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蘇長卿冷聲提醒，向黎川猛然從一片恍惚中清醒過來。

他重新打量面前這個容貌清雋氣質幽蘭的女子，一點點將心中的愁悶驅趕出去，苦笑著喃喃道：“不錯！你是你，她是她。我不該弄錯的。”

“知道就好。”見他從善如流，蘇長卿也不與他計較，摘了墻上的佩劍扔在他懷裏，“起來！”

向黎川看著劍，不明所以：“幹嘛？”

見他傻楞楞地待在床上，蘇長卿頗有些不耐煩：“廢話！練劍啊！你再這麽躺下去，真要躺成廢人了！”

她十分嫌棄地瞪他一眼，眼下向黎川滿面青須一身臭汗，只要沾上床就不肯下來半步，四肢都快躺退化了！

向黎川註意到她的厭惡，卻一反常態地並不介懷，只因他比任何人都要厭惡自己此時的模樣。連他自己，都討厭自己。

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是從未有過的哀傷無力：“有什麽用，我現在與廢人無異。”

蘇長卿望著床上面目邋遢，自暴自棄的男子，幾乎無法將這個人與平日凜冽威武的大將軍畫上等號。

她不經意地抖了抖眉毛，放緩了聲線：“徐禦醫說，你這病暫時還沒法子痊愈，但他能利用藥理幫你減少發病的次數和時長。至於四肢無力的毛病，就只能靠你自己想法子克服了。你若不想真成了廢人，就起來！”

向黎川原本黑蒙蒙的眸子忽而閃了一閃，好似有一道流星劃過：“這麽說，我還能恢覆如常？”

“可以。”蘇長卿點頭，“只要休息得當，不過分累著困著，慢慢就能如常人一般生活。”

聽到蘇長卿的話，向黎川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欣喜戛然而止：“那我還能上戰場嗎？”

蘇長卿目光定定地望著那雙道無比期待的目光，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終究還是沒有騙他：“也可以，如果你想死的話。”

以向黎川這個病癥，勉強做個平常人還可以，但想要帶兵上陣，指揮作戰，那樣非人般艱苦的壞境，他是絕對受不了的。

向黎川本欲握劍的手覆又無力地松開，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連上場殺敵都做不到，那我還算什麽寧軒王？”

這話不知哪裏惹得蘇長卿不爽，她擰著眉頭啐口一聲：“寧軒王算個屁？起碼你還活在世上，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她握起劍，冷冷遞到向黎川面前：“你是想永遠躺在床上做一個窩囊廢王爺，還是重新站起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女子美好的面容被昏黃的燭光照亮了半邊，整張臉半明半暗涇渭分明，那雙眼睛發出果決而堅毅的光芒，照得向黎川心中莫名有了一絲依靠。

他很緩慢很緩慢地伸出手，最後將佩劍接在手中。

自此，向黎川開始了一輪異常艱難的苦修。

……………………

蘇長卿最近有一個極其深刻的認識。

在皇帝面前，所有人都必須是那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太監。若有一個人不肯同流合汙，掏心掏肺地拍他的馬屁，他便會龍顏震怒，下面的人就要倒黴。

為了不成為那個倒黴蛋，蘇長卿日日陪著太後、皇帝游玩用膳，蘋果肌都要笑僵了，實在叫苦不疊。

這一日好不容易告了半日假，她一個人屏退了太監宮女溜出來閑逛，溜達累了便隨意擦了擦亭子裏的紅椅，擱了張帕子坐下歇息，一雙眼淺淺合上，打算小小瞇一會兒。

她好不容易找了個清凈的地兒，椅子都還沒躺熱乎呢，便聽見不遠處一陣紛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聽上去似乎是有一人在前面拼命地跑，還有兩個人在後面奮力地追。

“還想跑，乖乖跟本少爺回去吧！”一個油膩的嗓音笑著道。

聽著那人猥瑣的笑聲，蘇長卿已經在腦海裏腦補了一個限制級電影的情節了。一個腦滿肥腸，像毛毛蟲一般胖的男子，嘿嘿嘿嘻嘻嘻地一步步接近可憐的女子，嘴裏說著老套的臺詞。

另外一個細細的聲音勸道：“少爺！少爺您慢著點！”

緊接著是一陣女子的哭咽之聲。

蘇長卿懶懶轉過身子，靠在柱子邊看兩個大男人聯手綁住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其中那個一身錦衣，珠光寶氣的男子對身旁小廝樣貌的男子吩咐道：“把她給我綁好了！”

狗腿子小廝也是體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女子雙手綁了個嚴實，繩頭攥在手裏，擦了擦汗道：“少爺！聽說皇上南巡至此，老爺叫您收斂一些，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兒闖出什麽禍端來才好。”

他口中的少爺雖沒有毛毛蟲胖得那麽誇張，但是用腦滿肥腸形容已經算是口下留德了。

許是方才追得太狠，胖少爺一個勁地直喘粗氣：“怕什麽，皇上去哪兒不是前呼後擁的，又怎會一個人跑來這個鬼地方？”

小廝點點頭：“少爺說的是！”

胖少爺喘勻了氣，捏了一把女子的臉蛋：“老老實實跟我回去，保證有你吃香的喝辣的！”

這時一陣銀鈴般的輕笑聲響起：“有多香啊？也請我去嘗嘗？”

胖少爺隨聲尋去，擡頭便看見亭子裏坐著一個美人：“呦！小娘子模樣真俊啊！”

見他那副色中餓鬼，口水都流到胸脯上的難看樣子，蘇長卿惡心地直蹙眉：“擦擦口水吧，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哪知胖少爺聽了這話，不怒反笑：“哎呦！還挺有脾氣，少爺我喜歡！”

蘇長卿實在看不下去這張猥瑣的相貌，扭過頭不搭理他。

喜歡個屁啊喜歡！你全家我都不喜歡！

小廝見她愛答不理的樣子，掐著腰狐假虎威道：“我們家少爺跟你說話呢，你這個小娘子可別不識擡舉！”

蘇長卿又是輕蔑地笑笑，對那個胖少爺問道：“你誰啊？”

“連我都不認識？”胖少爺驚訝極了，似乎不認識他是什麽天大的過錯，戳了戳小廝，“你快告訴她我誰？”

小廝翹起大拇指，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家少爺是蘇城知府金萬有的公子金玉。連這都不知道，你是打哪兒來的？”

“京城！”蘇長卿道。

“跑這麽遠來幹什麽？”金玉問道。

蘇長卿雙手支著下巴，想了想才道：“陪個有錢人出來遛彎。”

金玉一臉的不屑：“誰啊？可比我家還有錢？”

蘇長卿一時被他逗得語塞，又偏頭想了想才說道：“就這麽說吧。這個有錢人咳嗽一聲，你們家的房子都要抖三抖！”

“哈哈！”哪知這話卻把金玉逗懷了，“這麽厲害的人物，那少爺我可要瞧瞧去！”

蘇長卿沖他搖了搖食指：“你可夠不上這個資格，會掉腦袋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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