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年紀不小的男聲，話音輕佻無禮，絕不會是哪個不知禮數的小廝，更加不是俞知杉。可除了他們，這只船上再沒別的男子了。

謝如玥的話哽在半路，目露疑惑地往蘇長卿身後看去。蘇長卿心中好奇，也跟著撂下筷子扭頭回望。正見一個黑衣惡面的男子立在船頭，手中大刀深深插進船板一截，帶著一條長疤的嘴角邪氣一勾：“竟都是一群女的，還個個嫩得掐得出水來！”

俞知杉面色陡然一變，目光警惕：“你如何上的船？”

那人不答他話，往船上眾人瞧上一圈：“小娘子們樣貌不錯，很合我的口味！”

席間，坐在蘇長卿身後的一位官家女子不堪忍受那人言語下流，蹙眉罵道：“大膽潑皮，竟敢如此無禮！你可知這船上坐著的都是何人？”

“我能登上這船，自然清楚你們都是些了不得的小姐、夫人。”那人瞇縫著眼，對著她不懷好意地笑道，“但是小娘子，若你再敢罵我一句，你的這條舌頭，就甭想再要了！”

那女子何曾受過如此威脅，不信邪地張口欲罵，才剛張嘴就被蘇長卿截口攔住。

蘇長卿眼底覆著一層菱角分明的涼意，遙遙盯著船頭那人：“這位姑娘，我勸你莫要再多口舌，否則他真會將你的舌頭割下來下酒。”

“這位小娘子倒是有幾分見識，你可認得我？”那人撚著下巴上一小撇胡子，眼神玩味。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只手背在身後，渾身抖著一股匪氣，笑起來更平添一份陰邪，叫人不寒而栗。

一時間眾人禁了聲，只剩側目打量。蘇長卿卻是一派鎮定自若：“聽聞寧軒王前陣子出兵剿匪，背著幾十條命案官司的馬匪頭子在細作的策應下僥幸逃出，至今未能歸案。眼下光天化日，還能有人敢劫載滿京城名流的畫舫，想必除了那個名聲在外的馬匪頭子。再沒旁人了！”

她看著對面那雙陰邪狡詐的眼睛，話音篤定：“你就是，那個殺人如麻、膽大潑天的馬匪——張嘯虎。”

“殺人如麻，膽大潑天！”張嘯虎重覆道，繼而仰天長嘯提起長刀架在肩上，“說的不錯！就是我。張某今日前來，就是來打劫的！”

他話音方落，數道精鋼鑄造的飛虎爪掛了上來，數名黑人從甲板四周攀爬上船，漸漸成包圍成勢。

俞知杉眼眸一沈，話中另有深意地試探道：“若只是打劫也就罷了，只怕你還存著別的心思吧？”

張嘯虎也是直言不諱，搖晃著腦袋朝他走進兩步道：“俞老板果然心思透徹。不錯，張某如今想要離開京城，無奈官兵追得太緊，便只好請幾位陪我走一遭，只要張某和弟兄們能平安出了京城，就派人送各位回府。”

言下之意，他不僅要趁火打劫，還要挾持幾名人質助他出逃。

張嘯虎見俞知杉的目光不時往船後張望，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看了，剩下那五只畫舫也被我的人放倒了。”

俞知杉抽出腰間佩劍，緩緩對上張嘯虎。

張嘯虎擡起兩根粗長的指頭，將他不怎麽鋒利的劍尖按下：“就憑你？我勸你還是安分些，留著這條小命吧！”

俞知杉並非莽夫，也是個識時務的。知道自己那幾招花拳繡腿絕對不是張嘯虎這個老油條的對手，便不做掙紮，將佩劍扔在地上。而後徑直朝蘇長卿走去，將她護在身後低聲安撫道：“公主不必憂心，知杉在公主便在。即便知杉不再，也必會護得公主周全。”

這話說得鄭重其事，聽在蘇長卿心裏一陣暖流經過。俞知杉不過是個精明的商人，論起與人動手，恐怕只能勉強勝過些文弱書生。對上這一船的強盜，根本沒多少還手之力。無論他是出於什麽目的以死相護，蘇長卿都記著此時這份情誼。

對於這種感動，她忽而有些無所適從，蘇長卿擦擦鼻尖，有點破涕為笑的意思：“放心，有我在，咱兩個都不必死。”

張嘯虎命人將小廝們五花大綁起來，倒是沒有對一船的女子動粗，只讓眾人交出發上簪釵，以防趁機傷人。

一時間，便聽船上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簪釵落地聲。其中不乏金銀玉器，也被強盜們紛紛收繳到一個麻袋裏。唯有蘇長卿坐在椅子上未有動作。她素來不喜頂著一頭重飾，今日也只以一只烏木簪挽發，倒也省得麻煩。

張嘯虎往蘇長卿這邊看了幾眼，一手拄在刀柄上：“這位小娘子，方才我可瞧見你舞了一首好鞭子。既然有些功夫在身上，那便讓我省心些吧。”話畢朝她後腰處瞥去一眼。

蘇長卿苦笑著往腰後摸去，那裏別著方才那根鞭子。方才蘇長卿趁亂將鞭子藏在衣袍裏，打算尋個機會將張嘯虎一舉拿下。可惜他站得太遠，鞭長莫及。見瞞不住了，蘇長卿只好將皮鞭扔在地上：“好說！”

張嘯虎走路沒個正形，晃著膀子從每個女子面前一一走過，目光不安分地從上打量到下，手上卻還算規矩。一直來到謝如玥面前，見她衣裳頗為暴露，提起刀柄挑開她原本就極低的衣領，欲探深處：“原以為大戶人家都是些假正經，竟然還有你這一號的？”

謝如玥一把推開刀柄，出言威脅道：“你可知我是誰？敢動我一根頭發絲，叫你人頭落地！”

“好大的口氣，那便說說看你的來頭！”張嘯虎好笑道。

“我是寧軒王的側妃，說起來，你還是他的手下敗將呢！”謝如玥得意洋洋地搬出向黎川的名頭來，以為能震懾得了他。

蘇長卿搖頭嘆氣，暗道謝如玥愚蠢至極。以她的智商應當活不過甄嬛傳第一集，若非有向黎川處處拼死相護，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

“你是向黎川的女人？”張嘯虎的臉色陡然一變。

“怕了吧？怕了就趕緊送我回去，我向王爺求情，興許還能留你一條命！”謝如玥未察覺到其中不對，繼續出言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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