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回。 (2)

關燈
這樣勾人的美麗?這七年之中的她,是不是也曾經被別的男人如此垂涎過?

是誰讓她懂得了這麽多女兒家本不該懂得的知識,是誰教會了她如此花樣繁多的技巧,又是誰要求這樣一個美人去做了一群小倌的姑姑?

他本不需要去想這樣多,但當他享受她帶給自己的一切時,卻不由自主地要去想,而且想得很多很多。

宮九的視線在她的身上追逐著、流連著,一刻也不停止目光的膠粘,直到她隨手將架上的長袍一裹。

微濕的長發披散到腰際,寬大的長袍並不會使她的魅力有絲毫減少,半遮半掩反而更添風情。

是了,再也不會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傾城的鳳眸輕擡,眸光裏有眼波流轉,如璀璨的寶石一般閃耀,帶著些許倦意看向宮九,勾了勾手指,淡淡道:“上來。”

宮九起身出水的場景,是一副很賞心悅目的圖景,修長挺拔的身軀,結實有力的肌肉,還有遍布全身的斑斑痕跡——她的傑作。看著他向自己走來,晶瑩的小水滴從他的脖頸一路滑落,直至在真氣的作用下快速蒸發,傾城愉悅地瞇了瞇眼,勾唇一笑。

他果然是很好看的。

傾城的手裏托著一個元青花的奔馬圖案瓷盒,揭開盒蓋,裏面是透明無色的固體,散發出好聞的清香味道。

這就是浪費了無數藥材、小火不間斷熬制、足足用了七天才熬制成功的那味神奇藥膏。

每每雲雨之後,宮九的身體必定傷痕遍布。她從抓得最狠、連皮肉都翻出來的那處抓痕開始,一點點將無色透明的藥膏抹在他的傷痕上。

她抹得很認真,每一處都力求細致均勻,不浪費,也不錯漏。宮九的薄唇緊抿,每當她的手指劃過他的傷口,都會帶起一陣疼痛的戰栗,他極力克制住身體本能的反應,但蒼白的面色依然控制不住地浮現出片片潮紅。

傾城很滿意藥膏的效果,在她為最後一道鞭痕抹上藥膏時,宮九胸膛前的抓痕已經開始了肉眼可見的快速愈合。

絕對不可能留疤。

這已是第四十次上藥。等到七七四十九次完成之後,這具身體將擁有數倍於常人的傷口愈合能力。即便他遭受再多的疼痛折磨,釋放過後,他的身體依然會光潔無痕,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做過怎樣的事。

這對宮九來說,真是最最實用的了。

仔細算來,今天的愈合速度,比起上一次,又加快了一些。

註視著她手中的藥膏,宮九忽然問:“此藥何人所傳?”

“我家祖上曾世代行醫,最擅長治跌打損傷,”傾城將藥盒放回去,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放心吧,這可不是紅人館教我的,也沒人和你用一樣的東西。這盒藥天下無雙,這個答案,你滿意否?”

傾城幹脆地將屜門一關,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轉身往臥室走去。今夜的所有任務她已經全數做完,如今只想在溫暖柔軟的大床上好好睡個覺,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考慮。

至於九公子閣下……

這就不必多管了。

傾城擁被而臥,軟乎乎的被子令她歡喜地歪頭蹭了蹭,軟枕亦讓她覺得很是舒服。鳳眸微瞇,她懶洋洋地笑道:“還請九公子自便呢。”說完,便真的再也不管他,徑自閉眼睡了過去。

凝視著親密無間地包裹著她全部身軀的軟被軟枕,宮九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動了動,仿佛是想把它們統統掀走,但他最終並沒有那樣做。

傾城睡得很安心,以他的自傲,更不可能在她睡覺的時候做出什麽齷/齪舉動。當然,長久的默契令她很清楚地明白,宮九絕不會在她這裏留宿。雖然不知道原因,估計大概又是那討人厭的潔癖,故而他不喜歡睡在別人的床上吧。

她累極而眠,只是在睡著的最後一刻,心裏居然有個糟糕的念頭一閃而過:下一次若出現和今天一樣的狀況,他又遲遲不願那個……這可如何是好?

夜空裏的繁星點點,今夜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她把自己裹得很緊實,把棉被裹出了一個形狀來。不過,即使隔著厚厚一層,他也知道被褥下的身形是什麽樣子,她的每一寸肌膚,他全都知道。

宮九忽地微微閉上眼,平靜自己的心潮起伏。

默默等了片刻,待聽得她呼吸綿長緩慢,已然沈睡入夢,他方才慢條斯理地穿衣理發。即便是剛女人的房中出來,九公子的衣衫也不會有一絲皺紋,發髻也不會有任何淩亂。

此處並不是王府,只是一處園林,環境清幽雅靜,不大。宮九有很多住處,這裏只是其中一處,既然傾城直言不喜歡老是待在王府,宮九便在外出的時候常常帶著她一起了。

反正與事無礙。

宮九在小湖邊獨自站了一會。

他負手而立,衣袂隨微風飄飛,清澈的湖水倒映著星空,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落下,不知此人從何處出來。

黑影單膝下跪,低頭拱手道:“九公子。”

宮九淡淡命令:“我要她的過去。”

不用說這個“她”是誰,宮九最得力的嫡系部下永遠不會弄錯他的指令。只是黑影暗自感到奇怪——因為早在傾城姑娘被接回來的時候,他就曾經提出要徹查這個女人的來歷,以免有任何對主上不利的可能性。

那個時候,九公子對他的建議不可置否,黑影知道以九公子的驕傲自負,對於一個毫無武功的罪奴,大概是不屑於下大力氣徹查的。

這個建議也就此擱置下來。

可是……事情都過去了這麽久,為何等到今天,九公子竟突然變卦了?

不過九公子的命令,照做就是,九公子肯定是不會錯的。

忠心耿耿的黑影恭敬回答:“屬下領命。”

“另外,我要知道何人吃過她的鞭子。”

宮九又道。

他的目光始終註視著深藍湖水裏的璀璨星空,夜風已停止,但平靜下來的湖水卻不斷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黑影感覺到周圍空前的壓迫感,膝蓋不由自主地軟下去,冷汗一滴滴淌了下來。

“曾妄圖碰她者,殺。”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棄坑的,我只是不受控制地更得慢,有心無力,哎╮(╯▽╰)╭

☆、第 5 章

連日奔波,再次回到王府的時候,傾城的骨頭都快要散架。雖然宮九曾教她如何運氣,但就她身體裏靠宮九接濟的那點可憐真氣,八輩子也練不成武林高手,如今她的體質也不過比普通人強上那麽一丁點。

所以她現在很累,最近也一直很累。

王府從山上溫泉眼引得活水築池,在熱氣升騰的大池子裏泡著,疲乏酸軟的身體這才慢慢覺得好過了些,傾城將頭枕在池邊玉階上,雙眼半閉,昏昏欲睡。

迷糊之中,似乎有人緩緩挑起她微濕的長發,以指代梳,細細為她梳上一遍又一遍,仿佛很耐心,又仿佛只是無聊打發時光。隨著這人的動作,潮濕的青絲漸漸幹燥,然後被擰成一束,盤成發髻,最後他在髻間插/入一支簪,固定。

“在此處入睡易著涼。”宮九開口。

原來果真是他在旁邊麽?傾城半夢半醒地揉了揉眼。

為何這個人走路永遠也聽不見聲音。

暗自嘆了口氣,她問:“何事?”

“陪我出去一趟。”宮九的聲音淡淡的,好像只是要求她跟自己一塊逛街而已,但傾城知道隨他出門一般都沒好事。

長臂一舒,她劃水到池的另一邊,繼續懶洋洋地趴下:“今天我不想去。”

宮九默了片刻,並不強求,只是道:“也好。”

也好?什麽叫“也好”?傾城皺眉,她半睜開眼想追問個清楚,但宮九已經不見了。

罷了,他自己出門去,難道她就不能也獨自出門走走?傾城賭氣地如此想著,可疲倦的身體卻依然懶得動彈,在池中沈沈浮浮地泡了一會,又換到暖榻上烘幹身上的水,豈料軟榻太過舒適,她一個不留神,居然真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日薄西山,窗外的夕陽緩緩照進來,在地面上留下血色殘光。溫泉池水熱氣裊裊,她的衣物亦掛在架上,一切和她睡著之前沒有兩樣。

除了宮九之外,若非她吩咐,誰也不會進來打攪。

先前挽好的發髻已經睡散,一支造型如凰的綠檀木簪掉落,靜靜臥在榻上。簡潔的形狀,利落的刀工,還有明顯的打磨痕跡,傾城擁著被衾,拿著這支簪子左右上下打量,怎麽都不覺得這應該是宮九拿來的。

以他的送禮品位,這簪子不夠名貴,不夠精致,不夠特別,總之就是不上檔次。

應是隨手從哪個她的妝盒裏撿來的吧?她的首飾太多,盛滿了好些個妝奩,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是否曾經用過這個簪子。

如此發了會呆,方覺無聊,傾城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終於起身著衣,朗聲道:“來人,備車!”

她今天確實打算出門一趟。

斜陽西沈,暮色將至,這個時辰出去正好。

天色一點點黯淡下來,清平裏中的紅燈籠也一個個亮起,淡淡的香味在空中飄散,悠揚的絲竹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輛輛低調華麗的馬車陸續駛入。秦樓楚館林立的清平裏,夜晚才是它最美的時候。

一輛沒有任何徽記的黑漆馬車緩緩停在紅人館的後門。

從車上下來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只是全身皆裹在烏黑的鬥篷中,連頭上也戴著大大的風帽,看不清面容。寬大的鬥篷於她行走間被微風帶動,顯出鬥篷下纖細苗條的身段。

紅人館的後門,偏僻安靜,一般是不開放的。一個妙齡女子來到小倌的地盤,未免有些奇怪。

只是今晚,紅人館主卻親自守在後門,攏著袖子半靠在槐樹幹上,於微涼的夜風中靜靜等候,直到看見女子推門而入,他沈靜的面容方才露出笑來:“今天什麽風,竟然把我們的傾城姑姑給吹來了。”館主如今韶華漸逝,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有淡淡的紋路,但依然風華絕代,且隨著歲月積澱,更多出幾分成熟的韻味。

他畢竟曾是清平裏最傳奇的倌人。

傾城笑著拿下風帽,屈膝行禮,道了一聲:“館主。”

她在紅人館裏的最後兩年,過的日子可謂肆無忌憚、橫行霸道,愜意舒心得很。不過對這個當初把她從青樓救出來的男人,她始終存著三分敬意四分感激,現在也依舊不變。

“風旻可在?”她問。

館主笑,故作失落:“原來並不是來看望我的,竟是來找風旻的麽?”

傾城淺笑:“自是先來看你。禮物都是早早給你備下的,傾城可不是沒良心的人。”

“不過是開你一個玩笑,還是這麽容易當真。你人來了,讓我看看就好,何必備禮,”館主淡淡一笑,“風旻自然是在的,你來得正好,若過些日子再來,你就看不到他了。”

傾城一愕:“他出事了?”

“無事,只是他要返籍回鄉。”

回鄉?

那個她進紅人館後調/教出來的第一個人,整個清平裏如今風頭最盛的倌人,竟然終於要離開這裏了嗎?

走在紅人館華麗依舊的雕梁畫棟間,館主的話如夜風般在耳際繚繞不去,絲竹聲,調笑聲,男人的喘/息聲,遠遠近近,飄飄忽忽,許許多多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聽不太清,也無須聽得太清。

橫豎不過醉生夢死。

這一切都那樣熟悉,如果不是跟在身後的隨從,她會以為自己從未離開,仿佛太平王府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風旻的暖閣是整個紅人館最高最漂亮的一棟樓,往日燈火通明、徹夜不眠的暖閣,今日竟僅僅亮了一盞殘燈,人聲寂寥。

傾城屏退隨從,推門而入。

風旻半倚在床,發髻散亂,形容憔悴。他掩帕輕輕咳嗽,昏暗的屋子裏有股濃烈的藥味,散之不去。

“姑姑!”見她進來,風旻仰臉朝她燦爛一笑,清澈明亮的眸子裏帶著十足的歡喜,仿佛仍是當初那個惶恐不安、一切應酬皆要靠她指點的少年。

她在他的床邊坐下,摸了摸他冰涼的臉,皺眉:“你病了,為何不告訴我?”

風旻歪了歪頭,笑道:“為何要告訴姑姑,那不是給你舔麻煩麽?”

傾城嘆息:“傻子。我本以為你回鄉是攢足了銀錢,終於能替自己贖身,畢竟館主一向寬容。誰知……”

“噓。”風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忽然將手中那塊捂著嘴咳嗽的帕子一扔,從床上跳起來,外袍一披,順手理了理散亂的長發,動作幹凈又利落。

傾城一楞,猛地明白:“你……”

“沒錯,都是騙人的。”風旻壓低嗓音,悄悄在她耳邊耳語:“我和館主串通好的,如果不假裝病入膏肓,那群如饑似渴的老家夥怎麽甘心放我走?”

他勾唇一笑,七分的紅倌風情不經意流出:“待我離開清平裏,再也不回老家!我有那麽多的錢,隨便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幾塊田地,娶個賢惠持家的好媳婦,日子不比在這裏賣笑快活得多?”

“當然,這一切多虧姑姑教誨,不然風旻恐怕真要在這地方耽擱一輩子呢。”

他獻寶一樣地將計策合盤托出,得意洋洋的樣子像極了當年那個倔強的少年,最後居然還不忘奉承一番傾城,順便朝她眨眨眼撒嬌:“姑姑千萬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別人哦。”

傾城不由得笑了。

這回的笑容再不是假意的肌肉牽動,發自真心,因此舒展得格外燦爛:“自是不會。”

“風旻就知道姑姑最好!”明明是長袖善舞的精明人,此刻卻真和十五六歲的少年沒有兩樣,可見要離開這裏,他是真的很開心。

“對了姑姑,今晚你特地來找風旻,是有什麽事情麽?”風旻問道。

傾城的面色顯出片刻遲疑,默了半晌,她方才道:“也無甚事,我記得你曾經侍奉過兩個癖好頗為特殊的封疆大吏,他們在你的暖閣建下密室,備下工具。那個密室……如今可還保留著?”

提起這件往事,風旻笑容一斂,臉色微變:“自然還在,只是……姑姑怎麽想起來要看那個鬼地方?”

也沒什麽,只是最近感覺宮九在床笫間心不在焉的時間越來越多,怕是對這些舊花樣厭倦,迫得她不得不來找風旻取點經,尋些更刺激的新花樣罷了。

只是這話,難以啟齒。

密室比暖閣布置得還要豪華。墻上掛著的、地上擺著的,鐵的、玉的、銀的、金的,不同材質的工具,五花八門,造型各異,有的傾城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用途,有的竟然連她都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還需風旻親自解說才行。

從密室出來,傾城沈默:“我都不知道他們當年用了這麽多的折磨手段對你。”

風旻輕笑,如瀑青絲垂落,遮住半張俊美的臉,紅唇如血:“姑姑誤會了,是我折磨他們才對。”

“達官貴人,皇子貴女,不過都那麽一回事。”

風旻的眼神含著輕蔑,雖然不過二十多的青年人,卻已是早早看淡紅塵的厭倦。

“我還在裝病,就不送姑姑了,”他凝視著傾城的臉,眸色幽深如沈淵,忽然定定道,“姑姑若覺得辛苦,不妨也像風旻一樣,離開如何?”

傾城垂眸不語。

不愧是她教出來的人。

敏銳精明如風旻,果然是看出了些什麽,他知曉她大概遇上和他當年一樣的情況,他猜她如今外表光鮮、內裏卻艱難無比。

呵,他想冷笑。早就知道,什麽手眼通天的太平王府,就算贖了姑姑的罪籍,也不過都是天下一般黑的烏鴉。

“我知道了。”傾城愛憐地揉了揉他的頭發,笑著遞給他一個雕刻精美的盒子:“當是送給你的離別禮,以後好好過日子。”

誰知他卻搖頭:“風旻不要金銀首飾,我不缺銀錢。”

“不是那些。”傾城笑了笑,隨即推門離去。風旻有些好奇地打開盒子,見裏面滿盤精致可口的點心,還有一本禦膳食譜,不由得瞪大眼睛,臉上綻出一個孩童般燦爛的笑容,抱著盒子低低笑道,仿佛自言自語:“我就知道,還是姑姑對我最好了……”

告別風旻,傾城的心裏有幾許惆悵,幾許難過。但她不能在紅人館停留太久,無論如何,宮九應該是不喜歡她再來這裏的。

館主陪著她離開,見她面色不展,輕輕嘆了口氣:“小城,若過得不好,便尋個法子離開吧。不過切莫再回來了,近來清平裏的日子,也很不好過。”

傾城一凜,皺眉問:“出了何事?”

“這事說來也奇怪,許多清平裏的常客近日都無緣無故慘死。除了客人,銀秀閣的老鴇,還有幾個花魁,連同我們館的幾個舊奴,亦莫名其妙死去,查不出死因,鬧得人心惶惶。”

“說來也巧,我記得死去的客人裏,有幾個當年還曾經妄圖染指你。”

說完後,見她眉頭皺得更緊,館主連忙柔聲安慰:“不過最近幾日已經不再有命案了,無須擔心。”

傾城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惑卻怎麽也消散不去,她匆匆道:“館主,我有些事先回去了。”

她腳步急迫,直覺告訴她這事或許與宮九有關,這時館主卻在背後忽然叫她一聲:“小城。”

傾城猛然回頭,見館主站在回廊的燈光下註視著她,眸光裏的神色溫柔而擔憂:“如果不開心,那就不要勉強自己。無論如何,我總會幫你的。”

傾城怔了怔,輕輕點點頭,沒有表現出什麽,轉身快步離去。

但在心裏,她卻忍不住自嘲,無論是風旻還是館主,原來他們都不覺得自己過得好嗎?

是了,她現在的樣子,與當年的風旻有什麽差別呢?不過是風旻在館中只被人包養了一段時間,而她卻被宮九永遠地買下來,區別僅僅在此而已。

雖然已是自由審,但實際上宮九又怎麽會讓她離開呢?

比起紅人館的時光,現在她過得還更不自由些吧?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還為了討宮九的歡心,特地來找風旻學那些給人快/感的折磨手段?

傾城啊傾城,你是走火入魔了嗎?

她走得越急,迎面吹來的風越大,越冷。她的身體因為行走而變熱,但心卻一寸寸冷下來,連同近日一直亂糟糟的腦子,也驀地變得清醒。

馬車駛在清平裏的小巷中,傾城掀簾最後望了一眼這處留下她七年青春的地方,她想自己確實不會再回來了。但就在這時,她的餘光瞥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一座樓下。

和她這輛黑漆馬車一樣的造型,沒有徽記,只是更加大,也更加低調。但她知道那架馬車是多麽舒適,它的內部是何等華麗。

原來竟是來了這裏嗎?

難怪會對她說“也好”。

傾城低低一笑,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她朗聲吩咐車夫:“掉頭,去銀秀閣。”

銀秀閣,是清平裏最好的三大青樓之一,也是當年她曾經待過的地方。

今晚的銀秀閣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原因無他,銀秀閣一季一次的處/子亮相便在今夜,比花魁還美艷動人、比花魁更年輕鮮嫩的少女,從未有人采摘過的花朵。

誰有足夠的錢,誰就能擁有她們的初/夜。

比起七年前,這裏的裝潢更加華麗。傾城對今晚的場景一點也不陌生,當年若不是她機智,以傷痕累累的身子換得老/鴇的一絲憐憫,差一點她就也站在這處高臺上任人要價宰割。

差一點,真的就只差那麽一點。

三錠金子,即使她神秘地戴著風帽鬥篷,即使大廳的人連坐的地方也沒有,也足以讓龜/公給她安排一個位置最好的包廂。

她剛一坐定,開場的音樂聲便響起,傾城對下面賣初/夜的活動毫無興趣,她的目光在整座樓上下掃射。

為了看清樓下,包廂只有三面環墻,雖然有簾子遮掩,但他是很好認的,只要露一個背影,她就能認出來。

身後的隨從不知道她在看什麽,卻忍不住勸她:“姑娘,如果讓公子知道你在……”

傾城不耐地擺手。這是一個閉嘴的手勢,隨從悻悻地住口。

而和他一起突然安靜下來的,是整座銀秀閣。

也就在這時,傾城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大廳中央的處子身上,眼中掠過驚艷。

那真是一個極美的女人,無怪乎她能讓整座銀秀閣為之噤聲。

不,她還不是女人,只是一個還在發育中的少女。

對一個少女來說,她也許生得也太高了些。可是修長的身材線條柔和,全身都散發著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臉部的輪廓明顯,一雙貓一般的眼睛裏閃動著海水般的碧光,顯得冷酷而聰明,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對生命仿佛久已厭倦。

她淡淡掃視著全場,隨著她的頭的擺動,漆黑柔軟的長發微微波動,就像是黑夜中的海浪。

銀秀閣裏的漂亮女人何其多,但少女就站在這樣的百花叢中,她只穿著件輕軟的袍,臉上不著脂粉,百花在她身邊卻已都失去顏色。

她就這麽樣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裏,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卻吸引了全場所有的目光,無論男女。

待她長成,必是傾國之色。

傾城凝視著這個特殊的少女,她在這個少女的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質。

可以想見,如果傾城當年也站在這個臺上,大概也是和她一樣的神態,漫不經心,又仿佛睥睨眾生。

但她畢竟是老了呢。

傾城淡淡一笑,擡頭,目光轉向另一處。在三樓的一處較為隱蔽的角落,那裏有一個包廂,簾子掀起,包廂裏的人和所有人一樣都呆呆地站了起來,滿臉癡迷。

唯有坐在正中央的那個年輕男人,他依然筆直地坐著,發髻和衣衫一絲不茍,禮儀完美,英俊如昔。唯有他面色平靜,眸色幽深,仿佛淡定如常。

但她知道他不淡定。

他和所有人一樣,正在盯著那個少女看。

不然,為什麽她盯著他看了這麽久,以他的敏銳,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她?

她註意到他扶著木椅的手掌緩緩收緊,收緊。

突然間,安靜的銀秀閣猛地喧嘩起來,潮水般的瘋狂叫價響起,所有的人舉著手喊價,似乎傾家蕩產也無所謂。

“老/鴇說,她叫什麽?”傾城問。

也才剛從癡迷中回過神來的隨從恭敬地答:“沙曼。”

“沙曼,好名字。”傾城玩味地品了一遍這兩個字,勾唇一笑。

這時宮九的眉頭忽然一皺,視線從大廳的臺子往上移動。傾城瞥一眼臺上依然神色淡漠的少女,微笑,擡手,掀簾,及時把自己所在的包廂嚴嚴實實遮了起來。

“若九公子沒有參與叫價,我們便將她買下,不論多少。”她最後吩咐道。

作者有話要說: 強迫癥,就在結尾多加了一句,不要鄙視我~這章的信息量是很大的哇哢哢~終於寫到沙曼了不容易啊!

不過,由於我即將進入考試周,考完後馬上要去臺灣玩,手頭又木有存稿,所以下一次更新的時間……嘿嘿嘿……

和基友說旅游前更完,恐怕是做不到了,但我會努力保證過年前更完!

所以請大家乖乖蹲在坑裏等我回來,麽麽噠

☆、第 6 章

整座王府之中,傾城最喜歡的地方是女兒樓。

女兒樓,本為閨中女兒所建。位於庭院最深處,坐落在泥土石頭堆起的假山之上,樓閣高高架起,女子無須出門也可俯瞰整座王府的景致。

女兒樓前的香樟樹茂盛挺拔,亭亭如蓋,從無人砍拔。

如今的王府沒有千金,不知這座樓建於何時,它的主人又為何並未出嫁。

傾城純粹只是喜歡坐在樓上看風景。今日,她一如既往地半倚闌幹,手持一桿雕花精致的細長銅煙桿。裊裊煙霧升起,彌漫擴散,倒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風景了。

這支煙桿已是許久不用,她連使用的動作也不甚熟練起來。

畢竟很久沒有能讓她煩心的事情了。

但今天的確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特殊得讓人煩惱。

騰騰的煙霧中,傾城見那人沿水邊回廊走來,他身後除了一幹隨從外,還有一個她很熟悉的身影。察覺到她的註視,那人擡頭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一片冰涼。

傾城一怔。

他似乎……有些不高興?

巧了,她今天也不高興。

待宮九朝她走得近了,她終於看清,跟著他身後的那個人果然是風旻。

傾城眉頭一皺。

風旻居然臉色煞白,表情惶惑不安。她知道這個孩子對周遭事態的直覺最過敏銳,此刻他竟表現得如同驚弓之鳥,不知道宮九帶他來之前對他做了什麽。

見到傾城,風旻眼前一亮,欣喜地喚道:“姑姑!”

“姑姑?”宮九重覆了一遍,尾音上揚,似笑非笑。這涼涼的語氣,生生讓風旻往傾城面前湊的腳步僵住,一步也動彈不得,尷尬地站在那裏,很勉強地笑:“姑姑,你怎麽又開始用煙了?”

他看似沒話找話,卻是一針見血。傾城不語,把煙桿往闌幹上一扣,滅了火星,淡淡吩咐:“小旻,你出去等著。”

風旻沒動,他先偷瞥了一眼旁邊那個渾身都散發著不虞氣息的男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想一根手指頭捏死自己。所以,見這個人對傾城的話沒有任何不滿,他方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苦熬多年,臨到走前,莫名其妙被人抓到這裏,他覺得倒黴又冤枉。

當風旻退出去的時候,宮九的步子已移到傾城身邊。他的手擡起,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她為數不多的發釵發簪上停留片刻。她不喜繁覆的發髻和金光閃閃的首飾,但用的每一支都是那樣精美、珍貴、恰到好處。

遍尋不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隨即平靜地放下,深深攏於袖中。

“昨日,你去見了他。”宮九平靜地敘述出一個事實。

“嗯。”傾城亦平靜地點頭承認。

宮九的袖口動了動,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他問:“為何見他?”

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悅,傾城支著腦袋,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煙桿:“哦,小旻以前曾經服侍過兩個癖好跟你類似的客人,所以他懂得很多房中手段,我去找他學學。”

“你若不信,去看看他在紅人館住處的密室便是。那些工具都還在,只是別人用過的,想必你也嫌臟,我什麽也沒帶回來。”

宮九沈默片刻,冰冷一片的眼底居然慢慢現出笑影來:“果真如此?”他站在她身後,傾城看不見他的眼神變化,不過她也根本沒想去看。

“何必騙你?小旻是好孩子,馬上就要從良回鄉成親了,你把他抓來這裏幹什麽?”她的語氣帶著十分的疑惑,似乎真正全然不解他的用意。

宮九的表情剎那空白,隨後變得頗為尷尬,好在她什麽也沒有看見。

她只聽見他依然平靜無波的聲音:“好,我會派人送他回鄉。”

“如此甚好,也可保證他的安全。”傾城點了點頭,對此不甚在意的樣子。然後她站了起來,轉身來對他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件禮物送你。”

“禮物?”宮九楞了楞,仿佛是有些高興的,但很快想起了什麽,表情又重新變得冷酷:“你昨日並未去過清平裏以外的地方。”

“對啊。”傾城一面和他說話,一面下了女兒樓,遙遙地朝風旻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安心。隨後又扭頭和宮九說話:“你不是挺喜歡沙曼麽,所以我把她買回來了。”

“沙曼?”他根本不記得這個名字。

但她的“禮物”已足以令他整個人成為最鋒利的冰棱,一刺便可穿心。

傾城不懼,亦笑而不答。她在游廊中慢悠悠前行,寬大的黑色絲袍在青石磚上迤邐而過,慵懶的聲調如同冬雪飄落的午後,溫暖的小屋中正熱著的一壺陳年美酒,將自己的心思朝他娓娓道來:“我昨日見過風旻後,自己悟出兩件事來,你想不想聽?”

“……說。”

“這第一件麽,就是你為何頻頻於同我歡/好時走心。”

歡/好二字,從她嘴裏說出,坦坦蕩蕩,並無淫/蕩勾/人的媚態,隨意輕快又自然,卻讓她身旁的男人驀地心中一癢,差點因此頓住了腳步。

“為何?”他問。

“不是因為我本事不夠,而是因為我老了啊。”傾城回眸,朝他勾唇一笑,如同初夏盛放的牡丹,仍是盛極的容顏,卻已能看見盛極而衰的未來。

“阿九初開葷,自然是由姑姑我來指導為妙,畢竟我是風塵中混過的人呢。但一旦知曉□□為何物,便還是年輕的女子更可口了。你瞧,多日以來,我應付阿九已是力不從心了啊,便是去學習更多技巧,當也比不過少女的青蔥嫩滑,”傾城以袖掩帕,輕笑,“沙曼,就是那個驚艷全場、最後以千兩黃金被買下的少女,你一定記得她。”

一番話說下來,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