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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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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完晉縣茶園與倉庫,天色已經不早,君瑤與明長昱回了驛站。

晉州的夜,似乎比京城還冷一些。京城是幹脆直爽的冷,而晉州的冷,總透著股連綿森涼。夜幕降臨後,君瑤就手腳冰涼,她靠近火盆,暖了手腳,才和明長昱一同吃飯。

用飯時,明長昱依著君瑤的習慣說說話,三言兩語,吃飽後就依舊坐在桌邊休息。

“我已讓人去查蕭宇的底細了,”明長昱說道。

原來他也惦記著這事,君瑤說:“如果他真不是蕭婷的哥哥呢?”

“那又如何?”明長昱不以為意,“尋一個人不算太難,只要有名有姓,還能知道出處,找一找總能找到的。”

君瑤欲言又止,若找人這麽簡單,為何她找了兄長這麽多年,依舊杳無音訊?

這時,明昭帶著人恭敬地入了門,也不避開君瑤,低聲說道:“屬下不辱使命,探入晉州城糧倉,發現糧倉全是空的。”

明長昱神色一凜,周身的氣息陡然壓低:“你確定?”

那侍衛拱手,篤定道:“屬下看得清清楚楚,晉州城的幾處糧倉沒有多少存糧,與往年上報的情況根本不符!”

明長昱面色如霜,眼神也變得冷厲,交代明昭道:“此事需立即上報聖上,記住,秘密行事,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明昭頷首,等著明長昱繼續吩咐。

明長昱拿出今日從晉縣倉庫中夾帶出的茶葉包,交給明昭,說道:“找人看看這些茶葉。”

明昭這才與侍衛轉身出門。

君瑤卻依舊處於空糧倉的震驚中:“晉州不是只有茶業艱難嗎?為何連其他糧食都沒有?”

偌大一個州郡的糧倉,怎麽會沒有糧食?這麽多糧食哪兒去了?難道晉州的官員監守自盜,將糧食私吞了?這顯然不太可能,這麽多年的存糧,全部陡然清空是絕對艱難的,而快速將存糧消耗處理或販賣了,也不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所以這裏頭牽連的人,耗費的時間,足以讓人震撼!

明長昱雙手緩緩握拳,在青筋冒起之前,克制地放松下來,說道:“茶葉,你看那晉縣倉庫裏的茶葉,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說過,晉州茶稅案,只是一個幌子,這裏頭還有更大的陰謀。”

君瑤默然,已不知該就此說些什麽,她問:“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明長昱將桌上殘餘的茶葉撚在指尖,低聲道:“去探一探縣丞岳東的住宅。”

君瑤頷首:“好,我也去。”

明長昱搖頭:“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

他在此前,就已經讓人去探查過縣丞岳東的住宅,但毫無收獲。明長昱並非不相信手下那些人的能力,而是縣丞岳東的死有蹊蹺,岳東此人關系簡單,若他有可留於世間的東西,除了自己家,大約沒有別的地方。

茶稅之案不是一天兩天了,作為在晉縣任職多年的人,他是否會註意到什麽,所以才被人殺害?

晉州以及晉縣的人,將縣丞岳東的大部分文書和物品收繳查抄,明長昱就算點名要查,大概也是被粉飾過的,查不出所以然來,所以,如今僅剩的查探之處,就是岳東的住宅。

岳東的住宅已經被封了,外頭還有人看守著,白天有人巡邏,晚上進入查探,才不會驚動人。

君瑤算得上是明長昱的幫手,查案之事,她幾乎從來不落,明長昱只是擔心她的傷,並不擔憂她會節外生枝,在她堅持之下,還是帶著她去了。

晉縣的宵禁松很多,避開巡邏的耳目,明長昱輕輕松松帶著君瑤入了縣丞岳東的住宅。看守的人都在門外,夜裏憊懶放松了警惕,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點了火堆取暖。住宅內漆黑幽深,死寂無聲。

宅子不大,但院子裏的花草都打理得很好,相互掩映著,還算隱蔽。君瑤與明長昱直接進入了書房,開始慢慢地查找。書房連著臥室,只用一道竹簾隔開,房內的布置也很簡單,看起來這位縣丞的生活也十分簡樸,君瑤幾乎找不到可檢查的地方。

她摸索著,走在明長昱身邊,將床櫃桌案房梁都摸了一遍,終於無所發現後,與明長昱一同在桌案前坐下。

明長昱摸了摸她的手,輕輕地替她揉搓:“冷不冷?”

“不冷,”君瑤搖搖頭。

“這房間裏,當真沒什麽東西了,那些衣物用品,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墻上、木頭上也沒留下字跡,也沒有血跡。這裏不僅被查抄過,應該還被清理過。”君瑤說。

她的手已經暖了,輕輕地收回手來,黑暗中,胳膊無意間碰到桌上的燈盞,明長昱眼疾手快地扶住,將燈盞移開。

“嗯?”燈盞的觸感令明長昱微微訝異,他再次摸了摸燈罩,確認了心中的想法,說:“這燈盞的燈罩,用的是極好的緞面,不怎麽透光。”

燈罩不透光還怎麽照明?燈罩多用紙或者絹,因為透光性好,上頭還能繪制各種各樣的圖案。而縣丞岳東的這盞燈,燈罩有些厚,還有些凹凸不平。

明長昱點燃打火石,借著光觀察這燈盞,沒發現燈罩裏有夾層,燈臺也是最普通的銅臺,燈內放著一支蠟燭。

難道是蠟燭裏有乾坤?明長昱將蠟燭取出來,用刀切成兩段,仔細觀察燭心,終於發現端倪。

蠟燭的燭心,都包裹著燈草,但這支蠟燭的內芯卻是黃色的,甚至有淡淡的臭味。

“這是什麽蠟燭?”君瑤好奇地問,難道蠟燭有毒?

明長昱沾了些蠟燭內的黃色粉末,放到鼻尖聞了聞,說道:“這是硫磺粉。”

“硫磺粉,在蠟燭裏放硫磺粉做什麽?”君瑤不解。

明長昱將蠟燭重新放回燈盞裏,再次仔細檢查了這盞有些怪異的燈,然後用布包好,說道:“回驛站仔細告訴你。”

君瑤有些激動,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十足地期待著回驛站之後明長昱告訴她謎底。

驛站的燈光溶溶明亮,那盞從縣丞岳東家中帶回的燈被放到燈光底下。乍一看,這是一盞極其普通的燈,若不註意,也不會去探究它是否透光,光線是否明亮,所用的燈罩緞面是否貴重。而今君瑤認真地觀賞這盞燈,發現燈罩上一面用墨繪制著幾株茶樹,茶樹枝繁葉茂,欣欣向榮。燈罩另一面,也是繪著茶樹,但這一面的茶樹稀疏雕零,枯萎垂死。

君瑤期待地看著明長昱:“這盞燈有什麽問題?”

明長昱將燈罩揭開,點燃蠟燭後,把燈罩罩回去。

“我也不知我推測得是否對,但這支蠟燭顯然是被融化後重新凝固的,裏頭還特意摻了硫磺,硫磺燃燒起來,會冒出黃色的煙霧。”

似要印證他的說法,蠟燭燃燒不久後,立刻冒起黃色的煙霧,煙霧久久地被困在燈罩裏,繞著燈罩內部旋轉繚繞,隨後從燈罩上方升起,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明長昱將君瑤拉開一些,說:“仔細看。”

君瑤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蠟燭持續燃燒,黃色的煙霧熏熏繚繞,停留在燈罩裏,將燈罩裏裏外外熏了一遍,連房間裏都熏著一股硫磺的味道。不久後,那燈罩上的墨色茶葉圖畫,竟漸漸褪色了,白色的燈罩泛著淡淡的黃色。

面對她驚疑的目光,明長昱說道:“硫磺熏過的東西,會褪色。這燈罩被硫磺熏過了,上頭的顏色就退了。”頓了頓,他解釋道:“我幼時與皇帝見過一個老宮女,那宮女不小心弄臟了主子的衣裳,怕被責罰,就用了這樣的方法將衣物上的臟汙去掉。我行軍大戰時,也用過此法,制造煙霧擾亂敵軍視線。”

君瑤沒想到硫磺還有這樣的用處,她捂住鼻子,盯著那盞燈:“那這盞燈有什麽玄機?我看著也挺普通,上頭什麽都沒有。”

明長昱打開窗戶通風,等煙霧散去之後,才與君瑤坐在案前仔細觀察這盞已經被熏得褪色的燈。

燈罩外沒什麽都沒有,明長昱換了一支正常的蠟燭,再將燈點燃,燈光無法完全照透燈罩,卻照出燈罩內模糊的影子,影子似蚊蟲的細腿,勾畫相連,仔細看,似乎是一行小字——是用極細的線,繡在燈罩裏面的。如果不將燈罩外的墨色褪去,燈光無法照透燈罩,根本無法發現。

所以,這難道就是岳東留下的線索?

明長昱將燈罩拆下,將其放在燈前,讓光透過,以便看清裏頭細如發絲的字。燈罩內共有三行小字,並未排列在一起,而是不規則地分布在先前墨色茶葉之處。

“雲從日中來,西珠不如東方貝,有口問青天。”君瑤將燈罩內的句子念出來,不解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這三句話,如詩而非詩,也不是文章,沒有規矩,更看不懂句意,恐怕只有縣丞岳東才明白這裏頭的含義。但若說這三句話沒有意思,為何縣丞岳東要大費周章的設計這個點燃就會褪色的燈罩?

明長昱沈默著,在她念出那三句話後,就將燈罩收了起來,君瑤急於知道真相,下意識伸手去奪,動作不由大了些,扯到腰上的傷,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明長昱立即扶住她坐好,讓人去將周大夫請來。

“不用,”君瑤本就覺得自己傷快好了,不願意驚動旁人。

誰知明長昱深深凝著她半晌,猝不及防掀開她的衣服檢查,發現她腰上纏裹的紗布滲著淡淡的血。他面色陡然一沈,將她抱到床上,不由分說立即讓人去請大夫。

君瑤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聽明長昱向周大夫講述自己的傷情。這兩日,她盡量少活動腰部,可是行動時難免會忽略,疼了才知道小心。周大夫叮囑道:“還是少活動,多休息,等傷愈合完好後再行動。”

君瑤哪裏坐得住,若讓她窩著不動,她就會渾身難受。

明長昱退了一步,說道:“至少等傷口不會再牽動流血,你再活動也不遲。”他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安心地躺好,再次勸說道:“否則傷情一直不好,對你對案情,都沒有任何好處。”

他將她有些松掉的紗布固定好,看著她喝了藥,然後她因藥性睡熟後,才放心地離開,去辦晉縣的事。

縣丞岳東留在燈罩上的三句話,是再尋常不過的字謎,且這字謎極其簡單,但凡對字謎有過淺顯了解的人,都能猜得出。難道岳東真是想留下線索?還是想故意制造混亂?如今此人是生是死還沒定論,說不準他現在也蟄伏在某處,伺機等候著下一次行動。

明長昱回了自己的房間,將明昭喚來:“事情安排妥當了嗎?”

“安排好了。”明昭頷首,“侯爺可還有事?”

明長昱將燈罩遞給他,問道:“你怎麽看?”

明昭看過那幾行小字後,有些詫異:“這……怎麽可能?侯爺的意思是,讓我再去深查知縣?”

“不用,”明長昱搖頭,“若他真的有問題,早晚會露出破綻的。”沈吟著思索了會兒,說:“吏部的腳色上記錄著,晉縣這一任的知縣吳學元是粵州人,聽聞那裏的人,時常講不好官話,即使會講,也會帶著口音。你不妨讓人去吳學元的老家去打聽打聽,最好要找到他的老師。”

明昭明白明長昱所思慮的事情,毫不猶豫地應下。

周大夫聽了明長昱的吩咐,調整了君瑤的藥方,使得君瑤這一夜睡得很好,天大亮之後她依舊還睡著。明長昱讓人尋了個小丫頭來,十二三歲,乖巧天真,幹活勤快,這兩日專門照顧君瑤,照顧得好,還可帶著這小丫頭回京。小丫頭無父無母,從小就被人賣來賣去,一聽可以去京城,頓時打氣二十分精神來照顧君瑤,絲毫不敢馬虎。

這小丫頭沒名字,就叫小丫頭。被人領進驛站後,等在君瑤門口,好容易君瑤醒了,立即上前向君瑤問好。

君瑤懵了一會兒,搞清楚小丫頭的來歷,問:“呃,侯爺呢?”

小丫頭是沒有機會見侯爺的,笑著一張臉,甜甜地說:“不知道。”

君瑤去了正堂,打聽清楚後才知道明長昱去了晉州倉庫,而且走得很急。據說,昨夜看守倉庫的人擅離職守,點燃火盆去潮,卻沒想到火盆的火苗燒到糧食,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兩個大倉庫很快就火吞噬,沒能搶救過來,連看守的人也被活活燒死在倉庫裏。

君瑤聽得膽戰心驚,第一時間就想沖出去查看倉庫,小丫頭見狀立刻攔住她:“公子,你不能去,否則我就要挨打了!周大夫說了,讓你好好養傷,否則就把你關起來。”

君瑤快速冷靜下來,找了位置坐著思索。倉庫失火,明長昱去查看理所當然,而她就算現在趕過去,也不能有所幫助。既然是養傷,就最好等著明長昱的消息。

這一等,就等到午時,明長昱還未回來,倒是等來了李青林。

李青林是來找明長昱的,可惜明長昱剛好不在。他這兩日查看晉州的防禦工程,除了應對晉州的人和物,幾乎足不出戶,因身體不好,做完公務之後,就調理修養,是以到現在也不知晉州倉庫失火之事,更不知道明長昱已經外出之事。

他聽聞君瑤傷情沒大好,就順道來看看。

“我在院中撿到一只鳥,看樣子是受傷了,把它養在籠子裏,用溫暖的棉花給它保暖,餵它吃些細碎的谷物,看起來精神些了。”他撿了幾句閑言來說。

君瑤輕笑:“正好,說不定等它養好了傷後,就可以飛走了。”

李青林不以為然:“說不定等它的傷好後,就舍不得走了。”

“為什麽?”君瑤不解。

李青林說:“它於危難時得人相救,從此生活在金絲籠裏,過得是錦衣玉食,保溫不愁,傷好之後,哪裏還舍得飛走?豈不知籠子外的世界,又危險又艱辛,每日因食物奔波,還會被天敵捕食。”

君瑤楞了楞:“既然這樣,你何必把它救活?”

“救它是我的本心,但困住它不是我的本意。”李青林淡若清風地笑了笑,“何況,困住它的不是樊籠,而是它自己。”他輕輕地揉搓著衣袖,抿著蒼白的唇,輕聲道:“這世間,其實有許多人,活在樊籠裏。身不由己,不得自由。”

君瑤隱約聽出他話中尚有深意,卻沒有深究的念頭。她見他手遍放著幾頁冊子,問道:“你來找侯爺何事?”

李青林黯然看她一眼,伸手按了按那些冊子,說道:“這是防禦工程的冊子,裏頭有些問題想不明白,想來請教侯爺。”

君瑤點點頭,這不在她的公務範疇內,所以不便置喙。

小丫頭看了看天色,提醒君瑤道:“快過正午了,公子要按時吃飯吃藥啊。”

君瑤失笑,同時邀請李青林留下來吃飯。李青林只好轉頭去告訴何三叔:“去跟院子裏的人說,我不會去吃午飯了。”

何三叔轉身去帶話,回來時李青林與君瑤已經坐在小案前了。這兩人都有傷病,吃飯的時候還要先吃藥,何三叔也讓人將藥給李青林帶了過來,躬身放到李青林手邊。

“公子,先喝藥再吃飯吧。”他放好藥,收回手,恰好一本冊子從他袖中掉了出來,落在君瑤腳邊。

君瑤俯身去撿,正好將冊子外封的字看清楚:晉州流放徭役登記冊。

“這是什麽?”她問道。

李青林默然盯住何三叔,眼神沈默,何三叔視而不見,微微低頭,回答君瑤:“這是近幾年流放到此地的流放者的情況。”

君瑤端著藥碗的手輕輕一顫,微燙的藥湯濺在手背上,刺痛,君瑤卻木著臉,似無所感知。

“你沒事吧?”李青林傾身過來,要查看她的手背。

君瑤把碗放下,僵硬地將手藏進袖口中:“沒事。”

李青林傾身的動作頓住,而後緩緩坐回位置上,“那冊子沒什麽用處,放回去吧。”

這句話,是對何三叔說的。

何三叔將冊子放到其他冊子裏頭:“還是讓侯爺過過目,以免有所疏漏。”

李青林陡然握緊拳頭,似有了怒意,何三叔及時將藥遞到他手邊,沈聲道:“公子,該吃藥了。”

李青林擡眸,極為平靜地定他一眼,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何三叔輕垂的嘴角微微揚了揚,恭恭敬敬地將那疊冊子放到君瑤手邊,說道:“侯爺既然不在,就拜托公子轉交了。”

小丫頭見君瑤遲遲不喝藥,有些擔憂,也不管何三叔在做什麽,徑直把藥遞給君瑤:“公子,快喝藥吧,都涼了。”

君瑤慢慢把藥喝下去,才拿起筷子去吃那些清淡的養生菜。李青林從來都是吃相斯文好看,而她卻是從來沒有如今天這樣食不知味。

一頓飯吃了許久的光景,君瑤強忍著在小丫頭的監管下吃下去一碗,李青林便要起身告辭了。

“既然侯爺還未曾回來,我就不多打擾了,你務必好好休息,早些好起來。”他說道。

君瑤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嗯。”

她定定地看著李青林與何三叔離開的背影,待他們離開視線範圍後,將那些冊子抱起來,帶回了自己房中。

一進門,君瑤就將門關上,連小丫頭都被攔在了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呀!大家出去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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