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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交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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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宗聞道山上。

當聞景站在聞道山山頂, 看著山腳下被他動員起來的整個宗門的人,不由得再一次發出了感慨:“他在打理宗門事務上真的太厲害了……真的, 我都開始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一旁的莫言東忍不住笑道:“我若沒有記錯, 這一句話你怕是說了第十六遍了。”

聞景聽聞,也忍不住笑道:“但平心而論,你難道不也覺得他很了不起嗎?”

聞景還記得, 當他站在聞道宗主殿內,向座下的眾長老宣布要對聞道宗進行再一次的遷宗時,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長老,無不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眾所周知,聞道宗乃是當年的擇日宗與隱雲宗合宗而來, 而新選址的宗門之地,與擇日宗和隱雲宗都概無關系, 因此對此刻的聞道宗門下長老和弟子而言, 他們每人幾乎都經歷了遷宗的那一刻,並且歷歷在目,如在昨日。

遷宗是一件慎重的事,若非歷經大災大難, 絕大部分宗門可能從開宗立派到滿門盡絕的時候,都沒有經歷過遷宗這件事。

可誰能想到, 聞道宗不但遷宗了, 並且在十年後再一次決定遷宗……不必多瞧座下長老的臉色,聞景都能想到他們心中對這件事是有多麽不讚同,多麽想要沖上主座, 撬開聞景的腦袋搖搖看看裏頭是不是都是水。

可是叫聞景驚訝的是,並沒有哪一個長老真的暴躁得沖上來拍著桌子同他大吼,又或者引發劇烈的爭吵,又或者聞景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種平靜或暴怒的反對。於是,當聞景宣布遷宗的小半刻鐘後,聞道宗的諸位長老非常冷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令整個聞道宗的弟子都行動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一切應該帶走的東西,冷靜地進行遷宗之前的一切準備。

並且,更叫人詫異的是,從這件事的開頭直到三天後的現在,聞景都沒有聽到半句抱怨與怨憤。

聞景覺得,這個時候,區區一句“驚訝”,已經無法再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在修士的世界裏,宗門與國家可是大不相同,因為宗主絕不會是國君,而修士也不會是平民,所以哪怕是曾經那個聞景打理多年的擇日宗,聞景也絕無法做到這般令行禁止的地步。

但那個人卻做到了。

這讓聞景不得不發自內心地佩服他,盡管以兩人的立場而言,他們此刻應該是敵人才對。

而且誇誇那人也沒什麽不好——對於這一點,聞景心中十分理直氣壯——反正那人也是很久以後的自己,誇自己有什麽不對的。

莫言東自然也看出了聞景這一點不太要臉的小心思,不由得笑意更深,道,“我已經開始後悔在你眼前誇他了。”

“晚了。”聞景狡黠道。

莫言東搖頭輕笑,心情是多年來第一次這般輕松。

熟悉的人,熟悉的打趣,熟悉的相處……對於被迫避世近十年的莫言東來說,這實在是讓他再懷念不過了。

但很快的,在莫言東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某處,遙遙地望見某個人時,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對於那個家夥,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莫言東問道。

聞景順著莫言東的目光瞧去,卻見在莫言東目光盡頭、一處綠意盈盈的叢林中,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正趾高氣昂地將一些本就忙碌的聞道宗弟子指使得團團轉,待到有人忍無可忍地爆發,想要同那年輕人爭辯幾句時,那年輕人則會大笑著,毫不在意地給那出頭鳥一頓痛揍,就好像他正等待著這一刻。

聞景微微皺眉,對這個人並不是很陌生,因為就在他成為“聞道宗宗主”的這幾天裏,這個年輕人總是想方設法地往他身邊湊。

聞景道:“那人應當是傅長老的二子,傅行松。”

傅長老是曾經隱雲宗的執法長老,為人正派,因此在隱雲宗拿得出的高手先後隕落後,他才得以臨危受命,成為隱雲宗的代理宗主。傅長老原本有兩個兒子,即長子傅遠道,二子傅行松。傅遠道傅行松二人雖為兄弟,但性情修為可謂天差地別,若說前者是人中龍鳳,那麽後者的一身紈絝作風,恐怕連普通人都及不上,只不過看在他父親兄長的面子上,忍讓他罷了。

更何況,當傅長老的長子傅遠道為了隱雲宗戰死聚雲島,傅長老又成為隱雲宗的代理長老,繼而又成為聞道宗的執法長老之一後,敢於教訓或反抗傅行松的人,就更少了。

就好像聞景莫言東此刻看到的這一幕。

傅行松即便過了這麽多年,有各種靈丹妙藥堆積,修為也不過堪堪金丹出頭,以後恐怕也再無寸進,可被他欺負的一行人,年紀算不上大,修為普遍在金丹期左右,最高的那人甚至已經到了金丹中期,可謂是聞道宗內年輕弟子裏頭的風雲人物了。但即便如此,面對傅行松時,他們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就算受到傅行松的欺辱毆打,也不能反抗,因為他們知曉,反抗只能逞一時之快,最後的苦果,依然得要他們吞下,於是權衡之下,他們只能選擇被修為低於自己的傅行松辱罵責打。

因權勢而對世上的不公低頭忍讓——這件事可謂是聞景最不願看到的事之一。

然而讓聞景想不通的是,這件事恰恰發生在聞道宗內,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他的勢力範圍內……要說那人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那顯然是不正常也不合理的,但若他真的知道的話……為何他能容忍這一切?

聞景想不明白,而與此同時,他心中浮起了關於這個傅行松更多的消息,而這些消息,都是他在這些年的各種地方無意聽到的只言片語。

比如說傅行松在年幼時候,還是一個天賦不錯的乖巧的好孩子,然而當某一天,傅行松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他大部分的天賦,成為了資質平庸的人後,他便一落千丈,自暴自棄,,直到他開始仗著自己父兄的威風,四處為惡。

比如說傅行松的父兄明明心性正直,但卻對他百般寵溺,千般忍讓,甚至還從曾經的隱雲宗宗主那裏求來一塊令牌,好叫傅行松可以在任何一個心血來潮的時候任意初入隱雲宗的山門大陣。

比如說當傅遠道戰死聚雲島的那天,傅行松本也該在場,然而他一如既往地不服管教、提前離開,才讓他得以保住一命。

比如說當傅長老得知長子身死的消息後,曾在萬分悲痛下遷怒傅行松,第一次重責他……

之後,便是那位來自異世界的神君指引聞景登上聚雲島,再在聞景一個晃神間,暫時搶奪了身體的主導權,與傅長老長談。後來,當聞景回過神來,心中生疑、想要查明真相時,慧明法師卻又因蓮美人的事找上門來,叫聞景不得不隨他去了一趟蒼雪神宮。其後,聞景於蒼雪神宮死於蓮美人之手,後又因陸修澤而在鎮魔塔覆生,但那時候的覆生並不完全,給了異世的神君的可趁之機,於是神君穿著聞景的身體回到琨洲,以雷霆之勢合宗、遷宗、將世界導向了一個奇特的方向,而真正的聞景卻因為冥河之水的逼迫,不得不在不合適的時間裏,強行用蒼雪神宮地宮內未完成的肉體進行覆活,以致於在危急關頭擾亂了記憶,失憶了近十年。

這樁樁件件,看起來似乎是巧合,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聞景的種種選擇和長達十年的失憶,叫聞景與陸修澤二人之間的訊息各自殘缺,無法得到有效的溝通和利用,以致於給了神君十年肆意施為籌謀的時間……當身在局中時,聞景尚未察覺,可當聞景此刻驀然回首審視時,他卻不得不生出了這樣的疑問:這一切的一切,當真只是巧合嗎?

如果說,這些其實都是因為那位神君的預謀呢?

聞景仔細想想,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從那走馬觀花的記憶中可以得知,那位神君來自許多許多年後的未來,對人間界的大勢十分了解,對修士的世界也是如此。雖然其中的一些事可能會因為時勢的變化而有所不同,但一些影響深遠、因果深重的大事卻是很難被改變的。既然如此,他想要借助“一定會發生的未來”籌謀什麽東西,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世事如棋盤,人如棋子。在這個廣闊又詭譎的棋盤上,誰人都可以是棋子——聞景是,陸修澤是,神君自然也可以是。

那麽,在這個人人皆為棋子的棋局中,這傅行松在棋盤上又處於什麽樣的位置?

是什麽理由,才讓那位神君容忍了他這麽多年?

聞景微微瞇起眼,感到自己似乎從一團迷霧的局勢中扯出了一條意料之外的線,而這條線……或許能夠為他斬斷眼前的一團亂麻,做出意料之外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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