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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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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李青林果然將馮雪橋的東西帶了回來。

馮雪橋的貼身之物足有一箱,因她常年在外游學,貴重的物品不多,多的是繡線繡針,以及針法冊子。

李青林單獨將一枚玉佩放在了箱子上,輕哂道:“這枚玉佩很是貴重,若不是去得早,恐怕就會暗中轉手賣掉了。”

這種事,其實屢見不鮮。衙門中的人本就良莠不齊,多得是以公謀私的人。負責搜查馮雪橋東西的人,是趙柏文手底下的郎中,與趙氏一族頗有淵源,算是遠親,從來以趙柏文馬首是瞻。他本想將玉佩送給趙柏文的兒子,卻沒想到半途中被李青林截胡。

眼下君瑤也來不及深想李青林是如何將東西順利帶回來的。她此刻被一枚玉佩所惑。

李青林見狀,說道:“這玉佩的形狀,倒像是完整的一半,應該還有另一半與之相配,能嚴絲合縫地並成完整的一塊。”

這枚玉佩的確是好玉雕鏤,許是常年讓人撫摸,玉面潤澤細膩,也難怪搜查到這枚玉佩的人想將它占為己有。而馮雪橋卻表現得對這塊玉並不上心,難道在她眼中,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不算什麽。

君瑤向李青林拱手道謝,“多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李青林笑道:“不過舉手之勞,何況今日一早就吃過你的菊苗煎了,幫你拿回這些東西,就算是付了飯錢。”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稍微歇了歇,又輕聲道:“何況今後,還有需你相助之處。”

在河安時的救命之恩,不是三兩言語幾頓餐酒就能抵消的。君瑤下意識要道謝,沒想到李青林面色一沈,打斷了她。

“阿楚,我總認為知己朋友,是不會在意所謂的人情的。”他微微握緊手指,淡青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偏面上依舊春風淺暖,隱著淡然笑意,他輕聲道:“古來有多少人可肝膽相照、同生共死,甚至有人為義為情舍棄性命,這些人可曾在乎過償還恩情這樣的小節?你若是再因河安的事反覆言謝,當真有些見外。我將你視為朋友,為你做點舉手之勞的事,是再簡單不過的情誼。而你卻還要如此見外?”

他深深地凝視著君瑤,似又覺得自己一番話說得重了些,目光微微一暗,又說道:“若……若你是一個女子就好了。”

君瑤聞他所言,本心神蕩漾,有些慌亂,不知該如何回應。聽他話音一轉,又是一怔,問道:“為何?”

李青林爽然展顏輕笑,半真半假地說:“你若是一個女子,那我便可將你娶了,你也算報答了我的救命之恩。”

說罷,他也不由輕笑,仿佛這不過是一句戲言。

君瑤面色坦然,說道:“我若真是女子,只怕青林兄不見得會娶我。”

她自小不愛束縛拘謹,也不曾認真學過作為女子的禮節,相夫教子一道更是不通。李青林這樣的人,當配上一個佳人,最好知書達理、溫婉體貼,與他這樣的才子也登對。

李青林眉頭微蹙,正欲說話,又聽她似笑非笑地說:“為報恩以身相許的情節,我只在話本裏見過。青林兄,若當真有一日有人因報恩以身相許,你可要當心了。”

李青林不解,稍稍上前一步,沈聲問:“為何?”

君瑤掩唇而笑,眉眼彎彎,似盛著銀河碎星:“因為話本裏以身相許的,要麽是女鬼,要麽是狐妖,專吸人精血。”

李青林面色稍霽:“若是阿楚是女子,不管你是狐妖也好,女鬼也好,我……我也是能考慮的。”

君瑤搖頭:“萬萬不可,男女之事,還是不能馬虎。若因恩情相許,又知有幾分真心,又能長久幾許呢?”

李青林黯然問:“如何才算真心,才能長久?”

這話似無形的箭,直刺君瑤心底,似要將她深埋的情緒挖出來。她毫不遲疑地想到了明長昱,心底似有萬千的暖流直湧而上,悸然觸動她的心跳。她擡手輕輕撫了撫胸口,誠摯地說:“自然是心心相惜、情意相通、兩情相悅。”

既纏綿相融,卻不彼此束縛,既相互獨立,卻也能情誼相悅,猶如流水,猶如星辰,即使無言,即使從未相訴,也能通曉彼此的心意。

君瑤細細回味,居然想不起確切的時間——到底何時與他相知相許的?

是曾同生共死時,還是他策馬披火而來時?還是泛舟同游,攜手同看流雲星辰時?還是芙蓉樹下,細聽燕語低回時?

不過須臾間的沈默,已讓李青林眸色冷寒幽暗,他面色泛白,掩唇輕輕咳嗽,打斷君瑤神游沈思。

君瑤將袖中的手絹遞給他,歉然道:“青林兄說得對,是我有些見外。”

李青林深深地看著她,眼神諱莫如深,讓人無法看透。他緊緊捏著她遞過來的手絹,眼睛研判地鎖著她,似要從她臉上探出些什麽來。

片刻後,他輕聲一笑:“那也是當阿楚你朋友,願坦誠相待、肝膽相照。”

君瑤心頭輕嘆,暗道到底是自己狹隘了,自己是做不到與他坦誠相待、肝膽相照的地步的。她沈默地垂下眼,慢慢地將馮雪橋的東西收好。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在隋程恰巧從屋內走出來,見君瑤身前堆了一個不小的箱子,立即想起她拜托的事情來。他立刻吩咐人幫她把東西搬進屋子,嚴嚴實實地鎖好了。又問道:“我有些餓了,趙大人可要一同去吃飯?”

李青林搖搖頭,對君瑤說道:“手絹臟了,改日洗幹凈後還你。”

君瑤道:“並不是貴重的東西,既然臟了青林兄扔到就好了。”

李青林不語,面色比方才更蒼白了些,風撫過時,他又用手絹掩唇咳嗽。因他抽空過來,不能離開工部太久,便告辭離去。

君瑤得了馮雪橋的物件兒,一刻不停,立刻去大理寺。

她一路走著,一路整理著線索,腦海中思索幾個來回,心緒不由激蕩起來。這個案子,從頭至尾,她幾乎一直猶如走在迷宮之中,甚至猶如置身迷霧,看不清,猜不透。而如今,線索漸漸明朗,只待一個水落石出的真相。

還有一些不成熟的推測,需要她去證實!

到達大理寺,便見明長昱端坐在案前。他身著月色常服,衣袂如雲,姿態慵懶隨意,偏偏他執筆而書,神情專註嚴謹。

君瑤不由暗中多看了幾眼,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明長昱似有感知般擡起頭來,看向了她。

他放下筆,對她招招手,說道:“過來坐。”

君瑤依言坐下,見案上放著兩盞茶,茶水尚且溫熱,便推測有人來過。

“方才王尚書來過。”明長昱讓人將杯盞撤走,換了新的茶點水果來。

“王尚書?”君瑤吃著石榴,仔細回想這人是誰。

明長昱說道:“柔太妃的父親,是德高望重的朝臣,如今朝中不少年輕人,都是經過他選拔起來的。”

畢竟王尚書王守堂主持科考,科舉脫穎而出走上仕途的人,都要稱他一聲“恩師”。他來見明長昱,難道是為了柔太妃的事?

“先前有些事,讓人去查的事情,如今有了結果。”明長昱說道。

君瑤凝神,“是白清荷和徐坤的事?”

最初接觸到白清荷與徐坤的案子時,因為兩人的死有太多相似,便想徹查兩人的底細。雖案情往後發展越發覆雜,兩起案子之間的關聯也越發撲朔迷離,但對他們的徹查也沒有停止。

這兩人都曾在宮中待過,最了解他們底細的人,自然也是對皇宮了如指掌的人。

這事本應讓管理後宮的人徹查,可惜如今的太後涉案,不宜協查此事。就在關鍵時刻,柔太妃托王尚書傳來了消息。

可柔太妃與太後面和心不和,她提供的線索,是否可信還未可知。

“柔太妃曾協理後宮,對後宮裏的人多少是了解的。”明長昱說道,“徐坤曾是太後宮中的一名宦官,後來由太後賞給了永寧公主,也算得上是公主的得力人手。而白清荷,則曾經負責為太後織繡過衣裙,不過她畢竟只是繡女,太後未必見過她。”

白清荷與徐坤二人之間的關系,除了同是公主府的人之外,還都與太後有所牽連。太後賞賜人手給公主,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這兩人都涉及命案,似乎就不那麽簡答了。

這兩人的命案中,都出現過血符咒,而這據說能索命的血符咒上,有前駙馬溫雲鶴的八字。以迷信的方式來推測,溫雲鶴死後魂魄有冤,是以將其生辰八字繪於符咒上,就能奪人魂魄。如此看來,最直白的聯系,便是前駙馬溫雲鶴的死,與白清荷、徐坤有關。而第三次血符咒,出現在永寧公主進獻給太後的神女拜月繡上,當晚永寧公主就遇害而死。

所以,血符咒是一條暗線,這條線裏,聯系著白清荷、徐坤、永寧公主與太後。而將他們密切關聯起來的人,是已經死亡的溫雲鶴。

永寧公主心儀溫雲鶴,不惜放下身段懇求皇帝賜婚,而溫雲鶴,也為能與永寧公主共結連理,放棄大好前途,甘願做一個富貴閑人,一心侍奉公主。至少由此來看,他們二人是有真情的。

所以,溫雲鶴之死,是否另有隱情?他的死,到底與太後有關,還是永寧公主有關?

而背後精心謀劃血符咒的人,到底與溫雲鶴是什麽關系?他意在何為?

從種種推測的線索,與柔太妃提供的信息來看,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個人——太後。

可這樁樁件件的案子,已經錯綜覆雜,上至權貴,下至市井小民,地位懸殊毫無關聯,卻縈繞糾纏著。每起案子也是看似相關,實則也各自獨立……

君瑤感覺自己腦袋擰成了淩亂的線團,她暫且拋開雜念,將兩枚玉佩放在案上。

明長昱洞察敏銳,當然記得這其中一枚玉佩是柳澤逸與白清荷的定情信物。他問道:“柳澤逸說這玉佩只有一枚。”

君瑤說道:“或許在他的認知裏,這玉佩就只有一枚。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心愛多年的妻子,欺騙了自己。”她將兩枚玉佩鑲嵌合並,嚴絲合縫,並成一塊團紋並蒂蓮。

“我記得,又一次去馮雪橋的繡房時,柳澤逸曾喚白清荷為小嬌。”

此事明長昱並不知情,他饒有興致地聽下去。

君瑤說:“白清荷給柳澤逸的書信裏,落名也是小嬌。”

為心儀之人暗中遞情書,落下自己的小名也是表達親昵,很是正常。

君瑤話音一轉,淡淡道:“可那一次,柳澤逸喚出‘小嬌’時,白清荷與馮雪橋都開口答應了。”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明長昱,“所以,白清荷與馮雪橋,誰才是真正的‘小嬌’呢?”

明長昱似真似假地說道:“或許再叫她們一聲小嬌,就能明白了。”

君瑤失笑,卻也欣然同意他的這個辦法最簡單有效。她又拿出公主府的建造圖紙,展開來鋪在案上。

公主府的規模不小,建造的圖紙也頗為壯觀,堪堪鋪滿了整個桌案。厚厚一疊,數不清的圖紙猶如雪片般,君瑤迷離困惑,不知那一張才是聽月閣下的房間。

明長昱眼神為暗,無聲看了她一眼,從紙片中挑出一張。

君瑤雖然看不懂圖紙,卻認識圖紙下方的文字。但就算將這份詳盡精美的圖擺放在她眼前,她也不一定能從其中看出關竅來。

明長昱說道:“與其想盡辦法去找圖紙,不如直接找負責建造的人。”

君瑤幹澀地笑了笑,奉承道:“侯爺英明。”

“不過公主府始建於三十幾年前,負責建造的匠師如今已經去世了。”明長昱涼涼地說。

君瑤心裏一沈,期待地看著他。

明長昱沈悶地睨她一眼,明湛修長的雙眸微微一瞇,輕笑道:“若是你對我好一些,或許我能想出別的辦法。”

君瑤楞了楞,立即幫他斟好熱茶,起身繞到他身後為他捏肩。她下手毫無輕重,也沒有章法,隨意捏了捏,輕捶兩下,見明長昱瞇著眼似一只慵懶的貓,便趁機問:“侯爺想到了嗎?”

明長昱蹙眉,無可奈何地搖頭:“還沒。”

君瑤改捏肩為揉按太陽穴,她記得家裏的小黃貓尤其喜歡她這樣揉臉,每一次用這樣的手法,它便會舒服地瞇起眼睛打起呼嚕。

可惜明長昱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

這力道,顯然是有預謀。君瑤立即撐住桌案,沒被拉入明長昱懷中。她就勢退開,離他幾丈遠,眼睛盯著他,想說出幾句威脅的話來,卻無奈這人竟沒有弱點。

他吟吟笑著,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袖,輕嘆道:“方才本來想到了,可惜你這麽一鬧,我又忘記了。”

君瑤抿了抿唇:“既然如此,侯爺就慢慢想吧。所幸我也需要清靜一些。”她轉身便走,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整理案情。

明長昱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間有些哭笑不得。自與她相近以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以來都是由他主導。她以前都是順其自然地接受,很少像方才那樣嗔怒。

他重新入座,緩緩說道:“我現在想起來了。”

君瑤腳步一停,轉身看著他,卻沒靠近。

明長昱說道:“那位匠師有一位弟子,就在工部任職,只需帶他去公主府聽月閣的房間看看,就能查出端倪。”

君瑤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多謝侯爺提示,既如此你將那匠師找來後再告知我。”

她帶了幾分驕矜,做出薄怒的模樣,明長昱卻依舊游刃有餘,漫然道:“去京郊查探的人遞了消息回來。”

她沈靜地看著他。風動影搖,他眼眸似水,如凝住時間萬種斑斕,卻又純澈寧靜,視線睇於她一人。她情不自禁想靠近他,卻又保持一絲冷靜,問道:“什麽消息?”

他輕輕拍了拍身旁的軟席,凝眸註視著她,溫言道:“過來看。”

她盯著他放在桌案上的信,魔怔了般,不知吸引自己的到底是他本人,還是那封未開啟的信件。

他依舊不動聲色,當著她的面拆開了信件,全神貫註地看了起來。

這封信的內容,是最後的關鍵一環,那隱藏在所有案件的背後之人的秘密,就藏著這封信中。明長昱狀似看著信,眼角餘光卻抓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此時的心溫和柔軟,料定了她不會離開。

果然,不出片刻,她就忍耐不住走了回來,伸手將信抽走,坐在案前細細看起來。

明長昱好整以暇地等她看完,說道:“我已讓人暗中搜過此人的房間,發現兩樣有趣的東西。”

君瑤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她喃喃道:“此人很是聰明,從頭到尾,他沒有任何嫌疑,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算我查了所有的人和物,都不會找到有關他的證據。”

“他既然已經涉身到這案子裏來了,不達目的就不會罷手。”明長昱若有所思,“我聽聞刑部關著一個叫小珂的繡娘?”

君瑤不解,“她是馮雪橋的徒弟。”

明長昱頷首:“聽聞,她昨夜與刑部的人說,小玉給她留了線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覺,君瑤應該是個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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