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一）

“……所以, 你知道霍伊爾要轉會的事情……？”

“我之前覺得他不對勁的時候, 找他談了談，他跟我說了。”說到這裏, 梅爾維爾深深的吸了口氣, “抱歉, 我想，我們都是……不知道該怎麽向你開口。而且我其實一直都在猶豫, 沒有辦法確定。我擔心告訴了你我準備離開之後, 突然又無法下定決心真的離開……我好幾次都想對你開口，可是怎麽都沒有辦法主動提起。”

“你剛才提起霍伊爾的事情, 我才想著, 趁機說出來會比較好。不然的話……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了。”

江繁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只能苦笑著道：“這樣啊。”

盡管理智上、情理上、客觀上知道, 足球圈內來來去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然而感情上，主觀上，總歸有一種，仿佛背棄了朋友的負罪感。

——要怎麽開口呢？

格雷戈裏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卻顯得他們好像在懲罰他一樣。

最終，江繁也只能不舍道：“……我很舍不得你們。”

不過，他也已經過了覺得“好朋友最好能永遠在一起”的天真時光，只是偶爾, 也會有種“盛極而衰”的荒涼感。

他會想起曾經最為無憂無慮，親密無間的瞬間，然後意識到，若這是幸福的頂點，那麽就註定了之後會漸漸衰落。

這想法或許有些消極，卻能幫助他在真的從炙熱變得冷淡時，做好準備。

梅爾維爾回覆道：“我也舍不得你。但是……”

但是什麽呢？

察覺到了他的難言之隱，江繁沒有打算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察覺到了梅爾維爾的歉疚，於是以輕松的口吻問道：“那麽……霍伊爾去了孟菲爾納堡，梅爾維爾準備去哪裏？”

“……大概會離開布列塔尼亞吧。”

“咦？？要去那麽遠嗎？”

“嗯。”梅爾維爾的語氣很輕柔，“法蘇伊那邊有幾家俱樂部，似乎對我有些意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可能會去那邊。”

“確定走的時候告訴我吧，我去送你。”

“……好。”

（三百七十二）

江繁看著霍伊爾的對話頁面，猶豫了片刻，發送道：“你要去孟菲爾納堡了？”

那邊沈默了很久，才終於回覆道：“……嗯。”

江繁試圖用玩笑來緩解那沈重的氛圍：“要去找布拉德利玩了嗎？”

“不是去玩。”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字眼戳中了霍伊爾，他一開始有些遲疑心虛的語氣，陡然有些惱怒和強硬了起來。“也許對格雷戈裏你來說，別人的努力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但我們也是有在拼命的啊！”

“雖然現在布列塔尼亞聯賽基本上都已經被你統治了”

“也許你會覺得我離開蘭洲不過是自取其辱”

“但是我想和布拉德利一起努力一起證明”

他打字的速度又快又急，一段話來不及全部打完，便一句一句的發了出來，甚至沒有停下來加上標點符號，一下子便刷出了三四條消息，不容江繁打斷。

但江繁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楞了楞，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存在，令最好的朋友感到了如此的難受。

看著對方昵稱後面的“正在輸入中……”，想著以霍伊爾的性格，此刻大概是漲紅了臉，盯著屏幕，飛快的按著鍵盤，胸中翻湧著極為強烈的情感，江繁便不打算再和霍伊爾爭辯什麽了。

他正沈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不管江繁說了什麽，大概都只會被當做傲慢。

而霍伊爾那一向不喜歡與人爭辯的性格，竟然會在此刻爆發出如此洶湧的怨氣，想必平日裏一定日積月累，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壓力……

可是江繁不想看下去了。

他退出了私聊界面，沒有再去霍伊爾後來發來的那一連串信息。

也許全部看完以後，他就能夠明白霍伊爾的心結所在，也許他就能夠冷靜的對癥下藥，和對方重修舊好。

但他就是無法冷靜。

江繁理解了霍伊爾的想法，卻對好友將怒火撒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感到了惱怒。

真是的！

——我又做錯了什麽？

他難得認真的考慮了一秒要不要拉黑，但想了想，哪有朋友沒有誤會，不會吵架呢？

如果真的拉黑了，那大概就是單方面宣告這段感情真正破裂、放棄修補了吧。

想了想，江繁盡管有些生氣，卻還是沒有按下那個鍵。只是刪掉了顯示著許多未讀信息的霍伊爾的對話框。

（三百七十三）

“怎麽了？”

默克多如今已經不需要一直拄著拐杖了，只是走路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會感覺有些刺痛，因而走的很慢。

他從廚房裏洗了個蘋果出來，就看見自己的暫時同居人，仿佛失去了夢想的鹹魚一般，倒在沙發上。

這位最近聲名赫赫的神之子側躺在沙發上，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修長的雙腿隨意的蜷起，手臂搭在沙發邊沿，骨節分明的手腕向下折出無力的角度，垂落的手指宛若脆弱的玉枝。

他金色的頭發散落下來，擋住了那雙明媚的藍色眼眸，只露出下半張輪廓分明的側臉。

少年柔軟的嘴唇微微閉合，傳來了怏怏不樂的聲音：“霍伊爾轉會了。”

默克多楞了楞，稀奇的笑了，“這怎麽想的？跟在你身邊不好嗎？輕輕松松到手一個助攻王，別人眼熱都來不及。”

沙發上躺著的少年皺了皺眉頭，動了動手指，不滿的喝止道：“別說這種話。”

“不過這也很正常。”默克多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邊，“不僅僅是我這麽說，媒體、球迷、隊友、對手……恐怕大多數人都是這麽想的。你們從青訓營裏就一直沒分開過，霍伊爾經常被人叫做你的跟屁蟲，我原本還以為，憑著他那軟綿綿的樣子，大概能夠忍耐下去呢。”

“……”江繁深深的吸了口氣，“所以他走了啊。”

“真有追求啊。”默克多不以為然的啃了一口蘋果，“不愧是年輕人，就是年少氣盛。像我這個年紀的球員，可不管這些，只要能贏就行。”

察覺到了江繁正透過發絲註視著自己，男人伸出手來，撥開了散落在少年眼前的金發，露出了那雙蔚藍色的眼眸。

“什麽榮譽、追求……我只想要有錢賺就行了。”

“……”

“怎麽？是不是有點接受不了，覺得特別市儈？”

“……”

“格雷戈裏，”看著江繁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好像想要說“是的”，卻又不想如此直白的模樣，默克多大笑了起來，“別被勝利表面的光鮮所蒙蔽了。這份職業，可是殘酷荒涼的很的。”

“你知道有多少天才球員在退役後，短短幾年便迅速破產，然後窮困潦倒麽？”

“不管你的前半生多麽的花繁錦簇，都對你的後半生毫無幫助。雖然足球圈不像娛樂圈，但也差不多……球迷很快就會忘記你。”

“要是我是霍伊爾的話，有你這麽一個天才在身邊，不知道多開心，保證勝利，贏球的事情都有你去操心，我躺著刷刷助攻數據，連帶著身價水漲船高，接接代言，搞點投資……要是蘭洲給我的工資低了，還能靠這個數據擡高身價，把自己賣上一大筆錢。只要能存下後半輩子都吃穿不愁的錢，其他的事情哪管的了那麽多！”

“啊，皺起眉頭了。”默克多觀察著江繁的表情，笑道，“怎麽，聽不慣嗎？”

“你這個性格真的很叫人討厭啊！”江繁煩躁的坐了起來。

默克多哼了一聲，又咬了一口蘋果，“我以前也不是沒試過變得討人喜歡一點——不過，算了，反正我就從沒討人喜歡過。”

他將手裏啃的坑坑窪窪的蘋果遞了過去，漫不經心的問道：“吃嗎？”

江繁皺著眉頭推開了他的手，“不要。”

“喲，還嫌棄呢？真是嬌氣的小少爺。”默克多將蘋果放在茶幾上，從果籃裏用水果刀切成了兩半，將完好的那一半遞了過去。“這樣呢？”

江繁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所以說啊，你看你現在，能贏球，又有錢，管別人幹嘛呢？說到底人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錢，其他的什麽事情都根本不用愁。覺得有錢買不到愛情和友情的只有小學生了——只要你足夠有錢，愛情和友情算什麽？你說是吧？”

江繁盯著手裏的蘋果，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果然還是不大想吃，於是又塞回了默克多的手裏，沒好氣道：“不要用這種腐朽的思想侵蝕我這個祖國的花朵好嗎？”

“靠，我在安慰你你居然說我腐朽！？是誰好心收留你這個離家出走的家夥這麽久還不收你半毛錢房租的？？是我這個好心人啊！”

江繁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我要去找正常的長輩開解一下。”

他站了起來道：“我回家一趟，默克多。”

看著他離開了沙發，朝著門口走去，默克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你便！”

聽著這語氣似乎是真的非常不滿，剛剛走到玄關處的江繁頓了一下，回頭望來，見默克多憤憤的咬著蘋果，想了想，覺得還是哄哄他比較好——不管怎麽說，對方也的確是一番好心。

他轉身走到沙發背後，揉亂了他的頭發，在默克多惱怒的轉過頭來就準備罵人的時候，江繁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臉頰，輕笑道：“愛你哦。”

“……去死吧好gay啊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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