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為了能讓自己準時起床，江繁的第一個鬧鐘，定在了四點半。

這樣他如果還想睡覺，就還能再睡一會兒——可千萬不要小看這一會兒回籠覺所帶來的幸福感——然後十分鐘以後，鬧鐘會再度響起，四點四十、四點五十、五點。

這麽一算，他甚至可以睡四次回籠覺！太幸福了吧！

（六十九）

鬧鐘響了。

四點半的鬧鐘如約而至。就如同計劃好的那樣，江繁醒來，然後趁著餘韻，又陷入半夢半醒的香眠。

還有三次機會。

然後是四點四十的鬧鐘，一次一次的削弱他的睡意，終於，四點五十的時候，江繁已經做好了準備：下一次就得起床了。

五點到了。他不再多加思考，一聽見鬧鐘便掀開了被子，趁著那些懶惰還沒有來得及生長起來，就立馬沖進了洗手間，刷牙洗臉。

然後總算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

換好衣服，帶上單反，江繁離開了他和薩利的家。

他們居住在別墅區，離學校和俱樂部都有一段距離，所以才必須用車接送，江繁沒有成年，自然沒有駕照，不過，薩利給他買過一輛自行車。

……就當是晨練好了。

江繁踩著自行車，帶著滿心期待，朝著俱樂部的方向狂飆而去。

（七十）

布列塔尼亞是個島國。薩利所居住的別墅區風景很好，就在海邊。

淩晨五點的時候，天剛微微亮，海上的天空泛出一線魚肚白，然後是慢慢升起的日出。

清涼的海風吹過臉頰，帶來清爽的感受。

真好。

江繁騎著單車沿著海邊上的大街疾馳的時候，隨意的一瞥，都是極為漂亮的景色。

他滿心歡喜的想，日出真漂亮。

不過……不遠處那個在晨跑的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他騎著單車越靠越近，然後驚訝的發現，的確是個熟人。

“布拉……德利？”

聽見呼喚，穿著黑色T恤，輪廓更加分明，顯得肌肉勻稱，身材結實高大的少年也有些意想不到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格雷……戈裏？”

他慢慢地停了下來。出於起碼的禮貌，江繁也跟著一起放緩了單車的速度，詫異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跟你住在一個地方。去俱樂部也是一個方向。”布拉德利望著他，好像在說：你居然不知道？

……

是哦，按照邏輯推理……以布拉德利的父親艾登·格林的社會地位和財產來說，很大概率會和薩利住在同一個地方。畢竟那是世界著名的富人區。

但江繁不肯輕易認輸道：“你又沒有說過！”

“對，”布拉德利卻點了點頭：“因為才剛剛搬入不久，所以還不是適合的時機。這個周末……可能會辦一場宴會，你能來嗎？”

“哇！你居然還會參加宴會？”

布拉德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因為你看起來完全為足球癡狂。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會推掉一切娛樂活動的人。”

“……你對我有所誤解。”

“噗，”江繁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麽一板一眼的說，你對我有所誤解，有點可愛。”

布拉德利瞪大了眼睛，“可愛？”

“啊，現在這個表情也不錯。”江繁哈哈大笑了起來，“哎呀，我有點開始喜歡你了。”

他認真的疑惑道：“為什麽現在才開始喜歡我？”

“唔……可能是因為，待在太過努力的人身邊，壓力會有點大吧。”

布拉德利沈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重新慢跑了起來。“那麽，格雷戈裏今天是有什麽事要處理嗎？你今天應該不用訓練。”

“要去俱樂部找一下梅爾維爾。”

布拉德利沒問是什麽事，他點了點頭。

“從沒起的這麽早過吧？會不會有點辛苦？”

“……還好。”

“是嗎？格雷戈裏果然很厲害。”布拉德利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我一開始，難受得不得了，所以總是一邊跑一邊哭。”

“咦！？我還以為你很願意每天起這麽早！？”

“現在是習慣了。但是以前……”

“以前？”

“以前，父親總是說，足球最重要的是感到快樂。不過，也有可能是那個時候年紀太小，所以只需要維持我對足球的興趣，還不到嚴格訓練的時候。後來我去了法蘇伊，我的母親才嚴厲的督促起了我。”

“聽起來……完全相反啊。”江繁忍不住道：“你父親看起來才是非常嚴厲的那一方。我還以為你的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母親的確很溫柔，對我的嚴厲，也是她溫柔的一種。和父親離婚後，她非常生氣，覺得父親把足球，把俱樂部看的比家人更重要。她發誓要讓他痛苦，讓他後悔，要在他最熱愛的事業上將他擊敗，所以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她覺得珠洲和蘭洲勢同水火，就故意把我送入珠洲青訓營。其實我一開始，並沒有通過試訓，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想過，以後要跟父親一樣，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

“但是母親找了關系，讓我留了下來。”

說到這裏，布拉德利沈默了下去。

那是一段艱難的日子。

在球星父親的光芒下，連試訓都不能通過的孩子就像個巨大的笑話。走後門留下的事實，也叫人不齒和輕蔑。

不知道是不是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麽，江繁心想“不會吧”的試探道：“你被更衣室霸淩了？”

“還好。”布拉德利並不願意詳細的多談，“但總是哭著想要離開那。可是我的母親不準。她性格很要強，她說我以後要成為職業球員，要打敗父親，要讓他知道，我比他更加出色，讓他後悔，他忽視了多麽重要的存在。”

“她相信我能做到，只是現在訓練的還不夠。她說，如果訓練五個小時也追不上別人，那就訓練六個小時，七個小時，八個小時。”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情來說，這些事情似乎過於私密了一點。

江繁不禁問道：“……為什麽要突然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好像討厭我。”布拉德利說，“請不要討厭我。”

“你說過把我當做朋友，”他認真的說：“我想當你的朋友。”

“……這麽一本正經的把求交友這件事情說出來，會顯得很羞恥的。”

“啊，是嗎？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不對嗎？”布拉德利有點緊張，“抱歉，我沒什麽朋友，所以不大懂要怎麽辦。”

（七十一）

江繁考慮了一會兒，有點糾結的回答道：“能夠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說不對，只是覺得，你還挺厲害呢。一般這麽做，很容易被人抓住弱點，然後受傷的。”

布拉德利看著他，似乎只是單純的疑惑：“你會傷害我嗎？”

“你這麽問的話我當然也只能回答不會了吧？！誰會說可能會啊！？”

他又笑了起來。“那就是不會了。”

江繁憂心忡忡：“但是你不要對別人也隨便這樣。”

“只對你這麽說過。”

“為什麽？”

布拉德利理所當然的平淡道：“因為我沒有其他朋友。”

“……這麽慘的事情，麻煩你說出來的時候稍微委婉一點。”

布拉德利皺起了眉頭，使勁的想了想，“……怎麽委婉一點？”

“你是天然呆吧？”

布拉德利：“？”

“算了，總之，我之前的確不大喜歡你，可是你這麽對我說的話……感覺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是你先說我們是朋友的，可是又偷偷的討厭我。”布拉德利搖了搖頭：“我比較遲鈍，也沒什麽經驗，所以下次如果再討厭我了，麻煩告訴我，我會試著想想辦法。”

“……不，別這麽說了，感覺你也太可憐了，你幹脆叫做小可憐算了吧。”

布拉德利聽見這話，眼睛卻忽然一亮，高興了起來：“我知道稱呼綽號是親昵的行為，還從沒有人叫過我綽號！如果你叫我小可憐的話，我能叫你小姑娘嗎？”

“……不行。”江繁想一想那個畫面，都覺得恐怖的嚴詞拒絕道：“你不僅天然呆，你還有點天然黑吧兄弟！？”

（七十二）

布拉德利的“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戰術奏效了。

他們一起抵達俱樂部的時候，江繁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把他當做了朋友。

或者是因為更了解了他一些吧……

這個人其實，挺有趣的。

他又想了想，如果輸給布拉德利的話，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不，雖然輸了的話，就算只是想一想，果然還是讓人煩躁！

但是，如果真的發生了，如果是布拉德利和霍伊爾的話，他還是會為他們感到高興的。

盡量。

努力。

高興。

而看見江繁和布拉德利一起出現，A隊的其他人都顯得非常驚訝。

霍伊爾第一個沖了過來道：“格雷戈裏？你怎麽在這裏？今天不用上課嗎？”

江繁一眼卻看見梅爾維爾正站在霍伊爾身後不遠處。

路上因為和布拉德利聊了一路，導致花費的時間比預期要多了一倍有餘，這樣的話，他可能就趕不上回去上學了。江繁立馬把單反打開，試了試高度，確認了一下角度後，塞進了霍伊爾的手裏，“幫我舉一下相機。”

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但霍伊爾乖乖照做了。

江繁立馬朝著梅爾維爾狂奔而去。

“副隊長啊啊啊啊啊啊！！”

梅爾維爾驚愕的轉頭望來，就看見一個金發少年風一樣的沖了過來。

“？？幹什麽？？？”

江繁猛地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以一米七五的身高奮力拽著一米八六的少年，叫他彎下腰來。

“叭”的親了一口。

在梅爾維爾反應過來抄家夥揍他之前，江繁又狂奔而去，從霍伊爾手中接過了相機，跳上了一旁的自行車，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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