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盆混合了藤蔓，野花，蜂蜜，甚至些許肉類的食物被眼前的胖子再一次一掃而空的時候，庫倫終於忍不住摸了摸它厚實的皮毛，結果換來了對方一個濕漉漉的吻。

新任領主毫無防備連退三步，被恰巧趕至的費爾南多一把扶住。

“領主當心。”

“就憑這些家夥，真的可以嗎？”庫倫看著憨態可掬的胖子，不住地擦著臉上的口水。

“領主可不要小瞧了潘達軍團，一只潘達獸若是發起狠來，三頭座狼都不是對手。”

“是嗎？”庫倫將信將疑。

“相反，我擔心的是陛下，他的靈力消耗過大。”費爾南多轉身看著前方迷霧重重的幽暗森林，“若非我們一致反對，他甚至還要來風刃營督戰。”

“忒瑟裏大人……陛下心中不好受。我讓阿爾緋琳……”庫倫話只說了一半，與費爾南多對視一眼，後者微微點頭。潘達軍團與其身後的精靈箭手也敏銳地察覺到什麽，紛紛看向迷霧深處。

身經百戰的領主做了一個手勢，身旁傳令官悄無聲息舉起了令旗。

百箭齊發，迷霧中詭異的喘息立時變成了尖銳的嚎叫。

“風刃營無愧其名。”中軍帳中，國王翻著剛出爐的戰報，如此評價。

傳令官微微松了一口氣，擡頭看著國王灰青的眼底，心中不忍。

“告訴幾位將軍，時刻派人盯住‘迷失之途’的方向。兩翼可暫且收縮，但必須等法耶趕到，才能撤回嘯天潘達軍團。”

傳令官領命而去。瑟蘭督伊思索片刻，拿起信箋開始寫信。

片刻後，他將其交給侍女：“讓人送回阿蒙蘭，交到歐內斯特大人手上。”

“陛下可要休息片刻？”等候良久的軍醫阿爾緋琳終於成功見縫插針，端過來一杯銀色的汁液，“這是混合了埃斯佩諾和葛檸草汁的新藥，裏面加了霜薇花蜜，不苦。”

瑟蘭督伊睨了湯藥一眼，伸手接過去：“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軍醫看著國王滿是血絲的眼睛和隱隱透出猙獰傷口的左臉，斟酌道：“幾位將軍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只是若陛下多日操勞，目前前往督戰，只怕戰士們會多思。”

國王微哼了一聲，心念一動，左臉的異常便隱了下去。他端起銀色的汁液一飲而盡：“無非是多用些靈力罷了，你們總是喜歡憂慮過度。”

“說來我也很是好奇。陛下，更遠的凡恩林都已經覆活，為何迷失之途那邊還是毫無變化？”阿爾緋琳有心讓他的註意力從桌面上移開。

“那是因為……”他正欲答話，帳簾突然被掀開。

神色匆匆的精靈呈上了第二份戰報：“陛下，奧克傾巢而出，費爾南多將軍請求支援。”

“你怎麽解釋。”

陶瑞爾垂眸：“是我放走了他。”

費麗弗琳看向一旁眉頭微蹙的宰相大人：“他的馬早就被看住了，除非去外營借，那邊我打過招呼，我這就派人去追。”

“沒用的，將軍。他騎走了小白。””陶瑞爾擡頭，眼見費麗弗琳不解，又加了一句，“薩那諾斯的同族。”

將軍的臉沈了下來：“給我一個理由。”

“忒瑟裏大人離世，他卻一直被蒙在鼓裏，我能理解萊戈拉斯的心情。”她深吸了一口氣，“他必須要回去。”

“你懂得什麽叫做‘必須’？”費麗弗琳的怒意漸漸加深，“斯坎迪亞危機重重，他必須留在王域！”

“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的問題從她的口中問出來讓費麗弗琳覺得簡直荒謬，“陶瑞爾，你有沒有想過，斯坎迪亞如今危如累卵，王與王儲都在一線，你讓誰坐鎮阿蒙蘭？萬一他們都發生什麽意外，王國怎麽辦？”

斯坎迪亞？

陶瑞爾神情微變：“不，不會……”

“不會？如果不會，為什麽裏德諾會突然被調去斯坎迪亞？如果不會，為什麽陛下走得那樣著急？如果不會，他有什麽必要連下三道命令也要將萊戈拉斯留在阿蒙蘭？用你那聰明的腦袋好好想想。”費麗弗琳無不失望，“我不過是去與大人商討一下增撥哪營戰士去斯坎迪亞才會將這項任務交給你。陶瑞爾，你一向是最讓我省心與看重的，可為什麽會在這件事上犯傻？”

一句句詰問在耳畔轟然炸響，她的臉色轉瞬變得慘白。

費麗弗琳無意再與她多說什麽，轉頭向宰相道：“大人，或者您即刻通知莫烈昂領主以防萬一？我去追他回來。”

歐內斯特卻不作此想：“不，王域必須……”

“將軍，大人。”陶瑞爾突然打斷他的話，心知已鑄下大錯，她這時心底反而平靜了下來，“請準許我告假，我要去斯坎迪亞，親自將他帶回來。”

“你說什麽？”

“沒有萬一。”她斬釘截鐵，“陛下和萊戈拉斯都必須安全回到阿蒙蘭，如若有什麽意外，那我步忒瑟裏大人的後塵也就是了。”

“住口！”費麗弗琳最聽不得這類不祥之語，“你可知忒瑟裏大人因何而死？他為護住斯坎迪亞耗盡所有靈力，未得王旨便提前交回鐵樺令，從容赴死，你有什麽本事能步他的後塵？”

“可是王域不能沒有將軍！”陶瑞爾看著她，前所未有的堅持，“我的錯，我承擔。”

費麗弗琳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她擡手揉額，似被氣得頭疼。

冷靜片刻，她做了決定：“聽我的，你不能一個人去，帶上第三箭隊。”

陶瑞爾楞住，歐內斯特眉頭微展。

“保護王域和陛下的安危，這本也是你的職責。”費麗弗琳仍舊將眉頭皺得緊緊，看著她的眼睛，“保護陛下平安回來，我便既往不咎。”

“是！”陶瑞爾眼眶微紅，領命而去。

久久未語的歐內斯特這才笑了笑：“費麗弗琳，你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怎麽說？”女將不解。

“你現如今做事成熟了不少……我一直以為你會和當年的亞爾維斯一樣嚴苛，畢竟你可是他……”

她無謂地聳肩：“大人錯了，我可比那只狐貍仁慈得多。”

庫倫覺得，這一次無論是他還是陛下，都低估了敵人的能量。

第一波攻擊很快被打退，然而還未等他們喘上一口氣，更多，行動更為迅捷的座狼與巨蛛群便從迷霧中湧現了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的，自然是更為兇殘，密密麻麻的奧克軍隊。

他已有千百年未曾見過這樣的情形。

有一個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在黑城門前的達哥拉平原上。

斯坎迪亞與王域不同，沒有什麽溫柔的小丘，健康的綠樹，反而多的是腐朽的枯木，荒涼的平原，領域東部更是迷沼遍布，烏雲常年不散。可即便如此，斯坎迪亞還是比常年悍兵駐守，時刻警惕多爾戈多動向的南部好得多，可這一次，為什麽……

有什麽念頭從腦中劃過，他差點就能抓住了，但此時耳畔傳來的一聲尖銳鳴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換箭！”鳴響之後是費爾南多的怒吼。

他擡頭看去，又一波座狼群正朝著他們的方向奔來。

沖在最前方的那頭座狼有著與其身軀不匹配的敏捷速度，它在主人的驅使下毫無畏懼地沖向精靈的箭陣。健碩的嘯天潘達獸不耐煩地飛起一掌，便將那原本齜牙咧嘴的坐騎掄上了天。下一刻，精靈箭士的長箭已經插進了它主人的胸膛。那箭身上有一個特殊的標記，顯示在其制作過程中加入了尤安塔葉脈。

“精靈渣滓啥時候有這樣的玩意兒……”格佐安嘶聲詢問。

“不造……”半邊臉血肉模糊的奧克士兵齜牙咧嘴地回應。

奧克昏黃的眼中飽含譏誚，它們已經蟄伏了太久，斯坎迪亞一戰勢在必得。

“趕緊去，把那個東西推過來。”

“這家夥還真是厲害。”敵人攻勢減緩的間隙裏，庫倫伸手揉揉身旁巨獸的皮毛，換來對方親昵的一舔，“費爾南多，你在南部的時候可曾遇上這樣的狀況？”

“不曾。”他搖頭，“但南部的黑暗氣息尤為濃重，較斯坎迪亞多上不少。”

“所以我在想，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費爾南多皺眉，“除非是有什麽他們想要的……”

“想要的？”庫倫喃喃，無意識望向前方迷霧，神色忽然大變。

“變陣！變陣！”他聲嘶力竭。

然而終究晚了一步，數不清的巨石毫無征兆從天而降，精靈前鋒雙營躲閃不及，損失慘重，兩翼潘達軍團亂作一團。

費爾南多右臂與胸膛被砸中，前額亦被擦傷，他忍痛撿起長箭與弓，被左右護著且戰且退，難以置信：“他們竟然用了拋石機！”

庫倫咬牙，摸一把額上的血，逆流而前，迎著蜂擁而上的座狼群，長刀出鞘：“許戰不許撤！風刃營！換陣！”

風刃營戰士卡拉赫特首先反應過來，陣型已亂，此刻敵人發起攻擊，巨石攻勢亦緩，還等什麽？

他將脖子上一直掛的小哨放至唇間，吹出熟悉的長調，順手一刀解決了右前方的一頭奧克。

他們帶上拋石機可還想要做些什麽？攻城略地？亂軍之中，庫倫緊張地思考著。可是斯坎迪亞全民尚武，就連領主大人亦是就近住在營帳裏，哪來什麽城池？

他的冷汗冒了出來。

“陛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回過頭去。看到了迎風招展的墨綠金邊王旗。

“精靈王……”迷霧之前，格佐安亦看到了前方那金發的王者。只要解決了他……它們便勝了一半。

“上！全都給我上！砍下精靈王首級者，重重有賞！”

“這幫奧克渣滓！”退至國王身側的費爾南多忍不住飆臟話，“陛下，雜碎們帶了拋石機！”

國王不悅地瞟了他一眼，緊盯著前方濃霧，右臂微擡。

霧色褪去，奧克軍團身後，巨怪與拋石機的輪廓漸漸清晰。

“拿箭來。”

隨從遞上長箭。他坐在神鹿背上，冷眼看著領軍的那頭醜陋高大的奧克，緩緩拉開弓弦。

五百碼，四百碼，三百五十碼，弓弦已經拉到最大，他正欲松手，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痛楚，手指一動，本該精準的長箭偏離了方向，深深射入格佐安的左眼，箭身所附千鈞之力之力帶著它摔下了狼背。

瑟蘭督伊胸中一陣氣血翻騰，壓制了好一陣才指著巨怪和拋石機慢慢開口：“第一箭隊過來……分兵，除掉……”

“陛下……”將軍臉色變了。

他動了動唇，郁結許久的一口鮮血終於噴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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