打她,就先打我吧!”

顧夢初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半晌才道:“你!”

她擡手按住眉心,疲憊、失望、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許久也說不出話來。

“母親息怒。”江紹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消了氣,忙起身扶著她,低聲道,“妹妹初來乍到,許多規矩都不懂,以後我慢慢教她……”

“不用教!”顧夢初一口打斷他,“她跟她娘一樣,天生反骨相,害人精!讓她滾,立刻就滾!”

左右已經知道了她的下落,總有法子收拾她。

江紹急了,禁不住擡高了聲音:“母親真要用侯府的百年基業冒險嗎?”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侯府的基業了,糜蕪看他一眼,心想,看來自己對忠靖侯府真的很重要。

顧夢初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侯府離了她就不行!”

“快了,很快就會見分曉。”江紹的聲音裏透著疲憊,攙起顧夢初向外走,“這次聽兒子的,讓妹妹留下。”

竹簾卷起又落下,江紹攙著顧夢初走遠了,糜蕪慢慢向外走去,眼下她知道了兩件事,第一,她對侯府很重要,第二,顧夢初確實與娘親有過節。

廳中,拾翠和四個小丫頭依舊跪在原來的地方,糜蕪擡高聲音道:“都起來吧,不用跪了。”

拾翠剛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聽糜蕪吩咐道:“拾翠去找管家,就說錦衣眼裏沒有主子,一直跟主子作對,讓他按規矩發落。”

錦衣正在廊下站著,聽見時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叫屈,又見糜蕪一指四個小丫頭:“你們捆了她,等著發落!”

四個小丫頭雖然害怕,還是上前按住了錦衣,糜蕪也不聽她分辯,自顧走進內室,慢悠悠地將包袱裏的東西一樣樣又放了回去。

兩盞茶後,管事在院裏回道:“大小姐,錦衣不服管教,頂撞主子,按規矩已經賞了二十個嘴巴,還有十個板子沒打,要不要現在就打?”

“先讓她進來回話。”糜蕪拈起果碟中一顆蜜煎櫻桃,慢悠悠地說道。

錦衣兩頰腫得高高的,含著一包眼淚進來了,哭著跪下磕頭說道:“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了?”糜蕪噙了櫻桃,漫不經心問道。

“真不敢了。”錦衣哭哭啼啼答應。

“那這頓板子就先記下,如果今後改了,就一筆勾銷,不改,加倍再罰。”糜蕪微嘟紅唇,向地上吐了果核,嫣然一笑,“也沒準兒明天我就得回鄉下去,不過你們記住了,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天是你們的主子,總有法子收拾你們。”

她笑靨如花,原本是極美的景致,錦衣卻覺得背心上一陣陣發涼,拾翠幾個在旁邊看著,感受也跟她差不多。

糜蕪眸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無論錦衣還是王嬤嬤,哪怕她們恨透了她,也不得不忍著她,只因為她是侯府的小姐。從前她需要曲折婉轉,絞盡腦汁對付居心叵測的人,如今仗著侯府的勢,她也能痛痛快快地給自己出氣了。

權勢,可真是好東西啊!她得牢牢地抓好了,護著自己,護著阿爹,誰也別想欺侮了他們去。

魚肚白透上紗窗時,糜蕪又在夢中爬上了那架竹梯。

每爬上一節,踏過的橫木便斷開一節,阻斷了退路,然而頭頂上也只是霧茫茫一片,又看不見出路。

身後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糜蕪拼命想要爬的更快些,然而那竹梯突然一晃,整個倒了下去。

糜蕪驚呼一聲,睜開了眼睛。

“小姐,小姐!”拾翠驚慌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小姐快起來,出事了,侯爺被降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糜蕪:聽說你沒興趣幫我?

崔恕:……

有興趣,必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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