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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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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建王與妖族勾結, 在豫國天子的默許下,欲要覆滅聞家和聞氏一脈。

如今危機已高懸於頭上, 陰謀已顯露猙獰, 那妖族又去了哪兒?

——正是在此處!

隱匿在暗處的白色狼妖原本不準備插手,但在眼見陸修澤要將何不歸擊斃時,他終於按耐不住, 狂嘯一聲,顯露本體——正是一只幾乎要遮天蔽日的白色巨狼!

在這只巨狼面前,無論是陸修澤,還是那些宮樓殿宇,於它而言, 都如同小兒掌中的玩具一般,不值一提, 不堪一擊!

但真的不堪一擊麽?!

這個時候, 陸修澤已經不會再為了相似的白色巨狼而走神,於是他冷道一句來得好,身上的黑焰便狂湧而出,升騰而起, 化作長龍,襲向白色巨狼。

白狼早在一旁觀戰之時, 就已經暗自將這黑焰揣摩出了幾分厲害, 如今見黑焰再向他卷來,它又哪裏肯正面迎上,重蹈何不歸之覆轍?於是白狼張口一吐, 一團清淩淩的水氣出現,迎風而長,化作瀑布般的巨大水幕,欲要將黑焰連同陸修澤一並裹挾起來。

要知道,這水幕可不僅僅只是水幕,而是三雷化陰真水,其特性與陸修澤的黑焰有幾分相似,那便是腐蝕一切!若是陸修澤真叫這三雷化陰真水纏住,恐怕下場不會比一旁的何不歸好上多少。

對於這真水,陸修澤冷笑一聲,心念一動,地上原本半跪著的何不歸便驀然站起,單腿在地上一蹬,便伴著一聲地動山搖般的悶響,後發先至,一頭撞入了那水幕中。

狼妖又驚又氣,見這三雷化陰真水還未對上陸修澤,就先將何不歸裹挾了進去,心中分外憋屈,但又無可奈何,只得先收起了這三雷化陰真水。可被陸修澤操控著的何不歸卻不依不撓,身形沒有半點停頓,在沒有真水的阻撓後,更是兇悍地襲向白狼。

由於白狼太過巨大,對於攻勢迅疾狂猛的何不歸來說,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靶子,於是白狼不得不縮小了身形,化作人類模樣,想要搶先制住何不歸,再放開手腳來對付陸修澤。

陸修澤對著狼妖的人形凝神一瞧,赫然發現這白狼人類時的面貌,與何不歸竟有八分相似。

陸修澤心念電轉,終於明白了何不歸的真正身份——半妖!

在這世上,妖族與魔族十分相似,都有兩個形態,但二者不同的是,魔族天生就可以在人類與獸形之間轉換,而妖族卻要修煉到一定程度,才能夠化作人形。這樣的不同延伸及半妖和半魔人身上後,區別就更大了。半魔人如魏諶,常年都是人類的模樣,若非有那不知來歷的狼妖惡意激發了他的魔族血液,恐怕魏諶這輩子都不會顯露獸形;而至於半妖如何不歸,則會因為妖族特性,無法長時間保持人形,而在登入金丹之境後,更會不可控制地顯出原型!

神武峰對一切妖魔都態度嚴苛,武直長老想必就是在何不歸登入金丹之境時發現了何不歸的馬腳,所以才叫何不歸慌亂之下,擊殺了毫無防備的武直長老,叛門而出。

這些轉過的念頭只在一瞬間,那一頭,被何不歸步步迫近的狼妖怒從心起,向著陸修澤怒喝道:“卑鄙小人!有本事就放開他,同我來戰個痛快!”

陸修澤哪裏會理會這樣的叫囂,因此只當做沒有聽到,操控著何不歸,一左一右地向白狼攻去。

而就在陸修澤和狼妖糾纏的時候,那一頭,聞景也來到了長寧宮中。

作為一國的天子居所,長寧宮長年有修士駐留,雖然修為只有築基後期,但對於凡人來說,也是修為高深的仙師了,因此只要稍稍顯露出手段,就會被凡人的天子供奉起來,尊以國師之名,以求保護。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原本應當鎮守長寧宮的修士不知所蹤,宮人們也早已被兩個金丹修士的交手嚇得惶惶不安,沖開宮門,離開了此地。聞景不知道此刻天子是否還在宮中,然而聞景來長寧宮之前,卻算了一卦。卦象中指示,若他想要順利達成目的,那麽貴人就在長寧宮中!

長寧宮中的貴人,除了天子之外,還能是誰?於是聞景便循著卦象的指引,一路走入長寧宮深處。

事實上,早在大半年前,偷聽祖父與大伯父親書房夜話時,聞景就已經在心中描繪出了天子的五分形象:性情軟弱糊塗,只求面上安定,所以放縱親弟敵視重臣,任由皇子結黨。

雖咋眼一瞧,豫國似是蒸蒸日上,一派地錦繡繁華,然而豫國早已外憂內患,如大廈將傾。也正是因為如此,聞家上下無論何人,都沒有料到,豫國天子竟然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豫國內部的官員進行一次巨大的清洗。

官家太糊塗了!

若是淮建王當真殺了那些重臣,官家可有想過何人可以頂替他們的職務?鎮守邊疆的葉將軍就真的甘心自己一家老小就這樣稀裏糊塗死了幹凈?若葉將軍到時候憤而起兵,官家可有想過何人能夠抵禦葉將軍的將士?!又可曾想過到時候亂成一鍋粥的豫國,該如何抵禦楚國的進攻、如何制止赫匪和沙漠部族的掠奪?

官家太糊塗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軟弱糊塗,聞景才能趁機逼迫天子教出手中虎符,調令中定府內外所有官兵,將中定府中的數十萬人盡數引出中定府,而後擁六皇子登位!

聞家早已被打上了六皇子黨的標簽,也正是因為這個標簽,聞家才會礙了天子和淮建王的眼,從而招來殺身之禍。如今危機臨頭,若讓官家繼續當著他的天子,對聞家百害而無一利,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擁護六皇子登基。一來,從龍之功獲利甚大,足以讓聞景消弭滅門之禍,甚至能再上一個臺階;二來,聞景也相信祖父的眼光,相信六皇子必有過人之處,那麽由六皇子登位,於聞家於豫國,都是大有好處之事。

聞景性情正直,卻從不迂腐,該心狠果決之時絕不手軟,因此他下定決心後,便直奔長寧宮深處,然而就在他來到勤政殿外時,他卻感到勤政殿中並非只有一人。

聞景聽到勤政殿內爭執的聲音,稍一猶豫,不由得放緩了腳步。

只聽勤政殿內,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厲聲喝道:“逆子!你就是這樣同你父親、同一個天子說話的嗎?!”

被這人呵斥的另一人毫不退縮,憤慨道:“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父皇難道還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承認自己的錯誤嗎?!若非父皇默許了淮建王那賊子勾結妖魔,我們豫國怎會陷入如此境地?!父皇,你睜開眼看看吧,就連長寧宮人都已經逃了十之八九,中定府中又是如何?那些在妖魔中死傷的百姓又是如何?!即便父皇不在意百姓的性命,那麽那些死去的將士呢?那些高官學子呢?百姓是豫國立足之本,將士是抗敵之盾,學子更是我們豫國的未來和希望,但如今又是如何?作為凡人,我們為何要引來妖魔,以至於整個中定府都化作灰燼?!父皇啊父皇,你好糊塗啊!”

“閉嘴!”天子惱羞成怒,呵斥道,“我再如何,也是豫國的天子,你還沒坐上這個位置,就操著皇帝的心?!小六,你可真是好樣的!”

小六?莫非這就是六皇子?

聞景閃身躲入暗處,向勤政殿內一瞧,只見如今的勤政殿內早已不覆往日的幹凈整潔,反而因不斷的地動而蒙上一層灰塵。但就算如此,豫國的天子依然高坐皇位之上,似是知曉自己即便今日逃出中定府,之後怕也難逃滿身罪責,更是可能被逼“禪位”,終身軟禁宮中,於是他寧死也要死在皇座之上、天子之位。

官家的心態聞景其實能夠理解,但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六皇子也在宮中,未曾出宮避難?

面對天子的誅心之言,六皇子毫不退縮,道:“我既身為豫國皇室,憂心豫國內政子民本就是我份內之事,父皇也不必說那些話來擠兌小六!如今事已至此,父皇與其抱著皇座不撒手,不如想想該如何解決這些事!”

天子冷笑道:“你想如何?”

六皇子毫不猶豫道:“以虎符號令虎賁軍,護衛中定府子民於白眉山後!”

天子雖然糊塗,但也不算太蠢,到了這個時候,哪裏不明白六皇子的心思,於是他臉色一變,冷笑連連,道:“你說了那麽多,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我手中的虎符,為了那十萬虎賁軍?滿口憂國憂民,最後還不是為了利?還不是為了在我死後同你二哥爭這個皇位?!小六啊小六,你的仁義都讀進狗肚子裏去了!”

天子越說越是氣憤,最後從龍椅上跳起,厲聲咆哮:“都是小人!統統都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父皇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六皇子冷然道,“再者說,若能使我豫國強盛,成百世基業,留萬世之功,便是小人又有何妨?”

門外的聞景聽得一怔,驀然明白了卦象中的貴人所指何人。

然而對於六皇子的這番話,天子卻是出離憤怒,歷聲道,“大言不慚!若我不答應,你待如何?!”

六皇子還要再說,卻聽聞家那處巨狼怒嘯,其後,那遮天蔽日的巨狼縮小,叫長寧宮處再也瞧不見那處戰況,只有腳下地動越發強烈,叫殿內兩人身形搖晃,幾乎都無法站穩。

聞景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下去了,於是他推門而入,向著殿內驚詫的二人道:“我勸官家還是應下六殿下吧。”

“你又是何人?”天子怒視聞景,在瞧見聞景一身紅衣,似是新郎官的衣服後,瞬間明了聞景身份,轉而道,“即便你是仙師,怕也沒有立場來逼迫一位天子!”

聞景淡淡道:“如今的我並非是以修士的身份站在官家面前,而是以豫國子民,聞氏之孫聞景的身份站在此地,懇請天子拿出虎符,驅散中定府中的百姓。”

天子氣得幾乎厥倒,道:“那你是不是還要我再順手下一道詔書,傳位於那逆子?!”

聞景道:“若官家肯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六皇子望著聞景,又驚又喜,天子則氣得滿臉通紅,怒視聞景,道:“我聽聞聞氏聞景拜入擇日宗門下,而擇日宗是為正道五宗之一,行事向來自有章法,但——正道五宗的修士,就是你這模樣麽?!吾乃天子,奉天之命,得之皇位!如今你插手凡間事務,逼迫天子退位,就不怕拂逆天道之意,以至於報應臨身,身死而道消?!”

六皇子臉色微變,怕聞景當真被天子的話擠兌得轉身離去,於是上前兩步想要說些什麽挽回場面,然而不等六皇子開口,聞景便正色道:“天子不必多做試探,於我聞景來說,若我一人身死能換來豫國活人無數,那我便是死,也心甘情願。”

“轟!”

空中驚雷閃過,而後一道接著一道,連成一片,轟響不斷,光芒奪目,將黑夜映得如同白晝。

在這樣的雷聲下,聞景的神色竟是比雷光還要灼目,如同此刻天命加身,連聲音都帶著難以違抗的威勢。

“還請天子退位!”

轟——

又是一道雷聲響起,其色詭譎,遠超常景,轟然落下,擊向白狼。

白狼及時避開,但那雷光威力過大,是以最後還是被雷光稍稍擦過右手手背,留下一片焦黑。

如今,在陸修澤和何不歸的夾擊下,白狼雖同為元嬰期修士,卻因顧忌陸修澤手中的何不歸而左支右絀,模樣十分狼狽。

眼見白狼步步敗退,已露頹勢,陸修澤正準備加緊攻勢,沒想他體內氣息驀然一頓,身上靈氣滯澀,運轉不定,露出瞬間的破綻來。

白狼窺得機會,不敢多留,用法器一把捆住何不歸,提起他轉身就要遁走。

陸修澤雖不知自己此刻靈氣為何滯澀,但卻知道除惡務盡,對敵人定要斬盡殺絕,因此不顧身上劇痛,強行催動黑焰,向白狼和何不歸卷去。

白狼見陸修澤如此不依不饒,終於忍不住心中焦慮懼怕,厲聲道:“吾等乃是拙道魔君座下,你已殺了魔君座下一名愛將,如今還對我們窮追不舍,就不怕拙道魔君震怒,怪罪下來,取你性命?!”

拙道魔君?!

聽到這個名字,陸修澤心中一震,本就運轉不靈的靈氣越發滯澀,黑焰也變得無以為繼。

白狼只以為拙道魔君的名頭將陸修澤嚇住,喘了口氣後站定原地,轉身就要再同陸修澤放下幾句狠話。

但就是這一轉身,狼妖便楞了楞,用古怪的眼神瞧著陸修澤,道:“你……你竟是男子?!”

陸修澤低頭一瞧,這才發覺易形丹的效用不知何時褪去了,讓他不但恢覆了原本的體態,就連被易形丹柔化成雌雄莫辨的臉,也顯出了真容!

陸修澤又驚又怒,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等意外,唯有系統結巴著解釋,道:“因為你的修為改變太多,將易形丹的藥力沖散了啊!”

陸修澤回想起他境界躥升時陳子川的那句“糟糕”,終於明白了其中真意,然而此時卻已經晚了。

狼妖瞧著陸修澤,又是詫異又是好笑又是不屑,道:“你一介元嬰真人,竟不惜化身女子,也要屈身於一小小的築基修士身下?丟了元嬰修士的臉面,沒有半點真君模樣,如今的你怎還敢茍活於世?!”

對狼妖的刻意羞辱,陸修澤心中不起半點波瀾,冷笑道:“身為妖族,有何不歸這個半妖兒子的你都還活著,我又何必感到慚愧?!”

人妖不通婚,但這狼妖不但同人類生了何不歸這個兒子,還主動前來保護,難道就對得起他的妖族身份?

二人相互攻訐,一言不合,就要再次打起來,然而狼妖到底有何不歸這個累贅,因此他忍氣吞聲,避開鋒芒,再度遁逃。

“哪裏走!”

陸修澤怎麽肯放過狼妖破壞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再加上這狼妖身上還有著拙道魔君的消息,因此他厲喝一聲,就要追上。

狼妖見陸修澤咄咄逼人,心中惡念騰升,眼睛一轉,便領著陸修澤刻意向一名修士撞去。狼妖心知,原本鎮守中定府兩宮的修士都被他吞了幹凈,如今還活著的修士,十有八九是這次觀禮之人,與聞家關系匪淺。而如今,他就是要刻意將陸修澤帶至那些修士面前,叫那些修士瞧瞧這元嬰修士壓制修為、偽裝成女子也要嫁予男人的厚顏模樣!

而狼妖猜的沒錯,他找上的修士,的確是這次親事的觀禮人,也的確同聞家有著匪淺關系。

這個人,便是葉靈書!

早在陸修澤踏出禮堂時,葉靈書就已經對他心生懷疑,如今陸修澤同狼妖一前一後掠過,他便是再蠢,也明白了同聞景成親的人,究竟是誰!

葉靈書呆在原地,因為過份的驚愕而使得臉上一片空白。

陸修澤和狼妖先後掠過,但不同於狼妖想象的羞愧退去,陸修澤心中對自己男扮女裝同聞景成親一事,實則沒有半點慚愧,因為他身形起落間,不見一分猶豫。

陸修澤沒有遲疑的動作,反而叫狼妖驚愕,霎時間露出破綻來,陸修澤見此機會,怎會放過,揮手間便卷起大片黑焰,將狼妖稍稍絆住,一身妖力被黑焰困住一瞬。

一瞬的時間,對元嬰修士來說,足以定下勝負!因此陸修澤瞬息追上,手中起落,下手狠辣,眨眼間就擊中了狼妖神庭、膻中、氣海三處。

狼妖慘叫一聲,妖力洩去,一身修為付諸流水,化作原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到了這時,一切才算是塵埃落定。

陸修澤稍稍松了口氣,但卻又在下一刻想起另一件事,身形僵在原地。

——不……這個時候,還算不上塵埃落定。

還有……另一件事。

陸修澤沈默片刻,緩緩轉過身來。

只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除了剛剛他們越過的表情空白的葉靈書之外,還有終於瞧清他的身形背影、看清楚了他的衣飾裝束的聞家眾人。

陸修澤目光從這些人驚愕的臉上一一掃過,倏爾輕笑一聲,似是嘆息,似是遺憾,似是惆悵,又似是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陸修澤覺得自己此刻應當是該說些什麽的,然而他嘴唇幾次張合,都並未找到合適的言語,於是最後,陸修澤沈默地化作長風,卷起一旁的狼妖與何不歸,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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