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江繁帶著布拉德利去了自己剛剛穿越而來，睜開眼睛所在的房子。

不過他們只是站在街角, 遠遠地看了一眼外觀, 沒有靠近。

那裏現在應該有了自己的新主人, 也沒什麽必要非得再進去看一眼。

“你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吧？”江繁笑道。

這坑坑窪窪的路面，狹窄擁擠的甬道，門口擺滿了雜物和垃圾的大門, 還有淩亂骯臟, 布滿塗鴉與臟話的灰墻。別說出身良好, 自小就是富家子弟的布拉德利了, 前世不過是個普通小市民的江繁也基本上只在新聞裏見過這種所謂的“貧民窟”。所以他一穿越過來, 有機會就抓住薩利, 著急慌亂的想要離開。

他真的受不了。

但他那慶幸自己可以早早離開的輕松語氣, 在布拉德利聽來，卻像是故作堅強的自嘲。

他搖了搖頭，努力地思考著該說些什麽, 才能安慰自己的朋友，並且不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以後這裏會出名的。”布拉德利慎重的說, “因為這裏以後, 會走出一個巨星。到時候，整個城市——甚至整個國家，都會以這裏為傲的。”

“我不在乎那個。我只想要薩利以我為傲。”江繁歪了歪頭, 看著他道：“因為我最感激的就是薩利。他願意相信我，找到我，並且帶我離開。他讓我能成為你的鄰居和朋友, 而不是……一個從貧民窟裏出來的窮小子和富家大少爺。”

“我不是富家大少爺。”布拉德利皺起了眉頭：“而且，我覺得，不管怎麽樣，我們都能成為朋友。”

江繁笑了起來，“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去討論那些沒有發生的可能了。走，我帶你去看看我之前賣藝的地方。”

（一百四十二）

他們在中心廣場，看見了正在賣藝的海鳥隊。

大約是從江繁賣藝，然後因為一場比賽視頻走紅的事情中得到了靈感，他們接替了江繁離開後的位置，繼續在中心廣場進行足球表演。

雖然不如江繁的外表出眾，引人註目，但他們勝在人多，可以表演許多一個人沒法完成的配合演出，因此倒也成為了一道小有名氣的風景線。

江繁和布拉德利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他們表演，心想，當時薩利站在這兒看著我的時候，原來是這種視角。

“嘿，拉姆！”眼看著時間差不多快要到中飯時間了，江繁朝著拉姆·艾凡揮了揮手。待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瞪大了眼睛，他笑了笑，帶著布拉德利走到了人群最裏圈。

拉姆停下了顛球，將足球抱在了懷裏，驚喜的沖了過來。“格雷戈裏！？好久不見！”

他的隊友們顯然也認出了江繁，都露出了訝異和激動的神色，開始朝著四周的觀眾謝禮解釋上午的表演已經結束了。

江繁為他們互相介紹道：“這是我在蘭洲的隊友，布拉德利·格林。這位是拉姆·艾凡。一起去吃個飯怎麽樣？”

布拉德利十分正經的朝著拉姆點了點頭，道了聲你好，但在不熟悉的人看來，他面無表情的樣子顯得十分矜傲與高冷。

拉姆下意識的便覺得，這是屬於蘭洲這種豪門出身的球員，對於他這種野路子的不屑與倨傲，心中一時又怒又氣，卻又有些自卑的局促道：“哦……你好。”

然後便不再理會布拉德利，轉向了態度看起來一如既往親切的江繁，興奮道：“當然可以！”

隨即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道：“——那薩利呢？他跟你一起來了嗎？”

“沒有。他在家裏陪他的女兒貝拉。”

“哇哦。”雖然之前在跟江繁用手機通訊的過程中，知道了他現在已經被薩利收養，進入了蘭洲，可是面對面的聽見他以這種閑話家常的語氣，隨意的談起那些對拉姆來說，只能在新聞裏聽見的遙不可及的名字時，少年還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薩利、薩利的女兒貝拉……對他來說，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名字和存在。

拉姆忽然心情覆雜的想，蘭洲，原本也是。

但現在，他們又忽然離他那麽近。

因為他有一個朋友，成為了薩利的養子，成為了蘭洲的A隊隊員。

可是，卻又好像更不真實了起來。

格雷戈裏……一個聯盟流浪者，那時候只能在球場外，眼巴巴的希望能有一支球隊收留他，帶他玩的家夥，又窮又瘦弱，在貧民窟裏，跟他那個總是被男人騙的團團轉的母親茍延殘喘。

除了那張臉，幾乎一無是處。

誰也瞧不起他，他們背地裏嘲笑他是個小白臉，誰也不想接受這麽一個家夥加入自己的隊伍。

這樣的人，這樣本來跟他一樣在足球圈最底層掙紮，甚至比他地位還要底下，幾乎滾在泥巴裏的人，卻突然一飛沖天了。

世界足球巨星親自來見他，願意花一大筆錢取得他的監護權，帶著他去世界頂級聯賽之一的豪門俱樂部試訓——他還真的留下了！

如今，這個原本只能怯怯的討好的看著他們的少年，衣著光鮮靚麗，帶著傲慢的新朋友，笑容明亮又燦爛，自信而帶著似乎與他們不在一個世界裏的游刃有餘，再次出現了。

他站在人群裏看著他們的時候，拉姆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供人娛樂的小醜。

他始終無法像江繁一樣，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理所應當的說：“我要賺錢。”

他的內心深處，還是覺得，在街頭賣藝賺錢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尤其是被江繁看見，就更是有一種別樣的恥辱。

可是，現在的少年可不是能隨意撕破臉的對象，如果他願意跟蘭洲提一提，或者跟薩利說一說，沒準……沒準他也能得到一個試訓的機會，萬一……萬一，他也能進入蘭洲呢？

滿腦子都是這些念頭的拉姆藏起那些覆雜的情緒，努力露出熱情的笑容，卻不可避免的流瀉出一絲別扭。

這時，一個海鳥隊的隊員看著布拉德利，忽然道：“你，你長得有點像艾登·格林啊。你姓格林？哪個格林？”

布拉德利顯然對這種問題並不陌生，他平靜的回答道：“艾登·格林是我父親。”

“哇！！！！”一時間，海鳥隊的隊員們都驚呼了起來。“你跟格雷戈裏是好朋友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嗯。是好朋友。我父親帶我去蘭洲試訓認識的。”

“你跟格雷戈裏哪個更厲害？”

“試訓的時候我輸給了他。格雷戈裏很厲害。”

江繁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布拉德利那時候已經跟兩個隊友一對一，體力消耗了很多。他才是很厲害。”

一個少年興沖沖道：“你知道格雷戈裏以前有個綽號，叫聯盟流浪者嗎？”

布拉德利楞了楞，搖了搖頭。

他們便七嘴八舌的解釋了這個綽號的緣由，然後不少人砸了咂嘴，意想不到道：“沒想到，格雷戈裏居然這麽厲害！早知道我們海鳥隊就讓他加入了！”

他們心直口快，後悔和遺憾都十分直接，反而不叫人覺得討厭。

又有人問道：“你們關系很好嗎？單獨出來旅游？”

布拉德利道：“我們是鄰居，我家和他家就住在隔壁。”

於是一群人又是一陣驚呼。

“艾登·格林和薩利·雷吉諾德是鄰居！天啊，這種感覺也太爽了吧！每天都可以隨便見到艾登·格林和薩利·雷吉諾德啊！”

由於父親是巨星，所以自小就經常能看見各種巨星叔叔伯伯的布拉德利露出了一個略顯疑惑的神色——他不大能理解這樣的感慨。

出於禮貌，少年摸不準該怎麽回應，只能客氣的遲疑道：“還……好吧？”

但這態度，已經足夠令旁人意識到，他與他們有多麽不同。

海鳥隊的少年們總覺得布拉德利顯得過於高高在上，言語之間似乎都透露著一種“我跟你們完全不同”的冷漠，於是紛紛向著江繁搭話道：“蘭洲安排你參加職業聯賽了嗎？”

“還沒有。”

沈默了很久的拉姆終於道：“格雷戈裏才十五歲。布列塔尼亞的足聯規定十六歲才能簽職業合同。”

“可是米超的參賽年齡沒有限制啊。”一個人反駁道：“如果格雷戈裏十五歲參賽，那不是可以刷新記錄！一定會立刻出名的！”

“不過歐冠的參賽年齡最低要16歲，格雷戈裏你的生日是多少號？”

布拉德利道：“9月30號。”

眾人一楞，沒想到反而是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但隨即，他們便又十分惋惜道：“哎呀，那趕不上明年7月的歐冠了。”

“那明年的世界杯呢？”突然有人問道：“世界杯沒有年齡限制。不過，格雷戈裏，你現在應該是歐海爾塔和布列塔尼亞雙重國籍吧？要是兩邊都征召你，你去哪邊啊？”

“肯定是歐海爾塔啊。”江繁不假思索道。

這倒不是因為他對歐海爾塔有什麽特殊感情，相比之下，其實他在布列塔尼亞度過的時間更長並且更快樂，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很想代替布列塔尼亞出戰，但薩利肯定是傾向於歐海爾塔的。

這是他的祖國，他又被譽為歐海爾塔的驕傲。

江繁當然是跟隨薩利的意願了。

“那布拉德利呢？”又有人問道，“布拉德利也是法蘇伊和布列塔尼亞雙重國籍吧？”

布拉德利頓了一下，“布列塔尼亞。”

江繁知道，他在法蘇伊似乎沒有多少美好的回憶，當然不可能為法蘇伊而戰。

不過，這樣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那世界杯的時候，你們兩個人說不定會對上了？”

看著突然興奮起來的眾人，江繁心想，世界杯這麽受歡迎，恐怕也有“隊友變對手”這種惡趣味的興奮感在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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