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ith的神經在他問出這句話的瞬間迅速繃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她回答道：“下雨了，房間裏很悶，所以出來走走。”

“Nate在你身邊嗎？”果然，Klaus第一時間就切中要害。

“沒有。”Lilith覺得比起撒謊被他識破，不如說實話比較實在。

Klaus的聲音瞬間收緊，帶著一絲不動聲色的警惕，只吐出了一個簡短的單詞：“為什麽？”

“我……我心裏很亂，所以想自己出來走走。”Lilith答道，心裏無端地不安起來。她實在不知道Klaus聽見她這樣搪塞自己，會有怎樣的反應。她也無法確定自己能否承受他可能會有的暴怒。

然而，Klaus只是沈默了片刻，而後低低地道：“保護好自己，亞特蘭大不是個那麽友好的城市，更何況……”

他頓了一頓，似乎不太情願地補充道：“更何況，你對我很重要，我不能保證沒有人打你的主意。”

“好的，我知道了。”似乎是被那句話中蘊含的某些含義所驚，Lilith幾乎是下意識地答道。

“所以現在，你趕緊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什麽都不要想，等我回來處理這件事。”Klaus的聲音異乎尋常地溫柔。

旁邊的小巷子深處似乎傳來喧鬧的咒罵聲，緊接著是拳頭擊打肉體的聲音，Lilith估計又是喝醉的男人在巷子裏打架，不由也擡頭看向來時的方向，隔著雨幕只能看見一片模糊，一片鮮亮的色彩混雜不明，猶如莫奈的印象派水彩畫作。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找到從Viola的酒吧回到Klaus家的路，但顯然她不能告訴Klaus這一點，如果她向警察求助的話，顯然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被發現是某具詐屍的屍體。更何況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被通緝。

幸好有Klaus留下的手機。她開了導航軟件，從地圖上找到了Klaus家所在的那條街，沿著街道慢慢走過去。

手機卻又響起來。她嚇得一抖，頓時想到是不是Klaus已經知道了她逃跑的事。屏幕上卻並不是Klaus。

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在美國認識的人不多，知道她有手機的人更少。誰會打電話給自己？

Lilith心驚膽戰地接了，另一端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Lilith，你在哪裏？你再不出現的話，我就要向Klaus報告了。”

Lilith的心在瞬間放松起來。她跟這個人的交情並不深，但在發現她逃走的第一時間，他選擇的不是直接報告，而是聯系她。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但毫無疑問，他這樣做也同時保護了Lilith。

“Nate，對不起……”Lilith環顧四周，報出了自己所在街道的名字。

“呆在那兒別動，我就在附近，馬上過來接你。”Nate急切起來，傳來汽車加速的聲音，估計正在往這邊趕。

Lilith便在街道旁的路燈下停住，等著Nate開車過來。秋天的涼意激起了皮膚上的雞皮疙瘩，她不由抱緊暴露在空氣裏的雙臂，看著眼前人行道上來來往往隱藏在雨傘下的行人。

突然，她站直了身體，視線落在一個女人的背影上。是自己眼花了？

在某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Elena。然而細細回想起來，那個女人驚鴻一瞥的面容有著無法言說的美麗，雖然跟Elena極為相似，穿著打扮和氣質都有很大區別。她記得那個女人穿著至少十公分的高跟鞋，而在她的記憶裏，如果不是正式場合，還是高中生的Elena是不會再平時穿著高跟鞋的。

那個女人打著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很快就消失在了熙攘的人群裏，融入那副影影綽綽的水墨畫中。Lilith試圖再尋找她以確認，卻再也看不見了她了。

一定是自己最近神經太過緊張，產生幻覺了。Lilith這樣對自己說，繼續安心等著Nate。

五分鐘後，Nate開著Klaus的老爺車停在了Lilith面前，看見全身被淋得濕透的Lilith，他怒氣沖沖地下來，撐起雨傘替她遮住雨，打開車門，冷冷地說道：“你要是再晚一分鐘接電話，我就要告訴Klaus你在我眼皮底下逃跑了。”

“但你沒有，不是嗎？”Lilith輕巧地擡頭笑，卻從後視鏡裏看見了自己臉上的冷意，不由微微一楞，“並且……Nate，Klaus告訴過我，混血兒對他都是無限忠誠的，如果你真的有認祖歸忠，在發現我逃跑的第一時間你就會向他報告，但你沒有，因為你知道那會有什麽後果。”

“你到底想說什麽？”對方似乎並不以為意，只是坐回了駕駛座上，自顧自地發動車子，不看她。

Lilith笑嘻嘻地說道，聲音極輕：“放心，既然你沒有報告，那我也不會告訴Klaus，你背叛了他的事實。”

“你在胡說。”車子開出了酒吧所在的街區，拐向出城方向，Nate緊緊盯著前方路面，並不看她。

“不過我倒是也很好奇，畢竟能打破天生血脈裏的認祖歸忠，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Lilith玩味地說道，敏捷地捕捉到他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慌亂，“放心好了，只要你們不傷害Klaus，我們的交易就一直有效。”

“小妞，你很聰明，如你所願，大家彼此保守秘密，”Nate突然轉過頭來，雙眼緊緊地盯著她，散發出漸漸逼近的危險氣息，“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敢透露一個字，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成交。”Lilith狡猾地笑。

“真是荒謬，”Nate不耐煩地抓了抓自己身上因為透濕而貼在皮膚上的衣服，“像你這樣的一個人類，竟然會為Klaus說出這樣的話。”

“有問題麽？”Lilith詫異反問。

“Klaus的演技也沒有好到讓你對他產生信任的程度吧？”Nate冷冷瞥了她一眼，“他讓我們擺脫了變身的煩惱，我們很感謝他，但這不代表我們從此失去自由，只能聽他號令。我們狼人一族從來不是生來要聽從和屈服的，想爭取自由有錯嗎？”

Lilith沈默了。自由不但是狼人想要的，也是Lovette家族無數先輩想追求的東西，包括她自己也是。可是那條無形的鎖鏈已經勒上了她的脖子，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它會愈加勒得她喘不過氣來，直到她痛苦地死去。她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活下去。但她卻不能。

他伸手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相冊，遞給Lilith看：“我想你或許還沒有領教過Klaus的殘暴。那個是我的女朋友Linda，她也是狼人，我們曾經安寧地生活在阿巴拉契亞山脈下的森林裏，直到他來到了我們部落。他聲稱要為我們打破月圓詛咒，但我們都知道那意味著要失去自由，於是一部分人選擇了奮勇反抗，這其中也包括Linda。”

屏幕上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一頭淡金色的長卷發跳躍著光芒，雙眸是祖母綠般的碧色，五官精致，笑容甜美，皮膚白得像牛奶，在她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森林，蔥蔥郁郁的綠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線處。然而下一張圖片卻轉成了林間的空地，到處一片狼藉，原有的帳篷三三兩兩地倒在地上，草叢間躺滿了屍體，凝固的血將綠色的草染成了暗紅色，就在最近的地方，剛剛的那個漂亮女孩歪著頭躺在地上，面色蒼白，一大片血跡在胸口暈開。

“這就是他對我們做過的事。我親眼看著他在我面前，將手伸進Linda的胸腔，取出了她的心臟。她死的時候，那顆心臟還在跳動。”Nate伸手拿回了手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恨恨地一字一字道。

Lilith還記得Klaus對她說過這些混血兒在自己心裏的意義。他是那麽渴望被人認同，但從小身上背負的狼人血統和千年來父親的追殺讓他從未嘗過那種味道，所以他才要執著於混血兒的制造。但她沒有想到過，他竟然用的是這樣極端殘暴的做法。

“所以，你好好想想吧，一旦你有什麽事惹Klaus發怒，他會毫不猶豫地拗斷你的脖子，取出你的心臟。”Nate的表情在這一瞬間竟然有些猙獰，“到那時候，你一定會後悔今天說過這樣的話。”

Klaus殺了他的愛人，Lilith絕對不懷疑只要時機合適，他絕對會樂意親手殺死Klaus。雖然Klaus不一定能被他殺死，但對於這樣來自身邊的威脅，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絕對不吃虧。但她還不能告訴Klaus。她還需要Nate替她保守秘密。

如果Klaus知道連自己身邊的小女巫都背叛自己試圖逃跑，可想而知他會有多暴怒，而且說實話，不能使用巫術的Lilith其實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用處。到那時，Lilith毫不懷疑他會幹凈利落地殺掉自己。

但至少現在，她還能試著跟他談談條件，也許他還能大發慈悲，讓自己回到中國，重新恢覆正常人的生活，然後在20歲來臨的某個瞬間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靜靜死去。

那已經是她現在所有的奢望了。就算註定要死，她也希望能死在自己的故土上。

然而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忐忑地等待Klaus回到亞特蘭大。那心情在焦急與不安之外，還有些隱秘的歡喜。

她不自覺地開始想象他會有怎樣的表情，會有怎樣的反應，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那對她來說，無異於宣判死刑還是無罪豁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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