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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漸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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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長昱入朝,回府時已快午時。

侯府這半日,也未曾安靜,前院來了不少人,不少女眷得到消息,想來打探侯府未婚妻的虛實,都被長公主攔在了前院。

直到如今,侯府也從未對外宣揚過未婚妻的事,可京城裏的秘密,只要不掩藏,就會漸漸流傳。侯府越是三緘其口,他人便越是覺得確有其事。一時間,京城內怕是多了不少傷心失望的少女。

用過午飯,君瑤為方便隨明長昱出入,扮作了侯府的幕僚,到明長昱院外候著。明長昱換好常服,出門便看見了她。見她已換好衣裳,淡淡笑了笑。

恰在此時,有人通報大理寺正入了侯府求見,在前院候著。

兩人同往前院,君瑤規矩地跟在明長昱身後。

此時大理寺正到來,定是因為唐延的案子。君瑤花了些精力,粗略了解過大理寺正許奕山。此人寒門出身,頗有斷案之才。只是生不逢時,年輕時,縷縷遭世族排擠打壓,多次被貶,又因幾次查破懸案擢升,仕途也算是坎坷。年近五十,才任職大理寺卿,又因得力門生卷入懸案被牽連,降職為大理寺正。

大理寺近些年式微,官員多出寒門,有權卻多被掣肘,無法施展。故而朝中不少人在背地裏嘲諷許奕山,入了大理寺這樣的冷衙門,多半等於養老了。

新皇登基後,欲意重振大理寺,也安排過朝中要員兼任大理寺卿,效果卻不甚明顯,幾番波折後,才選定明長昱。

到達前院後,君瑤終於見到了許奕山。他身著一身布衣,包裹著有些嶙峋的身軀,顯得整個人矮小,卻精幹。

許奕山見到明長昱,連忙上前行禮,“下官見過侯爺。”

明長昱已讓人安排了車馬,直接吩咐人前往許奕山府上。

君瑤虛虛扶著明長昱上了車,正猶豫是否也跟上去,便聽見他說道:“你也上來。”

她側首,只怕於理不合,畢竟她現在只是假幕僚。

明長昱撩著車簾,說道:“路途稍有些遠,你難道不上車伺候?”

身份尊貴的侯爺,出入怎可無人照顧?君瑤心安理得地上了車,倚在門邊跪坐。車廂與外界隔絕,她安然放松了些。

馬車前進,漸漸遠離這片高樓府邸之地,前行往南。片刻後,車外的房屋已有些稀疏,風格頗為民居,與北邊官邸不能相比。

見她臉上略帶疑惑,明長昱說道:“本朝三品以上的官員才有府邸,其餘官員若是有錢可自己買房,錢財不夠,只有租房。”

君瑤舉一反三:“如此說來,唐延也是租房?”

“不錯,”明長昱頷首,“大理寺正既是唐延的師長,也是他的房東。”

朝廷還未正式授予唐延官職,他便在許奕山門下做佐官。租住在許奕山家中,的確更方便些。

京城房價時高時低,但大多時候,許多人還是買不起房的。尤其是平民,想要在京城買房,只怕要花上幾輩子。而且朝廷對平民住房還有規模限制,若是僭越,極有可能被判為“謀反”,故而大多數人還是靠租房生活。

兩盞茶光景後,車馬終於停在大理寺正家門前。

正門偏小,門上方木匾鐫刻著“許府”二字,筆力勁瘦,入木三分。宅院是三進的院落,占地較小。一進前院相對寬敞,是許奕山及妻兒居住的地方。二進院子,有東西兩廂房,朝東為唐延住處,朝西為李晉住處。後院最小,是幾個下人居住的地方。

許奕山雖是朝廷官員,可官從五品,俸祿還比不上京城之中的富豪商人。能有這麽一處宅子,也算不錯了。至於那幾個下人,都是他妻子從娘家帶來的,還算衷心。

許奕山直接帶著明長昱與君瑤到了二進院子,說道:“唐延的房間,下官已讓人封住了,未破案之前,誰也不能擅自進入。”

遠遠地便聽見灑掃之聲,許是知道家中又來了朝中官員,院內的下人們都遠遠的避開了,不敢靠近。其中一個仆人,本在院中打掃,見人來了,行禮後匆忙帶著掃帚離開。她猶疑一瞬,看向許奕山,問道:“許大人,您院中有多少人?”

許奕山聞言看向她,精瘦幹癟的臉上,那雙眼卻跟外矍鑠有神。他蹙眉,欲言又止。

明長昱說道:“他是我新得的人,人還算機靈。”

許奕山見他未反對,便回道:“下官家中人丁不旺,除妻兒之外,便只有四個下人。兩個雜役,一個丫鬟,一個嬤嬤。都是妻子從娘家帶來的。跟從下官多年了。”

君瑤皺眉,“聽聞唐延自己有個侍從,叫重九。”

“重九是唐延從蓉城帶來的,與我家沒有簽契約。不算的我府上的人。”許奕山說道。

君瑤環視二進的兩處廂房,又問:“唐延死時,府上的人都在嗎?”

許奕山再次打量她,雖有質疑,卻也沒惱怒,平和地說道:“除了李晉,其他人都在。”

三進的小院子,每處院落有游廊,布局錯落,花草相映。若是唐延遇害,或許會有聲響,難道院子裏的人,都沒有聽見?

“沒有,”許奕山回答得很肯定,他回憶著說道:“當晚院子裏的人都睡著了,的確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動靜……”他忽而又有些猶豫,斟酌地說道:“後院中的雜役半夜時起夜,似乎聽到什麽動靜,路過唐延屋後時問了一句,當時唐延還回答他沒事。”

“當時是幾時?”君瑤問。

許奕山搖頭,“雜役小方本就睡得迷迷糊糊,哪裏還記得是幾時?”

說話間,明長昱已將這方院落觀察完畢,“這東西廂房的布局,倒是很相似。”

“回侯爺,確然如此。”許奕山指著東西廂房,說道:“不僅外觀相似,連內部結構都是一樣的。只是李晉和唐延生活習性不同,布置上有些差別罷了。”

“當晚李晉不在,他卻是第一個發現唐延屍體的人?”明長昱問道。

許奕山謹慎地說道:“李晉當晚留在了友人家中飲酒,多喝了幾杯便沒回來。直到天明時,才姍姍回府。因想著要及時去大理寺辦公,就要叫上唐延一道。誰知唐延的房間門窗緊閉,叫人也不應,他就讓人撞開門進去查看。進門後,就看見唐延的屍體倒在地上,已經沒氣了。”

他繼續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補充道:“撞開門的小方膽子小,被嚇壞了,慌忙跑出去叫人……”他眉頭緊鎖,輕嘆道:“下官查案多年,自然也懂得驗屍的門道。得知唐延出事了,先查看了他的屍身。那時屍體已經冰冷僵硬,少說也死了兩三個時辰了。”

“確定門窗都是緊閉嗎?”君瑤疑惑地問。

許奕山神色有些凝重,“不敢完全確定。門被撞開之前,下官並不在。但之後下官查看了房間,並未發現門窗有破損的情況。”

君瑤和明長昱都沒急著進入唐延的房間,而是沿著游廊走了一圈。許府的確相對簡陋,前後只有進出的門,圍墻不高,裝飾著簡單的黛瓦。

就這樣的院子,若是賊人想出入,豈不是輕而易舉?

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明長昱沈聲問:“許大人,唐延是你的門生,你平常可有何發現?”

許奕山臉色有些沈郁,有些低落地說道:“侯爺,不瞞您說,若非下官曾欠了唐郡守人情,下官或許不會收唐延為門生。”

“為何?”明長昱追問。

許奕山有些難堪,嘆氣道:“唐延的確有些才華,可於刑獄斷案之道,卻有些平庸。好在他還算好學,又曾向下官表示願意留在大理寺,下官這才勉強留著他。”他搖搖頭,繼續說道:“唐延雖平庸了些,可行為也無差錯。出事那些天,也沒見有何反常之處。”

“比起李晉,他如何?”明長昱狀似隨口一問。

許奕山露出欣慰之色,“李晉也算是個可塑之才,若下官傾力相授,而他又肯上進,多積累些經驗的話,或許會有一番作為。”

明長昱不置可否。李晉與唐延一樣,同為科舉及第才入京的。只是中了科舉,過了應試,也不一定會立刻有官做。朝廷開設科舉,雖為不少寒門子弟提供了進入仕途的門道,但是在此之後,如何發展,可就錯綜覆雜了。難不成一及第就給高官做?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官位已飽和,就算有空缺,也不會率先給毫無經驗的寒門子弟,若是運氣不錯,能回鄉從芝麻縣令做起,也算不錯了。

所以許奕山認為李晉或將有一番作為,其實有些理想化。許奕山他本人,也不奮鬥了幾十年,才任職大理寺卿嗎?可惜板凳還沒坐熱,就被貶了下來。

明長昱曾經以為,與其耗費十幾年寒窗苦讀,也不如征戰沙場,建立軍功來得痛快。畢竟十載寒窗也不一定能科舉及第,而軍功卻是實打實的。

他無意間將此想法透露給老侯爺,老侯爺哂笑:“無知小兒!”

年少狂熱,明長昱當真就征戰沙場去了。果然建立功勳,還繼承了侯爵位。

君瑤腹誹,十載寒窗,比不上祖宗基業啊!

又徘徊查看了片刻,君瑤與明長昱進入唐延房間。

占地面積小的院落,房間格局自然也小。唐延所住東廂只有內外兩間,外間用做書房辦公,裏間便是寢室。書房相對寬敞,臨窗之處陳設案幾,案幾上擺列筆墨紙硯以及幾套書,都是上品,品相不凡。書案前一方矮榻,榻上鋪著軟墊,墊上針繡鯉魚江牙,針腳細密。書案旁角落,是一鼎香爐,爐中香灰細膩,香味輕郁。書案內有抽屜,屜中放著從蓉城而來的家書,並無不妥。

與寢室相隔的墻面,立著書架,架子上沒有珍奇貴重之物,倒是放滿了書籍。

君瑤隨手翻閱幾本,又放回去,回頭低聲對明長昱說道:“這些藏書倒是豐富,有的還是絕版。”

明長昱目光往書架上一掃,“嗯,回頭讓人帶回去,好好查閱。”

在外間暫時沒有發現線索,許奕山帶著兩人入了寢室。寢室較窄,人一多便有些周轉不開,他便站在門口,指著床邊的櫃子,說道:“屍體就在櫃子旁發現的。”

君瑤看向櫃子,果然看見了櫃子前的地面上的血跡,血跡已發黑幹涸,有些惡臭,從形狀上看十分淩亂,不成規則,倒像是被多次擦蹭過。

她蹲下身,放低視線,從下往上看,在櫃子上也發現少量血跡。

她問:“屍體是怎麽陳放的?”

許奕山怔了怔,未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連忙喚了雜役小方來。小方不敢懈怠,行禮後用力回憶,半晌才說道:“屍體仰面躺著,頭朝床的方向,腳朝門的方向。”

君瑤起身,下意識看了眼櫃子上的血跡,忽而頓了頓。明長昱與她一樣,同樣看到了櫃子上的異常。

櫃子的門鎖著,門上鑲嵌著鐵環,鐵環上綁著一條極細的黑線。櫃子顏色暗沈,若光線再差點,只怕很難發現那條細線。

“這房間沒有動過吧?”明長昱問。

許奕山篤定地說:“沒有,唐延的屍體被刑部的人帶走之後,下官就下令封鎖。外門都上了鎖,絕對不會有人來。”

櫃門上鑲嵌鐵環,是為了更方便拉開櫃子。鐵環設計也精巧,雕刻著如意祥雲。可為什麽還要在鐵環上綁細繩?

君瑤靠近觀察細繩的綁法,死結。這樣細如發絲的繩子,綁了死結,是無法解開的。

暫時不得其解,君瑤看向明長昱,說道:“侯爺可帶了鑰匙?”

這時候,兩人就像有了默契般,明長昱從躞蹀上摘下針筒,遞給她。

君瑤瞧著他那雙修長勻稱的手,既欣賞又嘆服。他身著常服,青衣輕拓,身段風雅,分明是風流公子的打扮,卻因腰間躞蹀而平添英氣清朗。躞蹀上佩著玉,螭龍紋銀香囊,還帶著七事。七事是武官隨身佩戴的,有佩刀、刀子、礪石、契芯真、噦厥、針筒、火石。

身為身份貴重的侯爺,七事不但實用,還精巧雅致,單說針筒,針身乃上乘白玉,針尖嵌以金剛石,價值千金。

君瑤拿著針筒,往所住櫃門的銅鎖上一捅,開了,真是方便。

她順手將針筒還給明長昱,拉開櫃子,卻是驀地怔住。

原本以為這櫃子中或許會放著貴重之物,卻不想其中只放著幾件衣物,以及男人常用的玉簪飾品,也算名貴。除此外便是幾幅名畫,還有些印章……

君瑤與明長昱端詳片刻,再一次形成默契,讓人將櫃中之物全部帶回調查。

將櫃中物品全部清出整理,君瑤關上櫃門。手拂過,清晰地感覺櫃面凹凸不平。

“這似乎,是撞擊的痕跡,”她指尖順著漆面撫摸,“痕跡還很新。”

從痕跡形態看,撞擊的力道是從上而下的,顏色痕跡較淡,不易發覺。

“地板上也有撞擊的痕跡。”明長昱說道。

木質地板,半新不舊,但很是幹凈,幾乎沒有明顯的灰塵。明長昱讓人備了一盞燈,點亮後微微俯下身,燈光立即照亮櫃子一側晦暗一角,果然顯出清晰的木板破裂痕跡。

地板不知被什麽東西砸過,向下凹著,凹陷周圍裂開道道裂紋,破碎不堪。

“地板凹陷破碎,周圍卻沒有木屑,看來這裏被人清理過了。”君瑤輕聲一嘆,又查看整間臥室的情況,卻沒再有其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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