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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走馬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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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婆娑,暗香幽浮,靜謐處,聽得遠處傳來哀戚的哭泣,伴著空沈誦經聲,不忍卒聽。

不久後,聲音漸渺,青竹苑重歸寧謐。

明長昱面色平靜,目光看向天際,似看出了郡守府外。

“你既在蓉城生活多年,那便帶我去領略游覽一番如何?”他對君瑤說道。

商量的語氣,卻沒有與她商量的意思。他從來如此,行止之間,自帶久居上位的疏離與尊貴。

君瑤也想趁機出府會會李捕頭,自然應下。

明長昱心情甚好,“那好,就今夜吧,我聽聞蓉城的夜色,別有特色。”

“今晚?”君瑤蹙眉,“今晚只怕不行?”

“為何?”明長昱的聲音微微一沈。

君瑤便將對案發過程的推測告與他,審慎地說道:“今晚我想在去一次假山,將我心中的想法細細推演一番。”

明長昱神色稍霽,“如此,也無大礙,你待暮色初降時去查看,我等著你就是。”

他已經這般體諒了,君瑤也沒再回絕的道理。

明長昱起身,叫了明昭前來,說:“你安排下去,讓衙門那些人好好查查長寧街失火當晚的人,你順便查查唐茉死時,先後接近過假山的人。”

明昭應下後,便利落地離開。

兩人已交流許久,時間也不算早,明長昱起身離開,君瑤見他離去後,在榻上歇息片刻,又翻出從假山處帶回的物證,仔細查看。

物證是靜止的,需得查明相關線索後,才能讓其開口說話。

君瑤摸著那張粗糙的黑布,指尖輕輕摩挲,便搓下細碎的粉末。粉末細膩,顏色略深,黏在黑布表面,不易發覺。君瑤將粉末置於光明處看,一時無法分辨是何粉末。她將黑布上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抖落在紙包中,謹慎收好。

其次便是細繩,與草葉上的疑似“嘔吐物”,這些事物,到底與兇案有什麽樣的聯系?

其中種種,只怕得再去一次現場,才能明了。

暮色漸至,君瑤用過晚飯後,便往假山而去。

夜來風涼,自湖水之上吹來的風尤甚,風穿過錯落假山,變為起伏的低鳴,君瑤走在峭楞陰森的假山間,心底有些發怵。

她將燈盞往身側遞了遞,想為跟來的明長昱照明,明長昱腳步略微一停,說道:“本侯夜視極好,不需燈盞。”

君瑤遲疑一瞬,便將燈盞照到自己身前。

緩緩穿越重山,眼前漫然開朗,清風徐徐,水面泛起粼粼波紋,倒影遠處重樓飛閣,儼然似一幅海市蜃樓。

明長昱輕嘆:“此情此景,到像你我相逢那晚,臨水泛舟,變為秉燭夜游。”

君瑤不由捏緊燈盞,盡量一瞬平覆悸然心緒,垂眉說道:“我們是來查現場的,不是夜游的。”

明長昱輕笑,“本侯說是,自然就是。夜游與查案,並不沖突。”

君瑤難免腹誹,這陰森森的假山,還出過厲鬼,鬧出人命,府中的人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誰還有心思在此處來秉燭夜游?

片刻間,便到達湖邊。

君瑤估算著,若是對此路熟悉,以最快的行動從唐茉死亡處置此,需多長時間?

明長昱立於小徑盡頭,湖水微弱的粼光,依稀映於他柔軟的衣袂之上,似蜿蜒流轉的星光。

“二十彈指左右,”他說道。

君瑤讚許,輕輕頷首,又問:“若是從此處,穿過假山花園,而不走小徑離開,需多久?”

明長昱觸目所及,正欲回答,忽而又反問:“你說呢?”

君瑤回憶假山地形,說道:“差不多,需要五六十彈指。”她凝神沈吟,喃喃道:“太長了,在人多眼雜,且地形覆雜的情況下,根本無法順利逃離現場。”

她緩緩走向水邊,將燈盞照過水線,暫且沒有發現疑點。

“不會躲在水中,”明長昱猜出他的想法,“唐茉被害後,唐郡守讓人地毯式搜查了整座假山,搜查時間較長,躲進水中,並沒有短時間內逃離的時機。除非兇手能長時間閉氣,還能受得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且出水後,衣服快速幹掉,不讓人起疑。”

君瑤一時難得其解,蹲在水面,瞪著水邊搖曳的水草。

三月春暖,水面上已然飄起了零星浮萍,朵朵聚在一起,黏在水草莖葉上。暗然粼粼水紋間,似有光亮閃爍,依稀照亮半株水草。

“這水草會發光?”君瑤詫異,探入水中,摘下一截帶著光斑的草,“這只是一株普通的荇草,怎麽會發光?”

明長昱也俯下身來,用手絹輕輕裹住那株荇草,光斑便黏在手絹上,發出熒熒光亮。

“熒光石,”明長昱挑眉,“成色上好,質地上佳,就算進貢也不為過。”

“熒光石?”君瑤驚疑,又尋了幾株會發光的草,用手絹擦拭,再謹慎收好。

她起身,盯著幽暗不見底的水,輕聲道:“侯爺,可讓人入水搜查了,只是暫且別驚動人。”

明長昱淡笑,兩人又在附近搜查了一番,暫且沒有可疑發現,明長昱便讓人繼續查探,接而帶著君瑤離開。

蓉城夜色之下,華燈初上,百業正興,重樓玉宇,流彩丹閣,霓色染亮半邊天幕。

明長昱換了身常服,坐於竹簧婆娑處,淡然君子,清健矜貴。

君瑤也換了男裝,錦衣胡服,利落颯爽,自燈火闌珊處而來,燈火照影,儼然一俊俏小郎君。

明長昱微微挑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番,輕聲道:“很是合身。”

兩人低調地出郡守府,拐過青石後巷,明昭已備好兩匹馬候著。

既是扮作男人,騎馬自當妥當些,蓉城夜色街景,喧囂繁華,策馬行於燈火迤邐的街上,恰如走馬觀花。

蓉城,這座水陸要塞之城,夜來才露出本來面目。

波斯的皮毛、大食的羊肉、西域的美酒、南洋的珍奇,應有盡有,讓人應接不暇。

燈火交織的店鋪,於街道排闥而開,酒肆、茶坊、勾欄、商鋪,鱗次櫛比,浩如星海。

叫賣聲、交談聲、說笑聲、喝彩聲、說書吟唱聲,絲竹管弦、歌舞升平,不絕於耳。

一路策馬緩行,路過長寧街,君瑤放緩馬速。

雖遭遇火災,卻絲毫不影響其鼎沸繁盛,夜色中,店鋪前燈箱明亮,鮮花點綴,屋宇鱗次,咿呀吟唱與高揚吆喝此起彼伏,茶香花香與各色小食香,令人垂涎三尺。

君瑤靠近被火焚過的店鋪,店鋪裏外焦黑一片,損失慘重。可鋪內大部分被燒過器具,皆被清點出去,數名匠人正有條不紊地進行修葺裝潢,幾名小廝將未被焚毀的物品,放置店前,低價出售。

君瑤下馬,蹲下身查看那些在火中幸存的物品,皆是布匹絲綢錦帛之類,正因如此,當晚的火情才十分兇險。

“這位郎君,咱們店鋪的布匹、成衣皆低價出售,物美實惠,買一些吧。”看守物品的小廝說道。

君瑤鮮少購買布匹,自身衣物,也是從鎮子上專做衣裳的婦人手中買的。她隨意查看布匹,隨口問:“難道這些都是火中幸存所剩布匹。”

小廝臉色微郁,“是啊,掌櫃的剛進了一批新貨,還是京城中時新的料子,可惜了。”

君瑤見他並未忌諱,便挑了一塊可做襦裙的布,問:“我聽聞,當夜是因長寧街天降青藍鬼火,才致店鋪失火,可是真的?”

小廝立即搖頭,“什麽鬼火?以訛傳訛罷了,怕是有同行想汙了咱店的名聲。”他急於解釋,說道:“那日潛火隊的人已來查看過,失火原因,乃燭臺翻倒所致,當時深夜,店裏的人都各自熟睡,沒及時發現,才致大火失控罷了。”

“當夜你們店的人,也救火了嗎?”

“那是當然!”小廝立即說道,“我們可把好些布匹從火中救出來了。”

君瑤又露出好奇的神色,“那你可知那舞姬……”

“那絕對與咱店無關!”小廝肯定地說道,“那時我們都快關門了,誰知知香姑娘會忽然上門?何況是她自己被火困住沒能逃走,與我們店鋪有多大關系?”

這兩日,衙門的人來查問過數次,進進出出,以致於周邊的人總猜想舞姬的死與店鋪失火有關。

這其中,當真是巧合嗎?

看來,具體原因,還需問問李捕頭,或者潛火隊的人。

君瑤問完,便與明長昱一同離開。

“我已讓人查過,知香是這家店的常客。她每次上門采購時,店裏的人會為她安排雅間等候。”明長昱說道。

街面寬闊,行人如織,兩人不便騎馬,便牽了馬韁步行。

君瑤喜歡馬,明長昱的馬自然是良駒,她不由親近幾分,這匹通身棗紅的馬匹,也溫順親和得可愛,緊緊地跟著她。她摸著馬頭,說道:“可我看過李楓的案情卷宗,知香等候的房間火情並不嚴重,若是快速逃離,還是有機會的。怪就怪在,她的屍體,是在離火源較近的偏房裏,若救火的人控制火勢不及時,她的屍體也會被焚毀了。”

明長昱緩步向前走,輕聲道:“有兩種可能,其一,知香在死前被人帶到偏房;其二,在死後被帶到偏房。當時在店鋪裏的人,有店鋪小廝雜役,有潛火隊,還有鄰裏相幫的。人很雜,查起來不易。”

君瑤喃喃問:“雅香園的人呢?”

明長昱說道:“雅香園的人也需得查,我已讓人去了,不久後就能得到結果。”

君瑤頷首,避開擁擠的行人,忽而聞到一股香味,香油伴著炒花生,以及秘制醬料混合的滋味,瞬間勾起她腹內饞蟲。

擡首看了眼燈箱,是一家生意興隆,店面精巧的面館,且是她每次來蓉城時,必會來吃一頓的地方。

這家面館,是一對老夫婦所開,丈夫制面,妻子煮面調味,別是溫馨。

君瑤雙眼一亮,懷念著久違的滋味。

明長昱將馬栓到街邊,說:“蓉城特色面食?進去看看。”

君瑤當即欣然進了店,店面人多,只剩一張小桌,君瑤便入座。明長昱站了片刻,立即有侍衛遞上絹布,擦了桌椅,又墊上棉紗,方才入座。

君瑤垂著眉,眼角餘光瞥見老板娘行動快速卻面含猶豫地走了過來,向君瑤問好後,用幹凈的抹布擦桌面。

老板娘見明長昱華服錦衣,氣度不凡,既不敢怠慢,又怕有所得罪,只輕聲問:“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麽?”

君瑤抽了筷子,本想遞一雙與明長昱,想想又算了,她熟練地說:“一碗面,不加任何作料,一碟酸菜,要有黃瓜、豇豆和蘿蔔,要鹹淡適度,口感脆爽。再來一碗粉絲湯。”

老板娘疏落地應好,又遲疑地看向明長昱。

還未開口,明長昱便淡淡說道:“與她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萌萌們。這兩天太忙了,一個星期沒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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