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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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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久以來,萊戈拉斯從未覺得風有今日這般溫柔過。

他站在高高的米那斯提力斯城樓上,俯視著城下遼闊的帕蘭諾平原。

無垠穹頂之下,她靜謐又安詳地沈睡著,看著這樣的她,又有誰能想到,不久前這裏剛剛爆發過一場惡戰呢。

年輕的精靈陷入了沈思。

他和阿拉貢與金靂一起進入亡者之道,召喚那些死魂靈,與洛汗的軍隊一起成功解下了白城之圍。

當然,代價也不是沒有。希優頓國王死了。勇敢的王女也受了重傷,生死不明。當他看到伊歐墨抱著妹妹的身體在戰場上哀嚎痛哭的時候,他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不僅為著死去的希優頓,金發騎士懷中的伊歐玟,墮下白城的攝政王,或許,還有,那個曾經驕傲自大的波羅莫,那個曾經他愛而不得的精靈,那個山洞裏蒼老疲倦的智者,那個離他遠去的人。

無數的人。

每一次他都以為他們是他的生命中的重彩濃墨,然而每一次他們都如同夏季的水波紋,片刻就煙消雲散。

握不住,留不下,回不來。

失去的,都曾是他擁有過的,而他此刻擁有的,誰又能保證不會在將來失去呢。

他在戰場上看到遠處與死敵搏鬥的阿拉貢,差一點就被一支長箭射入心臟。如果沒有哈迪爾橫空阻攔的長劍,人類必死無疑。

可如果下一次,他沒有哈迪爾在身邊怎麽辦?如果上一次,他沒能救下哈迪爾呢?

他意識到,那些他習以為常的東西,不過都是無數次好運累積的結果。他自以為武藝高強,才能活到現在,可如果不是……他低頭看著鬥篷上的別針。如果當初ada沒有送給他,如果他沒有披上它……

他是否也會成為活下來的人們口中的一個名字?

“萊戈拉斯!”

他轉過身去,黑發青年手上拿著一物,和巫師一起並排走來。

“幽暗密林的信到了。”

他拿過那封信,撫摸著熟悉的火封,垂眸斂住思緒。

“一個人在上面呆這麽久,你在想什麽?”阿拉貢站到他身邊,他這才有時間喘口氣,俯瞰一下腳下的風景,“金靂那小子逢人便吹噓他的戰果,我都不忍心提醒他,你可是射死了一頭猛獁。”

“在他看來,那也只能算一個。”提及那位急脾氣的亂胡子朋友,萊戈拉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看了這麽久,你可是看清腳下的路了,精靈?”巫師插進來,意味深長地道。自他一身灰衣轉白以後,萊戈拉斯便覺得他的言語比以往更高深莫測了。

精靈靜默了一會兒,以白袍巫師慣有的那種腔調回答。

“我想是的。”

“我已走過了許多地方,也聽過了不同的歌謠,結交了一群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的朋友,也失去了,很多,我以為,永不會失去的人。”

他停下來,轉頭看著阿拉貢,發現人類也正看著他。兩雙同樣年輕的眼眸裏,都有著燦爛的光輝流轉。

“我不確定,到底誰能夠走到最後。但唯有一點我能確定,這條路,最終指向的必將是我們想要的那個結局,唯一的結局。我們的功績,也必將化為歌謠,萬古流傳。”他看向遙遠的南方,那鉛色的天空中,隱隱有一些猩紅的雲彩流動,“而那些死去的人,也會隨著它們一起,永垂不朽。我會努力活到那一天,活到看著那座不祥的火山徹底崩塌的那一天,然後……”

“然後?”

“然後,我要回家。”他握著未被打開的家書,微微一笑。他清楚那些不安的情緒,忐忑與懷疑的散去都應歸功於誰,他清楚那些自他進入斯堪迪亞以來便隱隱流動在心底的畏懼是因何而壯大。費麗弗琳當初的話,其實不僅是說給陶瑞爾聽,也是說給他聽。但他從未認真去想過。

他習慣了逃避,習慣了假裝遺忘便相安無事。然而此時此刻他才發現,有些事情,他不得不面對。生而為人,或者精靈,他們都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就算沒有戰爭,壽命如此懸殊的兩個種族,離別也不過命中註定,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卻遠較阿拉貢幸運……

“有人一直在家裏等著我。如果,如果有可能,我還要和他站在一起,保護我們的國度。”

“可你已經在保護你們的國度了,瑟蘭督伊之子。”巫師提醒他。他對這精靈下意識把幽暗密林和外界隔離開來的言語有些小小的不滿。

“那麽,我便要在夜晚的壁爐邊,將這一路的故事講給他聽。”萊戈拉斯並未留意他的小心思,他的思緒已經飛到北方那座雄偉卻危險,寒冷又親切的森林裏了,“米斯蘭達,你知道,密林這個季節風雪很大。他一定不會願意出門的。”

風雪還是很大嗎?看著遠處的火山,巫師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或許,最大的風雪,還尚未降臨呢。

自午夜至清晨,風雪就沒停過。

塞西塔看了一眼天色,有些心浮氣躁。

如大將軍所言,他們必須得趕在阿爾薩節前夕抵達墟谷,否則,一定會引起大敵的懷疑。

精靈不懼風雪,然而風雪卻會掩蓋住他們熟悉的路徑。北境的森林危機重重,眼下是一場惡戰,他們不能夠浪費無謂的精力。

作為先鋒官,塞西塔自負這林間一草一木,一徑一道他都了如指掌,卻未曾料到天氣惡劣到這種地步。身後便是蓄勢良久的克拉斯軍團和寄予他厚望的大將軍,他不能叫他們失望。

也不能叫父親失望。

塞西塔耐心地逡巡著,這一次,他依舊未能發現新的線索,正欲再前進幾步,視線中卻出現了一位精靈。

塞西塔有些驚訝。他倒不知這附近除了軍隊還有同族居住。

那精靈離他們越來越近,做的是獵戶打扮,神色從容,手中拎著一兜凍蘿蔔,兩只死兔,似是並未在意他們一行。

“嘿!那邊的……”

“塞西塔。”遠遠地,他聽到身後的大將軍在喚他的名字,“將他帶過來。”

塞西塔下馬朝那獵戶走去。見到一身戎裝的紅發少將,獵戶似是很是震驚,目光自然而然地也投到了他身後的大軍身上。塞西塔簡單解釋了兩句,告訴他他們是奉陛下之命前去墟谷為阿爾薩節做準備的護衛。

獵戶聞言雙目放光:“這麽說陛下將至北境,將至墟谷?”

塞西塔道:“不錯。”

“謠言果然都不可信。”他感嘆,“傳言說,陛下決意放棄蘇度湖以北,這麽看來,哪是那回事。”

塞西塔不置可否,徑直將他帶到大將軍面前。

這是一個有些膽識的精靈。他暗想,憑他敢如此直視大將軍便可知。極少有平民敢這樣做。

亞爾維斯心中所想與他差不多,他判斷,這是一個長年生活於邊陲地帶,冷靜堅強的精靈,他希望他能帶來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他沒有下馬,頭盔下一雙琥珀眼平靜地直視精靈的黑眼睛,有些奇怪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一些不一般的情緒,但他並沒有功夫去細想那究竟是什麽:“阿爾薩節將至,我們須加倍小心,因此想問閣下,是否從西面來,墟谷那邊,可有軍隊駐紮,有無異常?”

“不好,將軍。”精靈忽然道,面上有些冰冷,“我不知墟谷是否有軍隊駐紮,因為聽說陛下即將放棄北境。但我聽到南飛過冬的鳥兒交談,不久前那片廢棄的谷中曾有兵戈之聲,之後雖然豎著深綠金邊旗,夜半卻時有可怖的交談聲。”

聽聞此言,亞爾維斯心中大定:“附近可有去墟谷近路?”

“有的。”他答,“繞過荊棘嶺往西,雁鳴湖邊上,有一條道,可以直通墟谷邊界。”

“我們會查證的。多謝你。”

“分內之事。”

“你走吧吧,不要再待在這兒了。一路向西南,走得越遠越好。”亞爾維斯擡頭看向前方,“賽忒城戒備森嚴,帶上我的令旗,他們會放你走的。”

獵戶搖了搖頭:“今日風雪很大,請讓我為您牽馬。”

亞爾維斯詫異地看了一眼他:“你……”

“我叫蘭茨,大將軍。”他看著這個難得露出驚訝之色的精靈,心想,他應該已經記不住他了吧。

亞爾維斯皺眉:“你可知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麽。”

蘭茨笑笑,隨手給他的馬餵了塊糖飴。這馬其實非常乖順,只是長途跋涉,有些疲勞之態。

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亞爾維斯只得無奈地問道:“蘭茨,你用什麽武器?”

他這下回答得倒很幹脆,笑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回大將軍,我打獵用黑弓,還有短刀。”

“給他。”他簡單地命令。

將他帶過來的紅發少將有些將武器遞給他,神色困惑不解。

他道了聲謝,接過那弓與刀,只覺寒氣撲面而來。

再怎麽說,他父親也曾是紅獅子麾下精銳。蘭茨笑了笑,這隊人馬到底是為阿爾薩節做準備的護衛,還是別的什麽,他還是能分清的。

“即刻率軍北上?”胡戈疑惑地看著宰相,“我不明白。”

“大將軍按兵不動,封鎖北境,陛下得知消息已經即刻北上。”歐內斯特心憂如焚,面上卻沈靜嚴肅,“將軍,你必須急行軍,趕上陛下。”

“大將軍?”胡戈震驚。他一向奉命守在東側防線,並不知悉北境與阿蒙蘭的這些彎彎繞繞,“您是說他叛……叛……”他怎麽也沒有辦法將那個詞說出來,“這怎麽可能!”

“連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陛下又怎會不知。”好在宰相足夠仁慈,一句話將他解脫了出來,“那不過是……”他皺了眉頭,暗自嘆息,“不過是大將軍的雙全之法。”

“可是陛下他曾經密信我……”

“此一時彼一時。”歐內斯特將國王行前的手書敕令交給他,“沿途諸將已得知消息,庫蘭已率軍折返,然而我們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大人,一切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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